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
明清两代的学风大相径庭,明代学风偏于蹈空,而清代学风偏于核实。两种学风路径的转变绝非一蹴而就,而是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过程。明末清初恰处于两种学风的转变当口,既因袭了宋明理学重义理的学风特点,又表现出对宋明空疏学风的批判。
于承继的层面上来说,明末清初之学风处于宋元理学与清代考据学的转折点上,其既不似宋明理学之纯讲义理,又不似清代考据学之为考据而考据,而是在继承义理的基础上融入考证的元素,使义理与考据相结合。钱穆《述清初诸儒之学》曰:“言神州学风者,莫尚于清初。上承宋明理学之绪,下启乾嘉朴学之端。有理学家之躬行实践,而无其空疏;有朴学家之博闻广览,而无其琐碎。宋明诸儒专重为人之道,而乾嘉诸儒则只讲读书之法。道德、经济、学问兼而有之,唯清初诸儒而已。言其环境,正值国家颠覆,中原陆沉,创巨痛深,莫可告语。故一时魁杰,其心思气力,莫不一注于学问,以为守先待后之想;而其行己持躬,刻苦卓励,坚贞不拔之概,尤足为百世所仰慕焉。要而言之,则厉实行、济实用之二语,盖足以尽之也。”[1]汉学重视章句和训诂,在经书的搜集、整理、考订方面做了很多工作,然也失之烦琐,或动辄万言,或终身沉浸于校订字句和考证名物之中,而无暇关注义理的阐发。徐干曰:“凡学者,大义为先,物名为后,大义举而物名从之。然鄙儒之博学也,务于物名,详于器械,务于诂训,摘其章句而不能统其大义之所极,以获先王之心。此无异乎女史诵诗,内竖传令也。故使学者劳思虑而不知道,费日月而无成功。故君子必择师焉。”[2]故随着学术的发展,汉学也必当受到质疑,于是义理之学兴起。王应麟说:“自汉儒至于庆历间,谈经者守训诂而不凿。《七经小传》出而稍尚新奇矣,至三经义行,视汉儒之学若土梗。古之讲经者,执卷而口说,未尝有讲义也。元丰间,陆农师在经筵始进讲义。自时厥后,上而经筵,下而学校,皆为支流曼衍之词,说者徒以资口耳,听者不复相问难,道愈散而习愈薄矣!”[3]宋儒虽反对汉学,然其仍难以舍弃汉学的治学方法,而纯讲义理,必当在词章训诂的基础上阐发义理。明末清初儒者反对理学提倡汉学,亦难以做到彻底摒弃宋学,而仅仅是以汉学修正宋学,使训诂考据与义理相结合。
于批判的层面上说,明末清初之学风乃“对于宋明理学一大反动”[4]。宋明理学在兴起之初,在思想解放和阐释经义等方面相比于汉学,无疑是进步的。于是于元明成为官学后,理学益显,汉学益微。然宋学在批判汉学的糅杂和真伪时,也犯了相同的错误,不仅掺杂了佛老思想和理论,甚至不惜改经、删经以合己说。即如林庆彰所质疑的:“宋儒对汉人大加批评,以为‘千年无真儒’,怀疑汉人认定的经书作者、章节顺序等,他们是否有较高一等的理论依据?或仅是主观的判断?宋儒将经书一再删改……更改过的经书本子,是否即是孔门原来的样子?改本所建构的理论是否即圣人的本意?引用佛、老的宇宙论和工夫论,虽有其必要,但是既是排佛,又引佛禅入儒,岂非自失立场?”[5]
明儒非但视理学自身疏误而不顾,亦以宋学为准八股取士,命题制义皆宗宋经义,明永乐间胡广等奉敕撰《四书大全》《五经大全》,明成祖御制序文,颁行天下,二百余年尊其为取士之用书,使科举考试完全抛弃了汉唐的注疏,而专以宋人、元人的传注为主。而其所谓大全者,并非真正的大全,《易经》只取《本义》,《诗经》只取《集传》,《尚书》只取蔡沈,《春秋》只取胡安国,《礼记》只取陈澔,其余则忽略不读。于是学者所服习者,唯“《本义》、《集传》,蔡沈、胡安国、陈澔之所谓五经而已。