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宇宙的壮志豪情

征服宇宙的壮志豪情

屈原的《天问》篇,反映了人类驾驭宇宙的美好愿望。读完屈原的《天问》篇,青年钱学森的心里涌动着征服宇宙的壮志豪情。

迁居上海的蒋百里,也正在为钱学森出国留学的事操劳。他首先想到的是钱均夫夫妇在儿子出国后的孤寂境遇。他很愿意钱家从杭州迁到上海来。

这样,两家可以常相往来,互相帮助。于是他写信给钱均夫,直抒己见,并表示钱家的寓所由他安排。蒋百里的想法,正中钱均夫下怀,他何尝不想与这位好朋友居住在一地,这样,他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谈天说地,评古论今,偶尔有雅兴,不妨来个“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因为他们是一对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知心朋友。因此,钱均夫乐于从命,很快和妻子章兰娟从杭州迁来上海。

两位长辈非常珍惜他们之间那真挚的友谊。他们的友谊像和风细雨,润物无声;像清澈的山泉,纯洁永恒。这美好的友情自然给他们的子女带来深刻影响。钱学森和蒋英接受了父辈的传统美德,他们从童年、少年时代结下的带有兄妹情感的友谊,与日俱增,在各自生活中占据着重要位置。

钱学森出国前夕,蒋英随父母来到钱家。蒋英见到即将分别的学森哥哥显得有些不大自然,脸也红了。她不时地掉过脸去,生怕学森发现。然而,她又多想仔细看看她的学森哥哥呀。自从学森到上海交大读书以后,由于钱家搬到了杭州,他们就很少见面。几年过去了,学森显得成熟了,他那白皙的脸庞,宽宽的额头,已经脱去了稚气,显得更加英俊潇洒。浓密的眉毛下面,那双乌黑闪亮的大眼睛和刚直中正的鼻子,充满了智慧和自信。俨然一副男子汉的豪爽气概。

突然,学森的眼光向蒋英睃来。二人的目光相遇,蒋英的心突突跳个不停,脸颊红得像朵夏日的莲花。

钱学森以同样的心境,注视着蒋英。这个昔日的小妹妹,几年时间过去了,已经出落成眉清目秀、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那个爱说爱笑、敢想敢做的小妹妹,如今多了几分腼腆,只是那甜甜的微笑依然留在脸颊上,让人想起了她的往日——

蒋英自幼聪明活泼,清纯可爱,非常喜欢笑,有时笑得很开心。钱学森很爱听她的笑声,曾亲昵地对蒋英说:“你的笑声特美,你能保持下来吗?

即使若干年后,依然如故,可以做到吗?”

蒋英反问道:“为什么?”“

“因为,没有什么比快活和清纯更可珍贵的了。”

这一天,他们都有许多话要说,可是,谁也没有说出来。

这时,只听蒋百里高声说:“学森此番赴美留学深造,我很是赞同。中国要建立自己的强大国防,必须发展航空工业,装备强大的空军。可是,中国太缺这方面的人才了。”

钱均夫点头称是。

他叹了口气说:“当年我曾笃信教育兴国。可是后来的情况证明,我的主张不能实现。照现在的国情来看,单纯搞教育,难以兴国啊!”

说完,两位好友都苦涩地笑了,学森和蒋英也跟着笑了。

蒋百里看见蒋英走过来,便指着室内的一架钢琴说:“英子,你学森哥就要出国了,今天你要好好地为他弹奏一首曲子哟!”

蒋英知道父亲的心意,不由地羞涩得面颊再一次绯红了。她低下头,文静地走到钢琴前坐下来,轻轻地启开琴盖,略略思忖了一下,用纤细的双手,灵巧地在键盘上弹奏起来。于是,钢琴里飘出了莫扎特的D调奏鸣曲的流畅旋律。

乐曲非常明亮、欢快、流畅,像是回忆着他们儿时共同嬉戏的欢乐时光。

是的,蒋英到钱学森家一起生活的那段时光,是她非常愉悦的快乐时光。

他二人像是一对自由自在的小鸟,在庭院中追逐着。有时,他二人打开手摇留声机,共同欣赏贝多芬的《欢乐颂》,聆听莫扎特的奏鸣曲。有时,他们一起唱歌,更多的情况下,是学森听妹妹唱歌,蒋英用那铜铃般悦耳的歌声,传递着她心底的秘密。

北京的金秋10月,天高气爽,气象万千,西山一带,猩红剔透。他们一起游香山,看红叶,徜徉于枫树、黄栌之间,那一簇簇火焰般的红叶,曾使得这对兄妹如醉似狂,点燃着少男倩女的情怀。蒋英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在香山,天色已晚,学森哥选了一片红叶,对着西方的太阳照了又照,递给蒋英说:“这片红叶太可爱了,又红又亮,像是一片薄薄的玛瑙,喜欢吗?”

