2.三千宠爱在她身,在传统知性的家庭氛围里成长
有人说,如果你想毁掉一个人,那么请毁掉他的童年。
读过许多书,经过许多人,目睹许多真实的事件,我们发现,童年的经历对于个人成长发展真的很重要,它几乎可以决定我们一生的走向和生命质感。
叶嘉莹的诗词人生及乐观的性情,和她童年的家庭氛围紧密相连。
知书达理的父亲母亲,吟诵成性的伯父,还有善良质朴的姨母,连伯母都拿着《唐诗三百首》用心教她。在这些人的环绕中快乐成长的叶嘉莹,一出生,就被诗情浸染不停。
关于叶嘉莹的家世,我们就从那块“进士第”的大匾额说起。叶嘉莹的曾祖父和祖父都曾在朝廷任官。曾祖父是清朝的二品武官。祖父在工部任职,仕至员外郎。在光绪二十年出的《大清缙绅全书》中有过翔实的记叙。因此叶家大门上方悬挂的“进士第”匾额,是名副其实的。
叶家不仅是名门,还是旧学底子深厚的诗书世家。从叶嘉莹的外曾祖母开始,个个都是诗词爱好者。外曾祖母的晚年还以自己的“仲山”名号自刻了一本诗集,集名《仲山氏吟草》。
叶嘉莹的祖父共有三子二女,在她出生的时候,一个叔叔和两个姑姑已去世,但叔叔的才华叶嘉莹铭记在心。小时候,叶嘉莹爱爬到高处玩,有一次,她爬到一个很高的橱柜中,发现放置了很多书。她翻到一个笔记本,里面写了很多诗句,其中最吸引她的是“白水臣心似,青天大道如”。伯父告诉他,这是已故的小叔叔的藏书。她的家中,随手抓起一个小物件,都扑面而来浓浓的诗词风。
再来说说叶嘉莹的伯父叶廷乂,当年也是一位时髦海归。在伯父的年轻时代,去日本留学是当时的进步青年的一种时尚。日本因为明治维新国力大增,很多人都去日本学习,回来后报效祖国。叶廷乂也是进步青年之一,年轻时到了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后来因父亲生病离日返京。
叶廷乂回国后曾在浙江等地任秘书及科长等职,因感于乱世,遂辞仕家居,精研岐黄,以中医名世,业余时间尤爱诗词和联语。
叶嘉莹的父亲叶廷元(字舜庸)虽没留洋,但也是人中龙凤,他早年毕业于北大英文系,后任职于国民政府航空署,翻译介绍了一些西方有关航空的重要书刊,对我国早期航空事业的发展做出过突出贡献。
虽然叶嘉莹的父辈们教育上都有西化背景,但家学渊源的他们,都有深厚的文学功底,都非常爱吟诗,诗词就是叶家的日常,就是家庭每个成员的生活方式。大雪飘飞的冬季,父亲经常吟唱一句五言绝句:“大雪满天地,胡为仗剑游。欲谈心里事,同上酒家楼。”等到叶嘉莹上了初中,父亲就要求她经常用文言文写信报告学习情况。这样严肃传统的家教,在历史上并不多见。
古人说,读书当从识字始。我们是怎样识字的?就是在老师的带领下对照拼音念出来。你知道叶嘉莹是怎样识字的吗?说出来,那个刨根问底的认真劲让现代人望而生畏。
在叶嘉莹那个年代,识字不叫识字,叫认字号。她是在父亲的教导下认字号的。
叶嘉莹的父亲是个非常细心的人,他字写得很好,他总是用毛笔在一寸见方的黄表纸上把字写出来,如果有可以读多音的破音字,父亲就用红色的笔按平、上、去、入四声,分别在这个字的上下左右画上一个个小红圈。
父亲对叶嘉莹识字教育的认真和精细程度,可以通过一个简单的“数”字为例。根据不同的意思和词性,“数”字有不同的发音和声调,父亲一边演绎一边用朱笔在不同的位置画圈圈,做标记。讲到“数”字还可以作为形容词“繁密”的意思来用,应读成另一个入声,像“促”字的声音,父亲就在字的右下角画一个小红圈。因为“促”这个音的读法与用法都不大常见,父亲就不厌其烦地把这种读法的出处也翻出来,说这是出于《孟子·梁惠王》篇,有“数罟不入洿池”的句子,“罟”是捕鱼的网,“数罟不入洿池”是说不要用眼孔细密的网在池塘中捕鱼,以保全幼鱼的繁殖,也就是劝梁惠王要行仁政的意思。
