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犹太教

耶路撒冷三千年（全4册） [英] 西蒙·蒙蒂菲奥里著，张倩红，马丹静译

第一部分犹太教

耶和华的城，以色列圣者的锡安……锡安哪，兴起！兴起！披上你的能力，圣城耶路撒冷啊，穿上你华美的衣服。

——《圣经·以赛亚书》

耶路撒冷是我出生的地方，那里坐落着至高无上的上帝的圣所。圣城不是犹地亚这一个国家的母亲城，大部分邻近土地也都以此为母亲城，甚至还有遥远的他乡，包括亚洲大部甚至欧洲，更不用说幼发拉底河另一边的国家。

——希律·亚基帕一世，引自斐洛《论特别法》

没见过耶路撒冷之辉煌的人终其一生也见不到一个合意的城市。没见过圣殿全貌的人终其一生也看不到一座辉煌的建筑。

——巴比伦塔木德，《住棚节之短文》

耶路撒冷啊，我若忘记你，情愿我的右手忘记技巧。我若不记念你，若不爱耶路撒冷甚于我所最喜乐的，情愿我的舌头贴于上膛。

——《圣经·诗篇》

耶路撒冷是东方最著名的城市。

——老普林尼，《自然史》

1 大卫的世界

第一任国王：迦南人

在大卫占领锡安城堡时，耶路撒冷就已经很古老了。但是，当时它还称不上是座城市，充其量只是一个小要塞，它所在的地方自古以来有许多名字——迦南、犹大、犹地亚、以色列、巴勒斯坦、基督徒的圣地、犹太人的应许之地。这块大约只有160千米长、240千米宽的土地位于地中海东南角和约旦河之间。郁郁葱葱的沿海平原为活跃在埃及和东方帝国间的侵略者、商人提供了最佳路径。但孤立、偏远的小镇耶路撒冷距离最近的海岸线也有大约48千米，远离商道，高高地耸立在悬崖、峡谷和犹地亚的山峦碎石之间，禁受着寒冬和酷暑的洗礼。然而，这些冷峻的山上非常安全，下面的山谷中有条小溪，足以养活一个城镇。

大卫之城的浪漫形象比任何可考证的历史事实都更加耀眼和生动。耶路撒冷的史前迷雾，在陶器的碎片、幽灵般的崖窟墓、城墙的断壁残垣、久远的王殿上的碑文，还有《圣经》的神圣文学中，因相隔千年而只能让我们看到黑暗中人类生活的浮光掠影。偶尔出现的线索只能瞬间照亮消失的文明的某个时刻，对于接下来几个世纪的生活，我们一无所知——只能等到下一次闪光照亮历史上的另一番景象。只有山川、河流和峡谷依旧，即使这些东西，在历经千年的风霜雨雪、战争和人为破坏后，也不再是原来的模样。多少可以肯定的是，到大卫王时期，神圣、安全和自然条件，使耶路撒冷成为众人心中坚不可摧的古老堡垒。

早在公元前5000年，人们就开始在耶路撒冷居住。在青铜时代早期，公元前3200年左右，当城市之母乌鲁克（Uruk，在后来的伊拉克境内）的市民人数达到四万人，耶路撒冷附近的耶利哥（Jericho）成为一个设防的城镇时，人们将死者埋在耶路撒冷山间的坟墓里，并开始在小溪上方山上一座可能有围墙的村庄里建造四方形小房子。之后，这个村庄荒废了许多年。当古埃及的法老进入修建金字塔的鼎盛时期并完成伟大的狮身人面像时，耶路撒冷还不存在。当公元前20世纪米诺斯文明在克里特岛上日渐兴盛，当汉谟拉比国王即将在巴比伦编纂他的法典、不列颠人在巨石阵中做礼拜时，在埃及卢克索附近发现的一些陶器碎片中提到一个叫“乌尔萨利姆”（Ursalim）的城镇，它是夜晚星辰之神萨勒姆（Salem）或莎勒姆（Shalem）的一种译法。这个名字的意思可能是“萨勒姆已经建立”。

