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丘

如果你漫步田野,会发现在视野最开阔的山丘之上有古时构筑的工事——荒草覆盖的堤坝和条条战壕,此处视野极佳,可将山地与平原尽收眼底。绿色壕沟内坡的倾斜角度适合躺卧,头部正好可以没入边缘,得以避开夏日骄阳。听着外面传来细微的声响,就如梦中听到的海浪发出的咝咝声,渐渐隐去又悄悄回荡,那是清新的风浪穿过花梗和干草的声音。蜜蜂发出欢乐的嗡嗡声,它们热爱群山,满载金色的收成疾飞而过。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迷醉的温暖香气,混合着野生百里香散发的甜蜜气息。壕沟下沉处,背面就是高耸陡峭的壁垒,两只蝴蝶正在峰顶上盘旋飞舞,飘忽不定。你只需稍稍抬头,就会有清凉的微风轻拂面颊,只有这里凉爽宜人,阳光照耀下的平地上则是暑热难消。

此时一片小小的黑影飞速划过——那是一只鹞鹰低低飞过山坡投下的影子。它绕山盘旋一阵,便冲向高空,半路上又折返回来,在休耕的田地上盘旋,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干草堆。它挥动翅膀,向下击打空气,然后轻巧地后转,尾巴收缩,消除了倾斜,使它得以向前滑翔片刻。它不时地滑翔保持平衡,又不时将自己带起来几码,沿曲线转弯以便绕着草堆盘旋。它若窥见佳肴,便如石头般坠落,突然降到很低的位置——普通鸟类极少拥有这种力量。大多数鸟儿都要逐渐接近地面,它们在飞行中缓缓地向地面倾斜,角度时刻递减直到几乎与地面平行才会落脚,收起翅膀,安全地在草地上降落,随后挺直身体。那时,它们的原始冲力已经消失,不会受到任何中止动作的冲击。而鹞鹰却与此相反,它们看起来几乎是垂直下降的。

云雀也如此,常常从高处非常敏捷地降落,和别的鸟相比,它一副落地就会粉身碎骨的架势。但是在离地面几码的时候,它的翅膀会向外张开,在落地前先滑行一段距离。后一个动作让人很难说云雀究竟是在何处落地的。它们看起来就像沙锥鸟一样直直地坠入了小溪的一角,你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那一连串的俯冲发生的准确位置;但是在你到那之前,沙锥鸟就在你的脚下呼啦啦地向上飞去了,比你预想的要近十码或十五码,这时云雀已经在河岸藏身,紧贴着水面飞走了,踪影全无。

有时,云雀一飞冲天之后又向下飞,接连下降一两次,大概有五十英尺吧,它们的翅膀开始重新派上用场,平行地朝某个方向飞上一段距离,以此来控制速度。这样的动作重复两三次后,它就会安全着地。若要飞到高处去歌唱,它常先在空中盘旋,飞行一两圈;然后,看似已经升至想飞的高度了,它却猛地直插云霄,几乎垂直向上连飞几个高度——不时地停下积蓄力量,接着直冲高空,成为天空中的一个小黑点。若是十来只云雀同时放声歌唱,它们全都小弧度地盘旋着飞翔——这在春天的丘陵草地很常见——那活泼动听的音符魅力可要大得多,因为一只鸟孤独吟唱时,那甜美的音乐很容易消失在头顶碧蓝的天空之中。

在这期间,云雀连续进食的时间似乎只有短短几分钟,就像是无法控制的冲动促使它们猛然冲向天空高歌一曲,再返回地面,如此循环往复长达几个小时。它们也会飞到距离地面六码或八码高处,伸展翅膀使身体保持平衡,慢慢向前飞,同时一直柔和地低声吟唱。云雀似乎格外关注路边的草地,它们不停地从耕地飞过,落脚之后马上又起身往回飞。早春是它们交配的最好季节,玉米地里,嫩嫩的叶片刚刚露头,就成了有趣的竞争场所。放眼望去,好像遍地都是云雀——它们叽叽喳喳、来来回回地相互追逐着,一会儿紧贴着地面飞行,一会儿又不停地落脚又起飞。耀眼的阳光、温暖的南风带来了这些欢乐的小生灵。云雀的颜色与山丘的棕色泥土十分接近,哪怕只隔上几步远,你也难以看清楚泥土地上的云雀。有些云雀好像总爱待在草地上,不过大部分都更爱造访耕地,尤其是山地斜坡上的玉米地里,云雀的数量可与别的鸟儿相匹敌,甚至数量可能还要多一些。

