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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这本书,讲的不是当你超重一点点、甚至超重四十磅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故事。这是一本关于当你超重三四百磅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书。这时,根据身体质量指数,即BMI指数,你已经不是肥胖或病态肥胖,而是超级病态肥胖了。
BMI这个术语听上去冰冷而毫无人性,我总渴望能对它置若罔闻。然而,正是这个术语,正是这种度量方法使医疗机构得以建立一种标准,以规范毫无节制的身体。
BMI指数是用一个人的体重值(以千克为单位),除以其身高值(以米为单位)的平方所得出的数字。数学很难,我们有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定义一个人身上可能存在多大程度的失控。如果你的BMI指数在18.5~24.9之间,属于“正常”;在25及以上属于超重;在30及以上就是肥胖。如果你的BMI指数高于40,那你就是病态肥胖了。而如果你的BMI指数高于50,那你属于超级病态肥胖。我的BMI指数高于50。
事实上,许多医学命名都很随意。值得一提的是,1998年,在美国国家心肺及血液研究所的指导下,医疗专业人士将“正常”身体的BMI值降低到了25以下,从而使美国的肥胖人数翻了一番。而他们降低分界点的原因之一只是:“25这样的整数容易让人记住。”
这些术语本身就有些可怕。“肥胖”这个词来自拉丁语obesus,意思是“吃到发胖”,这个意思从字面上看没什么问题。但当人们使用“肥胖”这个词时,他们不仅仅想表达字面上的意思,而是带有某种指责的气势。令人感到奇怪或许还有些伤感的是,医生们最早提出这一术语时,肩负着绝不伤害他人的使命。“病态”这一修饰词给肥胖的身体判了死刑,但事实并没有这么严重。而“病态肥胖”这个词把肥胖症人群塑造成了行尸走肉,因而医疗机构也就像对待行尸走肉一样对待我们。
从文化上来说,肥胖人士常常是指体形大于六号身材的人,或是拥有不符合男性审美身体的人,或是大腿上有脂肪团的女性。
我现在的体重不是五百七十七磅了。我仍然很胖,但轻了约一百五十磅。一个个节食计划让我这里瘦掉几磅,那里瘦掉几磅。这都是相对而言的。我不娇小。我永远也不会变得娇小。就我来说,我很高。我的身高既是一个诅咒,也是我仅存的优点。人们告诉我,我很显眼。我占空间。我给他们压迫感。可我不想占地方。我想不被注意。我想隐藏自己。我想消失,直到我能掌控自己的身体。
我不知道一切是如何失控的——或许我知道答案。这句话在我脑中循环往复。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是日积月累的结果。那时,我选择通过吃来改变自己的身体。我是故意为之。一些男孩摧毁了我,我勉强幸存。我知道如果再遭受一次那样的侵犯,我无法幸存,因此我暴饮暴食,因为在我看来,如果我的身体让人反感,那我就能让男性远离我。即便年纪轻轻,我已经知道肥胖的女性被男性讨厌,为他们所不齿。至于男性的轻蔑态度,我所知甚多。大多数女孩接受的教育是——我们应该纤瘦而娇小。我们不应占地方。我们应该被看到而不是被听到,而当我们被看到时,应该让男性感到赏心悦目,并为社会所接纳。大多数女性都知道,我们应当消失,但这是一件需要一遍遍大声说出来的事情——这样我们才不会屈从于别人对我们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