在耶路撒冷，一个定居点在基训泉周围发展起来：迦南居民在岩石中开凿隧道，将泉水引到城堡中的一个水池。坚固的地下通道保证了他们的用水安全。对该遗址的最新考古发掘显示，迦南人是靠塔楼和厚墙来保卫基训泉的，他们的墙壁厚约7米，是用重3吨的石头建造的。塔楼可能还充当神庙，用以歌颂基训泉的天上神圣。在迦南的其他地方，身兼祭司一职的国王们建造了设防的塔寺。再往上走，会发现城墙的残余部分，这是耶路撒冷最早的城墙。事实证明，迦南人在建筑方面的成就远远超过耶路撒冷的其他居民，只有大约两千年后的大希律可与之相比。

公元前1458年，埃及占领巴勒斯坦，耶路撒冷人成了埃及的属民。埃及卫戍部队驻守在附近的雅法和加沙。公元前1350年，心惊胆战的耶路撒冷国王请求他的宗主埃及法老埃赫那吞提供帮助——甚至请求埃赫那吞派“五十名弓箭手”——保卫他的小王国不受周围国王和强盗的侵扰。国王阿布迪·赫帕称他的城堡是“耶路撒冷大地的首都，名字叫贝特·舒尔曼（Beti Shulmani）”，即“幸福之所”。“舒尔曼”这个词可能来源于城市原来的名字“萨勒姆”。

在南有埃及人、北有赫梯人、西北是正在进行特洛伊战争的迈锡尼希腊人的世界，阿布迪·赫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君主。他的名字是西闪米特文——许多中东民族在人种上都是闪米特人，他们所说的语言也是闪米特语，据说闪米特人的祖先是诺亚（Noah）的儿子闪（Shem）。因此，阿布迪·赫帕可能来自地中海东北部的某个地方。人们在法老的档案中找到阿布迪·赫帕的借兵请求，从请求中可以看出他的惊慌失措和阿谀奉承，这是耶路撒冷人首次见诸史端的话语：

我七次拜倒在国王的脚下，然后再七次。这是米尔基利和舒瓦达图做下的伤天害理的事。他们违背国王的法律……率领基色人的军队……国王的土地已经掌握在哈卑路人（四处劫掠的亡命之徒）手里。现在，一个原属耶路撒冷的城镇已经由吉尔图的属下接管。希望国王听您的仆人阿布迪·赫帕倾诉，派遣弓箭手前来。

后续之事我们不得而知，无论这个处在包围中的国王命运如何，总之一百多年后，耶路撒冷人在基训泉上方、俄斐勒山上建起陡峭的阶梯状建筑——城堡之基，或者说是萨勒姆的圣殿，该建筑至今犹存。这些令人震撼的墙壁、塔楼和阶梯是锡安——大卫即将占领的迦南人的城堡——的一部分。公元前13世纪的某个时候，一个叫“耶布斯”（Jebusite）的民族攻占耶路撒冷。而此时，古老的地中海世界仍被来自爱琴海的所谓的海上民族的冲击波搅得四分五裂。

在袭击和迁徙的浪潮中，帝国纷纷衰落。赫梯人倒下了，迈锡尼人不可思议地被摧毁了，埃及摇摇欲坠——一个被称为希伯来人的民族登上历史舞台。

耶路撒冷的亚伯拉罕：以色列人

这段新的“黑暗时代”持续了三个世纪，一个奉行一神崇拜的、鲜为人知的民族——希伯来人（也称以色列人）得以在狭窄的迦南地定居并建立王国。从有关创世、民族的起源、希伯来人与上帝关系的故事中可以看出他们的发展。他们将这些传说记录在神圣的希伯来文献中。这些文献后来被整理成《摩西五经》，即犹太《圣经》的第一部分《塔纳赫》（Tanakh），然后一代代传了下来。《圣经》是书中的经典，但它并非一部文献，而是一部文字驳杂的神秘丛书，由不同时代的无名作者怀着大相径庭的意图编著而成。

