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法
经过一番准备,秦孝公任命公孙鞅为左庶长,由他主持,变法之举便大张旗鼓地开展起来了。这变法的内容,据大史学家司马迁后来总结,主要是“内务耕稼,外劝战死之赏罚。”详细说来,倒还有着不少具体的条目呢!
首先是奖励耕织,惩治工商业者和各类游民。公孙鞅说:“现在商贾靠经商致了富,耍手艺的也能过上好日子,有人专门游说谈论,还被封了官。大家羡慕这三种人,就会逃避农业,并且不再重视自己的家乡,到那时,谁还会替国君守土打仗呢?”因此,便在新法中规定,凡勤力于农桑、男耕女织、能向政府提供较多粮食和布帛的,便免除本人的徭役,从事工商业或因游手好闲而造成贫穷的,则没为官奴婢。他期望通过法令,能把自己那“修赏罚以辅壹教”的思想化为实际的社会运动。
勤力耕作者尚且要给奖励,更不要说那些奋勇杀敌的战士。公孙鞅制定了二十级军功爵制,规定杀一个敌人可授爵一级,奖田一顷,宅九亩,若能杀死敌方五个甲士,就让他役使五家隶农,杀敌越多,赏赐越厚。获得八级以上爵位的还可以授予一定的官职。另一方面,对私自进行械斗的人却要处以严厉的刑罚。看到战士可以提高地位,还能得到许多实际好处,人们为国家而战的积极性也就高涨起来了。
古代社会有世卿世禄制,王公的子弟算是血统高贵的贵族,他们天生注定是要有爵位的,这如何能让人服气?听任其继续下去,怎能不影响战士的情绪?况且,贵族中尽管也出过能干的角色,但多数总是习惯于养尊处优,缺乏处理实际问题的能力,如果让他们指挥军队,战士再勇敢,恐怕仍不免要吃败仗。为此,公孙鞅在变法时规定,宗室成员要是没有立下军功,那就不能继续保持贵族的名籍了。有军功的,可以按照等级占有田宅和臣妾,可以穿华美的衣服,乘高大漂亮的车子;不立军功的,即使有钱也不准再讲贵族的排场。这样一来,事实上是用军功爵制完全取代了旧的世卿世禄制,当然也就从根本上触动了秦国的旧势力。
搞耕战还需要有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于是,治安问题便不能不提上变法改革的议事日程。公孙鞅采取的措施是,把百姓五家人编为一伍,十家人编为一什,让他们互相督察检举,一家犯法,其余各家都要连坐。不告发奸人的要处以腰斩之刑,告发了的可受与斩敌首级一样的赏格。相反,假如藏匿奸人,则要像对待降敌者一样给以严厉的惩处。把战场上的奖惩办法用于治民是为了更加雷厉风行,但结果却等于是将全国都置于战时状态之中了。
中国阶级社会早期,各地普遍存在着父权制的大家族,生产是由家长领导家族成员和家内奴隶集体进行的,秦地也不例外。到了战国,随着铁制农具的广泛应用,农民逐渐具备了独立从事耕作的条件,从而对家族集体劳动失去了兴趣,总是互相攀比,谁也不肯拿出十分的力气来;相反,要是把地分给他自己去种,则又个个憋足了劲儿干,唯恐落到别人后边。公孙鞅面对这一事实,深切感到以家族为单位的集体劳动,已经压抑了人们的生产积极性,而分地私耕早已成为势所必行的迫切需要。所以,他在变法中又特别规定,一家若有两个或两个以上成了年的儿子,就必须立即分家,各立门户。不愿分家的,就向他们加倍征收赋税,以示惩罚。在各国的变法中,唯有公孙鞅对向来为习惯所崇奉的家族进行了公开的亵渎。强制家庭细分的初衷或许只是为了充分挖掘个人的劳动潜力,以服务于农战政策的需要,最终却使秦国旧有的血缘关系遭到了一次大规模的涤荡!
从上边的叙述中可以看出,公孙鞅的新法不仅是秦国走上治、富、强、王道路的有力保证,而且也便于将士和农民提高其社会地位。只是对于连做梦都想保住特权的贵族来说,却有很大的妨碍。因此,这次变法运动从一开始就遭到了秦国守旧贵族的抵制和攻击。听说孝公打算重用这个刚到秦国不久的异国年轻人来主持改革,大夫甘龙、杜挚等人立刻四处活动,图谋趁改革方案尚未出台时,把它扼杀掉。鉴于反对派已经造了不少舆论,孝公只好让公孙鞅同甘龙、杜挚等人在朝廷上进行公开辩论。
甘龙说:“我听人讲,圣人靠不改革人民的旧礼俗来施行教化,智者靠不变更旧法度来治理国家。因袭旧俗以施教化,不费多大事就能成功,依据旧法,治理国家,官吏既很熟悉,人民也能相安。现在平白无故地吵吵着说要变法,岂不是故意制造混乱吗?”
公孙鞅回答道:“大夫所言,不过是世俗之见罢了。平常人总是墨守旧习,连学士们也因闻见有限而往往循规蹈矩。这两种人只配做个守成的官儿,完全用不着同他们去讨论现成法度以外的事情。夏、商、周三代礼制不同,却都成就了王业,春秋五霸各有自己的一套,也都使霸业达到了高峰,可见敢于创立法度的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我们为什么要像普通的庸才那样,去受旧制度的约束呢?”
杜挚说:“没有百倍的利益,就不变更法度;没有十倍的功效,就不更换器具。这是古训。依我看,只有效法古人,才不会出错;只有遵守古礼,才不会有奸邪的事情发生。”
公孙鞅见他居然要把改革影射为奸邪之事,不免有些生气,便毫不容情地驳斥道:“古代政教各不相同,你到底要我们效法哪个古人?商汤和周武王不循旧礼,可是却得了天下;夏桀和殷纣王不知及时变更,反而身死国亡。这正说明推翻了古法的人,未必可以非议,拘守旧礼的人,未必值得赞扬。”
如此你来我往地争持了一番,道理倒是越辩越明了。秦孝公果断地下结论说:“就按公孙鞅说的办吧!”甘龙、杜挚只得缄口不言,心里却直觉得晦气:自己的嘴巴为什么不如公孙鞅那样会说呢?其实,这并不是一个会说不会说的问题,公孙鞅用的是进化的历史观,他的话能说服人,原是理所当然的。
新法公布以后不到一年,就有数以千计的人站出来横加指责。当时,普通劳动人民在政治上并没有多少发言权,因此可以认为,批评的声音主要仍是来自贵族阶层。为了达到破坏新法的目的,贵族们还唆使太子犯法,以为这样,公孙鞅就会知难而退了。岂料公孙鞅是个一不做,二不休的人,已有权力在手,更是有恃无恐。他对孝公说:“新法推不开,关键是上边有干扰,主公要是真有变法的决心,就得先拿地位高的人开刀。”孝公很赞成。于是,公孙鞅就以教导不善的罪名,对太子的两个老师公子虔和公孙贾判了刑,还在公孙贾的脸上刺了字。又把那些批评过法令的人当作乱化之民,统统流放到边远地区去。
一旦动了真格的,说长道短者立刻敛声匿迹了,秦民都开始以新法为准则,不敢越雷池一步。推行十年,居然换来了路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的新局面,大家都愿意做个勇敢的战士,为国家出力,对于私下械斗却再也提不起精神来。
公孙鞅取得的成绩是巨大的,但假若没有秦孝公始终如一的支持,他就对付不了那帮存心破坏的旧贵族,也很难达到这一步。因而,秦国变法改革的胜利既应归功于公孙鞅,也应归功于秦孝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