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一


卷 一

清内閣書

清内閣書,自宋至明皆有之。予所見可據以爲证者:宋則有《仙源譜系》,黄綾裝,朱絲欄寫本。此必汴都淪陷後,爲金人載以北去之物也。明則有南宋刊《水經注》“渭水”注文,與《永樂大典》本校,不差一字,而校之吴琯刊本則大異。故知《大典》當時,即據是本鈔入,鈔畢即藏之内閣也。此兩書最爲確证,其他證物,不一而足。蓋金載汴梁之圖籍北行,曆元至明,徐中山平定燕雲,復載而南。成祖北都,又自南徙北。清入關因而不易。然四五百年間,遷徙不常,散失殊甚。中間又無人爲之整理,任其湮没塵埃之中,鼠嚙蠹食,遂至不可究詰,此真典籍之浩刦也!

清乾隆時,修《四庫全書》,其書皆採自各省。内閣之書,近在目前,置而不顧,當由失散已多,不符成案,一言清理,將興大獄,故無人敢議及此也。《四庫》書成後,其各省呈進之本,私家者盡皆發還;官購進呈者,皆發翰林院儲藏。故有清一朝圖籍,善本皆藏天禄琳瑯,餘則悉歸翰林院,内閣中未嘗更藏一書。發翰林院者,亦以《四庫》底本爲多,書面皆蓋有翰林院印。辛亥之際,無人顧問,散失以盡。獨《永樂大典》尚存二百餘册,悉爲陸鳳石先生輦歸私第。陸其時任掌院學士。後屢追詢,乃以六十餘册歸京師圖書館收藏。其餘諸册,今恐亦散佚盡矣。

清代藏書凡三處:一、 天禄琳瑯,在内廷,凡宋元善本多在焉。乾嘉之後,時有内璫竊出私售,故流佈人間者亦多。戊申之間,曾經朱艾卿先生輩清理。今自故宫博物館成立後,不知存者幾種?二、 翰林院,院址在今新華門迤南,書已盡散。三、 内閣,清末設立京師圖書館,從張之洞等之請。内閣之書,盡歸館有。補殘剔蠹,出之塵埃之中,今圖書館所存宋元善本,皆是物也。全者絶少,惟卷帙不多,僅一二册者,或有全璧,然不知此書有已歷四朝之久者矣。内閣歸圖書館者,尚爲成册之書。其不成册者,堆積一室中,高與梁齊。民國八年,歷史博物館請而清理之。塵土尺餘,紙不可揭,所得者《孟子》數卷,其餘皆殘篇也。自此之後,清廷之書畢矣。

《永樂大典》

《永樂大典》成書後,凡抄三部:一貯南京,二貯北京,其後悉毁於火。今所見者,嘉靖時重鈔本也。朱絲畫欄,黄綾裝,向藏翰林院。清初已有缺卷,不甚多。當時補之或尚易,事積不理,至庚子聯軍入京,遂大散佚。時盡歸獄於聯軍,英公使至有照會聲明,外兵並未擕取,李鴻章亦遂不暇過問。其實,即追問亦不可得矣。然聯軍當時未盡取則爲實事,不取,則遁詞也。自此之後,海外各國遂亦有此書矣。前七八年,且有友人自海外購歸二册者,非其证乎?

《大典》修輯及卷數、册數,予前所編《京師圖書館善本書目》中詳記之。其書以韻分類,每韻何字,即下收種種書籍及典故。如“水”字則《水經》全書盡抄在内,凡“水”字在首一字者皆收之。雖若駁雜,然無所去取,不似《四庫》先立一格,合格者留,不合格者去也。保存古籍之功,較爲詳備。今通國所存,恐不過四五百册矣。予所見則以《水經注》爲最,前後完整,今涵芬樓得其半,李氏得其半其後均歸涵芬樓

“小 四 庫”

《四庫》七閣,今存其四。文淵向藏内廷,後歸内務部保管,今不知是否屬故宫博物館。文溯向爲熱河行宫之書,後歸京師圖書館保管。文津向爲盛京之書,曾運至北京,聞後復運歸奉天。北方四閣,僅文源一閣,向貯圓明園者,與園俱毁。南方三閣:文滙在揚州,文宗在鎮江,洪楊之役悉毁;文瀾在杭州,毁十之七八。杭人丁松生先生,據坊間刻本補鈔,未竣。癸亥,予復募私家之款二萬金,派員至京,據文溯鈔補。其丁鈔書卷帙與閣本不符者,亦校正一二,今成全璧矣。

文淵匣架皆紅木,文溯、文津楠木,餘皆不得而知矣。紙皆開化榜紙,書之尺寸亦寬大,迄今百餘年,完好如新。惟集部用灰色綢裝,已脆裂。經、史、子,黄、紅、緑三色,書面及束書之帶,依然無恙也。文瀾書本較小,紙亦不佳,想當時南方三閣皆同。文溯寫成在嘉慶時,書首已鈐“太上皇帝之寶”矣。文淵鈔寫較精,文溯、文津脱誤至甚。最精者莫過於“小四庫”。蓋《四庫》卷帙太繁,不便常置内廷,乃擇其中需要諸書重録之,以供内書房之用。因日夕繙閲之書,故鈔校皆精,不敢苟且。然種數不多,内廷名曰“四庫彙要”。世人以其節擇《四庫》諸書而不備,且裝潢與《四庫》無别,故以“小四庫”目之。民國四五年間,廠肆間有售者,蓋皆内璫竊出私鬻之物也。或者不知,遂疑爲北方三閣之書已有散佚,實則内書房中之“小四庫”也。然自此之後,“小四庫”究存若干種,無從稽考矣。