这部跨越许多年代、经由众人之手编写的神圣著作包括一些可考证的历史事实、一些不可考证的神话故事、一些无限美好的诗歌，还有很多可能加密过、也可能只是因错译而显得神秘的难解章节。它的大部分内容不是叙述历史事件，而是揭示更高的真理——一个民族和他们的上帝的关系。对信徒来说，《圣经》是神启的产物。对历史学家来说，它是矛盾的、不可靠的、不断重复的、但又极其宝贵的材料，因为它通常是我们能够找到的唯一材料——实际上，它还是耶路撒冷的第一本重要的传记。

据《圣经》第一卷《创世记》记载，希伯来人的始祖是亚伯兰（Abram）——书中描述他从乌尔（Ur，今伊拉克境内）过来，定居希伯伦（Hebron）。希伯伦位于迦南，是上帝应允给亚伯兰的土地，上帝还把他的名字改为“多国之父”——亚伯拉罕。在旅行的过程中，亚伯拉罕受到萨勒姆的祭司国王麦基洗德的欢迎，麦基洗德以至高真神伊利昂的名义欢迎亚伯拉罕的到来。这是《圣经》中第一次提到这个城市，这意味着耶路撒冷已经是由祭司王统治的迦南圣地。后来，上帝命令亚伯拉罕在“摩利亚地”的一座山上——摩利亚山，即耶路撒冷的圣殿山——拿他的儿子以撒献祭，以测试亚伯拉罕的忠诚度。

亚伯拉罕的无赖孙子雅各耍手段夺得继承权，但在同一个陌生人的摔跤比赛中救赎了自己，原来这个陌生人就是上帝，雅各的新名字“以色列”——“与神角力之人”——由此而来。犹太民族正是起源于此，他们同上帝的关系饱含激情又充满波折。以色列是移居埃及的十二个部落的始祖，在这些所谓先人的故事中有诸多矛盾之处，因此界定它们的历史起点是不可能的。

四百三十年后，《出埃及记》将以色列人描述成法老建造城市时受压迫的奴隶，他们在上帝的帮助下，在一个名叫摩西的希伯来王子的带领下奇迹般地逃出埃及（犹太人仍在逾越节庆祝这一事件）。在犹太人穿越西奈的时候，上帝授予犹太人《摩西十诫》，并承诺如果以色列人按照这些戒律生活、礼拜，就把迦南赐予他们。摩西试图探寻上帝的本质，问“您叫什么名字”，他听到威严的、令人生畏的回答：“我就是我。”（I AM THAT I AM.）一个没有名字的上帝。希伯来语的表达是“YHWH”：雅卫（Yahweh），后来基督徒把它错拼成“耶和华”（Jehovah）。

确实有许多闪米特人定居埃及。拉美西斯二世可能就是那个强迫希伯来人为他建造积货城（store-cities）的法老。摩西是埃及人的名字，这至少证明他来自埃及。没有理由怀疑一神教第一位有魅力的领袖——摩西或者某个与他相似的人——接受了神启，因为宗教都是这样开始的。闪米特人逃避压迫的传说貌似合理，但无法确定发生的日期。

摩西从尼波山上看见上帝的应许之地，但至死没有踏上这块土地，是他的继任者约书亚带领以色列人进入迦南的。据《圣经》所述，以色列人进入迦南是一个充满血腥杀戮、逐渐定居下来的过程。考古领域没有获得任何以色列人征服、占领迦南的证据，但游牧定居者确实在犹地亚高地建了许多没有围墙的村庄。这群逃离埃及的以色列人可能就是其中之一。对自己的上帝——雅卫——的崇拜将以色列人团结在一起——他们在一座可移动的圣殿里敬拜上帝，圣殿是一个供有神圣木匣的帐篷，此木匣以“约柜”之名著称。他们可能是通过讲述先人的故事来确立自己的身份。从亚当和伊甸园到亚伯拉罕，这些传说中有许多后来不仅为犹太人所尊奉，还受到基督徒和穆斯林的尊崇——并在耶路撒冷落地生根。

