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兴怀·仰天大笑出门去

感慨兴怀·仰天大笑出门去

大车扬飞尘（古风其二十四）

大车扬飞尘，亭午暗阡陌^［1］。中贵多黄金^［2］，连云开甲宅。路逢斗鸡者^［3］，冠盖何辉赫^［4］！鼻息干虹霓，行人皆怵惕^［5］。世无洗耳翁^［6］，谁知尧与跖^［7］？

［注释］

［1］“大车”二句：言豪贵的车尘飞扬于道途，正午的日光也被遮蔽得一片昏暗。亭午，正午。阡陌，原指南北东西田界，此指道路。

［2］中贵：显贵的侍从宦官。又称“中贵人”。《史记·李将军传》索隐引董巴《舆服志》云：“黄门丞至密近，使听察天下，谓之中贵人使者。”

［3］斗鸡者：专事斗鸡的人，如贾昌之流。陈鸿《东城老父传》载，唐玄宗在藩邸时，乐民间斗鸡戏。及即位，治鸡坊于两宫间，选六军小儿五百人，使训扰教饲雄鸡。上行下效，诸王、外戚、公主、侯家，皆倾帑市鸡，都中男女，以弄鸡为事。贾昌为五百小儿长，帝甚爱牵之，号为鸡神童。金帛之赐，日至其家。时人语曰：“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如。”

［4］冠盖：官吏的服饰与车乘，有时代指官吏。冠，礼帽。盖，车盖。班固《两都赋》：“冠盖如云，七相五公。”

［5］怵惕：恐惧。

［6］洗耳翁：指许由。晋皇浦谧《高士传》载，尧让天下于许由，由遁耕于颍水之阴，萁山之下；尧又召许由为九州长，由不欲闻之，洗耳于颍水之滨。

［7］尧：传说中古帝陶唐氏之号。《尚书·尧典》：“曰若稽古帝尧。”后用以指代圣君。跖：春秋战国之交的人，名跖，一作“蹠”，为柳下季之弟。旧时被诬称为盗跖。见《庄子·盗跖》。

［点评］

本篇刺中贵之骄奢，讽小人之得志，盖有所感而发者也。或是初入长安时耳目所濡染而感慨系之，因发而为诗。矛头所向，直指玄宗。

少年行^［1］

五陵年少金市东^［2］，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3］。

［注释］

［1］少年行：乐府杂曲旧题。或作《少年子》，本出《结客少年场》。

［2］五陵年少：指豪贵公子。五陵，指长安之北长陵、安陵、阳陵、茂陵、昭陵西汉五帝的陵墓。五陵在汉唐为豪门贵族聚居之地。金市：古洛阳陵云台西有金市。西方属金，故称金市。见《水经注·谷水》。此指繁华的街市。

［3］胡姬：原指西域出生的少女。后多泛指卖酒女郎。酒肆：酒店，酒家。

［点评］

本题二首，均写少年豪侠。此首又题《小放歌行》，颇能尽少年公子豪放之态。太白自少即热衷于仙与侠，故与少年豪侠多所共鸣，是亦夫子自道也。

白马篇^［1］

龙马花雪毛^［2］，金鞍五陵豪^［3］。秋霜切玉剑^［4］，落日明珠袍^［5］。斗鸡事万乘，轩盖一何高^［6］！弓摧南山虎^［7］，手接太行猱^［8］。酒后竞风采，三杯弄宝刀。杀人如剪草，剧孟同游遨^［9］。发愤去函谷^［10］，从军向临洮^［11］。叱咤经百战，匈奴尽奔逃。归来使酒气^［12］，未肯拜萧曹^［13］。羞入原宪室，荒径隐蓬蒿^［14］。

［注释］

［1］白马篇：乐府杂曲旧题。曹植、鲍照本题均写边塞事，此则写五陵豪少。

［2］龙马：《周礼·夏官》：“马八尺以上为龙。”后多以龙喻骏马。

［3］五陵豪：聚居于长安之北五陵地带的豪门贵族。

［4］“秋霜”句：言五陵豪所佩之剑霜刃锐利，可以切玉。《列子·汤问》谓周穆王得西戎锟铻之剑，“炼钢赤刃，用之切玉，如切泥焉”。

［5］“落日”句：言珠袍在夕阳中闪闪发光。语本梁王僧孺《古意》诗：“朔风吹锦带，落日映珠袍。”

［6］“斗鸡”二句：言以斗鸡侍奉主上，以博取荣华。事见陈鸿《东城老父传》。

［7］南山虎：用晋周处事。南山白额虎为患，周处入山中射杀，为民除害。见《晋书·周处传》。

［8］“手接”句：《后汉书·张衡传》注引《尸子》曰：“中黄伯曰：我左执太行之猱，右执雕虎，惟象之未试，吾或焉。”猱，类猿，长臂。

［9］剧孟：汉代大侠。《汉书·游侠传》：“布衣游侠，剧孟、郭解之徒，如骛于闾阎，权行州域，力折公卿。”

［10］函谷：函谷关。秦关在今河南灵宝，汉关在今河南新安。

［11］临洮：隋为临洮郡，唐为岷州治。在今甘肃岷县。

［12］使酒：酒后任性。《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灌夫为人刚直，使酒，不好面谀。贵戚诸有势在己之右，必陵之。”

［13］萧曹：指汉初宰相萧何与曹参。《史记·周昌传》：“昌为人强力，敢直言，自萧曹等皆卑下之。”

［14］“羞入”二句：《韩诗外传》一：“原宪居鲁，环堵之室，须以蒿莱，蓬户瓮牖，桷桑而无枢，上漏下湿，匡坐而弦歌。”原宪，字子思，孔子弟子，安贫乐道。

［点评］

本篇写长安五陵豪门子弟逞强使气，亦颂亦讽，似颂实讽。萧士赟曰：“此诗寓贬于褒，寄扬于抑，深得国风之旨。”太白尊侠重义，故于其侠义有所扬，然于其豪奢则有所抑，心情复杂，而其妙处正在褒贬之际抑扬之间也。

陈情赠友人^［1］

延陵有宝剑，价重千黄金。观风历上国，暗许故人深。归来挂坟松，万古知其心^［2］。懦夫感达节，壮士激青衿^［3］。鲍生荐夷吾，一举致齐相^［4］。斯人无良朋，岂有青云望！临财不苟取，推分固辞让^［5］。后世称其贤，英风邈难尚。论交但若此，有道孰云丧^［6］！多君骋逸藻，掩映当时人。舒文振颓波，秉德冠彝伦^［7］。卜居乃此地，共井为比邻。清琴弄云月，美酒娱冬春。薄德中见捐，忽之如遗尘^［8］。英豪未豹变^［9］，自古多艰辛。他人纵以疏，君意宜独亲。奈何成离居，相去复几许？飘风吹云霓^［10］，蔽目不得语。投珠冀有报，按剑恐相拒^［11］。所思采芳兰，欲赠隔荆渚^［12］。沉忧心若醉，积恨泪如雨。愿假东壁辉，余光照贫女^［13］。

［注释］

［1］陈情：陈诉衷情。屈原《九章·惜往日》：“愿陈情以白行兮，得罪过之不意。”

［2］“延陵”六句：写延陵挂剑之重交情。春秋吴公子季札封于延陵，使鲁，北过徐君。徐君爱其剑而不敢言，季札心知之。及还，徐君已死，因解剑系其冢树而去。见《史记·吴太伯世家》。

［3］“懦夫”二句：谓延陵之风可以励俗。懦夫，软弱无所作为的男子。《孟子·万章下》：“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达节，不拘常格而自然合节。《左传·成公十五年》：“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青衿，青领，学子之所服，或作士子代称。语本《诗经·郑风·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壮士”句一作“壮气激素衿”。

［4］“鲍生”二句：以管鲍之交为喻。鲍叔牙知管仲之贤，善遇之，后荐之于齐桓公，桓公用为相，遂霸天下。见《史记·管晏列传》。夷吾，管仲之名，以字行。

［5］“临财”二句：用管鲍分金事。《史记·管晏列传》载，管仲曰：“吾始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利，多自与，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

［6］有道：一本作“友道”。

［7］彝伦：天地人之常道，犹常伦。《尚书·洪范》：“我不知其彝伦攸叙。”

［8］“薄德”二句：谓二人交情中断。

［9］豹变：语本《周易·革》：“君子豹变，其文蔚也。”

［10］“飘风”句：屈原《离骚》：“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

［11］“投珠”二句：典出《史记·邹阳列传》：“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于道，路人无不按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

［12］荆渚：当在江陵一带。今湖北荆州。二句意取屈原《九歌·河伯》：“被石兰兮带杜蘅，折芳馨兮遗所思。”

［13］“愿假”二句：典出《列女传·辩通传》：齐女徐吾为齐东贫妇，与邻会烛相从夜织。以贫烛不足数，邻妇欲拒之。徐吾曰：“夫一室之中，益一人烛不为暗，损一人烛不为明，何爱东壁之余光，不使贫女得蒙见爱之恩，长为妾役之事，使诸君常有惠施于妾，不亦可乎？”邻妇终无后言。

［点评］

瞿蜕园朱金城《李白集校注》谓：“此诗似入京以前，在安陆时作，故云：‘卜居乃此地，共井为比邻。’”诗当作于安陆，然似初入长安东归后作。时太白于安陆处境甚恶，当道不肯垂顾，亲朋亦复离散，因有移居东鲁之举。由此诗可知芳邻朋交之捐弃，故特仰管鲍情义，并求其言归于好，犹异得一助。白少傅云：“但是诗人多薄命，就中沦落不过君。”（《李白墓》）读此诗，其沦落可知矣。

五月东鲁行答汶上翁^［1］

五月梅始黄，蚕凋桑柘空。鲁人重织作，机杼鸣帘栊^［2］。顾余不及仕，学剑来山东^［3］。举鞭访前涂，获笑汶上翁。下愚忽壮士^［4］，未足论穷通^［5］。我以一箭书，能取聊城功。终然不受赏，羞与时人同^［6］。西归去直道，落日昏阴虹^［7］。此去尔勿言，甘心如转蓬^［8］。

［注释］

［1］东鲁：指鲁郡，即兖州，治瑕丘。李白移家于此。汶上：指汶水流域。《论语·雍也》：“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汶上翁，指鲁儒。

［2］“五月”四句：写农村耕织事。以农事发兴，可知其家于城外乡村。桑柘，桑叶、柘叶皆可养蚕。机杼，织布工具。

［3］山东：指太行山以东地区，古指青、兖二州之境。

［4］下愚：指最愚笨的人。语本《论语·阳货》：“惟上智与下愚不移。”

［5］穷通：贫困与显达。《庄子·让王》：“古之得道者，穷亦乐，通亦乐，所乐非穷通也。”此谓仕宦成败。

［6］“我以”四句：谓其似鲁仲连之功成身退。一箭书，典出《史记·鲁仲连列传》：聊城为燕所陷，齐田单攻岁余而未下。鲁仲连乃为书，约之矢以射城中遗燕将，燕将见书，泣三日，自杀，聊城遂下。鲁仲连有功不受爵，逃隐于海上。

［7］阴虹：古以虹霓属阴气，故称阴虹。

［8］转蓬：如飞蓬之飘转不定，喻漂泊四方。

［点评］

本篇为自安陆移家东鲁时所作。其时穷处乡间，为鲁儒所讥，因以诗答之，明其功成身退出处态度。

南陵别儿童入京^［1］

白酒新熟山中归^［2］，黄鸡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3］。游说万乘苦不早^［4］，著鞭跨马涉远道。会稽愚妇轻买臣^［5］，余亦辞家西入秦^［6］。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7］。

［注释］

［1］南陵：当在鲁郡，或即沙丘旁太白居处。作者另有《酬张卿夜宿南陵见赠》，其南陵亦指此。旧注宣州南陵，误。入京：天宝初，太白以玉真公主、贺知章之荐，奉诏入翰林，由东鲁首途赴京。

［2］“白酒”句：谓酒初熟时自山中归家。山中，当是徂徕山中。太白居东鲁时，曾与韩准等人隐于徂徕竹溪。

［3］“高歌”二句：影宋咸谆本注云：“一本无此二句。”

［4］游说万乘：以策士自况，喻向君王献策。万乘，指皇帝。《孟子·梁惠王上》“万乘之国”，注：“万乘，谓天子也。”

［5］“会稽”句：《汉书·朱买臣传》载，会稽朱买臣，家贫，好读书，常刈薪以给食。担薪诵书，妻随而止之。买臣益疾诵，妻羞之，求去。买臣曰：“我年五十当富贵。”妻怒曰：“如公等，终饿死沟中耳，何能富贵！”后买臣登仕途，任会稽太守，其妻羞愧自缢。按，此愚妇，当有所指。或以为诀而去者之刘氏，或以为鲁妇人，均在疑似之间。

［6］入秦：即入京城长安。长安在秦地，故称入秦。又暗用张仪入秦游说之典。

［7］蓬蒿人：山野之人。

［点评］

诗题《河岳英灵集》、《又玄集》作《古意》。为奉诏入京告别家人之作，喜不自胜，狂态可掬，以直致见风格。

宫中行乐词^［1］（选一）

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玉楼巢翡翠^［2］，珠殿锁鸳鸯。选妓随雕辇，征歌出洞房。宫中谁第一，飞燕在昭阳^［3］。

［注释］

［1］行乐：消遣娱乐。汉杨恽《报孙会宗书》：“人生行乐耳。”

［2］翡翠：鸟名。或云赤者为雄曰翡，青者为雌曰翠。见《异物志》。

［3］飞燕：指汉成帝皇后赵飞燕。赵飞燕居昭阳殿。此借喻杨贵妃。

［点评］

本题八首，皆太白供奉翰林时应制之作，颂宫廷游乐事。此选其二，《文苑英华》题作《醉中侍宴应制》。太白向不为诗律所缚，极少作律体，然其宫中应制之什，非独严于声律，且亦工于雕刻，故知彼于近体，非不能也，是不为也。倘其乐为此齐梁浮艳绮丽之体，则岂复有太白邪！

