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日光胜景

第二章 日光胜景

某日,已侨居东京数年的故友姚克能(译音)给我打了一通电话。他迫切地说道:“我会过来接你去看清晨的日光市。明天5月17日,是参观日光的最佳日子。”在日本的这个地区,五月是最怡人的一个月。我便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

日本乡郊常见一景

甜蜜的黎明已经破晓,时值晚春,风和日丽,几乎万里无云。火车急速驶离东京市郊时,一股清新而微弱的乡野气息扑面而来。处于不同生长阶段的树木的棕色枝干上新叶繁盛,晨光透过其间洒落,美不胜收。远处的山脉,有一面几乎全为植被覆盖,一面青灰交错,另一面又全然光秃,灰黄一片。山脚附近有些房屋,屋前一簇簇杜鹃花开得正艳,修长的竹子上翠叶茂密,竹枝随风舞动,上下摇曳。田间人头攒动,多为妇女。她们头上包着白巾,躬身不停地用手在地面上劳作。有些高山顶上仍有几处银白色的积雪带向下延伸着,而高耸的日本松在远处黑影朦胧,凸现景中。不时会有几只乌鸦从一处田间蹿出,飞入另一处,丝毫不惧在风中摇晃着的那些稻草人。

这便是五月的日本乡村之景。我在想,此地的地名取得真恰如其分。因为“日光”的中文意思就是“太阳之光”。到达我们的目的地时,场面甚是喧嚣。人们成群结队兴高采烈地从火车上拥出,不同年龄段的各类人都有—有老有少,有家长儿童,也有朋友同行的。里面有很多来自欧美国家的不同脸型不同发色的人,还有各色的女裙。故友眉欢眼笑地对我道:“你瞧瞧,大家今天都来日光市参观了!”有了我们这群人,日光市的街巷登时就成了东京的银座。

姚示意我随他走过一条大道,此道两边种着高大的日本古杉。这些杉树挺拔而高耸,互相紧挨,整齐地一字排开,就好似身材魁梧的士兵们在注视着我们经过。这条杉道上有一万九千棵杉树,绵延六十七公里,场景十分壮观。这些杉树早在三百多年前就已种下,下种时都还是小树,有些仅仅只是树苗甚至树芽。东照宫供奉的是第一代德川幕府将军家康。1634年修建此宫时,所有大名都奉命要献上一定的礼物。松平正纲藩主也在献贡之列。但相较其他大名,他财力不济,无法献上一份贵重的大礼。于是他便想到以种植这批杉树的方式来献礼。虽说花费不多,但种植这一万九千棵杉树,花费了二十年。虽然松平藩主可能已经预想到了杉树长成时这条杉道将何其壮丽,他却可能从未意识到,只要东照宫尚在,这条大道就会承载着他的荣耀一直存在下去。

我们先后经过两个巨大的鸟居,很快便来到一座五重塔前。每层屋檐下,都是设计繁复的木质构造,上着青绿色的漆,而木栏深红。庭院内人头攒动,一名年轻导游正冲着他们高喊着关于龙和佛祖舍利的故事。但他并未言及为何在一个神道教的神社内,会建立一座佛塔。在我所参观过的伊势神宫、出云大社以及其他神社的域内,没有任何佛塔。不过,诸多证据表明,日本的神道教非常具包容性。它逐步与佛教融合,甚至毫无怨言地被后者取代。无人知晓神道教与佛教是何时开始融合的,不过,出现在东照宫的这座五重塔可以作为一个强有力的佐证。

阳明门和唐门之间的参道被游人围得水泄不通。明媚的阳光照在唐门精雕细凿的装饰镀金处上,甚是耀眼,令我难辨其形。这时,有些人开始挪动起来,而后,整个人群便像一大壶水被泼了出去一般涌出了庭院。故友一路拽着我在人群中穿行,直至人潮终止了流动。

围观的日本民众

“游行队伍过来了!”旁边一位年轻的美国女孩一阵雀跃,兴奋地嚷道。有人说,德川家康、丰臣秀吉和源赖朝皆已将他们的魂魄转移入他们各自的神舆中,且现在会参加游行活动。走在队列最前面的,是一众身着白袍、头戴乌帽子的神官。他们身后跟着一位祭官,身穿金黄外袍,头顶黑高帽,骑着匹黑马。还有四名装扮成家臣模样的男子成对行进在马的左右两侧。跟随其后的是一长队披着各色外袍、装扮成封建时代武士的人,接着是神道教和佛教的祭官们,以及很多身穿德川时代服饰的民众—有拿剑的、披甲的、持矛的,甚至有人端着枪。参加这个名为“千人行列”游行的,总共约一千人。我无法看清神舆中放着何物,很有可能是些木雕人像。