现在，以色列人第一次离这座城市如此之近。

2 大卫的崛起

年轻的大卫

约书亚在耶路撒冷北部的示剑建立据点。在那里，他为雅卫建造了一座圣殿。耶路撒冷是亚多尼洗德国王统治的耶布斯人的故乡，这个国王的名字表明他是一个祭司王。亚多尼洗德虽然努力抗击约书亚的入侵，但最终还是被打败了。然而，犹大的儿子们不能将耶布斯人赶出耶路撒冷，由他们和犹大的子孙一起在耶路撒冷居住、生活，直至今日。公元前1200年前后，拉美西斯大帝的儿子梅内普塔，可能是那个被迫释放摩西带领的以色列人的法老，面临海上民族的袭击——海上民族将近东的古老帝国搞得天翻地覆。法老为了恢复秩序，突袭迦南。回国后，他将这次胜利铭刻在底比斯神庙的墙上，宣称他已打败海上民族，重新占领阿什凯隆，并屠杀了一个在历史中首次亮相的民族：“以色列被摧毁了，但它的子孙没有断绝。”

以色列还不是一个王国。《士师记》中说，它是一个由长者统治的部落联盟。现在，他们遇到一个新的敌人，即海上民族之一、发源于爱琴海的非利士人。非利士人占领了迦南海岸，建造了五个富裕的城市，在这些城市里织衣服，制作红、黑两色陶器，奉行多神崇拜。从小乡村过来的山坡牧羊人以色列人无法与见多识广的非利士人相提并论，非利士步兵身着希腊式胸甲、护胫甲和头盔，挥舞着能够挑战埃及笨重战车的短兵器。

以色列人选出富有魅力的军事领袖——士师——同非利士人和迦南人作战。《士师记》中被严重忽视的一节称，是以色列人攻占并烧毁了耶路撒冷；如果事实果真如此，说明当时的以色列人并不想保留耶路撒冷这个据点。

在公元前1050年左右的以便以谢战役中，非利士人彻底打败以色列人，摧毁了他们在示罗的圣所，俘获了雅卫的神圣象征——约柜，并向耶路撒冷周围的山区挺进。面对亡国灭种的危险，希望“和其他民族一样”的以色列人决定推选一位由上帝选择的王。他们向日渐年老的先知撒母耳求助。先知不是未来的预言者，而是对当下局势做分析的人——先知（propheteia）在希腊语中的意思是“诠释神的意志”。以色列人需要一个军事指挥官，于是撒母耳选择了年轻的勇士扫罗，并用圣油为他施膏油礼。扫罗在基遍的一个山顶要塞发号施令，此地距离耶路撒冷北部约5千米。“统帅我的人民以色列人的首领”扫罗，打败摩押人、以东人和非利士人，由此证明撒母耳的选择是正确的。但扫罗不适合当国王，因为“出自上帝之手的恶灵折磨着他”。

面对精神不稳定的国王扫罗，撒母耳将目光转向其他人。他发现伯利恒的耶西的八个儿子中有一个天赋异禀：“最年轻的大卫‘面色光红，双目清秀，容貌俊美。耶和华说，这就是他，你起来膏他’。”大卫“善于弹琴，是大有勇敢的战士，说话合宜”。在《圣经·旧约》中，大卫是最引人注目、形象最丰满的人物。神圣耶路撒冷的这位缔造者是诗人、征服者、杀人犯、奸夫，具有圣王的特质，又是有缺点的冒险家。

撒母耳将年轻的大卫带到宫中。大卫在这里接受扫罗王的任命，成为为国王执掌兵器的人员之一。当国王发疯时，大卫展示了他的第一种天赋：弹竖琴安抚国王，“扫罗便舒畅爽快”。大卫的音乐天赋是他魅力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一些归到他名下的赞美诗有可能就是他本人创作的。

非利士人挺进以拉谷。扫罗和他的军队遭遇非利士人。非利士人派出体型巨大的勇士，来自迦特（Gath）的哥利亚（Goliath），他的全副武装与以色列人单薄的装备形成鲜明对比。扫罗害怕双方发生激战，所以当大卫要求同歌利亚单打独斗时，扫罗松了一口气——尽管他对大卫能否打败哥利亚表示怀疑。大卫“在溪中挑选了五块光滑的石子”，挥舞投石器，将石头掷出去，砸在哥利亚的额头上，直到石头陷进哥利亚的额头里。大卫砍了倒下的非利士冠军的脑袋，然后，以色列人一路追赶非利士人，直到他们的城市以革伦。无论真相如何，这个故事表明，大卫年纪轻轻就赢得英勇善战的名声。

