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书写追求戏剧性

故事书写追求戏剧性

《史记》不是戏曲,但不得不承认,其中的一些篇章,人们读来却往往有种看戏般的感觉。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这就要谈到我们把《史记》当作小说来读的第二个原因——历史故事书写追求戏剧性效果。

司马迁很擅长将历史史实故事化,善于在激烈、尖锐的矛盾冲突中展开故事情节,通过设置扣人心弦的场面来塑造人物形象,使整个故事充满戏剧性。如《项羽本纪》中的“鸿门宴”“霸王别姬”“垓下突围”“乌江自刎”,《刺客列传》中的“专诸刺吴王”“豫让刺赵襄子”“荆轲刺秦王”,《廉颇蔺相如列传》中的“完璧归赵”“渑池会”“负荆请罪”,《魏其武安侯列传》中的“使酒骂座”“东廷辩论”,等等。这些故事至今仍然脍炙人口,很大的原因就在于这些故事场面都具有戏剧性。

以大家熟知的“鸿门宴”为例。“鸿门宴”是项羽和刘邦楚汉之争的开端,但也正是这场宴会,似乎已经决定了未来天下的王者归属。整个故事主要围绕杀不杀刘邦、刘邦能不能安全脱险而展开,情节设置矛盾迭出,波澜横生,紧张激烈,扣人心弦,极具戏剧性。

故事主要聚焦于时间与空间都高度集中的鸿门宴会上。这场宴会,表面上看来是主客之间相敬如宾、彬彬有礼,实际上却是杀机四伏,刘邦的性命仅悬于项羽的举手投足之间。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双方矛盾冲突一触即发。范增屡次示意项羽杀刘邦而未果,于是亲自出马召项庄进帐舞剑,以期借舞剑助兴之名,伺机杀掉刘邦。随后,项庄舞剑把故事推到了一个新的冲突、高潮中,气氛随之也越来越紧张——刘邦命悬一剑间。然而,局势突变。项伯拔剑起舞,用自身身体来护持刘邦,暂时化解了这个危机。而“樊哙闯帐”的举动,又使故事高潮再起。正是樊哙的勇武、凛然不可侵犯的言行,使席间的紧张气氛得到暂时缓和,也使局势陡然扭转,事件向着有利于刘邦的方向发展——这一情节为刘邦的逃席脱险制造了良机,并且间接改变了项、刘二人未来的命运走向。

此中“樊哙闯帐”一节,尤为逼真传神,读之使人有如临其境、如见其人之感。我们来看司马迁是如何写的:樊哙带剑拿盾就要进入营帐(“带剑拥盾入东门”),但是却被项羽的卫士拦住不让进去(“欲止不内”)。樊哙也不搭话,直接用手中盾牌撞击这些卫士(“侧其盾以撞”),卫士倒地(“仆地”),他直接踏入帐中。樊哙进帐后直接面向项羽站着(“西向立”),头发直竖(“发上指”),瞪大眼睛直视项羽(“瞋目视”),以致眼角都张裂开了(“目眦尽裂”),一副气冲斗牛、凛然不可犯的样子。这里,作者通过樊哙与士兵的冲突、樊哙与项羽的交锋以及对樊哙一系列行为动作的描写来展开情节,使故事极富戏剧性、可看性,读来与小说描写并无二致。并且,在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中,作者还把樊哙的忠诚、勇武的形象特征刻画了出来。

再如“荆轲刺秦王”一节,荆轲在秦廷刺杀秦王的场面也极具戏剧性:荆轲两手捧着樊於期的头要献给秦王,秦舞阳则负责献地图,两个人先后依次而进。没见过大阵势的秦舞阳当时就给吓得惊恐色变了,荆轲倒是临危不乱,十分镇静,反而回过头来对着秦舞阳微笑,并且请求秦王宽恕秦舞阳的失礼。在“图穷匕首见”的紧要关头,荆轲左手拽住秦王的袖子,右手就拿匕首来刺杀秦王。秦王急忙逃脱,想拔剑出鞘,因为剑身比较长,急切之间拔不出来。荆轲这时又来追杀秦王,秦王无奈,只好绕着大殿的柱子逃跑。荆轲刺杀秦王的突然之举,一时之间也使满廷大臣不知所措。没有兵器的大殿侍卫,在慌乱间,只能用手脚和荆轲搏斗。御医夏无且又用手中的药囊来投击荆轲。当旁人提醒秦王拔剑的时候,绕柱跑的秦王才再次拔剑击杀荆轲。荆轲被秦王击伤,知道大事不成,性命难保,反而倚柱大笑,张开两腿坐在地上大骂秦王。这里,故事紧紧围绕着“刺秦”来叙述,双方的矛盾冲突非常集中。作者通过荆轲、秦王及众人的一系列言语、行动,尤其是行动来展开故事情节,场面描写跌宕起伏,紧张刺激,又井然有序,人物形象特征也非常鲜明,使得整个故事具有极强的可看性。显然,拿它做小说来读也是完全可以的。

不可否认的是,历史事件、历史人物本身就具有一定的传奇性与戏剧性,甚至历史事件、历史人物本身比虚构的小说更具有戏剧性,但历史过于戏剧化,其中肯定会有作者的想象创作成分在内。《史记》中的这些富有戏剧性的场面,大多是作者自己在合理的想象和合理的虚构的基础上,对历史的再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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