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非的人事环境

第二章 南非的人事环境

1.南非的黑人

第一章所简介的区域划分形成的历史并不长。今人并无法确定远古时代谁才是南非的原住民。欧洲人定居南非之时,在当地遇见的是黑人。这些黑人的先祖应是美洲的奴隶,想方设法逃离了残酷的奴役,跑到了非洲。南非的黑人按部落划分,有祖鲁族(Zulus)、斯威士族(Swazis)、巴苏陀族(Basutos)、贝专纳族(Bechuanas),等等。各族都有自己的语言。我们可以把这些黑人视为南非的原住民。不过南非如此广袤,完全足以养活比现有黑人再多上二、三十倍的人口。开普敦和德班之间坐火车的距离是1800英里[29];坐轮船的距离也不少于1000英里[30]。四个英属殖民地的面积总和是473,000平方英里[31]。1914年,这片广阔的地区只住着500万黑人,而当地欧洲人的总数也仅为125万。(P.18)各个黑人部落间,身材最高大长相最俊美的是祖鲁人。我是特地用“俊美”这个词来形容黑人。在印度,我们对美貌的标准是皮肤白皙,鼻梁挺直。可要是抛开这种传统看法,我们会觉得造物主在创造祖鲁人的时候真的是不遗余力,真的是把他们造的很完美。祖鲁人无论男女,个个都身材高大,肩宽胸阔。人人都结实健美,腿上和手臂上全是匀称的肌肉。很少看到有谁会弯腰驼背地走路。虽然他们的双唇确实挺大挺厚,却和全身体形完美对称,至少在我看来,他们全都生得很好看。他们的双眼又圆又亮,大大的塌鼻子和大大的脸相得益彰,卷卷的头发愈发衬得他们的皮肤如乌木般乌黑黝亮。你若要问一个祖鲁人,南非哪个部落的人最美,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自己这一族,而我觉得他选的一点儿没错。祖鲁人强健的体格和匀称的体形都是天生的,不像山道[32]或其他欧洲人,是靠健身才练出一身肌肉。(P.19)遵循自然法则,住在赤道附近的人全都肤色黝黑。如果相信天成之物必有其美,我们就应摒弃那些狭隘片面的审美观,印度人也就不再会因为肤色不够白皙而感到自惭形秽。

南非黑人都住在篱笆墙搭建的小屋里。屋子由一堵圆形的墙围成,屋顶由茅草盖成。屋子正中有根柱子,撑着整个屋顶。屋子入口很矮,进出得弯着腰,这也是整个屋子唯一的通风口。入口一般不安门。和我们印度人一样,黑人用泥土和动物粪便来糊墙。据说黑人造不出正方形的东西。在大自然的训练下,他们的双眼只能看到圆形的东西,所以也只能造出圆形的东西。因为大自然从不描画直线或直线的图形,这些纯真的自然之子的知识全都来自他们对自然的体验。

和简陋的小屋一样,屋内的家具都很简单朴实。屋内放不下桌子、凳子、盒子或其他诸如此类的东西,即便到了现在,屋里也很少见到这类物件。

在欧洲文明尚未到来之前,黑人以兽皮裹身,(P.20)还拿兽皮作地毯、床单和被褥。不过现在他们都改盖毯子了。还没被英国人统治之前,男男女女几乎都是赤身裸体的四处走动。就算今天乡下还有很多人是这样。他们仅用一块兽皮遮羞,有的干脆一丝不挂。但大家千万不要就此断定黑人控制不了自己欲望。如果一个社会遵循某种习俗,这种习俗多半是无害的,即便它在另一个社会的人看来有多不合适。这些黑人压根没闲空盯着别人看。《薄伽梵往世书》[33]中写道,苏卡德瓦[34]出家为僧时,路过沐浴的裸女,丝毫不为之心动;而那些沐浴的女子亦不惊不扰,并未觉得羞愧难当。我并不觉得这个故事有什么了不起。要说今天在印度找不到一个人能在同样的场景下保持同样的纯洁心,这只能证明我们心思污秽,但不该限制我们,让我们放弃对纯洁的追求。我们瞧不起黑人,视他们为野蛮人,纯粹是虚荣心在作怪。其实他们压根不是我们所臆想的野蛮人。