由《大典》輯書

《四庫》修書時,《大典》散佚不多,故從《大典》輯出之書,十居三四。今《大典》亡而《四庫》存,尚可存《大典》一斑也。然《四庫》修書之時,其弊甚多:一、 去取不精。因人廢言,因言廢書之處,不一而足。二、 苟且充數。此弊經部、史部最甚。如日講解義、各省通志之類,卷帙繁冗,無關宏旨。三、 不載書之所自出。每書提要,僅叙作者姓氏出處及書中大義。至據何刻本、鈔本,不盡道及,使後人不知其來源。四、 擅改卷數字句。曾見翰林院所藏一舊書在廠肆中,僅存一册,爲《宋僧詩》。前三卷已缺,原標曰卷之四,墨筆改爲卷一,蓋此書即當時輯入《四庫》之底本也。前缺之卷,漫不復究矣。予時與錢念劬先生同見之,相與拊掌,欲購則已有主矣。其他卷數有與通行本不同者甚多,既未叙書之來源,其不同之故,遂不可問。《潜邱劄記》中,凡錢牧齋諸條,悉改題他人,或改“朱竹垞”,或改“或曰”,不一而足。蓋《四庫》所收之《潜邱劄記》,尚爲吴刻本,非後來刻本並全條而删之也。五、 書前《提要》,各閣不同。現在刻本《提要》,竟不知其據何閣所刻。故據刻本《提要》以攻閣書之誤,尚非定讞也。總之,紀文達爲博覽聰明之詞臣,而非考據精詳之宿學,故取巧集事,迎合帝王,致有此失。

《四庫》有目無書者兩種

《四庫》有目無書者兩種:一《日講詩經解義》,一《老學庵續筆記》。目録中載之,即各閣分架圖中,亦載此二書。然啓其匣,則《日講詩經解義》爲空匣,《老學庵續筆記》附於《老學庵筆記》中,而匣内藏《老學庵筆記》外,更無半寸餘地可容《續筆記》者。匣面固刻之曰《老學庵筆記》、《老學庵續筆記》也。《詩經解義》初疑爲書成在後,目録中則早列入,至是書是否編成,尚不可知。其後侍朱艾卿先生,偶道及。先生入宫之暇,留意訪察,則此書凡鈔成二十餘部,皆在内廷,乃知書成在後之説不虚。蓋寫成已在乾隆崩後,竟未發閣也。至《續筆記》世無是書,學者尤所渴望。想係當時搜求未獲,而目録架匣竟不更正耳。每閣皆有分架圖,經、史、子、集各以類次。每架若干匣,匣何書,匣面標字,圖皆備載。蓋書有多寡,匣有大小,恐不易覓,故復繪圖也。文瀾架、匣皆毁,補鈔既竣,予亦囑堵申甫弟畫一圖歸。後之君子,倘能更募款項,據此造架造匣,則文瀾真復舊觀,了無遺憾矣。《老學庵續筆記》世無是書矣,惟明鈔《説郛》第四卷中,尚載十七條。

敦煌寫經

敦煌石室,在甘肅敦煌縣。室甚穹,地下鋪鵝卵石子,厚一二尺,有友人知縣事者游之,爲道如此。歸裝載石子甚富,蓋亦好事者。予丐其一,歸予敦煌片羽之匣。室内外皆無記載,其起迄年月不可知。據其所藏之物斷之,則始晉而終五季也。予所見晉寫經二幅,皆不全。予所藏殘經尾一頁,後書同光年號。其他凡見數千卷,六朝者、唐者,而唐爲多,故世有唐人寫經之名。最初發現者法教士,車載而西,英人繼之,載去不少。官其土者,視若無睹也。清政府知之,始電甘撫索是物,學部派員至甘運取,交通部以運輸爲名,亦派員助之。始至,土人居奇,由政府捐三千金修文廟,方許運。董其事者,甘藩也。藩署中一盜,沿路賄交部之員以金,醉學部之員以酒,私啓其篋,復盜之,卷遂割裂不全。至京,準尺寸,録起迄字,編一目録,歸圖書館庋藏,今目録與經仍在。自此之後,惟江瀚長館時,曾取數卷贈人憶係贈張季直者,目録上親筆批記,其他則未嘗遺失。然大抵皆經,且無全者,數卷相合,方可成全璧。石室自此空矣。今世間所見者,皆當時偷取之卷,或割裂之物,但亦有不出於石室者。蓋甘省地高土燥,唐、宋間又事佛極誠,故往往寫經置罈中埋地下,數百千年完好如故。後人發之,以爲古物也。予曾見西夏寫經一部於同年邵伯絅處,首尾完整,亦罈中物也。至今掘地者尚時有所獲。當石室初發時,所藏實不止經,兼有《唐韻》、《老》、《莊》等書,惜皆爲西方人取去。流傳中國者惟經,間有雜事如狀疏、捐疏、菜帳、捐册之類。畫則有佛像、金剛之類,五彩繽紛,頗近藏畫,或純用硃筆繪之,然皆不精。書則有極精者。晉人寫經,用筆絶類鍾太傅《戎路帖》,同年陳季侃所藏二紙皆然。據云曾見一全卷,亦然。六朝則類龍門《妙香尼像》者爲多。唐經有中楷者,絶似顔平原《多寶帖》,小楷工者類褚河南及《靈飛經》,間有小行草,不多見。其所書之物,用墨、用硃、用血;所書之紙,黄麻、白麻、棉紙。棉紙極薄,不多見,黄白麻最多。有一種黄麻似用蠟制者,性脆易裂,極光滑,凡書之工者,皆用此紙。經之形狀,卷子者,仿竹簡形者,厚紙闊約二寸,長約六七寸,兩面朱絲界綫,四周留邊,首空寸許,穴一孔,蓋用以穿綫也,蝴蝶裝者厚紙三四頁或六七頁,對折,以鐵絲貫其折中,與今西裝書無異,特粗劣耳。此蓋宋蝶裝所自仿。但簡形之經,字皆較小,蝶裝之經,字極不精。而卷子爲多。經之包手,綾也,錦也;經之籖,磁青紙,金書也;經之標,綾也。然標易失,包手易脱,綾錦之壽又不及紙,故今之所見者,皆紙而已。綾標錦卷首泥金籖,皆不易見其全也。在中國者皆經,經之中十六七,皆《無量壽經》。世之人求利者,求名之士笑之;求名者,求壽之士笑之。求壽者,熊經鳥伸,吐故納新,世且目爲有道之士,猶以爲不足,寫經祈佛,思所以延之。嗚呼,貪心一也,奈此求壽之人何!

