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1]。更吹落，星如雨[2]。宝马雕车香满路[3]。凤箫声动[4]，玉壶光转[5]，一夜鱼龙舞[6]。　蛾儿雪柳黄金缕[7]，笑语盈盈暗香去[8]。众里寻他千百度[9]，蓦然回首[10]，那人却在[11]，灯火阑珊处[12]。

[1]花千树：千株灯树。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百枝灯树》：“韩国夫人置百枝灯树，高八十尺，竖之高山，上元夜点之，百里皆见，光明夺月色也。”苏味道《正月十五日夜》诗：“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2]星如雨：指元夕所放球形灯。远望高低上下，如同飞星殒落如雨。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六《十六日》：“诸营班院，于法不得夜游，各以竹竿出灯毬于半空，远近高低，若飞星然。”吴自牧《梦粱录》卷一《元宵》所载临安灯球相同。

[3]宝马雕车香满路：指游人士女的观灯人群。宝马雕车，装饰华丽、雕刻精细的马和车。香满路，指妇女脂粉香水的气味充斥道路。周密《武林旧事》卷二《元夕》载南宋临安元夕士女观灯“罗绮如云，盖无夕不然也”。唐诗中，宝马多与香车并列。如秦韬玉《天街》诗：“宝马竞随朝暮客，香车争辗古今尘。”郭利贞《上元》诗：“九陌连灯影，千门度月华。倾城出宝骑，匝地转香车。”香满路，骆宾王《咏美人在天津桥》诗：“美人出东邻，容与上天津。整衣香满路，移步袜生尘。”

[4]凤箫：萧史吹箫引凤，故称凤箫。

[5]玉壶：灯名。《武林旧事》卷二《元夕》：“灯之品极多，每以苏灯为最。……福州所进，则纯用白玉，晃耀夺目，如清冰玉壶，爽彻心目。”光转：类似今日之走马灯。

[6]鱼龙舞：指元夕所表演的百戏。《汉书·西域传赞》有“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巴俞都卢、海中砀极、曼衍鱼龙、角抵之戏，以观视之”句，注：“鱼龙者，为含利之兽，先戏于庭极，毕，乃入殿前激水，化成比目鱼，跳跃漱水，作雾障日，毕，化成黄龙八丈，出水敖戏于庭，炫耀日光。”据此记载，鱼龙舞是属于一种由鱼变化为龙的杂技表演。

[7]蛾儿雪柳：都是头饰名。《武林旧事》卷二《元夕》：“元夕节物，妇人皆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灯毬、销金合、蝉貂袖、项帕，而衣多尚白，盖月下所宜也。游手浮浪辈，则以白纸为大蝉，谓之夜蛾。”蛾儿应当就是夜蛾、闹蛾。雪柳大概是头上插戴的白色柳叶状饰物。黄金缕：指金丝线织成的首饰缀物。

[8]笑语盈盈暗香去：笑语盈盈，指少女结伴而行，笑声话语声清脆动人。暗香，香气看不见，摸不着，隐隐散发，因称淡香为暗香。这句是说一群少女去后，留下一串串欢歌笑语和一缕缕香气。

[9]众里：人群中。

[10]蓦然：突然。

[11]那人：意中人，属意的女子。

[12]灯火阑珊：指灯火稀少。

【点评】

这首词是都城元夕观灯所作。宋人习俗，元夕放灯，从正月十四日夜开始，至十六日夜结束。南宋都城临安同汴京一样，无论是皇宫、官署、贵臣府第还是普通百姓，都制作灯山，悬放灯火，杂陈百戏，纵游人士女观赏。《青玉案》这首词，在《稼轩词》中是别具一格涉及情爱的作品。词中不但写元夕热闹奇丽的放灯狂欢场面，还写了两个自怜幽独的有情人之间的吸引和寻觅。但不管这苦苦追求是如何艰辛，最终却是有了一个最让人赏心的结果。作者重点是以纪实的手法写他在都城时的一次人生经历，其中必然蕴含着作者经常受到冷落的生活遭遇，也当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历经艰苦追求和跋涉之后，往往有出人意表的结果。作者通过精致细微而又栩栩如生的描写和瞬间定位的摹画，为元夕词开创了一个全新的艺术境界。从词中所写的这些情景看，它应当是作者乾道七年（1171）正月居官临安任司农寺主簿时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