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距“高峰”有多远?

“高原”距“高峰”有多远?

这问题如果从地理概念回答,很容易得出数据。这是一道小学数学题。诸如将珠穆朗玛峰海拔高度,减去西藏高原高度,数字就出来了。但如果从文学角度来回答,就非常困难。乃至一千个人,可能有一千个答案。它们之间具有的模糊性和弹性,给从事文学评判的专业人士带来了言说的难度和巨大的空间。当然也给那些鱼龙混杂、信口开河的评论者提供了钻空子的可能。

因此,在文学史上常常会闹出把平庸之作说成佳作,把佳作说成庸常之作的笑话。如一伙人宣布完又一部“准《红楼梦》”诞生没多久,这本书就转到“特价书店”,打三折也无人问津了。对一部作品的评介,总是与评说者的学养、识见、眼光、趣味密切相关,能够让大多数人达成“共识”,就也算是一个标准了。

既然回答此问题如此之难,那我们不妨换一个角度来思考,或许更有意义。那就是一个写作者如何从“高原”爬到“高峰”上去?

在下以为,首先要有攀爬的激情和勇气。如果自己都没有信心,那就甘愿在山脚下,仰望巅峰的光影吧!在通往巅峰的途中,堆满了攀爬者的尸体。他们多因雪崩、缺氧或迷路等意外事故,而倒在了途中。因此,那些向往登上巅峰并付诸行动的人,无疑总是要有一股宗教徒般虔诚的献身精神的。

其次,与文学天赋相关。在通向巅峰的途中,也许天赋只需要5%,但是这5%是统领着另外的95%的。没有办法,我们必须承认如契诃夫所比喻的,大狗、小狗叫出来的声音,分贝是不一样的。文学天赋是由复杂的生命元素构成的,如思想力、想象力、对生活的感受力、深刻的洞察力、诗意表达的文字驱动力等。“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谁敢说,人人都有此等天赋?

如果前两者都具备了,最后一个关键的因素是什么呢?我以为则要看写作者的人格高度。这样说的理由很简单——“燕雀”飞不出“鸿鹄”的高度。如果写作是一场赛跑,能够最先到达终点线的一定是那位人格力量胜出一筹的人。说“文如其人”这话老掉牙了,确实生活中常常有“文”好而“人”却无足称道的情况。被用来举例最多的莫过于周作人了。其人虽然有“附逆”的污点,但文章是写得很老到的。甚至还会有人举出胡兰成来说明,完全不必把作品高度与人格高度挂起钩来,因人而废文。这样的评说不能说一点没有道理,但我以为在缺少一个坐标系的情况下,也许此类说法可以模糊一些人判断的眼光。如果你把历史上那些大师级的文学艺术家请出来排排坐,那么你就会发现,最前排压根儿就找不到他们的位子。

因此,我始终信奉中国传统文论一贯把人与文相连的美学思想。我知道自己有一个很不好的、缺少公允的习惯,即常常闻其人而弃其文。因我以为,一个人格猥琐之人,怎指望其写出有“筋骨”的文字?一个内心阴冷之人,怎会有温情和爱意的表达?一个匍匐在地之人,从何可见高远的风景?一个膝盖骨缺钙之人,怎吃得消攀爬的磨损?故张戒论诗曰:“诗文字画大抵从胸臆(中)出,子美笃于忠义,深于经术,故其诗雄而正;李太白喜任侠,喜神仙,故其诗豪而逸;退之文章侍从,故其诗文有廊庙气……”严羽在《沧浪诗话》中强调,学诗者“入门须正,立志须高”,“行有未至,可加工力,路头一差,愈骛愈远,由入门之不正也”,“诗者,吟咏性情也”。

创作者的人格修炼,是一门最难的必修课。

当我们在说当下文艺创作有“高原”,无“高峰”时,那个“无”的核心根由在何处,还需赘言么?

20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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