欧洲人制定法律,要求黑人妇女进城的时候把胸部到膝盖的部位遮住。黑人妇女不得不用一块布裹住身体。(P.21)结果在南非这个尺寸的布料非常畅销,每年都要从欧洲进口上千张这样的毯子或床单。欧洲人也要求黑人男人把腰和膝盖之间的部位遮住。于是很多黑人男人开始穿起欧洲进口的二手衣服。也有光穿条短裤的,腰间系条带子。衣服全是从欧洲进口的。

黑人的主食是玉米,有肉的时候也吃肉。幸运的是,他们对香料或调味料一无所知。如果发现食物里有香料,哪怕只是放了用来染色的姜黄,他们都会捂鼻掩口;就连其中被大家视为不开化的人,也是碰都不碰。祖鲁人每顿家常便饭就吃上一磅加了点盐的煮玉米。他们光是吃玉米糊糊也觉得很满足。能弄到肉的时候,他们也吃肉;无论是生吃还是煮着或烤着吃,肉里都只放点儿盐。不管是什么动物的肉,他们都吃。

黑人的语言按部落的名称命名。书写文字是近年来才由欧洲人传进来的。黑人是没有字母表的。现在用黑人语言印刷的《圣经》和其他书,用的都是罗马拼音字母。祖鲁语很优美。(P.22)大多数词都以大开口的“a”音结尾,所以听起来柔和悦耳。我听人说过,也在书上读到过,说他们的词汇不仅表意而且极富诗意。从我偶尔学会的几个词判断,这种说法不无道理。我之前提到过的地名,大多数都有相对应的当地叫法,比欧洲人的叫法更悦耳,更富诗意。可惜我记不住,无法在此与读者分享。

据基督教传教士记载,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黑人都没有宗教。但若按宗教的广义定义,黑人其实有信奉且崇拜某种超乎人类理解力的至高存在(Supreme Being)。他们也很畏惧这一力量。他们隐约感知到,肉体的消失并不意味着人的彻底消亡。如果我们承认道德是宗教的基础,那么有道德感的黑人是有信仰的。而他们对真伪的区别掌握得很透彻。在真诚这一点上,欧洲人或者我们印度人恐怕还比不上那些生活在原始状态的黑人。他们没有寺庙或其他宗教性建筑。和其他人种一样,他们有很多迷信观念和做法。

读者们或许不信,黑人尽管体力全球最强,(P.23)却很胆小——哪怕是看到一个欧洲小孩子,一个成年黑人都会感到害怕。如果被人拿枪指着,他要不马上逃命,要不就是被吓得呆若木鸡。之所以会这样是有原因的。黑人的脑子里有这样一种牢固的观念:欧洲人会魔法,几个欧洲人就能制服一大群彪悍的黑人。黑人惯用长矛和弓箭,但那些武器压根儿无法与枪对抗。他们从没见过枪,也没打过枪。不用打斗,什么都不用做,就勾勾手指头,一个小管子里立马“砰——”的一响,一道光“嗖——”的从眼前闪过,身上就出了个枪窟窿,瞬间就取了一条性命。黑人觉得枪简直不可思议。所以站在拿着这种武器的人面前,黑人怕得要命。他们和他们的祖先们都曾亲眼目睹许多无助无辜的黑人命丧枪下。很多黑人到现在还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黑人逐步在“文明”进步。虔诚的西方传教士给黑人带来各自所理解的基督福音,为黑人办学校,教他们读书写字。但很多不识字不懂现代文明的黑人原本天性纯良,(P.24)现在却变得道德败坏。接触到现代文明的黑人几乎人人都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当强壮的体魄受到酒精的影响,黑人整个都疯掉了,犯下种种罪行。现代文明必将导致无穷的欲望,这和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明确。为了助长黑人的贪欲,为了教会他们劳动的价值,欧洲人强行收取人头税、物业税。要不是被这重重苛捐杂税压着,世代务农的黑人才不会下到几百英尺深的矿井里开采黄金和钻石;如果矿上没有黑人劳工,黄金和钻石仍会留在大地深处。同样,要不是征税,欧洲人也找不到黑人奴仆。结果,数以千计的黑人矿工百病缠身,其中最严重的是一种叫“矿工痨”的肺结核病。这病致命,染上了就没几个能活过来。此外读者们可以想见,矿上几千名离乡背井的男性劳工,要做到自我约束谈何容易?结果很多人都患上了性病。(P.25)深思远虑的南非欧洲人也不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中有些人认为,综合各方考虑,确实不能说现代文明对黑种人的影响是有益的。而现代文明的坏影响,是众所周知的。

