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陈:心中升起暖融融的回忆
茵陈是我最熟悉的草本植物,也是我吃的最多的一种野菜。
民间有俗语,“三月茵陈四月蒿。”其实真到了农历三月,茵陈已经变成蒿了,现在天气比过去暖,冬天也不见冰凌,春节没过多久茵陈就发苗了。
采茵陈是个有趣的事儿,有发现的喜悦,有收获的满足,有春光洒在身上的惬意,有脱离城市喧闹的静谧;择茵陈却是件烦琐事儿,把采来的茵陈一小撮一小撮摘下,挑去其上的干枝枯叶,弹去沾染的杂质,掰去老根,剩下白里透绿的嫩叶,满满一篮三挑两择就剩下不足半篮子。这种活我是不干的,有奶奶干。顺便说一句,家里总是我干剩下的活儿奶奶干,确切地说,觉得有兴趣的活儿、新鲜的活儿我干,其余的活儿奶奶干。
茵陈最好的用处是做“谷檑”(家乡的一种食物)吃,那是最好吃的“谷檑”。做法极简单,洗净茵陈苗,用白面粉一拌,上笼一蒸,下笼一炒,一锅香喷喷的“谷檑”就做好了,让人百吃不厌,至少让我百吃不厌。奶奶见到挑食的孙女能吃菜,还是野菜,喜得合不拢那张缺席数颗牙齿的嘴巴,恨不得把全世界的茵陈都采回家,让孙女吃个够。可惜我们住的地方野地虽有几块,长茵陈的却不多,以奶奶的小脚是跑不了更远的地方的,更何况她也跑不了——还要给爷爷做饭呢!奶奶的一生是做饭的一生,抚养儿女孙辈的一生;爷爷的一生是工作的一生,在我看来,就是开会、蹲点儿的一生。
奶奶总告诉我,茵陈是个好东西,“对肝好,还明目”。“明目”这个词在我尚小的心灵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听起来颇有些学问,不像日常用语,出自奶奶之口总让我觉着别扭。但她偏偏就是有本事常冒出些如“龟龄集”“雀脑”“雄黄”这般连我都不知所云的奇词、怪词。奶奶是文盲,好歹算是上过一年扫盲班。闲暇时,她戴着老花镜看爷爷看过的报纸,我就会笑她。那是奶奶做针线、择茵陈时用的老花镜,和爷爷看报写字的不一样。奶奶当真是在看报,遇有不会的字她会请教我,而不请教爷爷,为此,我在她面前总有很强的优越感。当然,在爷爷面前我更有优越感,因为他好歹在当地也算个“大官”,数不清的人都得听他的呢。可偏偏他却听我的,是我自有一绝招——哭!我一哭,爷爷就没办法了,什么都会依着我,这根软肋几乎人尽皆知。我,一个黄毛丫头,居然领导一个大官儿,够神气活现的!
说回茵陈。除了美味,它的药用价值亦很可观。妹妹儿时得了肝炎,奶奶踩着一对三寸金莲便夺门而去,也不知从哪里采来茵陈熬了,让妹妹喝下。后来,妹妹自然是好了,喝下的茵陈想是真起了作用。
如今,采茵陈的活儿不仅是我干,择茵陈、洗茵陈、蒸谷檑都成了我的活儿。奶奶爷爷都不采了,也吃不到了。清明节看望二老时,他们的周围遍布茵陈,他们想必闻得见茵陈的清香吧!
这两年,遇春光温暖,我便找机会和母亲一起采茵陈,心下欢喜。看着母亲采摘茵陈的模样,我的心中升起暖融融的回忆。回忆里,是那两个和蔼可亲的老庇护神。
此时,茵陈又快出苗了。不知今年有谁和我同采、同摘、同吃茵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