扫罗给大卫晋升，但街上的妇女却吟唱“扫罗杀死千千，大卫杀死万万”。扫罗的儿子约拿单视大卫如友，扫罗的女儿米甲也爱慕大卫。扫罗虽然允许他们结婚，自己却饱受嫉妒折磨，曾两次试图用标枪杀死女婿。米甲公主让大卫从王宫的窗户逃脱，救了他一命，后来大卫又得到诺布祭司的庇护。国王追捕他，将祭司们杀至只剩一人，但大卫再次逃脱，并在逃亡途中成为六百个强盗的首领。他两次潜伏到睡着的国王身边，但都饶了国王一命。他的行为使扫罗泣声说：“你比我公义！”

最后，大卫叛逃到迦特的非利士国王那里，非利士国王将自己的领土洗革拉赐给他。非利士人再次入侵犹大并在基利波山上打败扫罗。扫罗的儿子约拿单被杀，扫罗本人挥剑自尽。

3 王国和圣殿

大卫：王城

一个年轻人来到大卫的营地，声称扫罗已经被他杀了：“我杀了耶和华的受膏者。”大卫杀了这个信使，在这首流传千古的诗歌中哀悼扫罗和约拿单：

以色列啊，你尊荣者在山上被杀：大英雄何竟死亡！以色列的女子啊，当为扫罗哭号。他曾使你们穿朱红色的美衣，使你们衣服有黄金的妆饰……扫罗和约拿单，活时相悦相爱，死时也不分离。他们比鹰更快，比狮子还强……英雄何竟仆倒！战具何竟灭没！

在这黑暗的时刻，南方的犹大部落为大卫施膏油礼，立他为王，定希伯伦为首都，而扫罗活下来的儿子伊施波设接替扫罗，统治以色列的北方部落。在一场长达七年的战争之后，伊施波设被杀，北方部落也立大卫为王，为他施膏油礼。王国统一了，但以色列和犹大之间的隔阂只有大卫的魅力才能够弥合。

耶路撒冷——因这里居住着耶布斯人，又称“耶布斯”——就在扫罗的大本营基遍的南部。大卫和他的军队向锡安城堡进发，面对的是今人在基训泉周围发现的强大的防御工事。据说，锡安城堡是坚不可摧的，大卫是如何占领它的仍然是个谜。《圣经》中说，耶布斯人让瞎子和瘸子列队站在城墙上，以警示进攻者，眼盲和瘸腿的命运将降临在任何攻城者身上。但是国王不知用什么方法潜入了城内——借助一样东西，希伯来《圣经》称之为“Zinnor”，可能是条隧道，就是现在在俄斐勒山上发掘出的错综复杂的道路之一；也可能是某种神秘咒语。不管怎样，大卫占领了锡安城堡，它就成了大卫的城。

这次攻城可能只是一场宫廷政变。大卫没有屠杀耶布斯人，相反，他把他们笼络到自己的多民族宫廷与军队中。大卫把锡安城改名为“大卫城”，修缮城墙，并把约柜（在战争中夺了回来）迎回耶路撒冷。约柜可怕的神圣性杀死了一个挪动它的人，于是大卫把它寄放在一个值得信赖的迦特人那里，直到能够安全搬运它。“大卫和以色列族人在呐喊声和喇叭声中抬起上帝的约柜”。大卫缠上祭司的裹腰布，“在上帝面前尽情跳舞”。作为回报，上帝向大卫许诺：“你的族人和你的王国将永世长存。”经过几个世纪的努力，大卫宣布雅卫已定居圣城。

扫罗的女儿米甲嘲笑丈夫半裸着归顺上帝，她认为这是一种粗俗的虚荣。《圣经》的前几卷混杂着古代文本与后来追记的故事，《撒母耳记》（下）和《列王纪》（上）中所隐藏的丰满的、不英勇的大卫形象读起来如此生动形象，很有可能是基于宫廷侍臣的回忆录创作的。