書不亡於秦火

秦火不亡書,昔人已論之,書之亡蓋由於兵燹、好尚也。《左傳》所引,不見於《詩》、《書》者多矣,此秦以前所亡書也。秦漢之際,天下大亂,讀書者少。蕭何入關,收秦圖籍,所收者何書也?以鄼侯出身吏胥,終其身亦不聞一語及學問,意必户口、法律、制度之書爲多矣。秦之法至嚴至酷,自商君以來,已如是矣。漢初輕族人,承秦法也。顧秦法嚴酷,必且毛舉細故,煩苛異常,勒爲成書,以詔吏民。自漢以來,乃不見秦法律之書,則漢法行而秦法廢矣。禮樂制度,無一不然。蓋秦號暴虐,雖用其實,不敢顯然襲其名,此秦書所以亡也。武帝表章儒學,百家之説,幾於皆廢。然《春秋》五傳,猶亡其二。漢世讖緯之書,與經並重,後竟不傳。由此觀之,書之存亡,與秦火何關哉!

書之傳世分三期

書之傳世,大要可分三期:一、 竹簡漆書,難寫而易壞;二、 紙墨皆備,流傳較廣,然鈔寫之際,訛奪亦多;三、 印刻,自此傳佈始遠矣。自竹簡以至刻印,歷年久遠,屢經兵火,毁亡之迹,世所共知。至若篆之化隸,隸之變楷,古字少而假借多,因是致訛,世不能詳。故自書籍傳世之後,字體變,紙墨變,以迄於剞劂,書之能不失真者幸矣,其功臣則劉中壘也。天禄校讎之後,世乃知讀書之法,世乃有可讀之書,惜乎繼中壘之後塵者少也。自漢至宋,所傳鈔寫之書,僅存石室卷子,校讎之事,僅記雌黄手迹。然予所見唐人寫經,未嘗有校改者,有脱則於欄上大標一“脱”字或省標一“兑”字而廢之。故宋以前古書,不可考矣,惜哉!

刻  書

刻書起於馮瀛王,然唐時實已有之。予所見有佛經殘頁二紙,字體大近六朝。予又收得佛像一卷,棉紙印,所刻佛像,闊寸許,高倍之,連貫排比,諸像一律。紙之背面,墨筆書天寶年號。二者皆出於敦煌石室。則知刻字之術,唐已有之,特施之佛經,未刻他書耳。馮氏始刻經籍,至宋而大盛。南渡後,浙、閩、贛、蜀,所刊尤多,於是流傳天下,家誦户習,得書易矣,此真宋人莫大之功也。然予於宋人有遺憾者數事:宋人去古未遠,所見皆爲鈔本,一刻之後,鈔本廢矣。則刻時宜搜集數本,詳爲讎校而後刊,今不聞有此舉也。蜀刻、浙刻,同一書而或字句不同,可見疏忽,此一病也。讀書者研精詞章,從事理學,惟恐己名之不傳,古人著作僅供材料之用,能以古籍爲念而加以校訂者,僅尤延之、趙明誠二人。遂初堂之書早散;易安居士南渡後,趙氏之書亦盪然以盡,可傷也。此二病也。學者風尚如此,書鋪射利,專刻當代名公巨卿之集。歐陽文忠、蘇文忠、朱晦庵諸集,大字精槧,屢刻不一。而周秦漢魏諸子之書,則不甚注意,此三病也。