《易》、《诗》、《书》、《礼经》,学文者犹加诵习焉,《春秋》则概删圣人之经不读,读胡氏传。传亦不尽读,择其可为题目者,以其意铺叙为文,不敢稍逾分寸,以求合于有司。又最甚者,择取传中字句文义,以意牵合,妄托圣经,移彼就此,名为合题。……慢弃圣言,割裂传注,又如朱子所谓名为治经而实为经学之贼,号为作文而实为文字之妖者也”[6]。更有甚者,运用“八股之法,一在于摹圣人之言,不敢称引三代以下事,不敢出本题以下之文,一在于排比有定式。夫题之义理,有敷衍数十端,然后足以尽者;有举其一端,扼要而无遗者。今必勒为排比,则是多端者不可尽,而得其一说而毕者,必将强为一说以对之,其对之又必摹其出比之语,斤斤然栉句比字而不敢或乱”[7]。然而谨遵圣人之言进行阐发的曼衍之言,虽排比数十端,却毫发不逮圣人,从而导致贩夫竖子皆不知仁义道德之名,奇能异士以此为务而耗尽一生,登科甲第之士不知兵马财赋之数。
学者为举业之用,但取《四书》《五经》而读之,中举之后则束之高阁,而“钻研于蒙存浅达之讲章。又其后则以为泛滥,而说约出焉。又以说约为冗,而圭撮于低头《四书》之上,童而习之,至于解褐出仕,未尝更见他书也”[8]。以致很多士子“一经之外,罕所通贯。近日稍知务博,以哗名苟进,而不究本原,徒事末节。五经诸子,则割取其碎语而诵之,谓之‘蠡测’;历代诸史,则抄节其碎事而缀之,谓之‘策套’。其割取抄节之人,已不通经涉史,而章句血脉皆失其真。有以汉人为唐人,唐事为宋事者;有以一人析为二人,二人合为一事者”[9]。士子一旦青云得志,便可家至显达,光宗耀祖,因此不仅学子本人以此为务,其父母兄弟亦以此为责督促仕学之子。“每见子弟于四股八比之外,略有旁览,便恐妨正业,视为怪物。”[10]间“有一二好学者,欲通旁经而涉古书,则父师相谯呵,以为必不得颛业于帖括,而将为坎坷不利之人”[11]。士人从童蒙时期即为举子业做准备,只读可取功名、享富贵的十八房稿,其余则一概不读。然而在专心攻读的十八房稿中,又有取舍,即仅筛选能命题之文,其余内容则删去不读。“昔年《五经》之中,惟《春秋》止记题目,然亦须兼读四传。又闻嘉靖以前,学臣命《礼记》题,有出《丧服》以试士子之能记否者。百年以来,《丧服》等篇皆删去不读,今则并《檀弓》不读矣。《书》则删去《五子之歌》《汤誓》《盘庚》《西伯戡黎》《微子》《金縢》《顾命》《康王之诰》《文侯之命》等篇不读,《诗》则删去淫风、变雅不读,《易》则删去《讼》《否》《剥》《遁》《明夷》《暌》《蹇》《困》《旅》等卦不读,止记其可以出题之篇,及此数十题之文而已。”[12]以至于天下学子不但平日未曾睹见古经传,“即国朝经书中传注义训一切抹去,止留总语读之,以求经书速完”[13]。更有甚者即连总语一并弃而不读,找人代笔策文,背之而应试。顾炎武曰:“今日科场之病,莫甚乎拟题。且以经文言之,初场试所习本经义四道,而本经之中,场屋所出之题,不过数十。富家巨族延请名士馆于家塾,将此数十题,各撰一篇,计篇酬价,令其子弟及僮奴之俊慧者,记诵熟习。入场命题,十符八九,即以所记之文,抄誊上卷,较之风檐结构,难易迥殊。《四书》亦然。发榜之后,此曹便为贵人,年少貌美者,多得馆选,天下之士,靡然从风,而本经亦可以不读矣。”[14]科场舞弊之风猖獗的根本原因,既因科举考试有影响一人甚至一家荣耀的重要作用,又与科考制度有关。当时科举考试实行三场制,即乡、会试分为三场,时间虽有先后,但无轻重之别,因此士子只攻一场即可,不必三场皆过。况“昔之所谓三场,非下帷十年,读书千卷,不能有此三场也。今则务于捷得,不过于《四书》一经之中拟题一二百道,窃取他人之文记之,入场之日,抄誊一过,便可侥幸中式,而本经之全文有不读者矣。率天下而为欲速成之童子,学问由此而衰,心术由此而坏”[15]。三场考试的主要范畴为《四书》,但以《四书》取试亦有四百多年的历史,其中可出之题和常出之题早已为士子所预知,只需提前准备好,待入场之后抄录即可。富贵之家延请馆士代为拟作,贫贱之人亦可窃取篡夺他人旧文,由是科举考试已全然失去了选拔人才的作用,筛选留用的大多为投机取巧、抄袭舞弊之人,从而导致学问愈加衰败,人心愈加腐坏。