乍看起来,燕八哥的数量好像更多,其实这是因为它们习惯一群一群地聚在一起,有时候铺天盖地的一大群飞过来,落脚之处黑压压一片。不过,你若是在丘陵上走一天,仍然会发现到处都是云雀。所以尽管四处分散在相距很远的地方,它们的数量却与燕八哥差不多,甚至还要多一些,后者只是让人感觉很多而已。这里的燕八哥胆子可不小,几乎不受一丁点干扰:你可以靠得很近,仔细观察它的每一个动作,只有在想唱歌的时候它们才会起飞。它们好像从不知道到底在何处落脚——就好像它们特别焦虑,非要精挑细选,找到一块自己最满意的泥块为止。

很多其他种类的鸟儿也表现出类似的特性:它们通常不会在第一根树枝上停留,而是犹豫不决,会挑剔地放弃自己不太喜欢的树枝。在找到喜欢的灌木丛之前,画眉鸟会沿着长长的树篱一直盘旋飞行,要经过多次巡视后才决定在哪里落脚。啄木鸟会径直飞向一棵树,再放慢飞行速度,一副精挑细选的神气,然后突然飞到了半里之外,事先没有露出一点迹象。你本来发誓已看到鹧鸪几乎要在树篱上落脚了,结果就在落脚前的一刹那,它却又转了个九十度的直角,飞到五十码外的地方去了。

在观看鸟类的运动之后,我感觉鸟儿真是太灵活了——它们身上涌动着无穷的生命力,只有在受到惊吓时才有所遏制。除了偶然的一两次以外,它们从来没有表现出丝毫想要节省气力的念头——它们不会在起飞之前一次把地上的食物吃光,而是飞快地啄食几口就飞走了。又或者,它们在树上警觉地查看某根树枝的每处裂纹和每道裂缝,却又留下另外五十根树枝不查不看,飞到几百码之外的另一棵树上去了。燕八哥啄食的时候,的确会在地上彼此竞争——好像相互嫉妒,看谁能争得第一;不过,它们又会一大群呼啦啦地飞走,完全不像刚才看上去的那样。然后,它们又飞出一段距离,飞到田地的另一边。每只燕八哥看上去都是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想要争个高低——急切地想要超过同伴,多吃上一两口,结果却错过了本来能发现的更多的食物。它们就像城里人一样喜欢群居,彼此紧张焦虑不已——冲冲撞撞、吵吵闹闹。云雀要安静得多,即使在它们特别兴奋的时候,也总是沉着安静,不会和同伴们推推搡搡。

看,刚刚一闪而过,几乎消失不见的鹞鹰又盘旋着回来了,从不远处再次擦肩而过。这是鹞鹰常见的习惯,拍打着翅膀绕着大圈子飞行。它被微风吹拂着,飞行线路有些倾斜,有那么一瞬间它好像是用一侧翅膀拍打飞翔,就像滑冰的人在外侧用力滑行一样。

山上到处都是土垒,在封闭的空间里长着一丛野草,羊群不会来这里吃草,因此绿茵如毡。野兔就把这里作为窝的入口,它们肯定得有什么诀窍才能爬进自己的洞穴,因为这里很多草叶长而弯曲,纵横交错,兔子肯定不是猛然冲进洞里,因为它们的个头太大体重太重,足以压倒这片草丛。若是有路人惊扰,除非有狗,否则兔子会悠闲自如地走开,显然是觉得凭双腿绝对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跑出去大约一百码之后,它会蹲在那里查看不速之客。野兔的“奔跑范围”要比家兔宽得多,路线也笔直得多——家兔从来不离家乱逛到远处,它的路线就是穿过草地到另一侧的树篱,不会再远了。野兔的路线可能会翻山越岭,不过随着路越长,野兔的数量也越少。家兔能把自己“奔跑”过的地方形成一个极好的网络,好像总是按照固定路线觅食;而野兔显然是走到哪就吃到哪,不怎么参考“路线”,只是简单地抄近路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有时候,你可能还会看到野兔在小径上与相熟的女士月下漫步。