明承宋習,武斷尤甚,移並卷帙,竄改字句,不一而足。張佳胤刻《華陽國志》,第十卷中原本每讚二句、下列小傳,張氏讚併爲一,讚完然後羅列各傳,已失原本之意;而讚之結文二句,又未剔出,混入傳内,讀之遂不可通。此其一例也。刻書不得善本,已爲可惜,至刻書而妄改原書,不如不刻之爲愈矣。晦庵《大學》已開其例。

注書當先聚異本

胡三省注《資治通鑑》“秦使大良造伐魏”,其下考證數百字,“大良造爲秦官,其時任此官者爲衛鞅。秦不能使官伐人國,必脱衛鞅二字無疑”云云。胡本刻於臨海,自元至洪武初,取其板藏南京國學,至成化後,傳印不絶。清嘉慶二十一年,胡克家翻刻之,印行最盛。然所據並非兩宋古本也。其實宋刊本有“衛鞅”二字也,胡氏所見本偶脱耳。雙鑑樓百衲本有此二字。近丁氏著《輿地叢鈔》浙江書局刊内有《洛陽伽藍記》“宋生西域求經”考證云“據其回在神龜二年,則出使當在元年秋”云云,亦數百字。其實如隱堂本《伽藍記》有出使時日也。由此觀之,欲注書當先聚此書刻本,盡校讎之,然後下筆,庶不妄費心力。

書板之保存

《通鑑綱目》宋板,至清初尚在浙江。王氏《玉海》宋板,至明末亦未毁。故二書流傳最多,然皆三朝補板本也。由此觀之,刻板能保存合法,壽亦五六百年。但多印則易刓,不印則易朽,年印三四十部,擇通風高燥之處藏之,斯善矣。武英殿板,當時選材甚精,每板厚至寸餘,皆紅心棗木也,乾隆之後不復顧問,乃爲侍衛蘇拉冬日禦寒薪火之用,孽哉!

釋藏凡四

釋藏凡四,正藏、續藏、嘉興藏、龍藏也。正、續藏已有鉛印流通;龍藏板尚存直隸一廟中,極宜保存;嘉興藏自明至清初相繼刊刻,全藏之數世無知者,今惟北京北城嘉興寺有一部,寺以此名也。予主京師圖書館時,曾派人至寺,寫一目録藏館中。此秘藏也,天龍八部人等,宜共愛護。後在重慶華巖寺,見零册中有目録,全

《論 語》

《論語》“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日本五山本作“未若貧而樂道,富而好禮者也”,《古逸叢書》中即刻此本。如此則可通矣。貧而能樂,不問所樂者何事,即可勝於無諂乎?

《兩 都 賦》

班氏《兩都賦》“游士擬於諸侯,列肆侈於姬姜”,游士、列肆並舉,不可解一也。列肆侈於姬姜,豈女閭乎?不可解二也。予見唐時日本寫《兩都賦》,則云“列女侈於姬姜”,此真通矣。蓋誤以行草“女”字爲“四”字,又自“四”字變“肆”字也。然各宋刊《文選》,無不作“肆”者,知“肆”之誤久矣。故知舊鈔之可貴,禮失而求諸野,亦不可忽也。

北宋刻《文選》

予所見北宋刻李善注《文選》,字勢古拙,疏密隨意,北紙,此真可寶,惜僅存數卷。前主京師圖書館者,竟置之雜書堆中,不加裝訂,屏不録入善本,可笑也。予至即薰沐出之塵垢之中,登之選部之首。蓋凡書所目爲北宋者,十九“紹興”,惟此本當北宋之名無慙耳詳見《善本書目》

茶陵本《文選》

茶陵本《文選》,槧精印良,刀鋒秀挺,墨色光潤,在宋刊中亦屬上乘,故各家書目多標宋刊,其實元槧也。陳仁子,元人,前有大德二年陳叙。書估射利,多抽去此叙,以冒宋名。今明刊《文選》有自此本出者,陳叙尚存,可以爲证。

《吹 劍 録》

俞文豹《吹劍録》首録成於淳祐三年八月,即自叙所云:“予以文字之緣,漫浪江湖者四十年。今乃倦游,索居京國。掩關守泊,條理故書。以昔見聞,與今所得,信筆録之。莊子云:‘吹劍首者,吷而已。’吷,許劣反,謂無韻也。”其後成續録,及己身已與正録合刊不分,今世通行之《吹劍録正集》是也。亦有自叙説明之。《知不足齋叢書》中所刊《吹劍録外集》,則四録也。予得其三録,自叙云:“陳忠肅公瑩中,好讀書,至老不倦。每觀百家之文及醫卜等書,開卷有得,則片紙記録,粘於壁間。環坐既遍,即合爲一編,前後凡數十册。文豹是編之續,至再至三,亦猶是也。淳祐戊申中和節,書於堪隱堂,且爲四集張本。”云云。戊申,淳祐八年也。《外集》叙不贅録。其自叙明白如此。而《四庫》編目時,僅得《正録》、《四録》,不見《三録》,遂並其自叙之文,置之不顧,强名之曰“外集”,武斷可笑。《三録》爲一鈔本,舊僅標名曰“吹劍録,宋俞文豹撰”,不分三、四也,予鈔校一過,始知此亦世間佚書也。俞氏之《録》,至此全矣。有好事者並而刊之,亦一佳事。《吹劍録》又有更名爲《唾玉集》者,前有叙云:“世有《説苑》、《説林》,又有《叢説》、《世説》,嗚呼!説而不根諸理,横潦耳。俞君文豹,餘慶友也。一日以其所萃之説,名曰‘吹劍’,其庶乎根於理者。予披閲顛末,觀其學粹甚,味其文瑩甚,殆無一疵可指,因易其名爲《唾玉集》,識者或有取於斯。撫卷太息,喜而書之。景祐二年春山翁。”云云。又俞氏自叙曰:“頃編是録,名爲《吹劍》,聊適興耳。或者遂僭名爲《唾玉集》,豈予本心哉!知我罪我,以俟賢者。”則更在後矣。此不甚重要之書,及身數刻,更可证予前言。