2.南非的荷兰人

约在四百年前,荷兰人在这个伟大的国度建立了第一个殖民地,当时这儿只住着黑人,心思简单,不谙世事。荷兰人蓄养奴隶。一些荷兰人带着他们的马来籍奴隶,从印尼的爪哇岛(Java)来到今天南非的开普殖民地。那些马来人都是穆斯林,身上流着荷兰血,因此也继承了一些荷兰人的特质。今天,马来人散居在南非各处,但开普敦是他们的据点。他们中的一些人为欧洲人效力,另一些自谋生路。马来妇女都很勤劳聪慧,日常生活中都挺讲究干净,个个擅长洗衣服做针线活儿。男人会做点小买卖,很多驾出租马车;有的受过英国高等教育。其中一位是开普敦无人不知的阿卜杜·拉赫曼医生[35]。他曾担任过原开普敦殖民立法会委员。不过现行的新宪法已经取消了有色人种加入议会的权力。

我是在说到荷兰人的时候,顺带提一提马来人的情况。(P.26)现在让我们看看荷兰人在南非是怎么发展的。荷兰人既是勇猛的战士,也是技艺精湛的种植家。他们发现南非的土地非常适合发展农业。他们也留意到,那些“土著”一年只耕作很短的时间就足以养活自己。那为什么不逼着他们为自己干活呢?反正自己有枪。荷兰人还是精明的战略家,知道要怎样像驯服动物那样驯服人,而且他们相信自己的宗教也允许他们这么做。就这样,荷兰人通过奴役南非“土著”开始发展农业,还深信这么做合乎道德。

就在荷兰人寻找继续扩张的沃土之际,英国人也逐步开始粉墨登场。英国人和荷兰人原本就是表亲。他们的性格和野心也如出一辙。就像一个窑里烧出来的罐子常会互相碰撞,在逐步推动自身利益,征服黑人的过程中,英国人和荷兰人这两个素有渊源的民族也开始发生冲突。双方相争不下,结果挑起战事。马朱巴山(Majuba Hills)一役,英国人吃了败仗,懊恼不已,最终引爆了1899年至1902年的布尔战争(Boer War)。对方的科隆耶将军[36]投降之际,(P.27)英军统帅罗伯茨勋爵[37]终于扬眉吐气,向维多利亚女王发去英军终于一雪马朱巴之耻的捷报。不过,早在布尔战争之前,在两国爆发第一次冲突的时候,就有很多荷兰人不愿意再接受英国名义上或实质上的管辖。他们长途跋涉,徒步进入到人烟罕至的南非内陆。这就是德兰士瓦和奥兰治自治邦的缘起。

在南非,这些荷兰人被称为布尔人。他们保留着自己的语言,坚持使用母语的程度,对母语的执着一如孩童对母亲的依恋。他们强烈意识到,保护母语和捍卫自由二者息息相关。尽管有重重冲击,他们却始终守护着自己的母语,使其完好无损。这门语言也呈现出了一种与他们的天性相符的新形式。由于无法和母国荷兰保持密切的联系,布尔人开始说一种荷兰语的变体方言(patois),就像古印度语(Prakrits)是从梵文(Sanskrit)演变而来一样。为了减轻孩子的负担,布尔人把这种方言形式固定下来,称之为“塔尔语”(Taal)。他们用塔尔语写书,让孩子们接受塔尔语教育,联邦议会(Union Parliament)也特别强调议员要用塔尔语发言。自联邦成立以来,在南非全境,塔尔语(或荷兰语)和英语享有平等的官方地位,语言平等如此之重要,(P.28)以至于所有政府公报和议会记录都必须有两个语言版本。

布尔男人单纯直爽,虔诚热忱。他们住在广阔的农场里。大家想象不到那些农场有多大。在印度,一个农场也就一到两英亩,有时甚至更小。但在南非,一个农场主能拥有上百英亩,甚至上千英亩的土地。他不会急着把地全都种上,要是有人说他,他会反驳,“就让地荒着休耕。现在休耕的地留着我们的孩子以后再种。”