看着这样的两只小家伙相互撞击挺有意思的;它们都是用后腿站立(后腿很长),和人们教狗学乞求的动作一样,然后用前腿相互攻击,很像拳击,只是每一次击打不是落在肩膀上,而是更向下一些。在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它们相互击打所发出的“嘚嘚”声。它们就像一对跳华尔兹的舞伴,一圈一圈地转着;一会儿这只失利让步,一会儿那只失败后退,它们的前腿始终不停地飞快出击,速度惊人。它们偶尔停下来——只是为了喘口气而已,“时间”一到,立马精力旺盛地投入工作,一圈一圈地跳个没完,驻足观看的人都会莞尔一笑。这个动作会一直持续,直到让你看得不耐烦。

在山上也有这样的洞穴,深度不超过一码,水平地进入山坡之中,据说这是野兔一时兴起打的洞,并非真打算作掩体之用的。不过,野兔不像大多数的野生动物那么喜欢潮湿;而鸟儿正相反,潮湿的地方正好合适,那里能找到大量的蛴螬、蠕虫。尽管野兔喜欢四处游荡,它总是返回固定的洞穴,如果不受干扰,则会每天在洞里待上很久,到了夜晚才跑到几英里外的地方逛逛。如果遇到狗在后面紧追不舍,它能纵身一跃,姿态优美地跳过宽阔的溪流,不过它通常还是宁愿从桥上过河。到了傍晚,夜色渐深时,你若站在壕沟处向远处观望,可能会发现这些小家伙偷偷地溜进坡下的一片玉米地,先是一只,然后两只、五只、六只——在朦胧黯淡的光线中,它们显得比实际体积大多了,就好像是突然出现在视野之中的。耕地由田埂划分为一块块的田地,野兔擅长沿着低矮的田埂走,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玉米地,所以一直等它们出现在空旷地,你才会发现它们的影子。

蹲在耕过的田地里,想要找出一只野兔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它的颜色与泥土融为一体,未经训练的眼睛看不到野兔。带枪的老手可不会随便就沿着耕犁的沟壑走过去,他们总要本能地查看正常的犁沟是不是被藏着的什么东西破坏掉了。农夫通常会格外注意大路两边的犁沟,因此路基附近的垄沟都是笔直的。他们干出来的活就像是用尺子比着干出来的,具有透视画法的效果。顺着垄沟看去,就在拐弯的地方,可以看到微微的闪光。犁头沉重,力道十足,边翻开泥土边平整地面,不一会儿就为土地整出另一副“面孔”,潮湿的地方还反射着光线。你若见到农夫驾马车去市场,你会发现他们的眼光不时扫过垄沟,查看自己的技艺,也搜寻着猎物;如果他们发现一只野兔,就会勒住缰绳,伸出手指指点点,你从远处就能判断。

鹧鸪一听到车轮响或脚步声就害怕地缩成一团,不过它们一缩身,棕色的背部就变得圆滚滚的,这可骗不过对土堆崎岖的形状了如指掌的人。从高处可以轻而易举地发现野兔和家兔,如果你在高处一直静悄悄地不出声,它们几乎不会发现你的存在。它们警觉地四处查看,不过永远想不到要向上看,除非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声响引起它们的注意。

从山上的峭壁向远处眺望,越过堡垒,看,远处的狭窄谷地上有一群羊在吃草——即使距离羊吃草的地方这么远,你也能分辨,因为羊群四处游荡,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地上,它们习惯在被驱赶时成群跑动。再往远处走走,慢慢地登上另一处山地,可以看到另一群羊被驱赶着聚集在一起,朝着山脊上行,就像一层浓厚的白雾,缓缓地向山坡上移动。