《法言》三刻

揚子《法言》,予所見宋、元、明三刻,板心、行款皆相同。宋刊字體亦不精,與元本無别,視明本爲佳。半頁十一行,行大字二十一,小字二十五、六、七不等。前有景祐三年二月著作佐郎知尤溪縣事宋咸叙表。宋、元之别,在五聲十二律圖中白文“徵”字,宋本缺末筆,他本否。然白文涂改極易,須留意辨之。書估亦有抽去此圖,以元充宋者。蓋坊刻本之書,最難辨别也。

《雲谷雜記》

《雲谷雜記》,宋張淏清源撰,《宋藝文志》、《文獻通考》、《直齋書録解題》皆不著録。明《文淵閣書目》載一册,不詳卷數。今世所傳四卷本,乃乾隆時自《大典》本輯出,都一百二十四條,似最詳矣。後得明鈔本《説郛》,第三十卷亦載是書,計共四十九條,與《大典》本同者二十九條,而“壽山艮嶽”一條,首尾完善,較《大典》本爲勝。其餘“臚句傳”、“玉帳”、“《月令》字誤”、“太祖達生知命”、《大典》本亦有此條,略而不詳。“上祭於畢”、“登聞鼓”、“無置錐地”、“劉歆、顔游秦有功於《漢書》”、“檄書露布所始”、“魚雁傳書”、“《黄庭經》第二條”、“竹之異品”、“佛書”、“燕脂”、“五大夫”、“二洪崖先生”、“阿堵”、“酒名齊物論”、“蔗字”、“避忌諱字”二十條,《大典》本中皆未見。不知《大典》所録爲别本,抑輯《大典》本時遺之也。既無《大典》本可证,《説郛》所收又非全書,更無可考,真恨事也。然《説郛》在《大典》之前,則所據之本,自較《大典》爲古,此可斷言。至陶珽所刻《説郛》,以“壽山艮嶽”一條,别列一書,標名“艮嶽記”,已覺不合,然尚署爲張氏撰也。其他“聯句所始”、“人事物”、“蒜髮”、“關羽印”、“無置錐地”、“稱臣呼卿”、“稱萬歲”、“崔豹”、“斷屠”、“有功《漢書》”、“露布所始”、“竹之異品”、“佛書”、“刀耕火種”、“鐘鳴漏盡”、“孝宗聖德”、“二赤松”、“謚號”、“五大夫”、“禮部韻”、“堯九男”、“二洪崖先生”、“阿堵”、“後漢人亦有二字名”、“酒名齊物論”二十五條,竟别標書名曰《東齋記事》,撰人曰許觀,妄人妄事,此爲極矣。據《大典》本張氏原跋“秋樹雨聲”云云,今各本皆未見,則知此書尚有逸文也。

《猗覺寮雜記》

予前鈔得《猗覺寮雜記》,嘗跋之云:右《猗覺寮雜記》二卷。上卷二百零八條,其中補目者二,補目、補文者一;下卷二百四十六條,其中補文、補目者二,應删者一,都凡四百三十三條,與叙所云四百三十五則者不合。《聚珍板叢書》本“唐人用平仄不同”條、“東坡所獲石砮記”條、“李虚中靈於人不靈於己”條皆分爲二,“戚姬”、“女稱”二條合爲一,“無王旦”一條、“男女皆不可以美稱”一條,又删去下卷“游夏不能措一詞”條,凡四百三十三條,與叙所云四百四十四條者亦不合《聚珍本》洪邁叙作凡四百四十四則。《知不足齋叢書》本叙與此本同,“唐造茶與今不同”、“唐茶用臼用煎”兩條,“漏天”、“天公憒憒”、“天形”三條,“韓退之文章”、“劉杜譽韓處皆實録”兩條,“戚姬”、“女稱”兩條,“當用稻字”、“骰子”、“渾化酒悲”三條,皆合爲一。“唐人用平仄不同”條、“用字出處”條、“李虚中靈於人不靈於己”條,亦合爲一。“游夏不能措一詞”條不删。全書計三百三十一條。三本條數,無一同者,皆非定本可知。然知不足齋本又移下卷卷首三十六條附上卷卷末,又著“論史”二字,似尤疏矣云云。蓋下卷三百三十六條,不專論史也。

