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序一 聆听宇宙的音乐

推荐序一 聆听宇宙的音乐

严锋(《新发现》主编)

李淼老师是中国科学院理论物理所的研究员。他研究的课题有量子场论、全息暗能量模型、宇宙学矩阵模型、微波背景辐射谱和暴涨宇宙、弱引力猜想等等。这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名词可以归结为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的宇宙是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这也就是传说中的终极问题。从前,此乃神职人员的专属领地。后来,哲学家将之视为自己的最高使命。有时候,文学家和艺术家们也会挤进来分一杯羹。现在,薪火相传,接力棒到了科学家手里。更准确地说,其实科学家一直在关注这样的问题。对宇宙本质的好奇,从来都是科学发展的根本性动力。只不过,越来越强大的观测研究工具,日新月异的理论模型,为科学在本原问题上赢得了越来越强势的话语权。

不幸的是,这也让科学在这个问题上的解释越来越深奥,越来越远离日常语言,远离直观的想象,甚至远离我们熟悉的常识与理性。科学家们说着巫师一样的语言,画着谶纬一样的符号,做着魔法一样的实验。公众以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仰望着他们,世界越来越分裂为两块:凡人的世界与科学家的世界。这是一种奇怪的悖论,一方面科学与每一个人的生活越来越密切,另一方面科学却越来越超越普通人的理解。

这种分裂在中国还有其他的因素。这些年,我参与编辑大众科学杂志《新发现》。现在国家对科研投入越来越大,成果越来越多。但是当我们的记者想要采访一些课题组的时候,却往往吃闭门羹。想要约一些成名科学家写稿,更是难上加难。这也可以理解,因为现在的大学和研究所都实行量化考评机制,项目与SCI论文成了衡量人生价值的最基本尺度。大众科普工作,往往很难进入专业研究人员的视域。再说啦,即使他们有心写,也未必写得好。

曾经与台湾科普作家王道还老师聊天,他说台湾也有这种情况。科普被视为“不务正业”,好像只有学术上失败的人才会去做。在另外一些科学更为发达的国家,科普的工作却有许多知名的科学家来承担。比如堂堂牛津大学,就设有西莫伊公众理解科学教授教席,其职责就是向公众解释科学家所做的工作。大名鼎鼎的理查·道金斯,就是这一尊贵席位的第一个任职者。

说到这里,我对李淼老师的敬意与感谢就要溢出了。从2006年5月号开始,他为《新发现》杂志开设“惯性参照系”专栏,将近7年的时间,约80篇文章,风雨无阻,从未间断。本书中的许多文章,就出自该专栏,读来格外觉得亲切。这些文章谈天说地,从宇宙到人心,从牛顿到王朔,从巧克力到命运,涉及的知识领域广阔得惊人。职业科学家的专业训练,加上飞翔灵动的多维视角,使李老师的文笔既冷静又热烈,既坚实又充满弹性。我的一个基本观感是:啊,原来我们也有这样的科学家!

有一次,在微博上看到有人质疑李老师不专心科研,大搞旁业。李老师火了(科学家也是有脾气的),当场甩出一个链接,上面有他近年的科研成果。然后……然后那些人就都闭嘴了。事实上,恰恰是战斗在第一线的科研工作人员这样的身份,才让李老师对最前沿的问题有切身的认识和权威的发言。难忘今年关于希格斯波色子激动人心的消息传出,李老师几乎是通宵守候,疯狂刷屏,在第一时间向公众解释那些天书般的话语的意义。在那样的时分,我们能真切感受到李老师对自己专业的深爱。那是一种最纯粹的喜悦,当世界最隐秘的真相稍纵即逝,惊鸿一瞥。

李老师一个主要研究方向是弦论,他应该是中国在这个领域最有发言权的科学家。这个理论认为,组成所有物质的最基本单位是一些“弦”。这听上很有一种音乐的感觉。事实上,李老师是一个音乐爱好者,特别喜欢拉赫玛尼诺夫的钢琴协奏曲。他也是诗歌爱好者,喜欢里尔克,也喜欢自己写诗,有一段时间几乎是一天一首。他还特别喜欢与文学青年交往。最近,他又迷上了科幻。在成都开科幻大会的时候,在刘慈欣和韩松等人的“启发”下,他开始琢磨着自己动手写科幻。说老实话,当他拿出第一个科幻的片段的时候,我还有些不当回事。捞过界了吧,李老师?但等到他很快又拿出第二篇的时候,我惊讶于他进化与变异的迅速。按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我和李老师仅见过一面。但那一面是难忘的。当时时间很紧,机会难得,赶紧向他打听几个要紧问题的答案:

问:宇宙从何而来?

答:大爆炸。

问:宇宙大爆炸之前是什么样子的?

答:很多人,包括霍金,认为大爆炸从奇点(无穷小的一点)开始。

问:奇点之前是什么?

答:这个现在差不多也已经搞清楚了,很多科学家认为是量子涨落。

(稍微解释一下,量子涨落就是无中生有,有能量,但是没有物质,——没有物质!)

问:量子涨落之前是什么?

答:这已经超出了科学的范畴。

(在我的一再追问下,李老师最后还是把他对量子涨落之前状态的猜想告诉了我。)

李老师告诉我的是什么?这个坑就让大家读了这本书后,自己从中寻找吧。

2012年12月26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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