就在犁沟之外不远处,几乎还在耕田范围内,有一个小小的白色的东西,半被野草遮挡着。这是一只野兔的颅骨,经过风吹日晒,露水漂洗之后变得发白了。它的躯干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头骨的轮廓,在外界的摩擦和冲刷下光滑异常,隐隐暗示着它的一生。把它拿在手里,投下的阴影染黑了原本长着忧伤双眼的空腔,这双眼睛曾在此处的山巅观望山下覆盖着甜苜蓿的旷野。狩猎的动物和游荡的野狗带走了它的骨头,丢得四处分散了。乌鸦和蚂蚁无疑也曾共享了这顿美餐。也许是被猎枪所伤却暂时得以逃脱,也许是慢性疾病的消耗使之无力觅食,它最终倒地毙命;又或许是某个狡猾的敌人爬进它的洞穴袭击了它。

这些动物在有生之年还是尽享其欢乐的——的确,几乎所有的动物和鸟类都生活在自由王国里。你可以从它们的每一个动作里发现这一点:野兔灵活敏捷,家兔轻快跳跃,云雀和燕雀放声高歌;山楂树上的鸽子发出温柔、可爱的咕咕声;画眉站在围栏上扑棱着翅膀。生命的迹象——可视、可感的意识——在它们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本身就是一种完美无缺的快乐。它们的食欲似乎永远很好:它们冲向大地母亲在四处准备的盛宴,尽享美餐,就是卢库勒斯的盛宴也无法与之媲美。它们优雅地啜饮小溪之水,就好像这是最美的酒。春季里观察鸟儿,看那一对对情侣在枝头欢腾跳跃,好像不知道如何才能表达自己极致的幸福。野兔的欢乐表现在肢体的灵活轻快:它用鼻子嗅着空气,肌肉强健,走起路来泥土四溅;它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上陡峭的山坡,而我们上山则要缓行慢爬,喘喘歇歇。燕子展开翅膀,在空中飞翔飘舞,接着猛然向下疾飞,借力又能轻而易举地向上飞行。因此,就在此时此地,躺在手掌上的这个轻飘飘的颅骨——灿烂的阳光照耀其上,眼窝处空洞的轮廓投射的黑暗阴影——让我们感到悲伤。“恰如落叶覆于落叶之上,人也要代代死亡”,对于这些生命如此短暂的生物而言,这句话是多么贴切啊。

如果我们在堡垒所在的山坡上仔细观察这里的草,就能看见一队忙碌的昆虫正起劲地急匆匆来回穿梭。要穿越这么一大丛绿色的草叶、地衣、石楠的丛林,再穿过茂密的百里香花丛,它们肯定觉得辛苦异常。但高高的雪松才是最难穿过的,它们乱糟糟地四处伸展着,枝叶纵横交错,根本没有路可供通过丛林。看着一只蚂蚁耐心地前行,我以一株高大的花梗为标志,标出了它跋涉的路程。

蚂蚁先爬上去年秋天残存的一株干枯的白色草梗,从上面又向下爬到一片蓟草叶子上,在上面团团转,再顺着弯弯的叶片爬到了盘根错节,漆黑一片的根部。过了好一会儿,它又爬上了一段枯草的须根上。这些须根颜色棕黄,早已枯萎了,被羊践踏却没有被吃掉:它们像在地面凹陷处架起的一座桥——这是在草皮潮湿柔软的时候,一匹马四处践踏留下的马蹄印。尽管不算重,蚂蚁在走过一半的时候还是压弯了须根;它一下就掉进了凹洞里。但它并不害怕,稳稳神后,便开始顺着陡峭的边缘上爬,又回了丛林之中。它爬上一片宽大的叶子,本以为有开阔地,结果却发现这里更加杂乱,要想通过,势必困难重重。所以这位长途跋涉的旅人努力想从下面通过,结果却只能绕行。接着,出现了一大片苔藓地衣,这比一大丛带刺的树篱还要糟糕——野蛮的国王们用树篱来保护自己的城市,抵御探险者,好让它们无处落脚,只能从上面掉下来再爬上去,反反复复二十余次,最后只好在背阴地里挖了一条地道通过。