《易 林 注》

《易林注》,世皆以爲宋本。絳雲樓有此書,樓灾,世皆以爲佚矣。各家目録,舉如此説。《郘亭知見書目》亦恨絳雲之火,而此書遂亡。其實全者尚有毛氏影寫本,不全者京師圖書館尚有刻本八卷。予主館時,曾借毛本影鈔,配成全書其時毛本在蔣君孟蘋處。擕之北上者,錢念劬先生也。首有東萊人費直字長翁叙,靈越五雲溪王俞聖唐會昌景寅歲周正五日叙。各繇辭下有書“無注”者,有書“未詳”者。其有注者,一注數見,極不精確。玩其刻字刀法,在元、明之際。白口,半頁八行,行十六字。獨卷七第三十七頁,半頁十行。卷十一“‘益’之‘旅’”三十三頁繇辭曰:“鹿在澤陂,豺傷其麑,泣血獨哀。”注曰:“鹿,獸名。按《韻府羣玉》:‘千年爲蒼鹿,又百年爲白鹿,又五百年爲玄鹿。麑,鹿子也。’”云云。引陰氏《韻府羣玉》入注,則注者非宋人明矣。注書非宋,書乃宋刻,斷無是理。先輩未見其書,遂沿襲致誤耳。然其繇辭與通行各本《易林》,大有異同,亦可寶之書也。

隱 秀 篇

《文心雕龍·隱秀篇》,嘉靖本亦與通行本相同,不得明以前本,恐無從证其爲闕爲僞也。

東萊孤本

予於乙未冬影鈔得宋本《東萊先生詩集》一、二及十一三卷。前有乾道二年四月六日贛川曾幾叙。首行題東萊先生詩集卷第幾,下題江西詩派。白口,上標字數。第一魚尾下標東萊幾;第二魚尾下標頁數,下標刊工姓名。左右雙綫。半頁十行,行二十字。卷十一書估挖改作第三卷,叙後目録已佚,補以空白,亦係書估之罪。又《外集》三卷。卷首有目録,無叙。目録第四頁第十三行墨釘未刻,查《集》中則《即事》一詩也。目録後一行云“慶元己未校官黄汝嘉增刊”,款式同前。卷首第二行低十格,標“吕本中居仁”五字。持校現在二十卷本《紫薇集》,則《外集》第三卷中所收諸詩,二十卷本中多未見也,真孤本之足珍者。

《洛陽伽藍記》校記

《洛陽伽藍記》最舊本爲如隱堂,其後照曠閣、緑君亭刻本亦佳,至吴若準集证本,幾於大備矣。《漢魏叢書》本似無足輕重,然事有極相反者。予校此書叙中南面有四門,諸本四皆作三,蓋指開陽、平昌、宣陽也。原叙曰:“次西,曰宣陽門,漢曰津陽門,魏晉曰津漢魏本作宣陽門,高祖因而不改。”從如隱、緑君,則上文“宣”字,亦應改爲“津”字,文理方順。如漢魏本,則津陽、宣陽一門也。然則四字當正爲三乎?曰:非也。讀本書第三卷龍華寺條“宣陽門外四里,至洛水上作浮橋,所謂永橋也”云云,同卷高陽王寺條“在津陽門外三里御道西”云云,是宣陽、津陽確爲二門也。集证本有圖,南面東頭第一門曰開陽,次西曰平昌,又西曰宣陽,類若以平昌爲中門。然宣陽北對閶闔宫門,南通永橋,則爲正南中門無疑。於是宣陽、開陽之間爲平昌,而宣陽迤西,竟無門矣。案《太平寰宇記》曰:“南面凡三門,開陽門在巳上,次西漢有小苑門,在午上,晉改曰宣陽門。引《述征記》曰:‘謻門,即宣陽門也。’引畢延雋《洛陽記》曰:‘即漢之宫門,次西,漢曰津門,在未上。’”云云。則是宣陽門漢名小苑門,不名津陽,而津門,漢又另是一門,非即宣陽門也。蓋《寰宇記》所記者,爲南頭三大門。而《伽藍記》所記,則並午、巳之間小門,平昌亦記之。然《寰宇記》後人之書也,今更证之同時者。酈道元《水經·穀水注》卷十六“穀水又南東屈徑津陽門,又東徑宣陽門南,又東徑平昌南,又東徑開陽門南”云云,則洛陽南面四門,明白如畫矣。叙中宣陽門下蓋有缺文,各家不參照本書三卷之文,又不詳考各書,見其僅有三門,則改四爲三,以遷就之。漢魏本尚不敢率改,似疏實善。予爲此説,倘他日得遇古本,闕文具在,則此説又等於胡氏之考大良造矣,一笑。