得知另两位大人物丰臣秀吉和源赖朝也都被供奉在东照宫内,我兴趣陡增。从那些早期武士所穿的浆洗得笔挺的阔肩服装的外形来看,我很好奇他们在日本历史长河中上演的众多战争中是如何迅猛而英勇地抗敌的。

我感叹这场游行活动进行得实在是完美无缺:从开场到结束,定是运用了了不得的组织才能。体系意识很强的日本人,拥有着对装饰艺术与组织活动的超强领悟力,无疑是办此活动的不二人选。日本人办节庆活动经验丰富,以至于一次游行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在中国的两大国都,北京和南京,有着我们过往帝王帝后的陵墓,但中国人从未有过为他们举行年度游行的念头。原因定是在于,中国的统治者们从来未被神化;再者,中国人对于举办庆典兴趣甚微。虽说在清朝前期,各类游行连年举办是个事实,但这些游行,在太平天国运动以及对抗国外列强的战争,尤其是在与英国的鸦片战争后,便中断了。

这场游行是日式庆典的一次大展示,放之全世界很难有地方能出其右。游行结束后,我们重返阳明门和唐门,去审视那些窗户、木框及其他部位上的设计。我从未见过像厚重的唐门及其门顶上所雕的如此精工制作、细微入里的装饰。很多用于装饰主题的故事都主要来源于中国著名小说作品,譬如《封神演义》和《西游记》,后者亚瑟·韦利(Arthur Waley)博士译出过删节版,名为《猴》。我认为,唐门顶部最上面一排的白色人形,再现的许是“麻姑献寿”这个著名故事—这是一个关于麻姑在天庭上献舞为西王母祝寿的传说。其他三个人形再现的可能是三位名士—苏东坡、黄庭坚和佛印禅师—正品着一大罐梅子酒,个个都被酸得不行。通往本殿的长廊横梁顶端所雕的“眠猫”,是日光市最受欢迎的雕刻装饰之一,作者为著名的高松艺术家左甚五郎(1594—1651)。据称,该作品刻画了一则禅宗公案—用禅宗大师铃木大拙的话定义就是,“通常为禅宗祖师们的一些语录,或是对某一提问做的应答”。譬如说,“猫儿牡丹花下眠,是为何?”答:“与吾无关。”我很好奇为什么大部分的雕饰会取材于广为流传的中国故事而非日本的。故友与我想法一致,指出那些墙门以及梁柱上的大多数奇趣设计应是受了中国晚明艺术的影响。中式艺术对于东照宫的建造影响最为明显。例如,日本官方导览是如此形容轮藏(藏经阁)的:

前方立着来自中国的据称是轮藏发明者的傅大士(497—596)及其二子普成、普建的木雕像。在阳明门第二层前方的中梁上,有一白龙图案。最上层的顶台由一圈雕刻着中国儿童群嬉场面的栏杆围绕。所有支撑着顶台的支架,都被设计成小猫或狮子,其间还雕刻着一位中国的亲王,一些圣人及道教神仙。

东照宫建于德川家康死后二十年的1616年,那时已近明朝末期,越来越多的中国商人与自我放逐的文人们来到了日本生活。由此,通俗的中国故事与传奇在日本开始广为人知,而日本的艺术家们就将它们运用在设计和装饰中。东照宫的建造计划中会包含刻画了很多来自通俗的中国故事与传奇中的主题的雕饰,也就不足为奇了。对于日本工匠们在东照宫建筑群上打造的装饰中所展现的高度完善的质量与收尾工作,我必须叫好。

日光市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雕饰是位于一面墙上靠近最顶端的“三猿”。其木制、瓷制和骨制的仿品不仅仅在日光市有售,更是远销几乎日本全境。外国游客们也将其带去了位于世界各地的家中。人们通常将“三猿”的寓意解释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其中一猿用两只爪子遮着双目,另一只掩着双耳,而第三只则捂着嘴巴。这一特别雕饰值得玩味之处不在其艺术价值,而是每只猿所传达的寓意。很多人认为,其寓意源自印度哲学或中国。我上下求索,寻无所得。姚亦不知其出处。末了,我得出结论,这典故定是出自中国思想。事实上,是源自孔子的言论。在《论语》中,有段理雅各(James Legge)教授(1815—1897)译过的章节是这样写的: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颜渊被认为是孔子众弟子中最聪慧的一个。我早年在中国时,每个人都得研读《论语》作为其早期教育的一部分,所以我们全都知道这四“非”。因为在德川幕府时代,儒家典籍在日本盛行,所以雕刻了这三猿的工匠定然已知孔子的四“非”。至于第四“非”—非礼勿动,因为是关于动作,不易通过雕刻来展现,所以,该艺术家只雕了三只猿。这可是艺术家的独具匠心之处!