接下来,有一束百里香横在通道上:过了很久蚂蚁都没露面,它钻到里面慢慢地寻找着路线,最后终于在登山杖所在的一片草叶上冒出头来。登山杖戳在地上,压弯了草丛,无意中给这位旅人开了一条巷子。按照直线距离,它要痛苦地穿越大概十英寸或十二英寸;当然,蚂蚁穿越此地实际要走三倍那么远的路,或者更多——此时,它正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往回走,一会儿靠边儿走,寻找着往外的出路。

在这个漫长的夏日,蚂蚁从早到晚都在如此前进,我模模糊糊地对旅行产生了一些想法,若是以这样的表现,克服重重困难和险阻,即便是横跨非洲,横穿海洋,也算不上什么难事了。可是,蚂蚁是怎么在这弯弯曲曲像个迷宫似的通道里设法找到相对正确的行走路线的呢?即使路上到处是弯道和迷宫般的曲折,它也总能掌握前进的方向。看到前面较远的地方是根本不可能的——多数时候,它都看不到自己身体的两倍远。因此,它常常得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新规划路线并且开掘新路——若是人类以这种方式前进,哪怕身处英格兰的丛林,大多数人也会被搞糊涂的。

不过,要说观察能力,体型小的生物比那些更大的要强得多,小家伙在耕田的垄沟上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进自己的洞,没有绕什么远。可以这么说,蚂蚁在观察力上,与人类的实践能力很相似,我曾经很多次对这种看似永远也不会犯错的本能进行过试验,结果发现这并非本能:蚂蚁肯定具备一种自我修正能力,这是一种特有的推理能力。在通常情况下,蚂蚁不能辨别自己经常往来的地方;我经常会走过花园的一条通道,在那常常看见有很多蚂蚁;它们从这边走到那边,本来能形成一条清晰可见的路线,可是它们永不停止的足迹早就把自己走过的通道破坏了;那里有一个小洞,一只只蚂蚁相继消失在洞里了。幸好这个花园没有被人利用,否则园主的长把扫帚就会把蚂蚁走出的“高速公路”一扫而光。看着一群一群的生命鱼贯而来,我觉得那似乎就像是一群人匆匆地走在著名的大街上,他们对周围的任何标记信息都不屑一顾,只是按照惯例,毫不犹豫地跟着队伍往前走。

一旦马路上的便道被毁掉了,人流就会疏散,跑到马路的另一侧,人们凭借经验找到一条最便捷的通道又开始行走。那么,假如蚂蚁的这条步行街被毁掉了,结果又如何呢?我用一枝木棍把蚂蚁的通道擦掉三英寸,盖上薄薄的一层土,又放上点细砂子,做成平面。马上,一群蚂蚁一到这儿就停下来;最开始的蚂蚁停在原来是沟槽而现在是端头边缘的地方,它转过身和后面的蚂蚁用它们特有的方式激烈地说些什么;第三只蚂蚁来了,第四只、第五只来了—— 一会儿就聚集了一群蚂蚁。现在,这条路没有真正遮断——什么都挡不住它们会匆匆地越过这个地方,继续它们的行走。可是,它们为什么停下来呢?它们为什么马上左顾右盼地侦查起来呢?它们为什么要这边试试,那边探探呢?是不是因为原来熟悉的东西现在被推翻了?它们那种万无一失的本能是不是能帮助它们不费吹灰之力地越过这个三英寸大的空间呢?

几秒钟后,有一部分探险的蚂蚁走出了一条曲线,撞开了通道的另一头,消息马上就传开了,其余的蚂蚁几乎立刻就跟了上来。如果把一块小石子放在这条通道的另一端,对它们的行进会产生几乎同样的效果。蚂蚁洞的附近,垄沟边上,它们破坏了的通道路线已经看不清楚了——地面很硬,难以留下任何痕迹,也就没有什么沟纹,这时,蚂蚁也会经常犯错。有时,它们会走错了洞,进了一些它们讨厌的蠕虫留下的洞;短暂停留后,它们马上出来,又开始寻找,直到找到自己的洞,一头钻进去不出来了。对独居的昆虫来说,这种情况经常会发生;由此可见,蚂蚁的行动似乎具有试探性,它们注意在什么地方失败过,换个地方试试,直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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