《水經注》大典本之祖本

《水經注》通行世間者,凡兩支:大宗北宋刊,小宗南宋刊。北宋刊在元祐時,今不得見。所傳者僅陸孟鳧影鈔本,及吴琯刻本,皆大宗出也。南宋刊即《大典》本之祖本。戴、趙二氏書皆宗《大典》,則小宗盛而大宗衰矣。南宋刊尚存十二卷,自内閣佚出,歸袁克文氏,今又易主矣。袁氏跋云:“酈道元《水經注》殘本,存卷十六至十九,又卷三十九、四十,凡六卷,首尾完者四卷。此書自明以降,考訂校勘,皆出自陸孟鳧影鈔宋刊本柳大中,若宋刊,則無聞焉。此殘本出清内閣庫中,實希世之秘籍,字畫整健,當出北宋。卷中如‘桓’、‘構’諸字,皆有剔痕,决非刻時缺避,蓋南宋時所摹印也。陸鈔後有宋刻跋云:‘《水經》舊有三十卷,刊於成都學宫。元祐二年春,運判孫公始得善本於何聖從家。以舊編校之,才三分之一耳。乃與運使晏公委官校正,募工鏤版,完缺補漏,比舊本凡益一十有三,共成四十卷。其篇帙小大,次序先後,咸以何氏本爲正。元祐二年八月初一日記。’錢遵王所見,即此鈔本,且以後人無翻雕者爲惜。觀此,則此殘本即元祐刻本無疑,信人間之鴻寶也。丙辰三月十八夜,記於玉泉山下。寒雲。”予按此殘本與《大典》本校,絶無異同,則爲《大典》祖本無疑。蓋當時修書既竣,即歸内閣儲藏,歷四百餘年而又重見於世也。持校吴琯本,則“渭水注”大不同,此非元祐刻本明矣。且宋人刻書,避諱缺筆,皆在刊時。未聞後來重印,復剔前書之字,而缺筆又實未有剔痕可尋。尋其字體,類浙贛而非蜀,疑紹興刊本,决非元祐舊本也。此爲珍籍孤本,世所共知,必欲强南入北以爲重,袁氏未爲達也。白口,左右雙綫,魚尾下標水經幾,下標頁數,最下列刻工姓名。半頁十行,行二十字。予所影寫者,自袁氏六卷外,尚有五至八、三十四、三十八,六卷。第五卷首缺二十六頁。其餘十一卷缺字甚多,蓋奪之蠹魚之口,零星破碎極矣,板心尤甚,刻工姓名無一全者。否則按刻工姓名以求南、北,更一確证矣。

《水經》單經本

《水經》無注本,予所見最古者爲正德刊本,分爲三卷。自河至湛水爲上卷,濟水至膠水爲中卷,沔水而下爲下卷。書之首行標水經卷第幾,次行標水名,下空六字,標桑欽撰。白口,中標上幾頁、中幾頁、下幾頁。半頁八行,行十四字。後有正德戊寅夏季上浣鍚山筠谷道人盛夔題識,大略云:“右《水經》三卷,撰於漢桑欽氏,而校輯於升庵楊先生。有先生爲之表章,而欽之著述始顯。縱覽之餘,繕本而梓之。”云云。案《水經》單行無注本,各家未見著録,宋刻本,經,注亦分。自後刻者,經、注不分。讀者不見善本,始有戴、趙之案。使早見是書,不且涣然冰釋耶?

《全宋詩話》

予鈔得《全宋詩話》十三卷,清嘉慶丁丑退庵鍾廷瑛輯。自叙略云:“予既有宋詩分體之鈔,因得窮覽宋人詩話,及一切説部總類之書。劄而摘之,遂成鉅編。爰仿《全唐詩話》之體,以人爲次,逐條彙入。復遵漁洋、竹垞兩先生之式,各注書名於下。其有不可專屬者,别爲雜掇總序數卷,以盡其餘。都得□□卷,缺處爲書估挖去,填“十三”二字。蓋亦已多矣。而東省藏書頗少,尚有十餘種應入者,未得披閲,殊爲歉然。采摭既繁,不無重複,擬於歸耕之暇,細加删潤,以遣餘齡。”云云。原書第一卷自太祖至儀王仲湜,王室一部完全無缺。第二卷自范質起,十三卷至徐介止,蓋仁宗以後諸人皆缺矣。覈其全書,當有二三十卷。予所見者爲稿本,蓑衣式,逐條尚未脱落。其中所收如第一卷“太祖”條,《蔡寬夫詩話》載晏元獻《庚庚大横兆》一詩,自當入“晏元獻”條下,而乃歸之“太祖”條下。第九卷“宋綬”一條,復見於“方慎從”條下,此皆原叙所云當細加删潤者。然全唐有詩話,而全宋獨無,此書亦可貴也。他日有暇,當搜輯成之。

《崇禎忠節録》

《崇禎忠節録》三十二卷,清嘉興高承埏撰。卷一至四,爲正祀、附祀、已、未,甲申四方聞國變殉難諸臣民傳。卷五起至三十二,爲各省殉難臣民傳。其中十一卷原目爲常州、無錫乙酉殉難,江陰乙酉殉難,宜興乙酉殉難,靖江乙酉殉難,徽州府乙酉殉難,寧國府乙酉殉難,涇縣乙酉殉難,池州府乙酉殉難,太平府乙酉殉難,廣德州乙酉殉難,杭州府乙酉殉難。二十五卷原目爲山西甲申以前殉難。此兩卷已佚。高氏成此書,年已八十餘,其戚譚有年宰江寧,曾爲刻之。未半而高氏卒,刻遂中止。稿本極難辨認,後得何銀臺聳之記室盛文謄清,始傳於世。此書可爲他日修正《明史》之一助。

建文二年會試録

《皇明會試録》一卷,《殿試登科録》一卷,建文二年庚辰會試録也。第一場“四書”義三道,《易》、《書》、《詩》、《春秋》、《禮記》義各四道;第二場論、詔、誥、表各一道,判語五條;第三場策五問。殿試録一甲三名:胡靖、王艮、李貫;二甲吴溥等三十七名;三甲李敦等七十名。自一甲三名至二甲前二名,皆江西籍也。三甲吴琬,福建邵武府建寧縣民籍,由國子生任湖廣漢川典史,下注福建癸酉鄉試第二十六名,湖廣鄉試第二十三名,爲不可解。