我自己有过一次与四“非”相关的经历。那是在我1933年离开中国之前的一年。当时我是安徽当涂县县长。那个年代,一县之长同时也是负责庭审的治安官。一日,有位来自省内东部的乡绅到访我的官邸。此人知悉我是个画家,并热衷于收集早期名家们的优秀绘作。他带来了四幅由出生于当涂邻县芜湖的著名画家萧云从(17世纪早期)所绘的山水画挂卷。我发现这四幅挂卷是真迹,甚是喜爱,但这些画相当昂贵,我无力买下,来访者坚持让我留下这些画作以进一步观赏后,便离去了。片刻之后,我觉着有些倦意,就起身去床上躺了一会儿。醒来时,我还有些睡眼惺忪,便蒙眬看见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什么东西。这是我的来访者的老式拜帖—一张红底的方纸片,中间有三个硕大的汉字“王四非”。从我躺着的姿势看过去,“四非”两个汉字合成了一个“罪”字,意为须受罚的“错误”或“恶行”。察觉出我的来访者有点不对劲,我立刻翻身而起。我问自己,为什么他会带给我这些重要的画卷?可能他有意要将这些画作为贿赂。于是,我即刻派了一名仆人将这四幅画卷送还给了他。一个月之后,这个来访者杀死自己的一名佃农并假称后者是强盗一事被揭发。最终,他被绳之以法。

事实上,东照宫所占的地域面积并不太大,而其做工细致入微的装饰,似乎都被禁锢在庞大的杉树的枝叶之下。此地通风欠佳,很是沉闷压抑。一件艺术作品,若不给予足够的空间与透气性,便无法呈现其最好的状态。

随后,故友敦促我前往参观位于一座钟塔附近一棵巨杉下的青铜烛台—这个烛台为荷兰政府赠予,同时获赠的还有一个青铜灯笼。这些礼物是为感谢德川幕府的将军们在日本锁国期间仅准许荷兰人和华人待在长崎而制作的。我们接着去观看了鸣龙,或称哭泣的龙。这条龙雕刻在阳明门附近一间堂宇的天花板上。当姚在龙头下方击掌时,龙就会发出一阵呻吟。接着,我们在堂宇四周逛了逛,又去了宝物馆、轮王社,最后是东照宫本殿—那里有一群日本妇人在跪地祈祷,一位神官正忙着出售有刻印的护身符与焚香。而后,我们拎着鞋子,踏入了位于这片地域另一边的二荒山神社。只见两位身穿白衣红裙的少女,乌黑的长发披落肩背,右手各持一剑。她们跳着巫女神乐舞,而一名神官正吹着笛子,另一名穿戴相似的少女则在击鼓。舞者们动作轻缓,因为,据称这是支安抚神灵的舞。舞毕,神官起身向我等一众观舞者每人分发了一个内有一只小巧的生漆酒杯的盒子。整场仪式进行得井然有序,令人佩服!且想,每日要分发的刷着红色生漆的小酒杯数量何其之多!

离开二荒山神社,我们前往参观了德川家康的孙子家光的陵墓—大猷院。虽然是个小型的建筑,且构造相对简易,该院似乎也在墙壁、柱子、屋檐和瓦片末端等处镀了大量的金箔。

从东照宫的域内出来,我们前往参观了漆成红色的“神桥”,日语中读作“mibashi”或“shinkyo”,皆有“神圣之桥”一意。姚解说道,大约一千两百年前,胜道上人(737—817)在此间行走,但见男体山(旧称二荒山)为彩云遮蔽。受此神秘现象感召,他意欲登上山顶,却为大谷川湍急的水流所阻。他便开始打坐,祈求神灵庇佑。忽而,一位白袍老者于河之彼岸现身。老者用力将两条大蛇—一青一红—掷向空中。很快地,两蛇越变越大,随后互咬着对方的蛇首,化为了一座坚固无比的桥。胜道上人踩着这座蛇桥去到了河对岸,最终成功登上了山顶。在历经各种艰难险阻后,他在男体山的山顶修建了二荒山神社,几经重建,仍屹立至今。基于此传说,德川将军在日光的幕府陵墓建成同年的1636年建造了这座涂红漆的桥。因其神圣,此桥当时仅供将军参拜神社或使臣们到访时使用。1902年,此桥毁于一场可怕的洪流,但是于1907年耗巨资重建。

