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为林 一篇

王为林 一篇

王为林(1937—2012),孟家溪镇人,中学毕业后拜名中医邹烈刚先生为师,后毕业于湖北医学院函授班。系中医主治医师,终身行医。先后在县卫生局、中医院、孟溪卫生院工作。曾任县第二、三、四届政协委员。

我的行医生涯

王为林

吾生于1937年11月。吾乡孟家溪镇东临淤泥湖,西傍松东河,南望黄山头,北通江津城,虽风景清丽,人杰地灵,但吾出生之时适逢末世,地满蒿茅,人多灾病。

吾自幼及长,耳濡目染,渐萌济世治人之志,遂立勤学苦读之心。

吾虽生寒门,然系单传独苗,父母珍爱有加,却绝不溺爱纵宠,而是早作磨砺,以求成器。吾自六岁入私塾读四书五经,为以后学习与工作打下了较为坚实的国学根基。

1948年秋,吾以名列全县第一的优异成绩考入公安县立初中,时聪慧勤奋之誉已出,师友亲族皆盼吾于学业上建树功名,以光门第。然一因家庭贫困,学资匮乏;二因吾在使命上似早萌归宿,已有移趣医学之心,遂择师学医,步上这苦乐兼生的悬壶济世之路。

1950年,新政焕彩,大地回春。吾亦开始了新的人生。斯时,吾辍学习医,拜当地名老中医邹烈刚为师。邹先生出身医学世家,学识广博,经验丰富,为人质朴,授徒有方。吾出师时即有先生高足之誉。1953年经县医学考试合格,1954年始正式悬壶杏林。吾至斯时起,即本着济世治人、造福人类的宗旨,望问诊切,兢兢业业,不久即获好评。然吾深知祖国医学博大精深,不毕其一生不能遂其志。吾不满足于一得之见,一隅之名。不久,考上了湖北省中医学院函大班,又较系统地学习了专业知识,1996年以优异成绩毕业于该院。后又利用开会或短期培训机会,向外地不少名老中医学习请教,以赤诚之心求点化,以勤苦之绩达悟境。

在学习与实践过程中,为了穷极经义,采众家之长,吾勤读了当时有一定难度的中医经典著作,颇有心得,进一步明确了张仲景“以六经辨治言伤寒,以脏腑辨治论杂病”而提出的一套理、法、方、药的原则与精义。在从事中医四十多年的实践中,吾十分推崇李东垣、王清任、苏先哲诸先贤师古不泥、勇于创新的精神。临床中注重调养脾胃,本着“人以脾胃为本,治病勿伤胃气,驱邪勿要伤正,扶正亦能逐邪”等原则,活用四诊合参、辨证施治的方法,似能得心应手,广蒙县镇病家赐誉。

吾先天体弱,后学医早悟养生之法。如自顾养生,则可丰腴。然几十年,清癯多病,暗疾屡生,何也?究其原因,吾全身投入到行医之中,太重敬业精神,太爱吾之病家而不自惜所致也。古语云:良医犹相。俗语亦云:医有割股之心。吾痴迷其旨意而贯彻于实践久矣!

吾有毁名救人之勇。有些同人以求稳为要,这固然是经验,但是一味求稳,而贻误医治的最佳良机,则有悖于医德医责。吾忧病人之所忧,急病家之所急,虽有因医受挫而毁己誉之险亦不惜也。

1966年4月,有茯苓窝(勇敢村)青年农民袁某患败血症,经吾诊治脱险即为一例。

袁某一月前小腹曾患脓肿,后突然烧冷无常,口鼻出血,尿血便血,周身毛孔充血,经当地知名年长医生多人诊治,历八天,未见病减。复急求西医会诊,断为脓毒败血症,催转上级医院抢救,否则性命难保。时病人已入休克状态,不便搬动,病人全家痛哭,遂准备后事。

这时,病人伯父请吾前往诊治,吾见病人床上枕絮皆为血水染红,高烧神昏,颧赤烦渴,却又饮水即吐,切六脉洪大按无根,病热万分危笃。吾分析病情,认为是出血过多,气随血脱,阳浮外越之危候。据血脱益气之法,重用补气之品,以益气生血为宜,遂急投当归补血汤加参(黄芪100克、当归20克、白干参15克)一剂退烧,血止神清。至半夜,病人欲食稀饭,病情大有转机。

翌日晨,接吾复诊,吾因公外出未遇,病家又复请前医诊治并处方,彼用犀角地黄之类,服药不到半天,高烧复起,血又大出淋漓,病家恐甚,又急将吾前处方熬药后倒在菜园篱笆边之药渣拾回复煎。进药后,翌日天明烧又渐退,血复止。后吾继用前之处方,三剂而愈。遂将此垂危病人从死神手中救回。此事后还有传言吾对前之处方医生有不恭之语。后吾亲自登门解释,澄清误会,交流心得,前辈名医对我的分析才击节赞叹,待以盛宴,结为忘年之交。静思之,那位医生不能说诊得不准,判断及用药亦见功力,但吾能同中见异,假中见真,表中见里,方化险为夷。