清平调词三首^［1］

一

云想衣裳花想容^［2］，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3］，会向瑶台月下逢^［4］。

二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5］。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6］。

三

名花倾国两相欢^［7］，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8］。

［注释］

［1］清平调：唐大曲名，或以为始创于玄宗天宝间，乐律在古之清调与平调之间，别名“清平辞”。

［2］想：像，如。有悬拟之意。

［3］群玉山：仙山。传为西王母所居。见《仙传拾遗》。

［4］瑶台：神仙所居之处。《太平御览》六六〇引《登真隐诀》：“昆仑瑶台，是西王母之宫。”

［5］云雨巫山：巫山神女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典出宋玉《高唐赋》。

［6］“借问”二句：以汉成帝皇后赵飞燕喻杨贵妃。是美杨妃。

［7］名花：指牡丹花。倾国：指美女。汉李延年歌谓北方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后因以“倾城倾国”指美女。此喻杨妃。句意谓牡丹杨妃两相欢也。

［8］沉香亭：在兴庆宫龙池畔。其故址与今西安兴庆公园中之沉香亭相去不远。

［点评］

本题三首为供奉翰林时奉命应制之作，借名花以称颂杨妃。据《松窗杂录》载，兴庆池东沉香亭前，牡丹盛开，玄宗与杨妃前往赏花，时选梨园子弟随从。玄宗曰：“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词！”遂命李龟年宣李白作词，立进《清平调词》三章。龟年歌唱，玄宗吹笛伴奏，为一时之极致。沈德潜谓“三章合花与人言之，风流旖旎，绝世丰神”（《唐诗别载集》），颇谙其中之味。或说高力士以此激贵妃，实乃无根之谈；或说颂中寓讽，亦求之过深。作颂声读，庶几近之。

塞下曲^［1］（选三）

一

五月天山雪^［2］，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3］，春色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4］。

二

骏马以风飙，鸣鞭出渭桥^［5］。弯弓辞汉月，插羽破天骄^［6］。阵解星芒尽，营空海雾消^［7］。功成画麟阁^［8］，独有霍嫖姚^［9］。

三

塞虏穷秋下^［10］，天兵出汉家。将军分虎竹^［11］，战士卧龙沙^［12］。边月随弓影，胡霜拂剑花。玉关殊未入^［13］，少妇莫长嗟。

［注释］

［1］塞下曲：乐府横吹曲旧题有《出塞曲》、《入塞曲》，唐人有《塞上》、《塞下》之曲，《乐府诗集》作“新乐府辞”。

［2］天山：又名白山，匈奴谓之天山，冬夏皆雪。在今新疆哈密、吐鲁番以北。

［3］折柳：笛曲古有《折杨柳》。

［4］楼兰：即鄯善，汉西域国名，在今新疆罗布泊之西。二句用傅介子事。《汉书·傅介子传》载，楼兰王受匈奴反间，遮杀汉使。大将军霍光遣傅介子率勇士赍金赴楼兰，诈称欲赐其王，与饮，醉，壮士二人从后刺之，斩其首悬北阙下。因封介子为义阳侯。

［5］渭桥：指中渭桥。在长安北。

［6］天骄：指匈奴。《汉书·匈奴传》：“胡者，天之骄子也。”

［7］“阵解”二句：谓战事已息。隋杨素《出塞》诗：“兵寝星芒落，战解月轮空。”星芒尽，指息兵。《后汉书·天文志》：“客星芒气白为兵。”海雾消，亦指息乱。《初学记》二引《春秋元命苞》：“雾，阴阳之气，阴阳怒而为风，乱而为雾。”

［8］画麟阁：画像于麒麟阁。汉萧何造麒麟阁，汉宣帝思股肱之美，乃图霍光等十一人于阁上。见《三辅黄图》。

［9］霍嫖姚：指霍去病。汉武帝时名将，曾为嫖姚校尉，胜匈奴于祁连山。见《史记》本传。按，霍去病不曾图于麟阁，此只作功臣代称，故及之。

［10］“塞虏”二句：言北寇南侵，出兵抵御。塞虏，塞外敌人。在汉为匈奴。乘秋下，塞外秋来草黄马肥，匈奴乘便南窥。

［11］虎竹：指虎符与竹使符。均为兵符，即调兵信物。各分其半，合符为信。鲍照《拟古》诗：“留我一白羽，将以分虎竹。”

［12］龙沙：指塞外沙漠。《后汉书·班超传》：“坦步葱雪，咫尺龙沙。”

［13］玉关：即玉门关。故址在今甘肃敦煌西北小方盘城。或以为此句用汉贰师将军李广利事：广利奉命讨大宛，兵少，请益兵。天子大怒，便使遮玉门关，曰：“军有敢入，斩之。”见《汉书·李广利传》。可备一说。

［点评］

本题六首，此选其一、其三、其五三首。皆写边塞征战之事，颂赞杀敌立功之士，声情激昂，有盛唐气象。且能于雄豪中见工巧，如“边月随弓影，胡霜拂剑花”，实而虚，虚而实，诗极豪，辞极巧。正如沈德潜所评：“只弓如月，剑如霜耳，笔端点染，遂成奇彩。”（《唐诗别裁集》）

独不见^［1］

白马谁家子，黄龙边塞儿^［2］。天山三丈雪^［3］，岂是远行时！春蕙忽秋草，莎鸡鸣曲池^［4］。风催寒梭响，月入霜闺悲。忆与君别年，种桃齐蛾眉。桃今百余尺，花落成枯枝。终然独不见，流泪空自知。

［注释］

［1］独不见：乐府杂曲旧题，《乐府古题要解》：“独不见，伤思而不得见也。”

［2］黄龙：指黄龙戍。故址在今辽宁辽阳。此泛指边塞。沈佺期《杂诗》：“闻道黄龙戍，频年不解兵。”

［3］天山：又名白山，冬夏皆雪。在今新疆。

［4］莎鸡：纺织娘，即蟋蟀。曲池，一作“西池”。

［点评］

本篇仿古乐府，写思妇之念征夫。诗中之地点景物，皆为情而设，故既无方位，亦无时序，黄龙之与天山并列，春蕙之与冬月相联，均非实地实景，而为思妇相思之情设也。词旨与《塞下曲六首》其四近似，而意境稍胜。《塞下曲六首》其四，敦煌写本题作《独不见》。瞿蜕园、朱金城《李白集校注》谓：“与卷四之《独不见》颇有相近之词句，疑作《独不见》是也。”又云：“或即一诗并存两本耳。”其词曰：“白马黄金塞，云砂绕梦思。那堪愁苦节，远忆边城儿。萤飞秋窗满，月度霜闺迟。摧残梧桐叶，萧飒沙棠枝。无时独不见，泪流空自知。”结尾二句与此诗几同，一诗两本之说不为无据。可知太白之习乐府，用功之深。

紫骝马^［1］

紫骝行且嘶，双翻碧玉蹄^［2］。临流不肯渡，似惜锦障泥^［3］。白雪关山远，黄云海戍迷^［4］。挥鞭万里去，安得念春闺^［5］？

［注释］

［1］紫骝马：乐府横吹曲旧题。紫骝，又称枣骝，赤色马。

［2］“双翻”句：沈佺期《骢马》：“四蹄碧玉片，双眼黄金瞳。”

［3］“临流”二句：《世说新语·术解》：“王武子善解马性，尝乘一马，着连钱障泥，前有水，终日不肯渡。王云：‘此必是惜障泥。’使人解去，便径渡。”障泥，垂于马腹两侧以遮尘泥者。

［4］“白雪”二句：谓紫骝随征人远戍。白雪，指白雪戍，在蜀；黄云，指黄云戍。均关合边塞景色。

［5］春闺：代指思妇。

［点评］

《紫骝马》旧题古辞多为“从军久戍怀归而作”（《古今乐录》），至六朝拟作，如梁简文帝、梁元帝、陈后主、徐陵之作，只咏马而已。王琦《李太白全集》谓“太白则咏马而兼及从军远戍，不恋家室之乐，仍不失古辞之意”，颇切词旨。前四句咏马，五六两句人马相兼，末二句则只写征人，得古辞之意，其承转变化，极为灵活。

关山月^［1］

明月出天山^［2］，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3］。汉下白登道^［4］，胡窥青海湾^［5］。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6］。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7］。

［注释］

［1］关山月：乐府横吹曲旧题。

［2］天山：此指祁连山。山横亘于甘肃青海之间。言月出天山，是征人在天山之西。

［3］玉门关：在今甘肃敦煌西北，为古时通往西域要道。

［4］白登：白登山，上有白登台，在今山西大同之东。汉七年，匈奴冒顿曾围汉高祖于此，七月乃解。见《史记·韩信卢绾列传》。

［5］青海：指青海湖。在今青海东北部。隋属吐谷浑，唐为吐蕃所据。唐与吐蕃多次攻战于青海湖附近。

［6］戍客：指守边战士。边色：一作“边邑”。二句写戍客思归。

［7］“高楼”二句：南朝陈徐陵《关山月》：“思妇高楼上，当窗未应眠。”其意本此，不言思妇，而思妇之情自见。

［点评］

《乐府古题要解》曰：“《关山月》皆言伤离别也。”写关山阻隔，乃一般离别。太白则专写征人思妇之离别，有征人之乡思，有思妇之怨情，盖有感于边塞战争也。明胡应麟《诗薮》谓此诗“浑雄之中，多少闲雅”，其写关山戍客，饶有壮气，自是浑雄；其写高楼思妇，虽有怨情，却见闲雅。此诗最富于盛唐气象，宜其为千古绝唱也。

胡无人^［1］

严风吹霜海草凋^［2］，筋干精坚胡马骄^［3］。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4］。流星白羽腰间插^［5］，剑花秋莲光出匣^［6］。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7］。云龙风虎尽交回^［8］，太白入月敌可摧^［9］。敌可摧，旄头灭^［10］，履胡之肠涉胡血^［11］。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12］。胡无人，汉道昌^［13］。陛下之寿三千霜，但歌大风云飞扬，安用猛士兮守四方^［14］。

［注释］

［1］胡无人：又作《胡无人行》，乐府相和歌旧题。

［2］严风：冬天凛冽的寒风。梁元帝《纂要》：“冬曰玄英，亦曰安宁，亦曰玄冬、三冬、九冬，天曰上天，风曰寒风、劲风、严风、厉风、哀风。”海草：瀚海之草，即边塞之草。《宋书·周朗传》：“池上海草，岁荣日蔓。”

［3］筋干精坚：犹言强弓。筋干，指弓。《周礼·考工记》：“凡为弓，冬折干而春液角，夏治筋，秋合三材。”

［4］霍嫖姚：指霍去病。汉武帝时名将，曾为嫖姚校尉，后为骠骑将军。《汉书》有传。

［5］流星：古宝剑名。崔豹《古今注·舆服》：吴大帝有宝剑六，“四曰汉星”。或作飞速解，谓羽箭如流星之疾。与《古风》“羽檄如流星”同义。白羽：饰有白羽的箭。《史记·司马相如传》：“弯繁弱，满白羽，射游枭。”

［6］剑花秋莲：暗示匣中宝剑为芙蓉剑。

［7］“天兵”二句：写边塞两军交战。玉关，指玉门关。

［8］云龙风虎：古战阵名。八阵中之四阵，另四阵为天地鸟蛇。见唐李靖《唐太宗李卫公问对》。

［9］太白入月：古星相家以为此乃“将戮”之象征。见《史记·天官书》。摧敌之说，或别有所据。

［10］旄头：胡星。亦作髦头。《史记·天官书》：“昴曰髦头，胡星也。”旄头灭，有灭胡之意。

［11］“履胡”句：语本《淮南子·兵略训》：“白刃合，流矢接，涉血履肠，舆死扶伤，流血千里，暴骸盈场，乃以决胜，此用兵之下也。”

［12］紫塞：北方边防要塞。崔豹《古今注·都邑》：“秦筑长城，土色皆紫。汉塞亦然，故称紫塞焉。”

［13］汉道昌：汉家国运昌隆。此借汉喻唐。

［14］“陛下”三句：一本无此三句。或疑为后人所增。“但歌”二句语本汉高祖《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反其意而用之。

［点评］

诗中有“太白入月敌可摧”诸语，注家多以为写安史之乱，乃至谓占验史氏父子之败。是亦类望文生义，于诗义似有一间之隔。细味诗意，当是咏边塞之事，以颂大唐国威。安旗《李白全集编年注释》按曰：“故《胡无人》一诗宜从赵翼、王琦说，以寻常边塞诗视之。”得之矣。

翰林读书言怀呈集贤诸学士^［1］

晨趋紫禁中^［2］，夕待金门诏^［3］。观书散遗帙^［4］，探古穷至妙。片言苟会心^［5］，掩卷忽而笑。青蝇易相点^［6］，白雪难同调^［7］。本是疏散人，屡贻褊促诮^［8］。云天属清朗，林壑忆游眺。或时清风来，闲倚栏下啸。严光桐庐溪^［9］，谢客临海峤^［10］。功成谢人间，从此一投钓^［11］。

［注释］

［1］翰林：指翰林院。《新唐书·百官志》一：“翰林院者，待诏之所也。”集贤：即集贤殿书院。有学士、直学士、侍读学士、修撰官，掌刊辑经籍。一本“集贤”下有“院内”二字。《旧唐书·职官志》二：“集贤学士，初定制以五品以上官为学士，六品以下为直学士。”

［2］紫禁：即紫禁宫。紫微、禁中，均指皇宫。翰林院与集贤殿书院，均设在皇宫里。

［3］金门：即金马门。汉宫门，东方朔、主父偃等皆待诏于金马门。此暗以东方朔自拟。

［4］遗帙：犹遗编。前代遗留后世的著作。

［5］会心：领悟，领会。《世说新语·言语》载，梁简文帝入华林园，顾谓左右曰：“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间想也。”