所有的布尔男人都是出色的战士。他们非常珍视自由,所以不管内部再怎么斗,只要整体自由受到危害,他们都会一致对外,英勇迎战。骁勇善战是布尔男人的共性,都不需要什么专门训练。史沫兹将军[38]、德·威特将军[39]、赫茨佐格将军[40],个个是出色的律师、能干的农场主,也都是伟大的战士。博塔将军[41]就拥有一座占地9000英亩[42]的大农场,对种种纷繁复杂的务农之计了如指掌。据说他去欧洲参加和谈的时候,露了一手判断羊只好坏的能力,全欧洲无人能及。博塔将军继克鲁格总统[43]之后出任南非总统。他的英语知识很渊博,(P.29)但在赴英国会见英国国王和大臣的时候,他总是喜欢用母语。谁能说他这么做不对呢?他何必为了炫耀自己的英语知识而冒出错之险呢?何必为了搜索适当的英语辞藻而打断自己的思路呢?万一哪个英国大臣无意间用上某个他不熟悉的英语成语,他要没听懂,结果答错了,搞糊涂了,那他的事业就遭殃了。他何必要犯这么严重的错误呢?

布尔女人和她们的男人一样,勇气十足,心思单纯。有了女人的勇气和鼓舞,男人们方能在布尔战争中浴血奋战,忘我牺牲。布尔女人完全不怕守寡,也不会无谓地为未来时日劳神费心。

之前已经提过,布尔人全都是热忱虔诚的基督徒。但是他们算不上《新约》的真信徒。虽然欧洲人都声称自己敬奉《新约》,但事实上他们根本不信守教义——真正懂得而且恪守基督以和平为核心的宗教真谛之人寥寥无几。至于布尔人,可以说他们是只知有《新约》,终日虔心诵读的却是《旧约》,对里面记载的大小战役更是了然于胸。(P.30)他们全盘接受摩西“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法则,而且付诸行动。

布尔女人认为,基督教要求她们为了捍卫独立受苦,因此她们坚韧不拔地欣然承受一切艰难困苦。为了击溃她们的意志,齐屈纳勋爵[44]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他把布尔女人关进单独的集中营,她们吃的苦头真是罄竹难书——严寒酷暑,忍饥挨饿。有的英国士兵甚至在喝醉酒,或是想女人想得发狂的时候,凌辱这些手无寸铁的女人。即便如此,布尔女人也毫不退缩。最后还是爱德华国王[45]给齐屈纳勋爵发函,明确表示无法容忍如此行径,说他不愿再继续如此不堪的战争,宁愿接受和解也不愿英军用这种手段让布尔人屈服。国王勒令齐屈纳将军迅速结束战争。

布尔女人的哀号传到英国,令英国人悲痛不已。他们对布尔人的英勇深感敬佩。如此一个小国和全球性的大英帝国交锋,居然久战不决,英国人对此还是颇为介怀。可是当集中营布尔女人的苦楚之声传来,英国人开始心软了,——让英国人听到这痛苦的声音的并不是这些女人,(P.31)也不是她们还在英勇作战的男人,而是一些当时身在南非的品格高尚的英国人。当时还在世的亨利·坎佩尔—巴纳曼爵士[46]听到了英国人民的心声,开始高呼反战。同样,当时仍在世的史提德先生[47]更是公开祈祷,求上帝下令让英国败北。他还邀请众人与他一同祈祷,那场面真是壮观。勇敢地承受大苦,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会被感化。这就是苦行或梵文称作“塔帕斯”(tapas)的力量。也是非暴力抵抗的关键。

3.殖民地的统一

最后,英布双方于弗里尼欣(Vereeniging)签署和约,南非的四个殖民地最终统归同一个政府管辖。[48]虽然当时印度人都读到了签订和约的报道,但报上很少提及相关事实,所以国内大概也没什么人真正了解实情。和约签署后,南非并未马上组成联邦,而是让各个殖民地自行立法。内阁也不用对议会负全责。德兰士瓦和自由邦的管制还是按英属殖民地的方式进行。但如此有限的自由,博塔将军和史沫兹将军是不会接受的。他们就是不合作——和立法委员会保持距离,直截了当拒绝与联邦政府有任何关联。(P.32)米尔纳勋爵[49]发表措辞尖锐的演讲,指责博塔将军自视过高,声称联邦政府少了他照样也能运转。勋爵还决定,就算主角缺席,战后重建工作也要照做不误。