大卫选择锡安城堡这个要塞做首都，是因为它既不属于北方部落，也不属于他的南方犹大部落。他把从征服的敌人那里夺得的黄金盾牌带到耶路撒冷，在这里为自己建了一座宫殿。他又从推罗的腓尼基盟友那里进口香柏木，装点宫殿。据说，大卫征服了一个从黎巴嫩一直到埃及边界的王国，东至今天的约旦和叙利亚，甚至在大马士革部署了驻军。《圣经》是我们了解大卫的唯一来源：公元前1200年至公元前850年间，埃及和伊拉克的帝国湮没无闻，留下的王室记录寥寥无几，但是，它们留下了一个权力真空地带。大卫当然是存在的：1993年，在以色列北部但丘发现的公元前9世纪的碑文显示，犹大的国王们以“大卫世家”著称，由此证明大卫是王国的创始人。

然而，大卫的耶路撒冷非常小。此时，巴比伦城（今伊拉克境内）占地面积约1000万平方米，就连附近的夏琐镇也有约80万平方米，耶路撒冷的面积可能不超过6万平方米，城堡周围最多能容纳大约一千两百人。但最近发现的基训泉上的防御工事证明，大卫的锡安城比之前想象的要大得多，尽管与帝国的首都有很大差距。大卫和他的克里特、非利士以及赫梯雇佣军一起征服的王国貌似也存在，但《圣经》还是有所夸大，大卫的王国只是一个靠大卫的人格、品性团结在一起的部落联盟。后来的马加比人将展示，在（亚历山大）帝国权力真空时期，充满活力的军阀是如何迅速征服一个犹太帝国的。

一天晚上，大卫在王宫屋顶休息时，“看见一个妇人沐浴，她容貌甚美。大卫就差人打听那妇人是谁，有人说，这不是拔示巴吗？”这个女子已经嫁给大卫的一个非以色列雇佣军首领，赫梯人乌里安。大卫召见拔士巴，“她来了，大卫与她同房”，她怀了孕。国王命令指挥官约押将她的丈夫从今天的约旦战场上召回。乌里安回来后，大卫命令他回家“洗脚”，其实大卫的真实意图是让他同拔示巴睡觉，以掩饰她怀孕的事实。但是，乌里安拒绝如此，于是大卫命他把带信给约押，信中说：“要派乌里安到前线战事极险之处……使他被杀。”乌里安最后战死沙场。

拔示巴成为大卫最喜爱的妻子，但先知拿单给国王讲了一个拥有一切的富人仍去偷一个穷人家里唯一一只羊的故事。大卫被这种不公所震撼：“行这事的人该死！”“你就是那人。”拿单回答说。国王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可怕的罪行。大卫和拔示巴因为这个罪行失去了他们的头生子，但他们的第二个儿子所罗门活了下来。

大卫掌管的宫廷远非一个圣王的理想宫廷，而是一个充满争斗的地方。和许多以一个强人为中心的帝国一样，当大卫被病痛折磨时，帝国就开始分裂：大卫的儿子们为继承权争得你死我活。大卫最大的儿子暗嫩有望继承王位，但他最喜欢的儿子是暗嫩同父异母的弟弟，被宠坏的、野心勃勃的押沙龙。押沙龙的头发充满光泽，体形毫无瑕疵，在整个以色列，没有第二个人像他那样因为漂亮而备受称赞。

押沙龙：一个王子的崛起和倒台

暗嫩引诱押沙龙的妹妹塔玛到家里并将其强奸，押沙龙命人在耶路撒冷城外杀死了暗嫩。在大卫悲伤难过的时候，押沙龙从首都逃脱，三年后才返回。大卫和他最喜欢的儿子达成和解：押沙龙在王座前俯首，大卫则亲吻了他。但押沙龙王子依旧不能控制自己的野心。在耶路撒冷，他乘马车招摇过市，让五十人骑马为他开路。他动摇了父亲的统治——“押沙龙暗中得了以色列人的心”，还在希伯伦建立了自己的反叛朝廷。

