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屋顶上我那阿拉伯贝都因人式的孤独生活揭开了新篇章,我有了游伴,获得了友谊。屋顶上一阵新风吹过,带来了一个新的季节。

我的五哥乔迪对这一变化起了重要作用。那时我父亲离开朱拉萨迦祖宅云游去了。乔迪哥哥就搬进了二层父亲的那间屋子。我在那儿也有了立足之地。

嫂子的房间里没有禁止他人进入的帷幔,现在无人觉得这多么奇怪,可在当时这听起来是有悖常理的。很早以前,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二哥从英国回国当文官。他前往孟买赴任,把妻子带在身边,令他的邻居惊讶不已。他不仅没有把妻子留在老家,还把她带到这个偏远的省份,而且在旅途中也不蒙上面纱,这在当时简直是大逆不道,连我家的亲戚都觉得好像天塌了一样。

适合外出的装束,当时在女人们中间是不流行的。也是我这位嫂子,第一个推广了如今盛行的纱丽和与之相配的紧身上衣。那时小女孩还没开始穿裙子、梳小辫,至少在我家是这样。她们通常穿肥大的灯笼裤,而不是传统的纱丽。教会学校刚成立的时候,我大姐还很年轻,她是开辟女性教育之路的先驱之一。她的皮肤白净,在孟加拉极为罕见。我听说有一次她坐轿子去上学的路上,被警察扣留了,因为警察怀疑这个穿灯笼裤的女孩是一个被绑架的英国女孩。

我前面讲过,在那个时代,成人和孩童之间没有互相沟通的桥梁。五哥往这旧习俗中注入了生机勃勃的新观念。我比他小十二岁,尽管有如此大的年龄差别,我仍然受到他的关注,这样的事是很不寻常的。更让人吃惊的是,在我们交谈时,他从不对我显露轻视或傲慢的神情。正是他对我的这种态度,使我从未缺少独立思考的勇气。如今我和孩子们生活在一起,我寻找各种话题与他们交流,却发现他们木讷、胆小,不敢提问题,好像仍处于从前那个家长讲话孩子只能静听的年代。敢于提问,应是新时代儿童的特征。以前的儿童个个是以谨小慎微、唯命是从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

少年泰戈尔素描

带露台的房间里有了一架钢琴,还从“爱妻市场”买来了现代油漆家具。我为这个“穷人”眼前出现当今“便宜的奢侈”而感到骄傲。这段时间里,我的歌曲如泉水般喷涌而出。五哥双手按在钢琴键盘上,弹出各种新曲。这时他让我待在身边,为他的曲子作词是我的任务。

天色将晚,露台上铺好了垫子,放了靠枕,银盘里搁着湿手帕包着的素馨花串,一个托盘里放着的一大杯冰水,碗里还有几个清香的枸酱包。嫂子沐浴完毕,梳理好长发后,和我们坐在一起。五哥披着丝绸披肩,在露台上演奏小提琴,我亮开嗓子,用清脆的童音引吭高歌。上帝尚未收回赐予我的嗓音的天赋,我的歌声袅袅飘向夕阳西下的天空。从远方海边吹来阵阵南风,夜空繁星点点。

嫂子把整个屋顶变成了花园。她摆了一排栽在桶里的棕榈树,周围是栀子花、夜来香、夹竹桃、查梅利花、金色花。她一点也没考虑有可能给屋顶造成怎样的破坏——我们全像不注重实际的幻想主义者。

奥卡耶·乔德里先生几乎天天来参加聚会,他知道自己的嗓音不好,这点别人比他更清楚。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唱歌。他特别钟爱贝哈格调的歌曲。唱歌时他闭着眼睛,这样就看不见听众脸上的表情了。任何能敲出声音的东西,甚至是一本硬皮书,他都当鼓使用,用力敲击,最投入时咬着嘴唇,一副陶醉的样子。他天生是一个乐天派,人们看不出他工作和度假有什么不同。

晚间聚会结束了,与会者全走了,只有我这个夜猫子,仍然独自徘徊。周围一片寂静,月光下,一排棕榈树在地面投下梦幻般的影子。露台旁希苏树梢在微风中摇曳,树叶闪烁着微光。不过,由于某种原因,更能吸引我目光的是街对面楼上一间尖顶空屋。它立在那儿,手指好像指着某个方向。

有一两天清晨,前方大街上传来呼唤保护大神毗湿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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