［6］青蝇：喻进谗者。语本《诗经·小雅·青蝇》：“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

［7］“白雪”句：谓曲高和寡。宋玉《对楚王问》，言客歌于郢中，歌《下里》《巴人》，和者数千人；其歌《阳春》《白雪》，和者不过十数人，“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8］褊促：胸襟狭隘。诮：讥讽。

［9］“严光”句：严光字子陵，东汉会稽人。光武帝同学，隐居不仕，于桐庐富春江垂钓。见《后汉书·严光传》。其钓台今犹存。

［10］“谢客”句：语本谢灵运《登临海峤初发强中作》诗。意拟学谢灵运登山览胜。谢客，谢灵运小字客儿，人称谢客。

［11］“功成”二句：表示功成身退，归隐林泉。人间，一作“人君”。

［点评］

太白入翰林，当是恃才傲物，自知贻讥被谗，故于本篇力加辩白，以期诸学士同情。诗虽露出引退之意，然犹异功成而后拂衣。是则近乎求情矣。太白貌似超脱，实乃执著，盖时代使然也。倘非处于盛世，而生于末世，或真超然世外也。

凤饥不啄粟（古风其四十）

凤饥不啄粟，所食惟琅玕^［1］。焉能与群鸡，刺蹙争一餐^［2］。朝鸣昆丘树，夕饮砥柱湍^［3］。归飞海路远，独宿天霜寒。幸遇王子晋^［4］，结交青云端。怀恩未得报，感别空长叹。

［注释］

［1］琅玕：指珠树。《艺文类聚》九十：“《庄子》曰：……老子叹曰：‘吾闻南方有鸟，其名为凤，所居积石千里，天为生食，其树名琼枝，高百仞，以璆琳琅玕为实。’”

［2］刺蹙：即刺促，劳碌不休。

［3］“朝鸣”二句：语本《淮南子·览冥训》：“（凤凰）曾逝万仞之上，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之疏圃，饮砥柱之湍濑。”昆丘，昆仑山。砥柱，山名，在今河南三门峡。

［4］王子晋：周灵王太子。后人称其仙去，或说即仙人王子乔。作者《感遇》诗云：“吾爱王子晋，得道伊洛滨。”此或借指贺知章、玉真公主等。

［点评］

本篇当是被谗去朝感谢长安知交之作。其知交时未必在长安，且为道流，故采用游仙之体，恍兮惚兮，意在虚实之间。王夫之谓“此作如神龙，非无首尾，而不可以方体测知”（《唐诗评选》），正窥见神龙变化之处。

丁都护歌^［1］

云阳上征去^［2］，两岸饶商贾。吴牛喘月时^［3］，拖船一何苦！水浊不可饮，壶浆半成土。一唱都护歌，心摧泪如雨。万人凿盘石，无由达江浒^［4］。君看石芒砀^［5］，掩泪悲千古。

［注释］

［1］丁都护歌：又作《丁督护歌》，乐府清商曲旧题。《宋书·乐志一》：“《督护哥》者，彭城内史徐逵之为鲁轨所杀，宋高祖使内直督护丁旿收敛殡埋之。逵之妻，高祖长女也，呼旿至阁下，自问敛送之事，每问，辄叹息曰：‘丁督护！’其声哀切，后人因其声，广其曲焉。”

［2］云阳：唐属江南道润州，今江苏丹阳。

［3］吴牛喘月：典出《世说新语·言语》：满奋畏风，晋武帝笑之，奋答曰：“臣犹吴牛，见月而喘。”刘孝标注：“今之水牛，惟生江淮间，故谓之吴牛也。南土多暑，而此牛畏热，见月疑是日，所以见月则喘。”

［4］“万人”二句：谓水运盘石之难。凿，一本作“系”。王琦《李太白全集》注：“‘万人系盘石，无由达江浒’，诗旨益觉显然。”江浒，江边。

［5］石芒砀：石之大者，义同“盘石”。芒砀，叠韵词，有大义。或说指芒砀所产之石。按，芒砀，地名，在今安徽砀山，古时产石。

［点评］

本篇写船夫拖船运石之苦。《唐宋诗醇》云：“落笔沉痛，含意深远，此李诗之近杜者。”的确有杜甫诗之现实感与沉郁感，颇得汉乐府风神。旧说多求之太深，反失题旨。

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1］

昨夜吴中雪，子猷佳兴发^［2］。万里浮云卷碧山，青天中道流孤月。孤月沧浪河汉清，北斗错落长庚明^［3］。怀余对酒夜霜白，玉床金井冰峥嵘^［4］。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君不能狸膏金距学斗鸡，坐令鼻息吹虹霓^［5］。君不能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堡取紫袍^［6］。吟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直一杯水。世人闻此皆掉头，有如东风射马耳^［7］。鱼目亦笑我，请与明月同^［8］。骅骝拳跼不能食，蹇驴得志鸣春风^［9］。折杨皇华合流俗，晋君听琴枉清角^［10］。巴人谁肯和阳春^［11］，楚地犹来贱奇璞^［12］。黄金散尽交不成，白首为儒身被轻。一谈一笑失颜色，苍蝇贝锦喧谤声^［13］。曾参岂是杀人者，谗言三及慈母惊^［14］。与君论心握君手，荣辱于余亦何有？孔圣犹闻伤凤麟^［15］，董龙更是何鸡狗^［16］？一生傲岸苦不谐，恩疏媒劳志多乖。严陵高揖汉天子^［17］，何必长剑拄颐事玉阶^［18］。达亦不足贵，穷亦不足悲。韩信羞将绛灌比^［19］，祢衡耻逐屠沽儿^［20］。君不见，李北海，英风豪气今何在^［21］！君不见，裴尚书，土坟三尺蒿棘居^［22］！少年早欲五湖去^［23］，见此弥将钟鼎疏^［24］。

［注释］

［1］王十二：王姓，排行十二，名字事迹未详。

［2］“昨夜”二句：用王子猷雪夜访戴安道事。见《世说新语·任诞》。此以王子猷喻王十二。

［3］北斗：北斗星。长庚：金星，又名太白星。

［4］“怀余”二句：切王十二赠诗之题“寒夜独酌有怀”。玉床金井，形容井与井栏装饰的华贵。

［5］“君不能”二句：抨击斗鸡徒。狸膏金距，鸡头涂狸膏，以使对方畏惧；鸡爪饰金距，易伤对方，皆斗鸡致胜的手段。梁简文帝《鸡鸣篇》：“陈思助斗协狸膏，郈昭妒敌安金距。”鼻息吹虹霓，形容斗鸡徒气焰之盛。《古风》其二十四：“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鼻息干虹霓，行人皆怵惕。”可对读。

［6］“君不能”三句：写哥舒翰攻石堡城事。哥舒，哥舒翰，唐代边将。天宝七载冬，代王忠嗣为陇右节度，明年筑神威军于青海上，又筑城于中龙驹岛，后以朔方、河东监牧十万众攻石堡城，不旬月而拔之。上录其功，拜特进、鸿胪员外卿，加摄御史大夫。见《旧唐书·哥舒翰传》。夜带刀，《全唐诗》录西鄙人《哥舒歌》：“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石堡，石堡城，又名铁刃城，在今青海西宁西南。紫袍，唐三品以上官服。

［7］“世人”二句：谓世人不重诗赋。掉头，转头，不顾。东风射马耳，喻漠然无所动心。

［8］“鱼目”二句：谓鱼目混珠。晋张协《杂诗》：“鱼目笑明月。”请，一作“谓”。明月，即明月珠。太白多用以比喻才士。

［9］“骅骝”二句：形容贤者失意，庸者得志。骅骝，骏马名，喻有才华的人士。拳跼，不得伸展。蹇驴，跛脚的驴子，喻庸凡之辈。

［10］“折杨”二句：以古乐讽君德之薄。折杨皇华，两种歌曲名。《庄子·天地》：“大声不入于里耳，《折杨》《皇华》，则嗑然而笑。”枉清角，典出《韩非子·十过》：晋平公问：“清角可得而闻乎？”师旷答曰：“不可……今主君德薄，不足听之，听之将恐有败。”平公以年老好音，急欲听之，师旷不得已而鼓琴。一奏之，风雨大作，平公恐惧，伏于廊室。由是晋国大旱，赤地三年。平公之身遂瘙病。

［11］“巴人”句：谓曲高和寡。典出宋玉《对楚王问》。阳春，高雅之曲。

［12］“楚地”句：用卞和事。《韩非子·和氏》载，卞和得一璞，献楚王，以为石，定欺君之罪，刖其足。

［13］苍蝇贝锦：指谗言。苍蝇，典出《诗经·小雅·青蝇》；贝锦，典出《诗经·小雅·巷伯》。

［14］“曾参”二句：《战国策·秦策》：“费人有与曾子同名姓者而杀人。人告曾子母曰：‘曾参杀人。’曾子之母曰：‘吾子不杀人。’织自若，有顷焉，人又曰：‘曾参杀人。’其母尚织自若也。顷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参杀人。’其母惧，投杼逾墙而走。”谓谗言之可畏。

［15］孔圣：孔子。伤凤麟：孔子曾叹“凤鸟不至”（《论语·子军》），曾悲“西狩获麟”（《史记·孔子世家》），哀其道之穷。

［16］“董龙”句：典出《十六国春秋》：“董龙（名荣）以佞幸进，官前秦右仆射，宰相王堕刚直，疾之如仇，或劝其降意接之，堕曰：‘董龙是何鸡狗，而令国士与之言乎！’”

［17］“严陵”句：用严子陵辞汉光武隐于富春山故事。见《后汉书·严光传》。

［18］长剑拄颐：为臣之状。齐童谣曰：“大冠若箕，修剑拄颐。”见《战国策·齐策》。事玉阶：为臣事君。玉阶，此指玉陛，帝王殿阶。

［19］“韩信”句：谓韩信“羞与绛灌等列”（《史记·淮阴侯列传》）。绛灌，指绛侯周勃与颍阴侯灌婴。二人功在韩信之下。

［20］“祢衡”句：后汉祢衡尚气刚傲，矫时慢物，人问何不从陈群与司马朗，对曰：“吾焉能从屠沽儿耶！”屠沽儿，指屠夫与卖酒者。

［21］“李北海”二句：北海太守李邕，天宝六载为宰相李林甫陷害杖杀。见《新唐书·李邕传》。按，李邕与李白、杜甫均有交情。

［22］“裴尚书”二句：刑部尚书裴敦复，为李林甫所忌，贬淄州郡太守。天宝六载与李邕同案被杖杀。见《旧唐书·玄宗纪》。蒿棘，指杂草。

［23］五湖：指太湖。范蠡功成身退，泛舟五湖。五湖即成退隐之处的泛称。

［24］钟鼎：钟鸣鼎食，指富贵。

［点评］

本篇为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李白之作。王诗激发太白之幽愤，故答诗以愤激之辞出之，毫不掩饰，于时事亦多所抨击。安旗谓“此诗抨击时政，直言指斥，为李白抒怀诗中政治色彩最强者”（《李白全集编年注释》），端的如此。其郁闷不平之情，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故虽近骂詈，却最见太白性情。

寻阳紫极宫感秋作^［1］

何处闻秋声，翛翛北窗竹^［2］。回薄万古心，揽之不盈掬。静坐观众妙，浩然媚幽独。白云南山来，就我檐下宿^［3］。懒从唐生决^［4］，羞访季主卜^［5］。四十九年非^［6］，一往不可复。野情转萧散，世道有翻复。陶令归去来，田家酒应熟^［7］。

［注释］

［1］寻阳：今江西九江。紫极宫：去江州二里，宋更名天庆观。今已废。

［2］翛翛：风吹竹所发之声。犹“萧萧”。谢脁《冬日晚郡事隙》诗：“飒飒满池荷，翛翛荫窗竹。”

［3］“白云”二句：陶潜《拟古九首》：“白云宿檐端。”

［4］唐生：指唐举。古之善相者。蔡泽游学于诸侯，未遇，从唐举相，举决其寿尚有四十三年。后蔡泽果为秦相，以寿终。见《史记·范睢蔡泽列传》。

［5］季主：指司马季主。古之善卜者。《史记·日者列传》：“司马季主者，楚人也，卜于长安东市。”

［6］四十九年非：《淮南子·原道》：“遽伯玉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

［7］“陶令”二句：用陶潜辞官归隐事。陶潜不为五斗米折腰事乡里小人，辞彭泽令，归居园田，作《归去来兮辞》。见《晋书》本传。

［点评］

本篇写闻秋竹之声，动荡心怀，因思半生遭际，感慨万端，意欲摆脱尘网，超然世外。似已参破人生真谛，实则仍有幽愤郁结于心胸。引发宋苏轼与黄庭坚之共鸣，二人均有次韵李诗之作。

北风行^［1］

烛龙栖寒门，光耀犹旦开^［2］。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燕山雪花大如席^［3］，片片吹落轩辕台^［4］。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倚门望行人，念君长城苦寒良可哀。别时提剑救边去，遗此虎文金鞞靫^［5］。中有一双白羽箭^［6］，蜘蛛结网生尘埃。箭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不忍见此物，焚之已成灰。黄河捧土尚可塞^［7］，北风雨雪恨难裁^［8］。

［注释］

［1］北风行：乐府杂曲旧题。

［2］“烛龙”二句：《山海经·大荒北经》：“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或说烛龙在雁门北委羽之山，人面龙身，视为昼，瞑为夜。见《淮南子·地形训》及高诱注。其瞑为夜（晦）视为昼（明）说法一致，即所谓“光耀犹旦开”。寒门，传说中北方极寒之处。