归有光亦曰:“近来一种俗学,习为记诵套子,往往能取高第。浅中之徒,转相放效,更以通经学古为拙。……夫终日呻吟,不知圣人之书为何物,明言而公叛之,徒以为攫取荣利之资。要之,穷达有命,又不可必得;其得之者,亦不过酣豢富贵,荡无廉耻之限,虽极显荣,只为父母乡里之羞。”[16]科场中选之文,则讽诵摹仿,移前掇后,多有雷同;科场中举之人,则为浅率模拟之徒,非惟六经不通,即圣人之言、圣人之书、圣人之德亦恍然不知。故皮锡瑞说:“元以宋儒之书取士,《礼记》犹存郑注;明并此而去之,使学者全不睹古义,而代以陈澔之空疏固陋,《经义考》所目为兔园册子者。故经学至明为极衰时代。”[17]因《四书大全》《五经大全》摒弃经学旧说,乃为摘择宋元经说、注释杂凑而成,“既非经传,复非子史,展转相承,皆杜撰无根之语”[18],最便于空疏不学之人。故在科举制义的荼毒下,学子非但汉学不知,宋学也是略知章句而非通经,且肆意抄袭,舞弊成风,学风愈加浮滥。
为摆脱宋学和八股取士的桎梏,王守仁倡导革新,在解放思想、求自由、破除禁欲主义等方面给明代学术打了一针强心剂,然而他也为虚无主义和空疏、空谈之风打开了大门,导致义理空谈取代了传统儒学的经世致用,致使学风愈加空疏。“时心学盛行,谓学惟无觉,一觉即无余蕴,九容、九思、四教、六艺皆桎梏也。”[19]“(王)艮读书,止《孝经》、《论语》、《大学》,信口谈说,中理解。”[20]贺钦“学不务博涉,专读《四书》《六经》《小学》,期于反身实践。谓为学不必求之高远,在主敬以收放心而已”[21]。于时不仅阳明后学止读《四书》《五经》,不以博涉为务,心学末流及末流的追随者亦更加空疏,秉承“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甚至连《四书》《五经》都弃而不读,惟靠心念,追逐“万物皆在心”的空想、空谈。明弘治、正德年间,李梦阳、何景明等七子崛起,倡言妄古,“操觚云涌,而咸以读书为戒,至有晋魏以还,茫然心目者。……故不肖妄谓,国朝文章之盛,几轶古先,而学问之衰,无逾晚季。至于嘉隆,玄谈日沸,即豪特之士崛起其间,而属辞者虞讥于堆垛,多识者取诮于支离,不有执事出而挽之,将恐两家者言,浸淫无极”[22]。吴晗曾论述王阳明心学与明七子复古运动结合后的学风:“谈性理者以‘实践’为标榜掩其不读书之陋,谈文学者以‘复古’为号召倡不读汉后书之说,两家互相应合,形成一种浅薄浮泛的学风。即有一二杰出之士,亦复泛涉浅尝,依傍门户,不能自立一说,进一解。蝇袭蛙传,风靡一世。”[23]学风至此,已然开始受到各方的攻击,即其内部纷争和反动也开始躁动。李恕谷曰:“高者谈性天,撰语录;卑者疲精死神于八股。不唯圣道之礼乐兵农不务,即当世之刑名钱谷,亦懵然罔识,而搦管呻吟,遂曰有学。”[24]顾炎武曰:“昔之清谈老、庄,今之清谈孔、孟。未得其精,而已遗其粗;未究其本,而先辞其末。不习六艺之文,不考百王之典,不综当代之务,举夫子论学论政之大端,一切不问,而曰一贯,曰无言,以明心见性之空言,代修己治人之实学。”[25]于是明季学坛在科举制、阳明心学、复古论和竟陵派的合力作用之下,愈加脱离读书、格物、务实的实学,沉浸于不切实际的虚无、妄想、空谈的浮泛荒疏之中。
