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时的光脚
铁线莲开了,雪球荚蒾也开了。到了蔷薇也一起盛开的五月,终于可以光脚,脚底板便也闹腾起来。这个时候,已无须担心天气再度回冷。曾被厚厚的袜子和紧身衣裤严实地“照顾”,如今终于可以摆脱它们。总算得到解放,可以松开脚趾,光着脚在地板上吧嗒吧嗒地走着了。
阳光温暖的日子里,双脚似乎在说已经等了很久了。于是光着脚,趿拉着拖鞋缓步行走。这是五月照例会有的愉悦。脱去袜子,五月的熏风拂过趾甲,心底里升出一阵轻松与愉快。
赤脚的快乐是来自脚底板复苏所生出的好心情。赤脚,也就是光着脚时,脚底便苏醒过来。从完全蜷缩的脚尖到脚跟都被摇动,十根脚趾从冬眠中醒来,这时正打了个大哈欠。我想起井伏鳟二有一首叫《雪崩》的诗:
山顶之雪裂开崩落下来
飞落的雪上有一头熊
盘腿而坐
以悠闲的
吸着烟的姿势
那里有一头熊。
——《除厄诗集》
咚咚咚,乘上崩落的雪才起床(可能是这样吧)的熊正在雪上冲浪。多么超现实的初春的场景!虽是古怪的梦一般,但熊的泰然自若的呆萌样子仍逗人发笑。五月时的赤脚,也有些相似的感觉。虽然大大咧咧地赤足,但双脚尚不习惯外面的情况,走起来依然战战兢兢。那是让人想长久凝视的初生的样子。虽然习惯称之为脚底 ,但实际上并不是里面。敏锐地捕捉季节变换的脚底,乃是确确实实的“外面”吧!
并不算是适合大声说的事情,但我有时在夜里起床后会光着脚走路。其他时候也会这样做:硬要穿鞋跟很高的鞋子而让脚疲惫不堪的时候、穿新鞋子脚被磨出血泡的时候、微醉状态的时候。快到家时,解开系着的鞋带,脱掉鞋,左右手各拎一个,趁着黑夜,光着脚在路上吧嗒吧嗒地走。有一种无与伦比的爽快感和轻松感。
这个时候也会清楚地意识到,脚底反而是身体的外面。凹凸的沥青、沙砾、小石子,这些不断地轻轻刺痛皮肤,有一种舒服的感觉。这时便会在心里觉得,是啊,脚底确实是接触外界的那一面。身体最下面的这两个窄窄的底和世界紧密相接。虽是脚底,但其实背负着身体的所有部分,是堂堂正正的“外面”。这样走着,自己也变得像在崩落的雪上盘腿而坐的春天的熊一样,悠然自得起来。
但是,这种身体毫不设防的赤脚之感,过了五月就渐渐变得迟钝了。等到开始被雨水淋湿、被强烈的阳光照射时,赤脚就变得不再珍贵。最终,“外面”也好,“里面”也罢,都无所谓了,赤脚已变成理所当然的事情。赤脚纯粹无邪的感觉只在五月,是熏风刚起的时候才有的体验。
- 日语脚底做“足の裏”,直译当作“脚的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