［3］燕山：此泛指燕地之山。

［4］轩辕台：《山海经·大荒西经》：“有轩辕之台，射者不敢西向射，畏轩辕之台。”按，黄帝与蚩尤战于冀州之野，所以今河北亦有轩辕台遗迹。王琦《李太白全集》注引《直隶名胜志》：“轩辕台在保安州西南界之乔山上。”

［5］鞞靫：当作“靫”，即步叉，箭袋。

［6］白羽箭：饰有白羽的箭。又省称“白羽”。《史记·司马相如传》：“弯繁弱，满白羽，射游枭。”

［7］“黄河”句：语本《后汉书·朱浮传》：“此犹河滨之人捧土以塞孟津，多见其不知量也。”

［8］北风雨雪：《诗经·邶风·北风》：“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朱熹集传：“言北风雨雪，以比国家危乱将至而气象愁惨也。”

［点评］

本篇写幽州思妇之怨，反映东北战事。安禄山战奚契丹以扩充兵力，壮大地盘，为图谋不轨作准备，太白在幽州似有所感，诗中亦隐然有所讽。

幽州胡马客歌^［1］

幽州胡马客，绿眼虎皮冠。笑拂两只箭，万人不可干。弯弓若转月，白雁落云端。双双掉鞭行，游猎向楼兰^［2］。出门不顾后，报国死何难！天骄五单于^［3］，狼戾好凶残^［4］。牛马散北海^［5］，割鲜若虎餐。虽居燕支山^［6］，不道朔雪寒。妇女马上笑，颜如赪玉盘。翻飞射鸟兽，花月醉雕鞍。旄头四光芒^［7］，争战若蜂攒。白刃洒赤血，流沙为之丹^［8］。名将古谁是？疲兵良可叹。何时天狼灭^［9］，父子得安闲。

［注释］

［1］幽州胡马客歌：乐府横吹曲旧题，原作《幽州马客吟歌辞》。

［2］楼兰：汉西域国名。在今新疆罗布泊之西，古城遗址尚存。

［3］天骄：天之骄子，指匈奴。五单于：汉宣帝以后，匈奴屡败，分立为五单于，即呼韩邪、屠蓍、呼揭、车犁、乌藉。五单于互相争夺，后并入呼韩邪单于。见《汉书·匈奴传》。

［4］狼戾：如狼之贪暴凶残。《战国策·燕策》：“夫赵王之狼戾无亲，大王之所明见知也。”

［5］北海：匈奴湖名，即今贝加尔湖。在今俄联邦境内。

［6］燕支山：又称焉支山，在匈奴境内，产燕支草，因名。

［7］旄头：又作髦头，星名。古以星分野，此星主胡，旄头动则胡兵大起。

［8］流沙：指沙漠。风吹沙可移，故称流沙。

［9］天狼：星名，喻贪残。《九歌·东君》：“举长矢兮射天狼。”洪兴祖补注引《晋书·天文志》：“狼一星在东井南，为野将，主侵掠。”

［点评］

胡震亨《李诗通》谓：“梁鼓角横吹本词言剿儿苦贫，又言男女燕游。太白则依题立义，叙边塞逐虏之事。”其写幽州健儿之逐虏，盖有感于东北边塞对奚契丹战争而发者。然诗之结尾，已露非战思想，不复争立边功矣。

远别离^［1］

远别离，古有皇英之二女^［2］，乃在洞庭之南，潇湘之浦^［3］。海水直下万里深，谁人不言此离苦！日惨惨兮云冥冥，猩猩啼烟兮鬼啸雨^［4］。我纵言之将何补。皇穹窃恐不照余之忠诚，雷凭凭兮欲吼怒^［5］。尧舜当之亦禅禹^［6］。君失臣兮龙为鱼^［7］，权归臣兮鼠变虎^［8］。或云尧幽囚^［9］，舜野死^［10］。九疑联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11］？帝子泣兮绿云间^［12］，随风波兮去无还。恸哭兮远望，见苍梧之深山^［13］。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泪乃可灭^［14］。

［注释］

［1］远别离：乐府杂曲歌旧题。

［2］皇英：指娥皇、女英。尧之二女，舜之二妃。

［3］“乃在”二句：《水经注·湘水》：“湖水西流，迳二妃庙南，世谓之黄陵庙也。言大舜之陟方也，二妃从征，溺于湘江，神游洞庭之渊，出入潇湘之浦。”

［4］“日惨”二句：屈原《九歌·山鬼》：“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5］“皇穹”二句：谓皇天之不察而欲怒。皇穹，犹言皇天。喻指朝廷。凭凭，形容雷声。

［6］“尧舜”句：谓尧让舜，舜禅禹。

［7］龙为鱼：《说苑·正谏》：“昔日白龙下清泠之渊，化为鱼，渔者豫且射中其目。”

［8］鼠变虎：东方朔《答客难》：“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

［9］尧幽囚：《竹书》云：昔尧德衰，为舜所囚。见《史记·五帝本纪》张守节《正义》引《括地志》。王琦《李太白全集》注按：“太白虽用其事，而以‘或云’冠其上，以见其说之不可信也。”

［10］舜野死：《国语·鲁语》：“舜勤民事而野死。”韦昭注：“野死，谓征有苗，死于苍梧之野。”

［11］“九疑”二句：《山海经·海内经》：“南方苍梧之丘，苍梧之渊，其中有九疑山，舜之所葬，在长沙零陵界中。”郭璞注：“其山九溪皆相似，故云九疑。”九疑，亦作九嶷，山名，在今湖南宁远。重瞳，重瞳子，指舜。《史记·项羽本纪》：“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

［12］帝子：指娥皇、女英。屈原《九歌·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王逸注：“帝子，谓尧女也。”

［13］苍梧：即九疑山。

［14］竹上之泪：旧题任昉《述异记》：“舜南巡，葬于苍梧之野。尧之二女娥皇女英追之不及，相与恸哭，泪下沾竹，竹上文为之斑斑然。”按，斑竹之斑，实为菌类所侵蚀而形成者。宋魏泰《临汉隐居诗话》：“竹有黑点，谓之斑竹，非也。湘中斑竹方生时，每点上有苔封之甚固。土人斫竹，浸水中，用草穰洗去苔钱，则紫晕斓斑可爱，此真斑竹也。”

［点评］

本篇题旨，说者不一，多失之粘，滞于实事反失其本旨。太白之诗为表现，杜甫之诗为再现，不可以再现之实入表现之虚，故凡坐实某事者，多误。诗以二妃苍梧之哭，写君臣离合，并感叹玄宗大权旁落，有虎变为鼠龙化为鱼之虞。

独坐敬亭山^［1］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2］。相看两不厌^［3］，只有敬亭山。

［注释］

［1］敬亭山：在今安徽宣城西北郊。又名昭亭山，太白曾寄居山下。

［2］孤云：喻闲逸逍遥之人。

［3］厌：憎恶，抛弃。

［点评］

诗写敬亭山独坐，与山对望，其厌世愤世之情自在言外。以山为伴，见出独而不独，不独之独，益显其独，自有其妙趣。人至以无情之物为知音，则世风可知，孤寂可知。

凤飞九千仞（古风其四）

凤飞九千仞，五章备彩珍^［1］。衔书且虚归，空入周与秦^［2］。横绝历四海，所居未得邻。吾营紫河车^［3］，千载落风尘。药物秘海岳，采铅青溪滨^［4］。时登大楼山^［5］，举首望仙真。羽驾灭去影，飙车绝回轮^［6］。尚恐丹液迟^［7］，志愿不及申。徒霜镜中发，羞彼鹤上人。桃李何处开，此花非我春。惟应清都境^［8］，长与韩众亲^［9］。

［注释］

［1］“凤飞”二句：以凤凰自喻，夸其文才。五章，五种色彩。

［2］“街书”二句：暗喻长安之行失意而归。语本《春秋元命包》：“火离为凤皇，衔书游文王之都，故武王受凤书之纪。”

［3］紫河车：道家谓修炼而成的紫色玉液，为长生不老之药。《钟吕传道集》：“及夫金液、玉液，还丹而后炼形，炼形而后炼气，炼气而后炼神，炼神合道，方曰道成。以出凡入仙，乃曰紫河车也。”

［4］采铅：道家指采药。铅，又称金公、河车等，为外丹黄金术中最常用的药物。青溪：又作“清溪”，在今贵池，北流入玉镜潭。

［5］大楼山：在今贵池南七十里。今尚存唐代采铜矿坑遗址。

［6］“羽驾”二句：谓意欲飞升而乏羽驾飙车。杨齐贤注：“羽驾，言乘鸾驾鹤。飙车，言御风乘云。”

［7］丹液：又称“流珠液”，为丹铅的隐名，外丹黄白术药物。见《黄帝九鼎神丹经诀》“丹铅秘目”。

［8］清都：古谓天帝所居宫阙。《列子·周穆王》：“王实以为清都紫微，钧天广乐，帝之所居。”

［9］韩众：或作“韩终”，仙人名。屈原《远游》：“奇傅说之托星辰兮，羡韩众之得一。”宋洪兴祖补注：“《列仙传》：齐人韩终为王采药，王不肯服，终自服之，遂得仙也。”又《抱朴子·仙药》：“韩终服菖蒲十三年，身生毛，日视书万言，皆诵之，冬恒不寒。”

［点评］

本篇作于秋浦，托言游仙炼药，实乃写大楼山采矿冶炼之业。太白之于神仙亦信亦疑，其信也亦似信非信，故所作游仙之体，多非真信仙，而借游仙事以自抒怀抱。此诗亦然。

经乱后将避地剡中留赠崔宣城^［1］

双鹅飞洛阳，五马渡江徼^［2］。何意上东门，胡雏更长啸^［3］！中原走豺虎，烈火焚宗庙。太白昼经天^［4］，颓阳掩余照。王城皆荡覆，世路成奔峭^［5］。四海望长安，颦眉寡西笑^［6］。苍生疑落叶，白骨空相吊。连兵似雪山，破敌谁能料？我垂北溟翼，且学南山豹^［7］。崔子贤主人，欢娱每相召。胡床紫玉笛，却坐青云叫。杨花满州城，置酒同临眺^［8］。忽思剡溪去^［9］，水石远清妙。雪昼天地明，风开湖山貌。闷为洛生咏，醉发吴越调^［10］。赤霞动金光，日足森海峤。独散万古意，闲垂一溪钓。猿近天上啼，人移月边棹。无以墨绶苦，来求丹砂要。华发长折腰，将贻陶公诮^［11］。

［注释］

［1］剡中：即剡县，今分属浙江嵊县与新昌。崔宣城：指宣城县令崔钦。白另有《江上答崔宣城》诗。

［2］“双鹅”句：以西晋末年之乱喻安史之乱。双鹅，《晋书·五行志》：“孝怀帝永嘉元年二月，洛阳东北步广里地陷，有苍白二色鹅出，苍者飞翔冲天，白者止焉。此羽虫之孽，又黑白祥也。陈留董养曰：‘步广，周之狄泉，盟会地也。白者，金色，国之行也；苍为胡象，其可尽言乎？’是后，刘元海、石勒相继乱华。”五马渡江，《晋书·元帝纪》：“太安之际，童谣云：‘五马浮渡江，一马化为龙。’……是岁，王室沦覆，帝与西阳、汝南、南顿、彭城五王获济，而帝竟登天位焉。”

［3］“何意”二句：用石勒事，谓洛阳之失。《晋书·石勒载记》载，石勒为上党武乡羯人，“年十四，随邑人行贩洛阳，倚啸上东门。王衍见而异之，顾谓左右曰：‘向者胡雏，吾观其声视有奇志，恐将为天下之患。”

［4］太白：又称启明星。旧说太白主杀伐。太白昼经天，喻指战乱。

［5］“王城”二句：谓两京陷落，世路艰险。王城，周王城，在洛阳。此泛指京城，含西都长安。奔峭，艰难险阻。

［6］西笑：语本桓谭《新论》：“人闻长安乐，出门向西笑。”二句意谓长安沦陷，无乐可言，故寡西笑。

［7］“我垂”二句：谓避乱退隐。垂北溟翼，垂下北海鲲鱼所化大鹏的巨翼，不再飞举。典出《庄子·逍遥游》。南山豹，《列女传·贤明传》：“南山有玄豹，雾雨七日而不下食者何也？欲以泽其毛而成文章也，故藏而远害。”

［8］“崔子”六句：写与崔宣城之交游。崔子，指宣城令崔钦。胡床，绳床，坐具。青云叫，谓吹笛。

［9］剡溪：曹娥江上游，在今浙江嵊县、新昌境。

［10］“闷为”二句：言闷时吟诗，醉时狂歌。洛生咏，洛阳书生吟诗。《世说新语·轻诋》：“人问顾长康，何以不作洛生咏，答曰：‘何至作老婢声！’”刘孝标注：“洛下书生咏音重浊，故云老婢声。”吴越调，指吴越一带歌曲，有所谓吴歌越吟。

［11］墨绶：官印上所系墨色绶带，代指官。折腰：指当县令。典出陶潜故事。陶潜为彭泽令，不肯束带见督邮，叹曰：“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即日解印绶去职，赋《归去来兮辞》以遂其志。见《南史·陶潜传》。四句意在劝崔钦告老归隐，以避世乱。陶公，指陶潜。晋代诗人。

［点评］

此为赠宣城令崔钦之作，历叙安史乱起、两京沦陷，述世乱之忧，叹报国无门。因拟避地剡中，遁迹浙东海峤，并劝崔令学陶潜解绶归田，勿复恋栈。其时太白于玄宗已无所寄望，故有暂入剡中以观事变之想。

豫章行^［1］

胡风吹代马，北拥鲁阳关^［2］。吴兵照海雪，西讨何时还^［3］。丰渡上辽津^［4］，黄云惨无颜。老母与子别，呼天野草间。白马绕旌旗，悲鸣相追攀。白杨秋月苦，早落豫章山^［5］。本为休明人，斩虏素不闲。岂惜战斗死，为君扫凶顽。精感石没羽^［6］，岂云惮险艰！楼船若鲸飞，波荡落星湾^［7］。此曲不可奏，三军发成斑。