但宋明理学急速衰落的程度和明代社会无孔不入的空疏学风,已非明代学者自身之力所能挽救,则必经外力的“反动”以彻底地摧毁它,方能涅槃。恰如其时,清兵入关为明代社会投了一颗深水炸弹,彻底唤醒了国民。他们开始反思明亡之痛,将之归罪于心学的空谈,于是不惜余力地对王学实行破坏与瓦解,并开始探索实行、实习、实言的经世致用之学。[26]颜元明确提出“救弊之道在实学不在空言”,[27]假使实学不明,哪怕言语再精致美妙,书籍积累得再多,也空留虚幻,于世无益。因而他强调:“明道不在《诗》《书》章句,学不在颖悟诵读,而期如孔门博文、约礼,身实学之,身实习之,终身不懈者。”[28]李颙也大力倡导“道不虚谈”“学贵实效”,只有“明体适用而经纶万物,则与天地生育之德合矣”[29],才能称之为儒。
然而以前明遗老为主力军团的讨伐军,已然在明清易代的时局中失去了政治依靠力和影响力,其中一部分人虽然成了“贰臣”,却也并未进入政治核心而是游离于政权之外。他们手无政治之利器,只能发起学风与学问之战。但“他们不是为学问而做学问,是为政治而做学问。他们许多人都是把半生涯送在悲惨困苦的政治活动中,所做学问,原想用来做新政治建设的准备,到政治完全绝望,不得已才做学者生活。他们里头,因政治活动而死去的人很多,剩下生存的也断断不肯和满洲人合作,宁可把梦想的‘经世致用之学’依旧托诸空言,但求改变学风以收将来的效果”[30]。这场寄寓了黍离之悲的学风整治运动,将明末清初绝大多数学子集结起来,不约而同地朝着“经世致用”的目标而努力,呈现出批判空疏无学,倡导经世之学和提倡通经学史、重视博物考证的共同趋向,然不同学派又各有侧重,略有不同。以顾炎武为代表的浙西学派,重视博证与实地考察,倡导考文知音,通经致用;以黄宗羲为代表的浙东学派则偏重于史学和学术思想史研究,治史以经史;以颜元、李塨为代表的颜李学派提倡“实文、实行、实体、实用”,更加重视践履务实,批判宋明理学的锋芒更为鲜明;[31]以钱谦益为代表的虞山学派则更注重注疏与博物。
虞山派的钱谦益,作为扭转明末清初学风之领军人物,以其在文坛的巨大影响力,推进了学风的转变,然他命运多舛,宦海沉浮,几经荣辱。归庄《祭钱牧斋先生文》曰:“百余年来,文章之道,径路歧而芜秽丛。自先生起而顿辟康庄,一扫蒙茸。知与不知,皆曰先生今日之欧苏两文忠。先生之文,光华如日月,汗浩如江海,巍峨如华嵩。至其称物而施,各副其意,变化出没,不可端倪,又如生物之化工。残膏剩馥,霑溉后学,使空空者果腹,伥伥者发蒙。……先生通籍五十余年,而立朝无几时,信蛾眉之见嫉,亦时会之不逢。抱济世之略,而纤毫不得展;怀无涯之志,而不能一日快其心胸。”[32]钱谦益“才大学博,主持东南坛坫,为明清两代诗派一大关键”[33],却因种种原因难以大展宏图,遭际坎坷,充分体现了理想和现实的矛盾。他有很高的政治期许,应为官场舵手,却一直游离于政权之外,难展宏图;他本与马士英政见不合,却依附马士英、阮大铖,为二人歌功颂德;他开城降清,冀希获得重用,却再次被闲置,乃悔变节之行,参与反清复明;他以东林党人自居,却遭东林抵制,叱为贰臣;他是学术巨擘,著作却遭清政府毁板销滞,禁而少嗣;他崇尚儒家思想及经史百家,望以经史救国,却寄之无望,只得倾心诗文乃至奉佛信道;他以藏书之珍,富甲东南,却遭绛云之火毁之大半;他倾尽心力撰修明史,书稿未竣即为余丁去取无留;他于耄耋之年交心于柳如是,对其爱护有加,却难保其母女周全;他以平生之力护乡族周全,身方入冢即为乡族欺夺资产……从钱谦益的一生遭际来看,他一直心系国家,期望匡正除恶,在政治上有所作为,只是他的心性、才识和能力与他的政治野心殊不相称,而且在面对人生重大选择时,又软弱怯懦、贪生怕死,为人所不齿。但不可否认的是,虽然士人对他巴结南明和开城降清之举颇有微词,却很少有人质疑他的学术能力和学术影响,因此他掌舵四海文坛五十年。