我花了不少笔墨盛赞布尔人的英勇和自我牺牲精神,盛赞他们对自由的热爱。但我并不想让读者误以为他们在艰难之际始终能保持团结一致,也不要以为他们中间就没有懦夫。有的布尔人就很容易感到心满意足。米尔纳勋爵成功地在这些人中组建了一个党派;他以为有了这些人的协助,自己就能让议会发挥作用。但主角不到场,戏就没法演:现实生活中,行政主管如果漠视当事的主要人物,不与之打交道,还指望自己能成事,只能说这个主管疯了。米尔纳勋爵就是这样。据说他虽然肆意虚张声势,但实际上由于博塔将军不协助,德兰士瓦和自由邦的治理工作令他大伤脑筋,——经常有人见到他在自家的花园里踱步,焦躁不安,情绪激动。博塔将军明确声明:就他理解而言,(P.33)自签订之日起《弗里尼欣和约》就赋予布尔人完全自治内部事务的权力。他同时补充说明,若非如此,当初他压根就不会签署和约。齐屈纳勋爵却在公开回复中否认自己曾向博塔将军做过类似承诺。还说,大英帝国要在布尔人证明自己忠于帝国后,才会逐步授予他们自治权!二人各执一词,该如何判断真伪呢?如果和谈时确曾提到过裁决权归英方,博塔将军怎么可能答应呢?大英帝国政府是在己方占上风的时候决定和谈,此点确实值得称道。英方当时承认过,强势的一方应当接受弱势一方对和约的解读。正确诠释的标准需合乎公正和真理之道。我这么说似乎若有所指,但无论我口头演讲还是书面写作有何初衷,听众或读者都应按自身的理解来体会。耶稣说,“你们愿意别人怎样待你,你们也要怎样待人”,可是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常常违背这一金科玉律,用比谎言更恶劣、真假参半的话来替代真相,结果引发种种争执。

在博塔将军这件事情上,真理最终大获全胜,将军重新开始工作。殖民地最终实现了统一,南非获得全面自治权。尽管国旗挂的还是英国的米字旗,国土在地图上也还是用红色标示[50],(P.34)但我们完全可以说南非在实质上已是一个独立国家。没有南非政府的首肯,大英帝国不能从南非获得一分钱。不仅如此,英国大臣们还做出让步,说:如果南非希望撤掉英国的米字旗,甚至是要名义上的独立,也未尝不可。而之所以时至今日布尔人还没那么做,是有其充分的理由的。一方面,布尔人的领导都很敏锐明智,他们觉得和大英帝国保持合作没什么不妥,反正他们分毫无损。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很现实的原因。在纳塔尔地区,英国人占大多数;在开普殖民地,英国人的数量虽然没超过布尔人,但也不在少数;而在约翰内斯堡,占主导地位则是英国人。既然是这样一个局面,布尔人如果谋求在南非成立一个独立的共和国,结果可能引发内斗,甚至内战,两败俱伤。因此,南非继续保留着大英帝国自治领的地位。

《南非联邦宪法》制定的方式很值得我们关注。全国制宪大会(National Convention)由各殖民地立法机构任命的各派代表组成,大会代表集体起草宪法草案,提交英国议会,全文只字未改获得通过。(P.35)一名英国下议院议员向议院指出草案中一处语法错误,建议纠正。已故的亨利·坎佩尔—巴纳曼爵士断然否决了这个建议,同时评说道,政府运转的关键不在于完美无瑕的语法,这份宪法是经英国内阁和南非大臣们多轮协商制定而成,英国议会无权做任何修改,即便是区区一个语法错误也不行。就这样,上下两院以帝国法案的形式原封不动通过《宪法》。

关于宪法还有一个情况值得我们留意。《联邦法案》[51]中有一些条款在外行的读者看来似乎毫无意义,因为它们导致政府支出急剧增长。南非制宪者并不是没有留意到这一点,不过当时他们的目标不是追求完美,而是希望通过妥协达成共识,让宪法通过。这也是为何南非联邦有四个首都,因为四个殖民地都不愿让首都落到别家。[52]同样,虽然各殖民地原先的立法机构撤销了,但又成立了省级议会,行使中央授权职责;(P.36)虽然废除了总督制,但又把原先总督级别的官员任命为省长。四个议会,四个首都,四个省长,谁都知道这是多此一举,纯属作秀。但是那些精干的南非政治家却都毫无异议。如此安排确实过分繁复,势必增加政府支出,但既然组成联邦是众望所归,那些政治家就不顾外界批评,做出了他们觉得合适的决定,让英国议会通过了他们的政策。

以上我试着尽量简短地介绍南非的历史。没有这段历史背景,很难解释宏大的非暴力抵抗运动的内在意义。接下来我们要看看印度人是如何到达南非,在非暴力抵抗运动兴起之前他们又是如何与自身所处的逆境进行抗争。(P.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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