故友笑着跟我讲述了一个故事,虽然他无法确定其真伪。据说,1879年,格兰特将军(General Grant)在东京逗留期间的某日来到了日光陵园。他与两名副官一同散步至这座神桥的桥中央。当听闻这座桥是仅供皇室成员使用时,格兰特将军立即退回了道上,称,他不是可以在桥上行走的人。很多日本作家都称赞他这一果断的行为。格兰特将军毕竟只是泱泱大国美利坚被推举至最高位的一个人,而德川家康不仅仅是日本早期最有权势的将军,现如今更是被奉为神明,甚至是菩萨的化身—因为,后水尾天皇(1596—1680)赐封他神号“东照大权现”,即“东照菩萨化身”。这使我困惑不已:是否因为日本天皇是天照大神的直系后裔,所以他自己是一位“神”,并具有赋予他人“神性”的力量?而德川家康成为菩萨的化身,解释了为什么来自佛教的五重塔会被建在东照宫的主入口处。

接下来,我们登上了一辆沿着伊吕波坂行驶至中禅寺湖的游览车。阳光明媚,崇山峻岭间的乡野气息清透至极。游览车在朝上的之字形山路的每个拐弯处都稍侧了下车身,而男体山的高度对应着我们的车子也越发抬高了。每次转弯,日本司机都很小心,我的视线也能延伸得很远很宽,包括下方深处。看起来,日光市有不少高尔夫球场,场内有很多打球者。在距离很远的山下,很多枝叶繁茂的树木都聚成一簇一簇的,到处都是。当我们抵达海拔一千二百六十九米的中禅寺湖时,男体山显得比先前更加宏伟了。未至湖边,已有人指出了著名的华严瀑布,虽然,当时我还无法欣赏到其全部的美。姚告诉我,我们会在另一处再看到它。他同时提到,藤村操在此自杀后,这个瀑布愈发地有名了。藤村在通往生命尽头的沉思中,作了一篇著名的辞世文。已有很多人效仿他在同一地点自杀。

所有的高尔夫球僮都是女孩

我们悠然自得地绕湖漫步,凝望着远近的景致。不少樱树花开仍盛,无数花瓣四处纷飞,似乎是要赋予温润安谧的空气一副生机盎然之象。一些帆船上的白帆在阳光下闪闪烁烁,装点着深蓝的湖水,令整个场景更引人入胜。漫步期间,我们遇见一两名渔夫,立在岸边,正试图捉住什么。我被告知,这一高山之湖并不产鱼,但政府如今在此蓄养了鲤鱼、鳟鱼和鳗鱼。

突然起了一阵风,差点将故友吹落水中。他说,我们最好从明智平的展望台观看这湖与瀑布的最美风光。缆车在几分钟内就带着我们上到了那儿。哇,果真是好景致啊!蔚蓝色的湖此刻正躺在下方,一个深谷将我们隔开。湖对岸的远山开始泛出淡蓝色,笼罩在傍晚的氤氲中。华严瀑布如泛着纯白光泽的银带直泻而下,好似有两位天使正紧握着两端进行着拔河较量。瀑布落入谷底的咆哮声听起来甚是动听,更胜贴近耳畔之声。中禅寺的温泉旅馆以及其他村庄的屋顶布局虽散而不乱;茂盛的树冠紧挨着瀑布,围绕在村庄之间,分布在湖岸边上;呈不同形状的青与紫,色块堆砌,一些小角落还开着几簇红色的杜鹃花;而最令人叹赏的是照亮了这一切的明媚阳光,以及我们所立之处湖光山色交相辉映,异常朝气蓬勃之景象!还有什么风景能比之更美更奥妙呢?

脑中闪过李白、杜甫、白居易等中国古时著名诗人的众多描写瀑布的名诗,但他们都未曾提及见过位于瀑布之上,如我所见这般的巨湖。举世闻名的尼亚加拉瀑布,纵然气势磅礴,令人难忘,但某种程度上并未带给我所期待的壮丽之感。因为我是从与尼亚加拉河边缘同一海拔处俯视它们的。看上去,瀑布平缓安静地下落,两侧皆无高山庇护来凸现其雄伟之姿。而从高处观华严瀑布全景,后者便如上天所织成的一条泛着白光的银带,华丽之感,妙不可言。我无法克制自己的兴奋之情,很快便赋一小诗:

镜湖擎天半,

银瀑落长空。

对此奇绝景,

我生曾几逢。

最出乎意料的是,一道虹竟显现在了我俩与华严瀑布之间。偶有几时,它像是缠绕在瀑布的中央,但并不似一条色带,而是很多彩色的微粒飘浮在空中,极度虚幻缥缈,却又彰显着些许真实感。虹的耀眼光芒令我们顿生一股敬畏的狂喜。我微笑着看向故友,再度感谢他安排的这次令人难忘的出行。我这一整日的感受,用一首英文诗的这几句可以概括:

Passing from Italy to Greece, the tales

Which poets of an older time have feign’ d

To glorify their temple, bred in me

Desire of visiting paradise.


经意大利至希腊,

那些古时诗人虚构

以赞美他们的神庙的故事,致我

心生了出游天堂之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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