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读书的苦乐
《文汇读书周报》第三七五号上的《在无知后面的喧宾夺主》,读后感到有点震动。就在此前不久,我正欣欣然看文中所议的那本《哲学的故事》。自己并不想研究什么形而上学,只不过想增加点知识。而且我对科普读物一向有嗜好。我觉得读这种书,如果写得高明,不但可以费力不多便长了知识,同时还欣赏了作者的文笔。化艰深为明白,而且谈得有情趣,这要有大手笔才行。这种“嚼饭哺人”者的启蒙苦心,更使人感动而且感激。所以极盼还有法布耳、伊林、房龙那样的作者,多写些各种各样的科普读物出来,以惠我辈凡人。《哲学的故事》正是一部“哲普”,而且有个青年已经读过,叫好,向我推荐了,我如何不喜!书中开头的导论和中间谈伏尔泰的一章,一读便觉得很有味道。于是不等读完全书便也在通信中向远方的友人推荐了。《无知》一文使我恍然于自己的无知,既自惭,也深愧推荐的冒失。赶快再去信,趁此也托友人代觅《无知》文中说的另一种译本,即杨荫鸿、杨荫渭合译,由书目文献出版社修订重印本。不多久,一本好不容易从出版社仓底挖出来的《西方哲学史话》便寄到了。
首先是王大庆教授的一篇《重印序,一个老读者的话》把人吸引住了。三十年代,他在上海四马路开明书店的店堂里发现此书,他“不能买,又想看,就只能学汉朝王充的样,站在书店里看,一次看一点,把假日都投进去,看了几个月,居然看完了”这部厚厚五百页的书。他后来把全部精力交给了西方哲学史的研究,此书是第一个因素。
真是一篇有味之文,可以激发读书欲,也叫我更想细读他介绍的这部好书。同时,自己也一下子回到了几十年前的开明书店。当时也曾是那里的常顾之客,那高到快到天花板的书架,可以爬上去翻书的木梯,并不大的店堂里有种宁静安详的气氛,至今都不能忘。假如我早去两年,书架前必有站在那里读书的王君吧?当年一来年少无知,二来更感兴趣的是文艺和“形而下”的知识,所以没注意这本书,交臂失之了!
现在,两种译本都摆在面前,对照着看了几章,仅从中译文字所得印象来说,杨译诚如书前出版说明所云:“文字上有些陈旧”而又“不失为一个好译本”。这是书目文献出版社比较了旧时三种中译,对照原文得出的看法。尤其因为这次重印时出版社做了许多修订工作,校正了个别词句的译文,统一了译名术语,增加了约五百条注。
新的译本《哲学的故事》,译笔确是流畅,读起来舒服。然而想到鲁迅先生对“顺而不信”的译文的批评,便觉得《无知》文末对翻译哲学著作要“多存一点敬畏之心”的忠告,也是对一切译本的读者的有益的提醒了。于是突然又产生了求原著而读之的愿望。这样一部好书,从那赢得广大读者的效果,可以想见原著科普艺术魅力之大了。要弄清原意,感受“原味”,再好的译本也难以满足。
然而要继续这种跟踪,又可惜身居寂寞小城,不能如愿,至于作者的另一部倾注了三十二年的心血才完成的《世界文明史》,此生恐怕更是休想一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