［注释］

［1］豫章行：乐府相和歌旧题。豫章，唐为洪州，属江南西道，治南昌。古豫章辖境曾含江州之地。

［2］“胡风”二句：写安史之乱。代马，代国所产之马。代，在今河北蔚县与山西东北一带。鲁阳关，亦称鲁关，故址在今河南鲁山西南。此地曾为安史叛军所占领。

［3］“吴兵”二句：写吴地征兵讨叛事。吴兵，泛指古吴之地所征之兵。

［4］上辽津：在豫章郡建昌县，即今江西永修。

［5］“白杨”二句：古乐府《豫章行》：“白杨初生时，乃在豫章山。”为二句所本。

［6］石没羽：典出《史记·李将军列传》：“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按，误虎中石，一事多传。李广“射石饮羽”事，又见《西京杂记》。

［7］落星湾：在鄱阳湖西北。

［点评］

古乐府《豫章行》多写离别。《乐府解题》曰：“陆机‘泛舟清川渚’，谢灵运‘出宿告密亲’，皆伤离别。”（按，谢诗今佚。）太白此作，沿用古题，复取其伤别之旨。然其所写离别，乃征兵讨叛老母别子之惨状，与征人不畏死伤之精神，与杜甫“三别”同旨，视为即事名篇之新乐府，亦无不可。或以为写永王事，稍嫌牵强。

别内赴征三首^［1］

一

王命三征去未还，明朝离别出吴关^［2］。白玉楼高看不见^［3］，相思须上望夫山^［4］。

二

出门妻子强牵衣，问我西行几日归^［5］。归时傥佩黄金印，莫见苏秦不下机^［6］。

三

翡翠为楼金作梯，谁人独宿倚门啼^［7］？夜坐寒灯连晓月，行行泪尽楚关西^［8］。

［注释］

［1］别内：指别夫人宗氏。赴征：指应永王李璘之辟。

［2］“王命”二句：谓决意应征。太白《与贾少公书》云：“王命崇重，大总元戎，辟书三至，人轻礼重。严期迫切，难以固辞。扶力以行，前观进退。”吴关，泛指吴地。

［3］白玉楼：道教以为天帝所居之处。此喻指永王戎幕。宗氏修道，故以玉楼为喻。

［4］望夫山：《水经注·江水》载，传说昔有人服役未还，其妻登山而望，每次登山，必用藤箱盛土以高其山，故名曰望夫山。山在今江西德安西北。此为虚拟，不必实指。

［5］西行：时太白隐庐山，永王驻荆襄，故赴征向西行。或以后文用苏秦事，故说“西行”。

［6］“归时”二句：用苏秦事。苏秦西行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归家，妻不下机，嫂不为炊。后游说燕赵韩魏齐楚六国，合纵抗秦，佩六国相印。见《史记》本传。黄金印，指六国相印。下机，指下织布机。

［7］“翡翠”二句：写其夫人别后之相思。翡翠，玉名。玉楼金梯，写夫人居处。以其入道流，故以金玉为形容。

［8］楚关：泛指楚地。永王时自襄阳屯师江陵。在楚地之西。

［点评］

朱谏《李诗辨疑》以此三首为伪作，大误。郭沫若定为应永王李璘的征聘所作，良是。王命三征，太白应聘，将自庐山屏风叠首途，临别赋诗三首，以慰其内，盖其时战局政局复杂多变，其夫人宗氏乃相门之女，不能不有所顾忌，故对太白应永王李璘之征，心有所不安。“看不见”，“相思”，“强牵衣”，“倚门啼”，“行行泪尽”，俱反映出宗氏的担心与悲哀。以此观之，宗夫人之政治敏感，实胜于太白也。

永王东巡歌^［1］

一

三川北虏乱如麻^［2］，四海南奔似永嘉^［3］。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4］。

二

二帝巡游俱未回^［5］，五陵松柏使人哀^［6］。诸侯不救河南地，更喜贤王远道来^［7］。

三

丹阳北固是吴关^［8］，画出楼台云水间。千岩烽火连沧海，两岸旌旗绕碧山^［9］。

四

长风挂席势难回，海动山倾古月摧^［10］。君看帝子浮江日^［11］，何似龙骧出峡来^［12］。

五

帝宠贤王入楚关^［13］，扫清江汉始应还。初从云梦开朱邸^［14］，更取金陵作小山^［15］。

六

试借君王玉马鞭，指挥戎虏坐琼筵。南风一扫胡尘静，西入长安到日边^［16］。

［注释］

［1］永王：李璘，唐玄宗第十六子，开元十三年封永王。安史乱起，玄宗入蜀途中诏以永王为山南东道、岭南、黔中、江南西路节度使。永王奉诏赴镇，领襄阳等九郡、南海等二十二郡，分江南为东西两道，西领豫章诸郡，东领余杭。至德元载十二月，永王引兵东巡，沿江而下，军容甚盛，未露割据之谋。江南东路采访使李希言语其东下，璘怒，袭希言于吴郡，又袭李成式于广陵。兵至当涂受阻，终至兵败。自丹阳奔晋陵以趋鄱阳，死于道中。事见两《唐书》本传。

［2］三川：指伊、洛、河三川，在今河南洛阳。秦时曾置三川郡。北虏：指安史叛军。

［3］“四海”句：谓安史之乱，玄宗南巡，有似晋代永嘉之乱。永嘉，晋怀帝年号。永嘉五年，汉帝刘聪遣始安王刘曜等攻洛阳，俘怀帝，宫室尽焚，中原衣冠之族相率南奔，避乱江左。

［4］“但用”二句：用谢安事，意谓若受重用，必能献策平叛。谢安石，谢安字安石，在晋为尚书仆射，加后将军。以征讨大都督破苻坚于淝水。此以谢安自喻。

［5］二帝巡游：时玄宗南巡入蜀，肃宗灵武即位，均未返帝都长安。

［6］五陵：唐帝在长安的五座陵墓：高祖献陵、太祖昭陵、高宗乾陵、中宗定陵、睿宗桥陵。

［7］“诸侯”二句：谓永王将拯危局。河南，即洛阳，时为安史叛军所盘踞。贤王，指永王李璘。

［8］丹阳北固：即润州北固山。在今江苏镇江。山临长江，地势险要，为金陵东边门户，故称“吴关”。

［9］“千岩”二句：写永王水军沿江东下，直向海滨。

［10］古月：合为“胡”字，指安史叛军。

［11］帝子：指永王李璘。

［12］龙骧：指晋龙骧将军王濬。王濬率巴蜀之兵浮江而下，直取金陵，东吴告亡。出峡：下三峡。

［13］“帝宠”句：指玄宗下诏永王控制长江下游古楚吴之地。

［14］云梦：古代楚有七泽，云泽梦泽为其二。云梦地跨大江南北，江北为云，江南为梦。《太平寰宇记》谓云梦泽在安州，地接荆襄。此当指襄阳。朱邸：诸侯王之宅为朱户，称朱邸。句意谓永王初领襄阳诸郡，建朱邸于云梦。

［15］金陵：今江苏南京。小山：指淮南小山。王逸《楚辞序》：“《招隐士》者，淮南小山之所作也。”此借作地名，喻诸侯王之官邸。有移镇金陵之意。

［16］“南风”二句：谓永王南军北清中原，一扫胡尘，然后西入帝都长安。日边，犹日下，指帝都。

［点评］

本题十一首，皆赞永王东巡事，并寄其愿效命以扫胡尘之意。要非助逆，旨在平乱。此选其二、其五、其六、其八、其十、其十一，计六首，约略可窥其志。太白所学为纵横术，非儒家正统，故视永王之东巡，不以为逆。其东巡也，肃宗已于灵武称帝，玄宗之诏，在肃宗朝自是无效，故以其东巡为叛逆；然太白却仍遵玄宗之诏，视其东巡为合理，故有“帝宠贤王入楚关，扫清江汉始应还”（其十）。永王之东巡，实乃合理而未合于肃宗之法也。

在水军宴赠幕府诸侍御^［1］

月化五白龙，翻飞凌九天^［2］。胡沙惊北海，电扫洛阳川^［3］。虏箭雨宫阙，皇舆成播迁^［4］。英王受庙略，秉钺清南边^［5］。云旗卷海雪，金戟罗江烟。聚散百万人，弛张在一贤。霜台降群彦，水国奉戎旃^［6］。绣服开宴语^［7］，天人借楼船^［8］。如登黄金台^［9］，遥谒紫霞仙。卷身编蓬下，冥机四十年^［10］。宁知草间人，腰下有龙泉^［11］！浮云在一决，誓欲清幽燕^［12］。愿与四座公，静谈金匮篇^［13］。齐心戴朝恩，不惜微躯捐。所冀旄头灭，功成追鲁连^［14］。

［注释］

［1］幕府：将帅在外的营幕。军中以幕为府，故称幕府。侍御：唐制军幕下参佐多假宪衔，因称侍御。此指永王幕中同僚。

［2］“月化”二句：谓安禄山僭位称帝。《十六国春秋·后燕录》：“太史丞梁延年梦月化为五白龙，梦中占之曰：月，臣也；龙，君也。月化为龙，当有臣为君。”

［3］“胡沙”二句：谓安史发难范阳，攻陷洛阳。事在天宝十四载岁末。北海，指北方边塞。此指安禄山所据之幽州、卢龙、范阳等地。

［4］“虏箭”二句：写叛军攻长安，玄宗奔蜀。皇舆，皇帝的车驾。

［5］“英王”二句：指玄宗下诏命永王镇守江南。英王，指永王李璘。庙略，谓朝廷谋略。秉钺，指掌握军权。

［6］“霜台”二句：谓诸侍御共佐军幕。霜台，御史台。御史职掌弹劾，为风霜之任，故称霜台。军幕假霜台之衔，故借称霜台。群彦，指诸侍御。戎旃，指军旗。

［7］绣服：代指侍御史。《汉书·百官公卿表》：“侍御史有绣衣直指，出讨奸猾，治大狱。”

［8］天人：魏邯郸淳赞曹植之材，谓之“天人”。见《三国志·魏书·邯郸淳传》裴松之注引《魏略》。此指永王李璘。

［9］黄金台：战国燕昭王筑黄金台以招贤。

［10］“卷身”二句：自谓久不得志。编蓬，编草为门，犹蓬门。东方朔《非有先生论》：“积土为室，编蓬为户。”冥机，暗中的机运，犹命运。太白《赠僧崖公》诗：“冥机发天光，独朗谢垢氛。”四十年，极言其久，非必实指也。

［11］龙泉：即龙渊。唐人避高祖李渊讳，改龙渊为龙泉。越人欧冶子所制宝剑。见《越绝书·外纪·记宝剑》。

［12］“浮云”二句：谓将以宝剑削平幽燕。浮云在一决，语本《庄子·说剑》：“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幽燕，指安史巢穴。

［13］金匮篇：《隋书·经籍志》兵家类有《太公金匮》二卷。此指兵书。又称金匮符。常袞《臧希让使朔方制》：“夙传金匮之符，久总牙璋之律。”

［14］“所冀”二句：意谓功成身退。旄头灭，指平定叛乱。旄头，即昴宿，白虎七星之中星，主兵乱。鲁连，指鲁仲连。却秦兵，下聊城，后隐于海上。见《史记》本传。

［点评］

本篇题下原注：“永王军中。”乃预永王水军之宴即席所赋赠幕府群僚之作，叙安史之乱，永王受命镇守东南，并表示决心平叛，功成身退。其入永王军幕之心迹最为明白，有平乱之心，无篡逆之意；是欣然入幕，而非胁从。永王败后，其追忆前事，有“逼迫”之语，有自我开脱之意，不如此诗表白之真切也。

南奔书怀

遥夜何漫漫，空歌白石烂！宁戚未匡齐^［1］，陈平终佐汉^［2］。欃枪扫河洛，直割鸿沟半^［3］。历数方未迁，云雷屡多难^［4］。天人秉旄钺，虎竹光藩翰^［5］。侍笔黄金台，传觞青玉案^［6］。不因秋风起，自有思归叹^［7］。主将动谗疑，王师忽离叛^［8］。自来白沙上，鼓噪丹阳岸^［9］。宾御如浮云，从风各消散。舟中指可掬，城上骸争爨^［10］。草草出近关，行行昧前算。南奔剧星火，北寇无涯畔。顾乏七宝鞭，留连道旁玩^［11］。太白夜食昴，长虹日中贯^［12］。秦赵兴天兵，茫茫九州乱^［13］。感遇明主恩，颇高祖逖言。过江誓流水，志在清中原^［14］。拔剑击前柱，悲歌难重论^［15］。

［注释］

［1］“遥夜”三句：用宁戚事。宁戚，春秋卫人，至齐，喂牛于车下，扣牛角而歌：“南山粲，白石烂，生不遭尧与舜禅，短布单衣适至骭，从昏饭牛薄夜半，长夜曼曼何时旦！”桓公以为非常之人，召见，拜为上卿。事见《吕氏春秋·举难》、《晏子春秋》内篇等。遥夜，长夜。未匡齐，谓宁戚未匡齐时唱《康衢歌》。

［2］“陈平”句：陈平，秦末武阳人，先事魏王，魏王不能用其说，因去事项王，项王不能信人，因去事汉王。以汉王能用人，故终佐汉。见《史记》本传。

［3］“欃枪”二句：谓安史据洛阳，与唐抗争。欃枪，彗星。古以为妖星。此喻安史。河洛，指洛阳。割鸿沟，项羽与刘邦约中分天下，割鸿沟而西归汉，鸿沟而东归楚。见《史记·项羽本纪》。此喻安史争夺大唐江山。鸿沟，古渠名，故道循河南贾鲁河东，由荥阳北引黄河水曲折东至淮阳入颍水。东汉后淤塞。