吾有用简便方治病之好。在临床实践中,吾不爱用叠床架屋、可有可无的赘药,更无用“大处方”牟利之心,而好用简易方轻捷出击,制服病魔。

1967年暑天,孟家溪镇患者龚某,女,20岁,工人,产后自觉手足心发烧心烦如火炙,面部灼热赤红,体温在37度至38度之间,伴头晕心悸,要睡冷地湿处,痛苦万分。经服中西药无效,又住院输液,多方医治,高烧不退,病情愈重,时病家焦急无奈,求吾处方。吾思忖良久,命取病家灶屋梁上烟尘(土灶“司命”顶上吊尘)用酒调敷前胸和背心处以解热毒,果然效如桴鼓。翌日烧退,能上床安寝而愈。时至今日,患者丈夫亦啧啧称奇。

1969年夏天,义堂寺(今青龙村)附近,有患者谭某,男孩,两岁,病消渴数月之久,日夜饮水无度,小便数频量多,形体枯瘦,大便艰难。四处求医,毫无效果,病家万分焦急。时遇吾,用豮猪新鲜血,每天取大半碗,煮猪血清汤,不入油盐,当茶服之,约半月,渴止便少而愈。

吾有为穷困之家节钱之义。一直以来,吾行医不曰利,一心而系病家之安危,要少用钱为穷困人家治重病。

1992年春,患者彭某,男,52岁,南平镇天兴垸三云村农民,病周身水肿,下肚更甚,咳喘呕吐,不食,颜面苍白,尿少肢冷。在当地医院治月余无效,转南平某医院,诊断为尿毒症,因病情严重,入院需交住院费500元,但病家贫困,只得将病人抬回,听天由命。路过孟溪,其侄闻吾有医名,就诊于吾。吾断为脾肾阳虚,水湿内盛之候,方用中药真武汤加减治之而效。治疗如此重病,全过程仅用去药费不到40元。

20世纪70年代,病人杨某肾水肿,省地县各级医院皆住过,治了四五年,后转为肾病综合征,一度被判为百分之百的治不好了——必死无疑。其抱着侥幸心理试医于吾,吾用活血祛瘀法治疗,不久康复。后杨某到县开会,人皆惊讶,问谁能使之死而复生者。还如汪某患白血病,到沙市亦判为无治后求治于吾。而对如此棘手问题,吾用中医补血,主用当归,遂见效。吾还用活血祛瘀法治愈了肝硬化致使腹大如鼓的双湖村村民罗某。

总之,吾用归脾汤加减法治疗再生障碍性贫血(虚劳)、用活血祛瘀法治疗肾病综合征(肾水肿)等被认为棘手而担风险的重病,均取得了满意的效果,其经验材料、论文在县内外同仁中交流产生了良好的反响。

吾累中有乐,乐于奉献。诊愈危重病人,乐在仁爱;带病夜诊,乐在坚毅;正确对待误解,乐在坦诚;淡泊对待名利,乐在无私。

吾一贯爱医敬业,秉性正直,虽文弱但不乏刚直硬骨,常与错谬或伪科学据理抗争,但又一直淡泊名利,坚守本职,且矢志不移。吾1987年晋升为中医主治医师,1990年由荆州地区卫生局授予公安县名老中医称号,曾任县第二、三、四届政协委员,孟溪地区人大代表,多次被评为县甲等劳动模范和先进政协委员;1957年出席过湖北省防治疾病先进工作者代表大会,受过多种嘉奖。

吾先后在荆江分洪区卫生科、公安县卫生局、公安县医药科研所、县中医院、孟溪区卫生院工作过,任过县卫生工作者协会秘书。回顾往昔,青年至中年阶段,吾曾有从事行政工作的多次机遇和多种条件,但吾在县工作正值广受赞誉时,却萌生回乡为广大父老服务之念,婉谢县卫生局有关领导的挽留盛意,仍毅然回到乡镇行医,因为吾觉得默默工作在医疗第一线更能适己之志,尽己之责。

吾历年来还为乡镇医疗系统培训了不少后继力量——赤脚医生。其中正式中医学徒六人,后大多已成为乡镇村医疗队伍的中坚力量。

光阴荏苒,救死扶伤,事繁力瘁,无暇著述,但吾利用诊余,集先哲之经验,通过临床实践,择其有效方药及要点,编撰成《医门捷录》一书。对疑难病症,平时必留病志,并撰写了《谈学习运用〈伤寒论〉古方的一些体会》《归脾汤加减治疗功能性出血介绍》《调理脾胃,一法百功》等论文。

1998年洪灾,孟家溪顿成泽国数月,溃口当夜,吾与老妻夜携小孙恓惶躲水疾奔大堤,家之一切,淹毁殆尽,吾之书籍文稿荡然无存,惜哉!

后吾家老老小小蒙女儿女婿帮扶,寓居于县物资局院内,家徒四壁,唯有腹内卷卷医书而已!纵然如此,仍有县内各界人士慕名寻来求医,吾虽有支气管及足部诸症,仍热情为之切脉细诊,行仁术之实,无行医之资,退而不休,老有所为。此亦晚年欣慰事也。

王为林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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