钱谦益的学术思想一如他的政治选择,屡受不同学派、学风的二律碰撞,亦呈现矛盾和困惑:他汲取了东林党人顾宪成宗程、朱,诋陆、王的理学思想,后又向管志道行弟子礼,接受明心见性的心学熏染,持“绳狂”“贬伪”之说;他受教家学及顾宪成的影响,欲以《春秋》致知格物、经时治世,同时又深受他的母亲及管志道儒佛并行互助思想的影响,笃力于个体修为;其既服膺于东林党宁折不弯的经世人格,又倾慕李贽等率真狂放的个体人格;其诗早学复古派,澜翻背诵《空同》《弇山》二集,后又服膺于性灵说,与三袁和汤显祖等交往甚密;其古文先学秦汉,后受归有光影响转学唐宋八大家,尤以苏轼为重……
所以在钱谦益学术脉络中,总能感受不同思潮在他脑海中的碰撞激荡。他一直欲调和各种矛盾,并在调和矛盾的过程中,对明代各种学说、学派有了更为清醒的认识,于是才能取精华去糟粕。故而他对明代各种学说、学派既有继承又有批判。他既是王阳心学、程朱理学、七子复古说、钟谭性情说的批判者,又是他们的传钵者。他将理学之经世致用与心学之致良知融合,既强调治经经国,亦看重个人修为,而抛弃空谈与死板;他将复古与性情相融合,以真情为首,以格调为辅,既尊奉秦汉盛唐,又兼学魏晋两宋,而扬弃剽袭和浮滥;他将儒家入世思想与佛释的出世修为相融合,既欲执挽朝堂,又能清净修为,而抛弃执念和虚妄;他也在明末清初的风云际会中沉浮漂转,以继承为内核,以批判为利器,尊经重史,倡导实学扬弃空浮,扛起扭转学风的大旗。
虞山派在钱谦益的带领下,或“反经”以求真,扫除空谈之依据;或以藏书为手段,破除空疏之习气;或以训诂为工具,清除荒谬之根底;或以辨伪为方法,澄清对经典之误读;或以史学为根据,而推之当世之务,为明末清初学风的转变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1] 钱穆:《述清初诸儒之学》,《史林》1987年第1期,第138~139页。
[2] (汉)徐干撰,龚祖培校点《中论·治学》,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第7页。
[3] (宋)王应麟著,(清)阎若璩、何焯、全祖望注,栾保群、田松青校点《困学纪闻·经说》,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第291页。
[4] 梁启超撰,朱维铮导读《清代学术概论》,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第7页。
[5] 林庆彰:《清初的群经辨伪学》,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第25页。
[6] (清)陈廷敬:《午亭文编·经学家法论》,《清代诗文集汇编》153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第331页。
[7] (清)魏禧:《魏叔子文集·制科策上》,《清代诗文集汇编》92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第107页。
[8] (清)黄宗羲:《破邪论·科举》,《黄宗羲全集》,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第204页。
[9] (明)杨慎:《升庵外集》卷十“举业之陋”,学生书局,1976,第2页。
[10] (明)祁承:《澹生堂藏书约》,广陵书社,2010,第15页。