［4］“历数”二句：言唐王朝运数未改，而多屯难。历数，指天道。云雷，屯运，命蹇。《周易·屯卦》取象云雷。

［5］“天人”二句：谓永王以维翰分虎竹领兵镇东南。天人，指永王李璘。秉旄钺，领兵。旄钺，旗帜与兵器。藩翰，指诸王。

［6］“侍笔”二句：言在永王军中司文墨与饮酒。黄金台，燕昭王筑黄金台，延揽天下贤士。此借喻永王之礼遇。青玉案，古时贵重的食器。案，盛杯箸之盘。

［7］“不因”二句：用张翰事。张翰为齐王冏东曹掾，因秋风起，思吴中莼羹、鲈鲙，遂命驾东归。见《晋书·张翰传》。

［8］“主将”二句：永王军中主将互相猜疑，致使军队离散叛变。按，其时季广琛奔广陵，浑惟明奔江宁，冯季康奔白沙。见《资治通鉴·唐纪》至德二载。

［9］“自来”二句：写兵败丹阳、白沙之间。白沙，白沙洲。唐扬子县白沙镇。今属江苏仪征。丹阳，县名，唐属润州，今江苏镇江。按，永王据丹阳，及李成式、李铣合兵军于瓜步，其部将星散，永王即潜逃。

［10］“宾御”四句：写兵败奔逃之乱状。舟中指可掬，语本《左传·宣公十二年》：“桓子不知所为，鼓于军中曰：‘先济者有赏！’中军下军争舟，舟中之指可掬也。”可掬，指争舟断指，可以捧起。极言其多。骸争爨，语本《左传·哀公八年》：“楚人围宋，易子而食，析骸而爨。”意谓无薪火。

［11］“顾乏”二句：《晋书·明帝纪》：王敦将举兵向内，帝密知之，乘马微行，“见逆旅卖食妪，以七宝鞭与之，曰：‘后有骑来，可以此示也。’俄而追者至，问妪。妪曰：‘去已远矣。’因以鞭示之。五骑传玩，稽留遂久”。诗谓无七宝鞭以稽留追兵。

［12］“太白”二句：语本《汉书·邹阳传》：“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食昴，白虹为之贯日也。”均精诚感于上天，天象有所反映。

［13］“秦赵”二句：谓唐与叛军兴兵决战，全国大乱。秦赵，指古秦至赵一带，即两军主战场。唐在秦，安史在赵。

［14］“感遇”四句：因感激于玄宗之恩，故有祖逖誓清中原之志。祖逖，字士稚，范阳遒县人，为东晋名将。曾以奋威将军率部渡江北伐，中流击楫而誓曰：“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见《晋书·祖逖载记》。

［15］“拔剑”二句：拔剑击柱，慷慨悲歌，感叹壮志未酬而亡命江湖。拔剑，鲍照《拟行路难》：“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

［点评］

题一作《自丹阳南奔道中作》。以此知太白之从璘，曾随军至丹阳，其《永王东巡歌》“丹阳北固是吴关”，乃亲临其地，其败亦自此南奔。诗写从璘至奔亡过程，最为真切，其所表露思想，亦最为真实。

狱中上崔相涣^［1］

胡马渡洛水，血流征战场^［2］。千门闭秋景，万姓危朝霜。贤相燮元气，再欣海县康^［3］。台庭有夔龙，列宿粲成行^［4］。羽翼三元圣，发辉两太阳^［5］。应念覆盆下，雪泣拜天光^［6］。

［注释］

［1］崔相涣：宰相崔涣。玄宗奔蜀途中，房琯荐崔涣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肃宗灵武即位，与房琯同赴行在。旋诏涣充江淮宣谕选补使。以选人才。太白上书申冤即在此期。

［2］“胡马”二句：谓安史叛军攻陷洛阳。

［3］“贤相”二句：赞崔相之扭转危局。元气，指天地阴阳之气。燮元气，调和天地之气，喻治乱。《尚书·周官》：“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海县康，海内康宁。太白《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

［4］“台庭”二句：谓崔涣等名臣延揽人才。夔龙，舜时二名臣，喻指崔涣等。列宿，天上星宿，喻人才。

［5］“羽翼”二句：谓众臣辅佐唐皇室。三元圣，王琦《李太白全集》注：“谓玄宗、肃宗、广平王也。”按，广平王即肃宗之子李俶，更名豫，后为代宗。两太阳，《李太白全集》王琦注：“亦谓玄宗、肃宗也。”

［6］“应念”二句：求为申冤。覆盆，覆置之盆，喻笼罩黑暗，含冤莫白。《抱朴子·辨问》：“日月有所不照，圣人有所不知，是责三光不照覆盆之内也。”雪泣，雪涕，指哭。

［点评］

太白以从璘事系寻阳狱，狱中赋此诗上崔相涣，颂其贤德，并求为雪冤。其颂崔相，兼及肃宗父子，非真颂圣，意在申冤也。太白另有《系寻阳上崔相涣三首》、《上崔相百忧章》（原注“时在寻阳狱”），皆力辩其冤，并求助于崔涣。太白一生运蹇，此时为甚，是诗人之不幸，亦时代之不幸。

万愤词投魏郎中^［1］

海水渤潏，人罹鲸鲵^［2］，蓊胡沙而四塞，始滔天于燕齐^［3］。何六龙之浩荡，迁白日于秦西^［4］。九土星分，嗷嗷凄凄^［5］。南冠君子^［6］，呼天而啼。恋高堂而掩泣^［7］，泪血地而成泥。狱户春而不草，独幽怨而沉迷。兄九江兮弟三峡，悲羽化之难齐^［8］。穆陵关北愁爱子，豫章天南隔老妻^［9］。一门骨肉散百草，遇难不复相提携。树榛拔桂，囚鸾宠鸡^［10］。舜昔授禹，伯成耕犁。德自此衰，吾将安栖^［11］？好我者恤我，不好我者何忍临危而相挤！子胥鸱夷^［12］，彭越醢醯^［13］。自古豪烈，胡为此繄^［14］！苍苍之天，高乎视低。如其听卑，脱我牢狴^［15］。傥辨美玉，君收白圭^［16］。

［注释］

［1］魏郎中：未详。或谓即右司郎中魏少游。房琯抗疏自请将兵收复京都，自选参佐，以中丞宋若思、起居郎知制诰贾至、右司郎中魏少游为判官。见《旧唐书·房琯传》。

［2］“海水”二句：谓时局动荡，百姓遭殃。渤潏，沸涌貌。鲸鲵，鲸鱼。雄曰鲸，雌曰鲵。

［3］“蓊胡沙”二句：谓安史发难于幽燕。蓊胡沙，形容安史结集胡兵。蓊，聚集貌。四塞，山河四塞，指边境。燕齐，此指燕。谓安禄山起兵于范阳。齐，因与燕接壤，故称燕齐。

［4］“何六龙”二句：谓玄宗之奔蜀。六龙，神话言日车由六龙驾驭。秦西，秦川之西，指蜀。蜀在秦之西南。

［5］“九土”二句：言国家分裂，百姓凄怨。九土，即九州。左思《蜀都赋》：“九土星分，万国错跱。”嗷嗷，怨声。

［6］南冠君子：囚徒。此自指。典出《左传·成公九年》：晋侯观于军府，见钟仪南冠而絷作楚囚，使弹琴，操南音。

［7］高堂：高大殿堂。楚辞《招魂》：“高堂邃宇，槛层轩些。”因身处牢狴，故心恋高堂，与下文“狱户春而不草”正相呼应。或由此引申为“朝廷”，或以其恋高堂之爱而释为父母，似皆求之过深。

［8］“兄九江”二句：感兄弟离散，难以照应。兄九江，自指陷寻阳狱中。九江，即寻阳。弟三峡，谓其弟居三峡某地。羽化，化生羽翼，指升仙。

［9］“穆陵”二句：谓妻子离散。穆陵关，在今山东临朐东南大岘山上。一在今湖北麻城之北，与白沙关、阴山关相近。按，太白之子伯禽在东鲁（兖州），而临朐之关与麻城之关，与诗中所说方位均不合，或另有所指。豫章，洪州，治所在今江西南昌。时太白夫人宗氏居豫章。故《南流夜郎寄内》诗：“南来不得豫章书。”

［10］“树榛”二句：谓黜贤而进不肖。以榛、鸡喻不肖者，以桂、鸾喻贤者。

［11］“舜昔”四句：《庄子·天地》：尧治天下，伯成子高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辞为诸侯而耕。禹往见之，则耕在野。禹立而问之，子高曰：“今子赏罚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后世之乱自此始矣。”

［12］子胥鸱夷：伍员字子胥，春秋时吴大夫，助阖闾杀王僚，夺王位。劝吴王拒越求和，夫差不听，赐自杀。或说死后装鸱夷内沉入江中。见《史记·伍子胥列传》。鸱夷，皮制的袋子。

［13］彭越醢醯：汉初大将彭越，以战功封梁王，刘邦疑其反，杀之。《史记·黥布列传》：“汉诛梁王彭越，醢之，盛其醢徧赐诸侯。”醢醯，剁成肉酱。

［14］繄：语助词。

［15］“苍苍”四句：求救出狱。听卑，《史记·宋微子世家》载，景公三十七年，司星子韦谓景公曰：“天高听卑。君有君人之言三，荧惑宜有动。”此喻皇帝神明，体察下情。牢狴，牢狱。

［16］“傥辨”二句：救魏郎中释放收用。白圭，白玉。《诗经·大雅·抑》：“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

［点评］

宋若思为江南西道采访使，其时魏郎中或亦至江南，故太白上诗求情。诗申其冤，语极悲愤，“南冠君子，呼天而啼”，情状可知。激愤之中，于肃宗似有微词。

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1］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2］。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九十六圣君^［3］，浮云挂空名。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试涉霸王略，将期轩冕荣^［4］。时命乃大谬，弃之海上行^［5］。学剑翻自哂，为文竟何成？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6］。儿戏不足道，五噫出西京。临当欲去时，慷慨泪沾缨^［7］。叹君倜傥才，标举冠群英。开筵引祖帐，慰此远徂征。鞍马若浮云，送余骠骑亭。歌钟不尽意，白日落昆明^［8］。十月到幽州^［9］，戈若罗星^［10］。君王弃北海，扫地借长鲸。呼吸走百川，燕然可摧倾^［11］。心知不得语，却欲栖蓬瀛^［12］。弯弧惧天狼，挟矢不敢张^［13］。揽涕黄金台，呼天哭昭王^［14］。无人贵骏骨，绿耳空腾骧^［15］。乐毅傥再生，于今亦奔亡^［16］。蹉跎不得意，驱马过贵乡^［17］。逢君听弦歌^［18］，肃穆坐华堂。百里独太古^［19］，陶然卧羲皇^［20］。徵乐昌乐馆，开筵列壶觞。贤豪间青娥，对烛俨成行。醉舞纷绮席，清歌绕飞梁^［21］。欢娱未终朝，秩满归咸阳^［22］。祖道拥万人，供帐遥相望^［23］。一别隔千里，荣枯异炎凉^［24］。炎凉几度改，九土中横溃。汉甲连胡兵，沙尘暗云海^［25］。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函关壮帝居，国命悬哥舒。长戟三十万，开门纳凶渠^［26］。公卿奴犬羊，忠谠醢与葅^［27］。二圣出游豫，两京遂丘墟^［28］。帝子许专征，秉旄控强楚^［29］。节制非桓文，军师拥熊虎^［30］。人心失去就，贼势腾风雨。惟君固房陵，诚节冠终古^［31］。仆卧香炉顶，餐霞嗽瑶泉。门开九江转，枕下五湖连^［32］。半夜水军来，寻阳满旌旃。空名适自误，迫胁上楼船^［33］。徒赐五百金，弃之若浮烟。辞官不受赏，翻谪夜郎天^［34］。夜郎万里道，西上令人老。扫荡六合清，仍为负霜草^［35］。日月无偏照，何由诉苍昊！良牧称神明，深仁恤交道^［36］。一忝青云客，三登黄鹤楼^［37］。顾惭祢处士，虚对鹦鹉洲^［38］。樊山霸气尽，寥落天地秋^［39］。江带峨眉雪，川横三峡流。万舸此中来，连帆过扬州^［40］。送此万里目，旷然散我愁。纱窗倚天开，水树绿如发。窥日畏衔山，促酒喜得月。吴娃与越艳，窈窕夸铅红^［41］。呼来上云梯，含笑出帘栊。对客小垂手^［42］，罗衣舞春风。宾跪请休息，主人情未极。览君荆山作，江鲍堪动色。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43］。逸兴横素襟，无时不招寻。朱门拥虎士，列戟何森森！剪凿竹石开，萦流涨清深^［44］。登楼坐水阁，吐论多英音。片辞贵白璧，一诺轻黄金^［45］。谓我不愧君，青鸟明丹心^［46］。五色云间鹊，飞鸣天上来。传闻赦书至，却放夜郎回^［47］。暖气变寒谷，炎烟生死灰^［48］。君登凤池去，勿弃贾生才^［49］。桀犬尚吠尧，匈奴笑千秋^［50］。中夜四五叹，常为大国忧。旌旆夹两山，黄河当中流。连鸡不得进，饮马空夷犹^［51］。安得羿善射，一箭落旄头^［52］。

［注释］

［1］江夏：今湖北武昌。韦太守良宰：鄂州刺史韦良宰，为太白故交。据考证，为彭城韦氏，即韦行佺之子。太白有《天长节使鄂州刺史韦公德政碑并序》一文，所写当是一人。

［2］“天上”四句：自言本乃仙界之长生者。白玉京，为天帝所居之处。十二楼五城，传说昆仑玄圃有五城十二楼，神仙所居之处。《汉书·郊祀志》：“方士有言，黄帝时为五城十二楼，以候神人。”结发，古代男子成童始束发，因谓少年时为结发。

