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炮与玫瑰

枪炮与玫瑰

CHAPTER 1

奥黛丽的童年生活似乎从未与“安稳”二字相关。

如果说父亲的出走只是给予了她情感上的打击,那在战火中艰难求生的日子,则给奥黛丽在精神、物质上都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她在战争的硝烟里经历了血与火的淬炼,成长为一个坚毅的少女。

而在战火中成长的每一步,都像美人鱼行走在刀尖上一样,让她在痛苦中蜕变。

1939年9月,德国闪击波兰,第二次世界大战在欧洲战场上拉开了序幕。

听到战争的消息时,奥黛丽正和母亲艾拉在英格兰海边度假,听闻战争,她们踏上了前往荷兰阿纳姆的飞机。荷兰是一个中立国,没有人认为它会卷入战争。

此时的奥黛丽不知道,自己前往的阿纳姆也并不能给她一个安宁的未来。她们在那里度过了短暂愉快的半年,刚刚失去妻子的外祖父欣喜于女儿艾拉的前来,也给予了奥黛丽足够的爱意和关注。她在父亲那里没有得到的爱,在母亲那里没能弥补的冷漠,都在外祖父这里得到了宽慰。

不夸张地说,外祖父承担了少年时期的奥黛丽所需要的父亲的角色。

1939年的圣诞节,大概是最美好的回忆。虽然外部战火纷纷,但阿纳姆的住所中依然弥漫着安宁与幸福,许多人和奥黛丽一起度过了这个节日。其中也有奥黛丽极为崇敬的亲舅舅——他是一名热爱和平的法官,在当地享有很高的声誉。

然而,此刻还在与奥黛丽庆祝圣诞节的舅舅,在三年后,就与奥黛丽的表兄一起被纳粹抓捕,枪杀在他们的面前。

战争终究还是捣毁了这个和平的角落。

CHAPTER 2

而彼时的荷兰人并没有想到这些,他们大多数还对战争无法感同身受,只缩在安宁的一隅,希冀着能保护这仅有的和平。

直到1940年的5月,德军正式进攻荷兰,轰炸了鹿特丹。这个百多年间都没有经历过战争、长期维持中立的国家没有多少抵抗的能力,很快就投降了。

德军的卡车开进了阿纳姆,一切都开始变得更加糟糕。

一开始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只是对物资管理得更加严格。一切德军可能需要的生活用品,都变得紧俏起来,必须通过分配才能拿到,因为多余的物资都将被征集起来,送往军队中。人们的生活开始变得紧巴巴的,而原本这是欧洲生活水平比较高的地方,大家都过着祥和富足的日子。

如今在战争中,他们也只能选择忍饥挨饿,或者做出一些不体面的事情了——譬如砍伐公园的树木来取暖,或者搜刮那些没有人住的空屋子,以期获得一点儿有用的东西。

物价飙升,粮食成了战争时代最为重要的物资,而奸商们则开始倒买倒卖,贵重的财物在他们那里甚至换不来几个面包,一条昂贵的珍珠项链,甚至都不能让一个人吃饱两顿。

即便身为贵族,奥黛丽的外祖父一家也很难在战争中保住自己的财富。财产都被充公了,仅剩的一些首饰珠宝,也为了维持生计而廉价变卖。

但这都不算是最令人恐慌的,如果金钱能够买来活下去的机会,相信没有人会吝啬自己的万贯家产,但有些时候,生命就是这样脆弱,尤其是当它拿捏在别人手中时。

站在生与死的边缘,年少的奥黛丽过早地见识到了残酷的战争,这对她未来的一生都影响深远。

占领阿纳姆的德军并没有发起大规模的战斗,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流血和牺牲。

一开始,他们向反抗入侵的人们挥起了屠刀。当时阿纳姆所有的通信方式都已经被德军控制,一旦有人表达对德军的反对,就有可能被德军逮捕。艾拉出于安全考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对的意见,但她的一位兄长和堂弟,就因为表达了对纳粹的不满和对德军的反抗,被判处了死刑。

没过多久,德国人又开始“清算”生活在荷兰的犹太人。犹太裔的学生不能上学了,学校里也不能再聘用犹太裔的老师,而这只是个开始。等到1942年,犹太人已经完全失去了自由,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送到臭名昭著的德军集中营。

犹太人被逮捕的场景深深地烙印在奥黛丽的回忆当中,一直到许多年之后,她还对此记忆犹新:

“……一家人都会被拖入灵车,那其实就是一种木制的货车,人们只能坐在木板上,所有人的脸都朝向外面,就那样看着你。”

这样的场景永远地留在了奥黛丽的脑海里,她仿佛一直能看到犹太人焦急绝望、茫然无措的表情,或是听到他们惴惴不安的哭泣声。尽管那时候她才只有十多岁,但人性的残酷已经在她面前展露无遗了。

为了安全,她甚至一度改换了自己的名字,将母亲艾拉的证件稍微修改,变成“艾达”,作为自己的身份证明。因为“奥黛丽”这个名字,在当时的荷兰实在非常少见,而少见就意味着危险。

不论是被当成犹太人还是被看出是英国人,对这个年少的女孩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CHAPTER 3

1942年,这一年在奥黛丽的人生当中意义非凡。在不久之前,奥黛丽参军的大哥亚历克斯失踪了,虽然后来他们知道,他在荷兰投降后被俘虏,机智地趁乱逃脱并一直躲藏到了与他们重逢,但在当时,他们都以为亚历克斯死了。

而这一年,幸运没有降临,二哥伊安作为年轻又英勇的反战人士在阿纳姆的街头被逮捕,送往德国做劳工。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最终都活了下来,而奥黛丽所崇敬的舅舅与表哥却没有等到曙光的降临。

这一年的夏天,因为荷兰地下军的反抗,德军彻底被激怒了,他们开始抓捕对纳粹有意见的平民,舅舅和表兄以及当时的邻居,被枪杀在他们家人面前。

那是曾经给予她关怀的人,是她们在战时所依赖的亲人,却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

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每当奥黛丽谈论起德军对犹太人施加的暴行,对自己的亲人施加的折磨,都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些都是真的,一切比你想象得更加残酷。”

因为她知道,没有经历过这样苦难的人,很难想象这到底是怎样一种地狱般的场景和经历。

惶恐不安伴随了她整个年少时期,她常常会担心自己是否也会突然失踪,或者像自己的兄长一样被安排去做劳工,抑或像舅舅一样失去生命。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着,恐惧着,那一年她才只有十二岁。

也许正是因为经历过这种极端的恐惧,经历过无数次在生死之间的思考,人才能迸发出莫大的勇气和信念。荷兰,这个国家曾经因为未经战火而变得软弱,所以几乎未曾抵抗就宣告投降;但荷兰的人民也因为经历了压迫而不断反抗,甚至显现出一种令人吃惊的韧性,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压迫越重,他们反抗得就越激烈。

奥黛丽和自己的兄长一样,也在反抗的过程中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她的恐慌逐渐演变成无所畏惧的勇气,正因为曾经看着自己的亲人被纳粹杀害,所以在危难时刻表现出镇定,正因为在战火中变得一无所有,所以才开始无畏生死。

没有人天生就可以从容不迫,任何人的淡定都源于他们的阅历,正因为经历过这世上最残酷的事,见识过人性最黑暗的一面,才让奥黛丽在之后的人生中,始终保持着宽宏、冷静、勇敢和从容。

她早已经历过这世上最大的恐怖,也就无畏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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