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木天禁语》前面的序言可知,所谓“木天”指翰林院,“禁语”指“诸公平昔在翰苑所论秘旨”。序中又云:“古今论著,类多言病,而不处方,是以沉痼少有瘳日,雅道无复彰时。”由此可知此书应是为初学者传授诗法所作。
《木天禁语》主要阐述了诗歌创作的“六关”之说。所谓“六关”,即篇法、句法、字法、气象、家数、音节等六个方面。前三者为谋篇锻炼之法,而后三者主要是诗歌创作的原理。这“六关”并不能算是范德机的独创,宋人的诗学著作中就经常论及这些方面,如严羽《沧浪诗话•诗辨》曰:“诗之法有五:曰体制,曰格力,曰气象,曰兴趣,曰音节。”署名姜夔的《白石道人诗说》曰:“大凡诗,自有气象、体面、血脉、韵度。气象欲其浑厚,其失也俗;体面欲其宏大,其失也狂;血脉欲其贯穿,其失也露;韵度欲其飘逸,其失也轻。”可见,范氏的“六关”之说主要是吸收和借鉴了宋人的相关诗法理论。不过,“六关”说兼顾到了诗歌创作的主要环节,较之严羽和姜夔的理论,显得更为系统和全面,可谓青出于蓝。明代刊刻的众多诗法汇编中,大多都收录了《木天禁语》,这说明明人对这一理论是相当肯定和重视的。
关于《木天禁语》的版本、内容与成书年代,张健先生在其《元代诗法校考•木天禁语》(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前面的序言中均有较详细的考证。这里根据张先生的考证结果,对有关问题作简要介绍。
《木天禁语》之名现知最早见于明太祖洪武年间赵谦所撰《学范》中,赵氏在《学范•作范》“当看诗评”中列有《木天禁语》,但没有标明撰者。在《学范》所引《木天禁语》之外,现在流传的《木天禁语》大致有三个版本系统:一是明人史潜刊《新编名贤诗法》本,题作《范梈德机述江左第一诗法》;二是成化二年(1466)怀悦序刊的诗法汇编《诗家一指》本;三是成化十六年(1480)杨成序刊的《诗法》本。而怀悦本与杨成本实际上都源于元人编集的一部诗法汇编。在这三个系统中,杨成本的流传最广。属于这一系统的有:成化年间孙赟刊《名公诗法》本、嘉靖间刊黄省曾《名家诗法》本、万历间刊朱绂《名家诗法汇编》本、谢天瑞辑《诗法大成》本、胡文焕《格致丛书》本等,清代何文焕《历代诗话》本也属于杨成本系统。
需要强调的是,各种版本的《木天禁语》都有凡例(明、暗二例)、起句、结句四法,这些内容通常被当作《木天禁语》的一个组成部分。事实上,此“四法”并非原著所有,而是后人加上去的。读者在阅读时要注意有所区别。
《木天禁语》的成书年代,可以大致推定在元代后期。因成书于明太祖洪武年间的赵谦《学范》引用过此书,所以此书成书的下限大体可以断为元末。张健先生又根据书中所引元人诗作,推定此书的成书上限为元英宗至治三年(1323)以后。这一结论应该是可信的。
由于范德机同时代的人都未言及他曾撰写过《木天禁语》,故而后世有不少人对此表示怀疑。最早提出怀疑的是明末的许学夷,其《诗源辩体》卷三十五云:“范德机《木天禁语》,论七言律有十三格,谓一字血脉、二字贯穿、三字栋梁、数字连序、中断、钩锁连环、顺流直下、双抛、单抛、内剥、外剥、前散、后散,其所引诗,率皆穿凿浅稚。又云:‘用字琢对之法,先须作三字对、或四字对,然后妆排成句,不可逐句思量。’其浅陋为甚,伪撰无疑。”他以《木天禁语》“浅陋为甚”,断定其为伪撰。清代《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九七“《木天禁语》提要”云:“其体例丛脞冗杂,殆难枚举。其大纲以篇法、句法、字法、气象、家数、音节谓之六关,每关又系子目,各引唐人一诗以实之。其七言律诗一条称:‘唐人李淑,有《诗苑》一书,今世罕传。所述篇法,止有六格,今广为十三格。’考晁公武《读书志》,《诗苑类格》三卷,李淑撰。宝元三年,豫王出阁,淑为皇子傅,因纂成此书上之。然则淑为宋仁宗时人,安得称唐?明华阳王宣墡作《诗心珠会》,全引此条,亦作‘唐’字,知原本实误以为唐人,非刊本有误,其荒陋已可想见。又云‘十三格犹六十四卦之动,不出八卦。八卦之生,不离奇偶,可谓神矣。目曰屠龙绝艺,此法一泄,大道显然’云云,殆类道经授法之语。盖与杨载《诗法家数》出一手伪撰。考二书所论,多见赵谦《学范》中,知庸妄书贾剽取《学范》为之耳。”四库馆臣亦根据该书“体例丛脞冗杂”,又误将宋人李淑当作唐人等问题,推断其并非范德机所撰,并认为很可能是书贾剽窃《学范》而成。今人张伯伟教授《元代诗学伪书考》一文(载《文学遗产》1997年第3期)进一步发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观点,并认为像范德机这样的诗坛巨擘不可能写出《木天禁语》序中那种类似于广告术语的自我推销的话,也定其为伪书。不过,上述诸家的论析基本上只能算是推测,都还缺乏有力的证据,尤其是文献方面的证据。因此,关于此书的著者问题我们暂时还不能够轻易下结论。
张健编著《元代诗法校考》(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以杨成本为底本对《木天禁语》做过细致的校勘,但只在有异文处如实注出他本的不同之处,既未改动底本原文,也未对异文下判断。本次对该书的评注也以杨成本为底本,底本明显有错误的地方根据张健校本斟酌改正;有异文但不影响理解的地方不对底本做改动;有异文且影响理解的地方对底本也不做改动,但在注释中予以说明。评注分注释与评析两部分。考虑到本书的受众以喜爱古诗、并想尝试作诗的普通读者为主,注释力求全面、准确、简明、易懂,评析部分主要对原文中的观点进行疏解、诠释、评价,必要时再做一些引申和补充,以利于读者更好地理解和学习原著。
由于学界目前对《木天禁语》的研究尚不充分,可资参考的研究成果很少,加上笔者学力有限,书中的错误一定不少,恳请读者不吝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