虽然对这些含义不太理解,但父亲教她认字号时的那份严谨,对她以后的诗词造诣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铸就了叶嘉莹的学术态度。做学问,就是要不厌其烦、恭敬严谨。以至于现在叶嘉莹在给孩子们上诗词课时,也是同样的温柔尽心。
当她开始学习英语时,英文水平极高的父亲又告诉她中英文的构词差别。父亲说,中国字的多音读法,与英文动词可以加“ing”或“ed”作为动名词或形容词来使用的情况是一样的。但因为英文是拼音字,所以当一个字的词性有了变化时,就通过词尾的字母变化来表示。而中国字是独体单音,所以当词性变化时就只能在读音方面有所变化。因此如果把中国字的声音读错,就如同把英文字拼错一样,是一种不可原谅的错误。叶嘉莹对吟诵的强调,和父亲的这种教育不无相关,让她一生受益匪浅。
我们现在常常说,对于孩子的成长,格局、眼光比知识更重要。在叶嘉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非常重视开阔她的视野。叶父的教育理念是很先进的。他认为,只学习中文与时代是不符的。为了帮助孩子们学习英文,他时常教给孩子们一些英文单词和短歌,还给他们买了学习英文的玩具,里面都是英文字母。在叶嘉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给她订了一份儿童杂志,里面有很多翻译文章,还有一些介绍西方名胜的图片,所以叶嘉莹从小对西方世界就不陌生。这对日后叶嘉莹把中华诗词弘扬到西方国家,也是很好的铺垫。
反观现在,有几家的父母能这样教育孩子?大部分家庭的父母是处于缺位状态的。他们忙于工作,把教育孩子的责任交给学校和辅导班,舍得花钱,舍得投资。可是,父母对孩子的教育功能是任何人无法替代的。
作为父母,我们可以没有叶嘉莹父母那样的学识,但一定要有那样的情怀和追求,给孩子尽可能多的陪伴与教诲。
比尔·盖茨的母亲说过这样一句话:“两个民族的竞争说穿了是两位母亲的竞争。”可见母亲对于孩子心智成长的重要性。我们不免好奇,这么优秀的叶嘉莹又有一位什么样的母亲呢?
叶母姓李名玉洁,是一位北京旧式女子,婚前在一所女子职业学校当老师,婚后专心相夫教子,为人宽厚又不失干练,是个端庄得体的女性。虽然母亲没有显赫的名誉,但对叶嘉莹的教育非常全面,她从小就告诉叶嘉莹女孩子应该什么都会,包括女红。母亲不仅教叶嘉莹绣花、织毛衣,还教她做旗袍。家里没有缝纫机,就全手工缝制。包括盘扣子这样高难度的活计,叶嘉莹都跟母亲学会了,还亲手为自己缝制了一件旗袍。
更令我们尊敬的是,她的母亲虽然简朴,但很重生活的仪式感,有点像今天的韩国妇人一样,出门前一定要化妆、换衣,把自己打扮得精致得体。她也很注重打扮自己的孩子,逢年过节,还有生日会上,母亲一定会为叶嘉莹准备新衣裳。
现在,九十三岁的叶嘉莹伫立在讲台上,依然惊为天人,她的照片不多,但每一张,都不曾见有落魄的痕迹,无论是穿婚纱的她,还是讲台上的她,还是叶赫河畔的她,抑或是朗读者舞台上的她,都是那么精致得体。是母亲对生活的仪式感潜移默化中影响了她。无论是喜是悲,仪式感,都是不可或缺的对生命的尊敬。
有仪式感的人生,永远简而不陋。这样的女性,永远值得人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