[11] (清)顾炎武:《日知录》卷十六“十八房”,《顾炎武全集》(第18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第644页。
[12] (清)顾炎武:《日知录》卷十六“拟题”,《顾炎武全集》(第18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第648~649页。
[13] (明)詹景凤:《詹氏性理小辨》卷三○,明刻本。
[14] (清)顾炎武:《日知录》卷十六“拟题”,《顾炎武全集》(第18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第649页。
[15] (清)顾炎武:《日知录》卷十六“三场”,《顾炎武全集》(第18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第648页。
[16] (明)归有光:《震川先生集》卷七“山舍示学者”,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第151~152页。
[17] (清)皮锡瑞:《经学历史》,中华书局,2011,第210页。
[18] (清)顾炎武:《日知录》卷十六“经义论策”,《顾炎武全集》(第18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第645页。
[19] (清)张廷玉:《明史·邓元锡传》,岳麓书社,1996,第4134页。
[20] (清)张廷玉:《明史·王畿传》,岳麓书社,1996,第4123页。
[21] (清)张廷玉:《明史·贺钦传》,岳麓书社,1996,第4117页。
[22] (明)胡应麟:《少室山房集·与少司马王公》,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第813页。
[23] 吴晗:《胡应麟年谱》,《清华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1934年第1期,第203页。
[24] (清)李塨:《恕谷后集》卷九“书明刘户部墓表后”,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第800页。
[25] (清)顾炎武:《日知录》卷七“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第307~308页。
[26] 参见黄爱平《朴学与清代社会》,河北人民出版社,2003,第26页。
[27] (清)颜元:《存学编》卷三“性理评”,《颜元集》,中华书局,2012,第75页。
[28] (清)颜元:《存学编》卷一“上太仓陆桴亭先生书”,《颜元集》,中华书局,2012,第47页。
[29] (清)李颙:《二曲集》卷十四“盩厔答问”,中华书局,1996,第120页。
[30] 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商务印书馆,2013,第16页。
[31] 参见王俊义、黄爱平《清代学术与文化》,辽宁教育出版社,1993,第12页。
[32] (清)归庄:《归庄集》卷八“祭钱牧斋先生文”,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第470~471页。
[33] 徐世昌:《晚晴簃诗汇》卷一九,天津退耕堂刊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