蒋英兴奋地点点头说:“喜欢,我要把它藏在我最喜欢的一本书里。”

············

蒋英的双手依然在键盘上跳动着,钢琴里飘出那如光似水的抒情旋律,抒发着少女纯真的恋情。

这一天,蒋英送给了钱学森一本屈原的《天问》。

当送走蒋百里一家人以后,钱学森迫不及待地打开那本《天问》,他看到了那片红如玛瑙般的枫叶。他把这珍贵的礼物放在那只藤条箱里,那里还有妈妈送给他的珍贵礼物,两块白丝手帕。妈妈在丝帕上亲手绣了儿子最喜欢的荷花和红叶。儿子明白,那红叶是殷殷慈母心,走到天涯海角是不能忘怀的;荷花则是母亲的嘱托,她希望儿子像荷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

晚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中闲谈,但是气氛很沉闷。钱学森翻开了屈原的《天问》篇,边读边向父亲请教:“‘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爸爸,屈原在这里讲的是什么意思呢?”

父亲告诉他:“屈原是在向天发问:天地开辟之时,那暗昧鸿蒙的状态,谁能说出个究竟来呢?云气在天地间鼓荡流动,谁能看透它的形象?”

“那么,‘天何所沓?十二焉兮?日月安属?列星安降?’又怎样解释呢?”学森接着问道。

钱均夫告诉儿子:“这是屈原继续向天发问:天在何处与大地相合?天庭十二是怎样划分的?太阳和月亮附着在什么上面?灿烂的星座以及浩瀚的星河是在什么地方陈列着呢?”

钱均夫呷了一口茶,继续说下去:“你看屈原问得似乎有些幼稚,其实在古代,当人们还没有先进的科学仪器观察宇宙和星球的时候,这些疑问是很自然的。然而,正是由于人们有了这些疑问,才产生了征服宇宙的行动。”

父亲的一番谈话,使得钱学森想起了他少年时代父亲给他讲述的庄子的寓言故事。他顿时明白了,庄子的寓言也好,屈原的诗歌也好,都反映了人类要探索、开拓宇宙、驾驭宇宙的美好愿望。

于是,青年人的心里再一次涌动着遨游太空、征服宇宙的壮志豪情。

别了,上海

钱学森伫立船头,默默地背诵着父亲的教诲:“如哲,如仁,如义,如智,如忠,如悌,如孝!······青青然而归,灿灿然而返!”

已经是深夜了,钱学森回到自己的卧室,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想到明日一早就要告别上海,告别祖国,告别慈祥的双亲,告别蒋家伯伯、伯母和妹妹蒋英,驶向大洋彼岸的美国,一种眷恋之情,蓦然在心头升起,强烈地翻腾着。

他辗转反侧,一夜不能成眠。朦胧中,他听到街上一点动静,便以为天亮了。于是从床上起来,到客厅一看那架座钟,原来还不到五点钟。反正睡不成了,他便轻手轻脚地到洗漱间刷牙洗脸。而后,他又重新检查了一番行李——一只旧藤箱,里面装满了书籍和学习用品,当然还有母亲和蒋英送给他的珍贵礼品。他不由地抚摸着那片玛瑙般的红叶,似乎触摸到了少女的火热心灵。

钱学森携带的书籍中,除了与学习专业有关的课程教材、参考资料外,有相当多的书是父亲特意买来送给他的。

钱均夫常提醒钱学森,在国外攻读专业之余,要多读一些有关中国传统文化的书籍。所以,他特意为儿子买了《老子》《庄子》《墨子》《孟子》以及《论语》《纲鉴易知录》等一类典籍。父亲对他说:“熟读这些书籍,可以对祖国传统的哲学思想摸到一些头绪。”特别是临别前,父亲说过的一番话,使钱学森永志不忘:“任何一个民族的特性和人生观都具体体现在他的历史中。因此,精读史学的人,往往是对祖国感情最深厚、最忠诚于祖国的人。”