《建文年譜》

《建文年譜》二卷,明東萊趙士喆撰。首有錢謙益、張遺及趙氏自叙三篇。趙氏,蓋遺民也。自洪武十年師生,至正統五年師歸京師,卒於西内,凡六十四年。其附録則自正統七年楊士奇請修建文實録起,至崇禎四年李若愚請復建文帝廟謚終。削紀元,無謚號,此千古未有之事,而且窮搜内外者十餘年,師卒隱而不見,莫非命也。鄭濟後以黄冠終,今杭州東岳廟道士其姓程者,相傳濟之裔也。

《嵇中散集》校記

《嵇中散集》,《隋書·經籍志》十三卷,《唐書·經籍志》、《新唐書·藝文志》皆十五卷,《宋史·藝文志》、《崇文總目》皆十卷,鄭樵《通志·藝文略》十五卷,晁公武《郡齋讀書志》、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馬端臨《文獻通考·經籍考》皆十卷,焦竑《國史經籍志》十五卷,錢曾《述古堂藏書目》、《四庫全書總目》皆十卷,嗣後各家書目皆十卷,無十五卷者。《隋志》十三卷,注云“梁有十五卷,録一卷”,《唐志》十五卷,豈隋佚而唐世復見耶?《通志》疑據《唐志》記載,而焦氏《國史》則又沿《通志》者,《讀書志》、《書録解題》皆親見其書,而《宋史》、《崇文總目》又皆作十卷,是十五卷本早不可得而見矣。十卷本傳世者,首推明嘉靖乙酉黄省曾南星精舍刊本。莫郘亭《知見書目》以爲仿宋本,其實校宋鈔本也。次爲程榮本、汪士賢本、《百三名家》一卷本、《乾坤正氣集》本,大致不及黄本。自記載所得,則黄氏之前《中散集》蓋無刻本,故黄蕘圃、陸心源皆推尊吴匏庵鈔本,蓋可以证黄刊之誤也。《皕宋樓藏書志》已列舉黄刊之脱誤,予得叢書堂鈔本,復校出數條,因録之如下,以廣流傳。各條皆舉其大者,至於片詞只字,多不勝數,乃知此本之可貴,實嵇集之孤本,使世人眼目,不盡爲黄刻所掩者,賴有此也。

卷一《酒會》詩“猗猗蘭靄”一詩下,尚有四首:“淡淡白雲,順風而回。淵淵緑水,盈坎而頽。乘流遥邁,自躬蘭隈。杖策答諸,納之素懷。長嘯清原,惟以告哀。”“抄抄翔鸞,舒翼大清。俯眺紫辰,仰看素庭。凌躡玄虚,浮沉無形。將游區外,嘯侣長鳴。神原缺一字不存,誰與獨征。”“有舟浮覆,彿纚是維。栝檝松櫂,有若龍微。津經險越,濟不歸原缺一字。思友長林,抱樸山嵋。守器殉業,不能奮飛。”“羽化華岳,超游清霄。雲蓋習習,六龍飄飄。左佩椒桂,右綴蘭苕。凌陽贊路,王子奉軺。婉孌名山,真人是要。齊物養生,與道逍遥。”《雜詩》“微風輕扇”一章下,有五言詩三章:“人生譬朝露,世變多百羅。苟必有終極,彭聃不足多。仁義澆淳樸,前識喪道華。留弱喪自然,天真難可和。鄙人審匠石,鍾子識伯牙。真人不屢存,高唱誰當和。”“脩夜寂無爲,獨步光庭側。仰首看天衢,流光曜八極。撫心悼季世,遥念大道逼。飄飄當路士,悠悠進自棘。得失自己來,榮辱相蠶食。朱紫雜玄黄,太素貴無色。淵淡體至道,色化同消息。”“俗人不可親,松喬是可鄰。何爲穢濁間,動摇增垢塵。慷慨之遠游,整駕俟良辰。輕舉翔區外,濯翼扶桑津。徘徊戲靈岳,彈琴詠泰真。滄水澡五藏,變化忽若神。姮娥進妙藥,毛羽翕光新。一縱發開陽,俯視當路人。哀哉世間人,何足久托身。”

卷四《答難養生論》“故不殊於榆柳也”下,有“然松柏之生,各以良殖遂性,若養松於灰壤”十七字。

卷五《聲無哀樂論》“樂不至淫”下,有“因事與名,物有其號,哭謂之哀,歌謂之樂”十六字。“無微不照”下,有“苟無微不照”五字。“而人情以躁静”下,有“專散爲應,譬猶游觀於都肆,則目濫而情放,留察於曲度,則思静”二十五字。“雖出於歡情然”下,有“自以理成,又非”六字。

《自然好學論》在第六卷。第七卷自《宅無吉凶攝生論》起,第八卷自《釋難宅無吉凶攝生論難》中篇起,第九卷自《答釋難》起。

卷九《答釋難》“復曰成命耶”下,有“且冒一諸錯”五字。“爲卜無益也”下,有“若得無恙爲相敗於卜”九字。“未若所不知”下,有“者衆此較通世之常滯然智所不知”十四字。

卷十《家誡》“其有衆人”下,有“不當獨在後”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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