［3］九十六圣君：杨齐贤注：“自秦始皇至唐玄宗，中国传绪之君，凡九十有六。”

［4］“试涉”二句：谓以纵横术取仕。霸王略，霸道王道之谋略。白少好纵横术。轩冕，古代大夫以上可以乘轩冠冕，此代指官宦。

［5］海上行：语本《论语·公冶长》：“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6］“学剑”四句：谓学剑无成，为文成名。《史记·项羽本纪》：“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姓名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于是项梁又教籍兵法。

［7］“儿戏”四句：写长安失意还山。儿戏，处事轻率。指轻信谗言。五噫，后汉梁鸿东出关，过洛阳，作《五噫》之歌。见《后汉书·梁鸿传》。自喻感慨离京。

［8］“开筵”六句：写韦良宰为之饯行于骠骑亭。祖帐，古人饯别所设帐幕。骠骑亭，当在长安昆明池附近。昆明，昆明池。汉武帝所凿，用以训练水师。故址在今西安西南。

［9］幽州：即范阳郡，后改幽州。为安禄山巢穴。按，太白于天宝十一载十月到达幽州。

［10］“戈”句：写安禄山之军备。，短矛。

［11］“君王”四句：谓唐玄宗将北方诸郡交给安禄山，使之形成排山倒海之势。北海，指北边疆土。时安禄山为平卢节度使、代范阳节度使，经略十一军，统领十一州。天宝十载又兼河东节度使。长鲸，喻指安禄山。燕然，燕然山，今名杭爱山，在内蒙古。此借指燕山。

［12］“心知”二句：意谓心知尾大不掉，必乱，因思隐退。蓬瀛，蓬莱与瀛洲，传说中的两座海中仙山。

［13］“弯弧”二句：语本屈原《九歌·东君》：“挟长矢兮射天狼。”天狼，星名，以喻贪残。此指安禄山。

［14］“揽涕”二句：叹无如燕昭王之爱才者。黄金台，相传燕昭王为延揽天下士，特筑此台。故址在今河北易县东南。《史记·燕世家》但云筑宫，孔融《论盛孝章书》始称筑台，其名“黄金”，出鲍照《放歌行》。

［15］“无人”二句：亦用燕昭王故事。郭隗谓燕昭王：古之君市千里马，三月得死马，以五百金市其骨，不期年而千里马至者三。王欲致士，自隗始，则贤于隗者必来。见《战国策·燕策》。绿耳，又作“”，骏马名，周穆王八骏之一。

［16］“乐毅”二句：燕昭王用燕将乐毅为亚卿，率军破齐，下七十余城。昭王死，惠王疑之，乐毅奔亡赵国。见《史记·乐毅列传》。

［17］贵乡：县名，属魏州，故址在今河北大名县境。其时韦良宰为贵乡县令。

［18］弦歌：子游为武城宰，弦歌而治。见《论语·阳货》。

［19］百里：古时一县辖地约百里，因以“百里”为县之代称。殷浩将授李充剡县令，问：“君能屈志百里不？”见《世说新语·言语》。太古：远古，上古。《礼记·郊特牲》“大古冠布”，注：“唐虞以上曰太古也。”

［20］羲皇：伏羲氏，古代部落酋长。此指太古。陶潜《与子俨等疏》：“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羲皇上人”即太古之人。

［21］“徵乐”六句：写过贵乡受韦良宰热情款待。昌乐馆，旧注以为指魏州昌乐县。味诗意，当是指贵乡之馆舍，为太白预宴之处。绕梁飞，典出韩娥之齐过雍门歌以乞食，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见《列子·汤问》。

［22］“秩满”句：谓韦良宰贵乡令秩满回长安。咸阳，秦都，代指唐都长安。

［23］“祖道”二句：谓上万人为韦良宰送行。祖道，饯行。供帐，即祖帐，饯行设筵的帐幕。

［24］“一别”二句：谓贵乡别后远隔千里，荣枯不同。

［25］“炎凉”四句：谓未几爆发安史之乱，战尘弥漫。九土，即九州。横溃，形容社会动乱。汉甲，指唐军。胡兵，指安史叛军。

［26］“函关”四句：言哥舒翰潼关失守，安史进逼长安。函关，函谷关。此指潼关。哥舒，哥舒翰。唐突骑施哥舒部之裔，初为王忠嗣衙将，以功封西平郡王，因疾归京师。安史之乱，起为先锋兵马元帅，守潼关；出战不利，投降被杀。凶渠，凶徒的元首，元凶。指安禄山。

［27］“公卿”二句：谓唐公卿臣僚之遭迫害。奴犬羊，奴于犬羊，即众贼使之如奴。魏鼓吹十二曲《克官渡》：“贼众如犬羊。”奴，一本作“如”。以犬羊喻公卿，似欠安。忠谠，忠诚正直之士。醢与葅，即葅醢，剁为肉酱。

［28］“二圣”二句：写二帝出巡，两京陷落。二圣，指玄宗与肃宗。游豫，游乐。《孟子·梁惠王下》：“吾主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讳言出奔，故称“游豫”。

［29］“帝子”二句：谓永王受命控制江南。帝子，指永王李璘。专征，特许率军出征。秉旄，犹持节。总军戎之事。控强楚，永王为江南诸道节度，出镇荆州，故云。

［30］“节制”二句：谓永王不善治军。桓文，指春秋齐桓公与晋文公。《荀子·议兵》：“秦之锐士，不可以当桓文之节制。”熊虎，喻猛将强兵。

［31］“惟君”二句：赞韦良宰忠于唐室，固守房陵。房陵，即房州，治所在今湖北房县。其时韦良宰为房陵太守，不随永王。太白《天长节使鄂州刺史韦公德政碑》云：“曩者永王以天人授钺，东巡无名，利剑承喉以胁从，壮心坚守而不动。房陵之俗，安于泰山。”

［32］“仆卧”四句：自谓时栖隐庐山。香炉，庐山香炉峰。九江，古长江至寻阳分为九派，此泛指长江。五湖，此实指庐山南之鄱阳湖，即彭蠡湖。

［33］“半夜”四句：写从璘事。迫胁，受永王逼迫与威胁。按，白之从璘，出于自愿，意欲平乱立功而后退隐。所谓“迫胁”，盖讳言从逆，有自我开脱之意。

［34］谪夜郎：以从璘罪判长流夜郎。夜郎，今贵州正安。

［35］“扫荡”二句：谓安史乱平，仍负屈含冤。六合，天地四方，犹言全国。负霜草，喻受冤屈。

［36］“良牧”二句：称颂韦之重交情。良牧，指江夏太守韦良宰。牧，州牧，刺史。交道，结交朋友之道。《后汉书·王丹传》：“交道之难，未易言也。”

［37］“一忝”二句：谓在韦良宰处为客。青云客，于青云之士家作客。在韦家作客的客气话。黄鹤楼，故址在江夏黄鹄矶，今湖北武昌蛇山。

［38］“顾惭”二句：言对祢衡之遗迹而愧无其才。自谦语。祢处士，即祢衡，东汉末名士。曾作《鹦鹉赋》。鹦鹉洲，在今湖北汉阳。原在长江中，对黄鹄矶。以祢衡之赋得名。

［39］“樊山”二句：谓鄂州自孙吴霸气消尽，此地便萧条了。樊山，又名袁山，今称雷山。在今湖北鄂城西北。东吴孙皓自建业迁都武昌，故此地曾有霸气。二句一本作：“彤襜冠白笔，爽气凌清秋。”

［40］“江带”四句：写长江沟通吴蜀，鄂州为中转要冲之地。峨眉雪，上游峨眉山的雪水。三峡，长江三峡，即夔峡、巫峡、西陵峡。

［41］“吴娃”二句：写涂脂抹粉的吴越舞女。铅红，指白粉与胭脂。

［42］小垂手：一种舞蹈的名称。《乐府杂录·舞工》：“舞者，乐之容也，有《大垂手》、《小垂手》。”

［43］“览君”四句：评韦良宰诗作如江鲍之清新自然。荆山作，指韦所作荆山诗。按，今不传。荆山，在今湖北武当东南。江鲍，指南朝诗人江淹与鲍照。

［44］“朱门”四句：写韦良宰府第园林。

［45］“片辞”二句：谓韦良宰讲义气，重然诺。《史记·季布列传》载楚人谚曰：“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

［46］“青鸟”句：语本阮籍《咏怀诗》：“谁言不可见，青鸟明我心。”

［47］“五色”四句：写流夜郎遇赦。唐张《朝野佥载》四：“贞观末，南康黎景逸居于空青山，常有鹊巢其侧，每饭食以喂之。后邻近失布者诬景逸盗之，系南康狱，月余劾不承。欲讯之，其鹊止于狱楼，向景逸欢喜，似传语之状。其日传有赦，官司诘其来，云路逢玄衣素矜人所说。三日而赦至。景逸还山，乃知玄衣素矜者，鹊之所传也。”

［48］“暖气”二句：以寒谷回暖死灰复燃喻否极泰来。燕地寒谷经邹衍吹暖而出黍。见刘向《别录》。死灰复燃，语见《史记·韩长孺列传》韩安国曰：“死灰独不复然乎？”

［49］“君登”二句：求韦良宰入朝时举荐其才。凤池，凤凰池，指中书省。贾生，指汉贾谊，有洛阳才子之称，被贬为长沙王太傅。

［50］“桀犬”二句：谓时局未定而所用非人。桀犬，喻安史余党。语本《汉书·邹阳列传》：“桀之犬可使吠尧。”千秋，指汉武帝时丞相车千秋。车千秋无才能学术，以一语悟主，取宰相封侯，为匈奴所笑，谓“汉置丞相非用贤也，妄一男子上书即得之矣”。见《汉书·车千秋传》。王琦注曰：“千秋，喻宰相若苗晋卿、王玙辈。”

［51］“连鸡”二句：谓诸节度互相牵制，迟疑不进。连鸡，缚在一起的鸡。互相牵扯，行动不一。《战国策·秦策》：“诸侯不可一，犹连鸡之不能俱止于栖亦明矣。”夷犹，迟疑不进。

［52］“安得”二句：冀得能人平定叛乱。羿，后羿，古之善射者。旄头，即昴星，胡星。喻安史叛军。

［点评］

本篇叙其与韦良宰交游始末，并述平生踪迹及时局变迁，互为经纬，交织成文，诚如《唐宋诗醇》所评：“汪洋灏瀚，如百川之灌河，如长江之赴海，卓乎大篇，可与《北征》并峙。”《北征》以情叙事，本篇以事表情；《北征》得国风之旨，本篇得屈骚遗意，妙在虚实之间而各显其本色。此李杜之所以并峙于诗坛而各标其胜概也。

自汉阳病酒归寄王明府^［1］

去岁左迁夜郎道^［2］，琉璃砚水长枯槁。今年敕放巫山阳^［3］，蛟龙笔翰生辉光。圣主还听子虚赋，相如却欲论文章^［4］。愿扫鹦鹉洲^［5］，与君醉百场。啸起白云飞七泽，歌吟渌水动三湘^［6］。莫惜连船沽美酒，千金一掷买春芳^［7］。

［注释］

［1］汉阳：今属湖北武汉。王明府：王姓汉阳县令。太白遇赦至江夏，与王明府交往颇密切，有《赠王汉阳》、《寄王汉阳》、《望汉阳柳色寄王宰》、《早春寄王汉阳》、《醉题王汉阳厅》等诗。

［2］夜郎：今贵州正安。

［3］巫山阳：巫山之南。语本宋玉《高唐赋》：“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实指流放地。

［4］“圣主”二句：自比相如，冀逢圣主。圣主，指汉武帝。汉武帝读司马相如《子虚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因召相如。见《史记·司马相如列传》。此借指唐肃宗。

［5］鹦鹉洲：原在长江中，对黄鹄矶。今移与汉阳接壤。

［6］“啸起”二句：写长啸狂歌之逸兴。七泽，相传楚有七泽，包括云梦。见司马相如《子虚赋》。此泛指楚泽。渌水，古曲名。后汉马融《长笛赋》：“上拟法于《韶箾》《南龠》，中取度于《白雪》《渌水》，下采制于《延露》《巴人》。”三湘，泛指今洞庭湖南北湘江流域一带。

［7］“莫惜”二句：极言开怀痛饮。春芳，指酒香。唐人多称酒为春。

［点评］

本篇写汉阳与王明府酣饮醉归江夏赋诗以谢，颇有重振雄风之意。“啸起”四句，醉态可怜，狂态可掬，宛如当年南内龙池沉香畔之状，然心境自是不同，今非昔比矣，狂醉之中未免挟带苍凉之感与苦涩之味。

流夜郎半道承恩放还兼欣克复之美书怀示息秀才^［1］

黄口为人罗，白龙乃鱼服。得罪岂怨天，以愚陷网目^［2］。鲸鲵未剪灭，豺狼屡翻覆^［3］。悲作楚地囚，何由秦庭哭^［4］！遭逢二明主，前后两迁逐^［5］。去国愁夜郎，投身窜荒谷^［6］。半道雪屯蒙，旷如鸟出笼^［7］。遥欣克复美，光武安可同^［8］？天子巡剑阁，储皇守扶风^［9］。扬袂正北辰，开襟揽群雄^［10］。胡兵出月窟，雷破关之东。左扫因右拂，旋收洛阳宫^［11］。回舆入咸京，席卷六合通^［12］。叱咤开帝业，手成天地功^［13］。大驾还长安，两日忽再中^［14］。一朝让宝位，剑玺传无穷。愧无秋毫力，谁念矍铄翁^［15］！弋者何所慕，高飞仰冥鸿^［16］。弃剑学丹砂，临炉双玉童^［17］。寄言息夫子，岁晚陟方蓬^［18］。

