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的大槐树

我们村的大槐树

白关

二○一四年的初春,我和路路决定搬到乡下。

找房子那会儿,见我们在村里到处询问,一位正在清扫马路的大姐走过来,说:“小李家有个空院子可能要租呢。”然后就钻进旁边一扇大门,帮我叫出了小李。一个憨厚的后生出来,笑眯眯地让我跟着他,穿过两条胡同儿,转了一个弯,一株大槐树出人意料地扑入眼帘。小李见我围着大树转了一圈,说:“这是我们村的大槐树。”

“有多少岁了?”我问。

“哎哟,这可说不上来,我们村老人都不知道它多少岁。”

小李家院子后来没租成,但是,大槐树和这个宁静乡村却让我们百般惦记,促使我们决定就在这村里继续找房。之后又来了几次,每次都是直奔大槐树,因为这棵大树在村子中央,天气好的时候,经常会聚集很多人,注定是资讯传播的中心,我们要租院子的消息很快就从这里散布开来,一连两天看了好几家,然后回来商议。路路也很喜欢那棵大树,这是周围那么多村子都没有的,我爸说,既然树都能长那么粗,说明这里水土好,种菜肯定行……当我第一眼看到这棵大树时,就有一种以后经常要见它的感觉。最终,我们在这个村住了下来。

由大路转向一条小路,然后过一座小桥,就是村口,有一面拱形铁架大门,顺路直走,再往前不远就是大槐树。有不认识门儿的朋友要来,除了村口,大槐树就是要约的明显地标。每次外出归来,从大槐树伞盖般树荫下经过,就会有被安抚的感受。

大槐树旁边是一家开了快三十年的小卖部,这是一个不甘落后的小卖部,褪色严重的招牌上写着“××购物中心”,进去是一长溜木柜台,土黄色漆面,有很多地方都磨出了木质,木质又磨黑。长芽的土豆、打蔫儿的黄瓜、枯朽的青菜堆放在柜台前的地上,闹哄哄地,摆出区别于小卖部的购物中心架势。虽然村口新开的一家超市东西更全更新鲜,但是我还是喜欢到“购物中心”买东西,因为这里有八十年代的气味,闻着就觉得不会被骗。

关于大槐树到底多少岁,至今还是个未解之谜。有一回,赶上树下老人很多,我们问起来,大爷们呵呵乐着,都摇头说不知道,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大的大爷(目测八十往上),指着大树被水泥修补过的地方和我们说:“我小时候,就爱从这个树洞钻进去,再从里面爬上树,那时候,这棵树就这么粗。”

“一百多年了吧?”

“嗳,不止不止。”

“怎么也得三百多年,以前的老人说,没有这个村子时就有大槐树。”

大爷们争论不休,我忽然想起来,我在山西洪洞县见过的那棵树龄四百多年的大槐树,似乎也远没有我们这棵粗。今年春天,一个对历史比较有研究的朋友来做客,打量了一下大槐树,估算它至少有五百多岁了。也就是说,这也许是一棵明槐,一棵见过燕王扫北、见过清军入关、见过康乾盛世、见过太平天国、见过八国联军、见过日本侵略者、见过红卫兵的大树。它现在还站在这里,看这群小时候爬过它的白胡子老头儿们,猜自己有多少岁。

大槐树别看老,实际上还有不少工作,其中之一就是广播通知的重任,因为村里广播喇叭就安装在树顶上。“需要上保洁培训课的村民,上大队这儿来报名啊……”“还没有缴有线电视费的,赶紧上大队这儿来啊,没有缴有线电视费的,上大队这儿来……”在村里住了一年,倒也没听过播放什么重大事件。

北京这半年雾霾似乎好了很多,有时候天会特别蓝,路过大槐树,空中飞过一架飞机,会站在树下,仰望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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