这时,父亲的话语,重新响在耳边。

还有一只帆布提包,那是蒋伯伯出访欧洲时带回的洋货,里面装的主要是衣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上衣口袋,船票就在里边。

从隔壁房间里传出了父亲的鼾声,他知道父母尚在熟睡。他多想同父母多待一会儿,但又不忍心把父母叫醒。他搬了一只小板凳坐在父母的床边,仔细端详着二位老人慈祥的面孔。

多么可爱的二位老人啊,他们是长辈,但从来不对儿子抖长辈的威风,从不粗声大气地呵斥人。学森如果办错了什么事,父母总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使他明白错在哪里,每每口服心服。父亲的博学,使他比一般人家的孩子,多学到许多知识;而母亲的慈祥、善良、聪慧、开朗,尤其是她那惊人的记忆力,给了他先天的宝贵遗传基因,使他具有很高的智商。

学森端详着熟睡中的父母,体味着二位老人不平凡的人生,回忆着同父母在一起度过的二十四载岁月,不由得一阵心酸,两行热泪滚落下来。他哽咽得干咳了一声,父母都醒了。他们谁都没有起身,只是怔怔地望着儿子在擦眼泪。

三口人相对无言。久久地,母亲欠起身子对学森说:“在国外你只身一人,要学会照料自己,要关心自己的身体啊!”

钱学森刚擦干泪水的双眼再一次模糊了。他站起身来,本想给二位老人跪下磕头告别,但又怕对多病的母亲刺激太大,便面对父母低下了头,深深地鞠了一躬:“爸爸,妈妈,我走了,你们要多保重!”说到这里,他又哽咽了。

妈妈一把将儿子拉到怀里,但是,她并没有哭,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学森。

这时,父亲已经穿好衣服,用力把学森拉起来,低声命令般地说:“学森,时间不早了,快走吧,小心误了船!”

钱学森在父亲的催促下,依依地告别了母亲。他掉转头来,匆匆地走出父母的卧室,再也不敢回头看母亲一眼,提上行李,跨出家门。在父亲的陪伴下,奔向码头······

清晨,上海黄浦江码头大型的探照灯,在雾霭中喷射出黄白色的灯柱,照在登船人走动的石阶上、舷梯上。一条庞大的轮船停靠在码头旁,船尾的星条旗,在晨风中摆动。这就是“杰克逊总统号”美国邮轮。

轮船的汽笛凄厉地长鸣了一声,钱均夫依依不舍地走出船舱,钱学森紧随父亲走向船舷。钱均夫抖动着双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急促地塞到儿子的手里,说道:“这就是父亲送给你的礼物。”说罢,老人快步走下舷梯。

钱学森怔怔地望着父亲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出口处,这才连忙打开手中的纸条。只见上面写道:

人,生当有品:如哲、如仁、如义、如智、如忠、如悌、如孝!

吾儿此次西行,非其宿志,当青青然而归,灿灿然而返!

乃父告之

这时,“杰克逊总统号”邮轮的汽笛声又发出了长鸣,接着,邮轮的引擎突突吼叫起来,巨大的锚链从水中提起,“杰克逊总统号”巨轮徐徐开动,向黄浦江入海口驶去。

上海外滩渐渐地远去了。

钱学森站在船舷向父亲、向家乡、向祖国使劲地挥动着双手······别了父亲,别了家乡,别了祖国!

巨轮驶入东海,开始加速疾驶。祖国的土地终于从钱学森的视野中消失了,四周只剩下大海那深蓝色的波涛和鸥鸟的鸣叫。

钱学森终于从朦朦胧胧的情感中猛然醒悟过来——噢!他已经开始了海外游子的生涯,他被这条巨轮拖载着,要到大洋彼岸的异国他乡去远航了!

他不禁潸然泪下,默默地背诵着父亲的教诲:如哲、如仁、如义、如智、如忠、如悌、如孝!青青然而归,灿灿然而返!

“我尊敬的父亲,你的教诲,儿子铭刻在心,您老人家尽管放心吧!”

钱学森依然伫立船头,眼前是浩瀚无际的大洋,邮轮在浪涛中颠簸着前进。他面对辽阔无垠的海空,细细地品味着人生,思考着此行的使命和价值······

别了,家乡!

别了,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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