［注释］

［1］克复：谓收复两京（长安与洛阳）。息秀才：姓息的秀才，名字事迹不详。

［2］“黄口”四句：叙获罪长流事。黄口，指雏雀。《孔子家语》载，孔子见罗者所得皆黄口小雀，罗者曰：“大雀善惊而难得，黄口贪食而易得。”白龙乃鱼服，白龙化鱼，喻贵人遇险。刘向《说苑·正谏》：“昔白龙下清泠之渊，化为鱼，渔者豫且射中其目。”

［3］“鲸鲵”二句：谓安史之乱未平。鲸鲵，喻安史。豺狼，亦喻指安史。屡翻覆，指史思明降而复叛。

［4］“悲作”二句：言身为囚徒，无由报国。楚地囚，楚囚，典出钟仪，见《左传·成公九年》。此自指因从璘而被囚被流。秦庭哭，申包胥哭于秦庭，以求救楚，七日七夜，口不绝声。事见《左传·定公四年》。意谓欲救危难而不能。

［5］“遭逢”二句：谓玄宗朝被谗去京，肃宗朝获罪长流。

［6］“去国”二句：谓流放夜郎荒谷之中。

［7］“半道”二句：言刑期未满而遇赦。屯蒙，《周易》之屯卦与蒙卦，指艰难蹇滞。雪屯蒙，指遇赦。鸟出笼，指离开夜郎。

［8］“遥欣”二句：谓收复两京，中兴可望。光武，指汉光武帝刘秀，号称中兴之主。借喻肃宗。

［9］“天子”二句：谓玄宗尚在蜀，太子守扶风。剑阁，剑阁山，此指蜀。安史攻长安，玄宗奔蜀。储皇，太子，指肃宗之子李豫，后为代宗。扶风，即凤翔，肃宗驻兵凤翔，至收复长安始进京。

［10］“扬袂”二句：谓肃宗坐朝而统制群雄。北辰，北极星，指朝廷。《论语·为政》：“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拱）之。”群雄，指诸节度。

［11］“胡兵”四句：言借助回纥之兵，横扫函谷关以东，收复洛阳。胡兵，指回纥之兵。

［12］“回舆”二句：写肃宗回长安。按，肃宗于至德二载九月自凤翔还至长安。咸京，咸阳，代指长安。六合，上下四方，指全国。

［13］“叱咤”二句：谓肃宗重开帝业，告成大功。

［14］“大驾”二句：言玄宗大驾自蜀回长安，上皇、皇帝如两日再中。

［15］矍铄翁：精神健旺的老人。《后汉书·马援传》：“援据鞍顾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矍铄哉，是翁也！’”

［16］“弋者”二句：谓将隐退。扬雄《法言·问明》：“鸿飞冥冥，弋人何篡焉！”

［17］“弃剑”二句：有入道之意。丹砂，道士所炼药物。玉童，仙童。

［18］方蓬：方丈与蓬莱。传说中海上仙山。

［点评］

本篇与息秀才叙遇赦之情，并赞收复两京之功，末露隐退之意。“愧无秋毫力，谁念矍铄翁”，知其滋隐退之念，实出于无可奈何，非真超然世外也。其“遭逢二明主，前后两迁逐”，故自知欲有所成功不亦难乎，于是乎“寄言息夫子，岁晚陟方蓬”。

司马将军歌^［1］

狂风吹古月，窃弄章华台^［2］。北落明星动光彩，南征猛将如云雷^［3］。手中电曳倚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4］。我见楼船壮心目，颇似龙骧下三蜀^［5］。扬兵习战张虎旗^［6］，江中白浪如银屋。身居玉帐临河魁^［7］，紫髯若戟冠崔嵬。细柳开营揖天子，始知灞上为婴孩^［8］。羌笛横吹阿亸回^［9］，向月楼中吹落梅^［10］。将军自起舞长剑，壮士呼声动九垓^［11］。功成献凯见明主，丹青画像麒麟台^［12］。

［注释］

［1］司马将军歌：乐府杂曲歌，出《陇上歌》。题下原注：“代陇上健儿陈安。”按，陈安为晋王司马宝将，与前赵刘曜之将平先战，死于陕中。陇上之人思之，为作壮士之歌，即《陇上歌》，有“陇上壮士有陈安”句。此以陈安喻荆襄招讨使、山南东道处置兵马都使、太子少保崔光远等。

［2］“狂风”二句：谓贼乱荆楚。古月，合为“胡”字，此喻叛将康楚元、张延赏。康、张据荆襄作乱，自称南楚霸王。《晋书·苻坚载记》：“古月之末乱中州。”是其所本。章华台，春秋时楚灵王所建，一说故址在今湖北荆州。此代指唐荆州。

［3］“北落”二句：谓朝廷派将南征。北落明星，星座名，主兵。王琦注引《甘氏星经》：“北落师门一星，在羽林军西，主候兵。星明大而角，军兵安；小暗，天下兵。”此言星明，故南征之军安。猛将如云雷，极言将领之多。“南征”句，一本作：“南方有事将军来。”

［4］“手中”二句：赞平叛之威势。太白《临江王节士歌》谓“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则有求自试之意。倚天剑，宋玉《大言赋》：“长剑耿耿倚天外。”直斩长鲸，梁元帝《玄览赋》：“斩横海之长鲸。”

［5］“我见”二句：谓亲见南征水军之壮，如晋王濬楼船之直下金陵。龙骧下三蜀，《晋书·王濬传》：晋武帝封王濬为龙骧将军，造大船连舫，自三蜀益州出发，直逼金陵，吴主孙皓至营门投降。三蜀，左思《蜀都赋》“三蜀之豪”，《文选》注：“三蜀，蜀郡、广汉、犍为也。”此为蜀之泛称。

［6］虎旗：画有虎纹的战旗。

［7］玉帐：主帅所居的军帐。河魁：指西方偏北的“戌”。宋张淏《云谷杂记》：“戌为河魁，谓主将之帐宜在戌也。”

［8］“细柳”二句：用周亚夫事。《史记·绛侯周勃世家》载，汉文帝六年，匈奴犯边，以刘礼将军军灞上，以周亚夫将军军细柳，严阵以待。上自劳军，至细柳营，亚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释，请以军礼见。”天子见军纪整肃，谓群臣曰：“此真将军矣。曩者灞上及棘门军，若儿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至于亚夫，可得而犯耶！”

［9］阿亸回：即《阿滥堆》。《唐诗纪事》五二：“骊宫小禽名阿滥堆，明皇御玉笛，采其声翻为曲，且为名，远近以笛争效之。（张）祜有《华清宫》诗曰：‘红树萧萧阁半开，玉皇犹幸此宫来。至今风俗骊山下，村笛犹吹阿滥堆。”

［10］落梅：指笛曲《梅花落》。

［11］九垓：九天，指高空。

［12］麒麟台：即麒麟阁。在未央宫内。汉宣帝甘露三年，画功臣霍光、张安世、杜延年、苏武等十一人之像于阁上。见《汉书·苏建传》。

［点评］

本篇借司马将军以赞平定荆州之乱的唐将。以乐府旧题写时事。其于康楚元、张嘉延之叛乱于荆州，祸及澧、朗、郢、峡、归诸州，持反对态度，在《荆州贼乱临洞庭言怀作》诗中拟之为“修蛇横洞庭，吞象临江岛”，固知太白于安史之叛亦必否定，其从璘意在靖乱，心迹甚明。

献从叔当涂宰阳冰^［1］

金镜霾六国，亡新乱天经^［2］。焉知高光起，自有羽翼生^［3］！萧曹安屼，耿贾摧欃枪^［4］。吾家有季父^［5］，杰出圣代英。虽无三台位，不借四豪名^［6］。激昂风云气，终协龙虎精^［7］。弱冠燕赵来，贤彦多逢迎^［8］。鲁连善谈笑，季布折公卿^［9］。遥知礼数绝，常恐不合并^［10］。惕想结宵梦，素心久已冥。顾惭青云器，谬奉玉樽倾。山阳五百年，绿竹忽再荣^［11］。高歌振林木^［12］，大笑喧雷霆。落笔洒篆文，崩云使人惊^［13］。吐辞又炳焕，五色罗华星。秀句满江国，高才掞天庭^［14］。宰邑艰难时，浮云空古城。居人若薙草，扫地无纤茎^［15］。惠泽及飞走，农夫尽归耕。广汉水万里，长流玉琴声^［16］。雅颂播吴越，还如太阶平^［17］。小子别金陵，来时白下亭^［18］。群凤怜客鸟，差池相哀鸣。各拔五色毛，意重太山轻。赠微所费广，斗水浇长鲸。弹剑歌苦寒，严风起前楹^［19］。月衔天门晓，霜落牛渚清^［20］。长叹即归路，临川空屏营^［21］。

［注释］

［1］从叔当涂宰阳冰：李阳冰，字少温，宝应元年为当涂令。太白称之为族叔，晚年依之。阳冰后官至匠作少监。擅长书法，尤工篆书，笔致清峻。

［2］“金镜”二句：谓秦灭六国，新莽篡汉。金镜，喻明道。刘孝标《广绝交论》“圣人握金镜”，《文选》注引《洛书》曰：“秦失金镜。”此借以代秦。新，指新莽。王莽篡汉，即天子位，号曰“新”。

［3］“焉知”二句：谓前后汉之兴，皆有辅佐之臣。高光，指前汉之高祖刘邦与后汉之光武帝刘秀。羽翼，佐臣。

［4］“萧曹”二句：承前二句，言萧曹辅翼汉高祖，耿贾辅翼光武帝。萧曹，指萧何与曹参。屼，不安貌。指社会动荡。耿贾，指耿弇与贾复，二人辅助光武平新莽。欃枪，彗星，古以彗星为灾星。此喻王莽。

［5］季父：叔父。指族叔李阳冰。

［6］“虽无”二句：谓李阳冰位不高而声名大。三台位，指三公（太师、太傅、太保）之位。四豪，指齐之孟尝、赵之平原、魏之信陵、楚之春申四公子。

［7］“激昂”二句：语本《周易·乾》：“云从龙，风从虎。”

［8］“弱冠”二句：言阳冰弱冠之年自燕赵出来，受时贤欢迎。按，阳冰为赵郡（即赵州，今属河北）人，故云“燕赵来”。弱冠，《礼记·曲礼》：“二十曰弱冠。”

［9］“鲁连”二句：以鲁仲连、季布喻李阳冰之才干。鲁连，鲁仲连。仲连游赵，会秦围赵急，谈笑却秦军，救赵之危。见《战国策·赵策》。左思《咏史》诗：“吾慕鲁仲连，谈笑却秦军。”季布，楚人，为项羽将。刘邦灭楚，以千金求之，终为汉臣。樊哙请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诸将阿吕后意，皆曰可，独季布曰：“樊哙可斩也！夫高帝将兵四十余万众，围于平城，今哙奈何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面欺！且秦以事于胡，陈胜等起。今疮痍未瘳，哙又面谀。欲动摇天下。”吕后罢朝，不复议击匈奴事。见《史记·季布列传》。

［10］“遥知”二句：谓知其重交道，然恐不能合。礼数绝，指重交情而不讲礼数。合并，合而为一，犹言一致。《庄子·则阳》：“丘山积卑而为高，江河合水而为大，大人合并而为公。”

［11］“山阳”二句：谓竹林七贤中，阮籍、阮咸叔侄并现于今。意阳冰与己如阮氏叔侄。山阳，今河南修武西北。三国魏，嵇康寓居山阳，与阮籍、阮咸、山涛、向秀、王戎、刘伶相与友善，游于竹林，号竹林七贤。见《三国志·魏书·王粲传》附嵇康传注引《魏氏春秋》。五百年，自嵇康死后至太白作此诗，约五百年。

［12］“高歌”句：典出秦青。薛谭学讴于秦青，未成欲归，秦青饯之郊衢，“抚节悲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见《列子·汤问》。

［13］“落笔”二句：赞李阳冰之篆书。崩云，形容笔势。鲍照《飞白书势铭》：“轻如游雾，重似崩云。”

［14］“吐辞”四句：赞李阳冰之词章与文才。掞天庭，盖天庭。左思《蜀都赋》：“摛藻掞天庭。”《文选》注：“掞，犹盖也。”

［15］“宰邑”四句：谓阳冰之宰当涂，正值安史乱后，时局艰难，百里萧条。薙，除草。

［16］“惠泽”四句：颂李阳冰之德政。惠泽及飞走，语出《后汉书·董仲舒传》：“恩信宽泽，仁及飞走。”飞走，指飞禽走兽。广汉，谓汉水。此指长江。语本《诗经·周南·汉广》：“汉之广矣，不可咏思。”诗序云：“汉广，德广所及也。”玉琴声，意取宓子贱鸣琴而治。见《吕氏春秋·察贤》。

［17］“雅颂”二句：意谓恍如太平盛世。雅颂，《诗经》之《雅》、《颂》，常作为盛世之乐的代称。太阶，亦作“泰阶”，即三台，星名，共六星。太阶平，谓政通人和。左思《魏都赋》：“故今斯民睹泰阶之平，可比屋而为一。”

［18］白下亭：金陵驿亭。太白《留别金陵诸公》诗：“五月金陵西，祖余白下亭。”可知当时亭在金陵西门（即白门）外。

［19］“弹剑”二句：用冯故事。孟尝君食客冯弹铗而歌：“长铗归来乎，食无鱼！”见《史记·孟尝君列传》。意即太白《行路难》其二“弹剑作歌多苦声”。

［20］“月衔”二句：写秋夜归当涂水程。天门，天门山。在当涂西南。牛渚，牛渚矶，即采石矶。在马鞍山采石。

［21］屏营：彷徨不安貌。

［点评］

本篇为晚年从李光弼征东南半道病还，将离金陵往依当涂宰李阳冰时所作，赞美李阳冰德政，并申求助之意。情调凄楚，真乃哀鸣苦声也。白香山题采石坟谓“但是诗人多薄命，就中沦落不过君”，九原有知，可引为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