押沙龙像冉冉升起的太阳，人们纷纷投奔他。而今，大卫重整旗鼓：他取走象征上帝荣宠的约柜，放弃耶路撒冷。当押沙龙在耶路撒冷站稳脚跟后，老国王召集自己的力量，并吩咐他的将领约押：“你们要为我的缘故宽待那少年人押沙龙”。当大卫的军队在以法莲森林屠杀叛乱分子时，押沙龙骑着骡子仓皇而逃。但是他漂亮的头发最终导致了他的灭亡，因为“押沙龙骑着骡子，从大橡树密枝底下经过，他的头发被树枝绕住，将他悬挂起来，身下的骡子便离他去了”。约押看到在空中吊着的押沙龙，便杀了他，还把他的尸体埋在一个坑里，而不是叛乱王子为自己修建的石柱子底下。“少年人押沙龙平安不平安？”国王悲戚地问道。得知王子已死，大卫哀痛地说：“我儿押沙龙阿，我儿，我儿押沙龙阿，我恨不得替你死，押沙龙阿，我儿，我儿！”当饥荒和瘟疫在王国蔓延时，大卫站在摩利亚山上，看到死亡天使在向耶路撒冷逼近。他经历神显，获得神启，神命令他在那里建一座圣坛。耶路撒冷可能已经有一座圣殿，因为它的统治者被描述成祭司王。城市的原住民之一，耶布斯人阿劳纳在摩利亚山上拥有地产，这表明耶路撒冷城已经从俄斐勒山扩张到附近山上。于是，大卫用50谢克尔银子买了牛和打谷场。大卫在那里为上帝建了一座圣坛并奉上燔祭和感恩祭。大卫计划在那儿建一座圣殿，并从推罗国王腓尼基人阿比巴尔那里订购香柏木。这是大卫帝王生涯的巅峰，让他的子民靠近上帝，将以色列人和犹大人团结在一起，并膏立耶路撒冷为圣城。但世事难料，上帝告诉大卫：“你不可以我之名建造殿宇，因为你是一个身经百战的人，你让别人流过血。”

大卫“年纪老迈、疾病缠身”，他的廷臣和儿子们都在阴谋夺取继承权。大卫的儿子亚多尼雅企图篡夺王位，身姿轻盈的童贞女亚比煞被带进来分散大卫的注意力。但密谋者低估了拔示巴的能耐。

所罗门：圣殿

拔示巴声称她的儿子所罗门拥有王位继承权。大卫把祭司撒督和先知拿单叫过来，让这二人护送所罗门坐大卫本人的骡子前往神圣的基训泉。二人在那里给所罗门施了膏油礼，任命他为国王。号声响起，民众欢腾。亚多尼雅听见庆祝声，便躲到神圣的祭坛里，所罗门则保证，不会伤害他的性命。

在统一以色列、把耶路撒冷建设成上帝之城后，大卫走完了他不平凡的一生。临死前，他命令所罗门在摩利亚山上建造圣殿。四百年后的《圣经》作者将大卫的不完美塑造成圣王的本性，他们之所以那样做，是为了让他们的时代引以为戒。大卫被埋在大卫城。他的儿子与他完全不同。所罗门将完成那个神圣的使命——公元前970年左右，他以血腥的方式开启了他的统治。

王太后拔示巴要求所罗门允许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亚多尼雅迎娶大卫王最后一个妃子亚比煞。所罗门讽刺地问：“还要为他求国吗？”所罗门命人杀死亚多尼雅并清洗父亲大卫的老卫队。这是大卫的宫廷史学家讲述的最后一个故事，实际上，也是唯一一个从中可以看出所罗门作为凡人的故事——此后的他将成为一位传奇的帝王，具有超凡智慧和雄才大略的帝王。所罗门做任何事都比普通的国王做得更出色：他的智慧成就了三千则寓言故事和一千零五首歌曲，他有七百个妻子和三百个嫔妃，他的军队有一万两千名骑兵和一千四百辆战车。这些昂贵的军事力量部分展示在他的要塞城镇：美吉多、基色和夏琐，而他的舰队驻扎在亚喀巴湾的以旬迦别。

所罗门与埃及、奇里乞亚从事香料、黄金、战车和马匹贸易。他同腓尼基盟友、推罗的希兰国王一同派遣商队远赴苏丹和索马里。所罗门盛情接待率驼队远道而来的示巴（也可能是萨巴，今也门）女王，女王来到耶路撒冷，“有骆驼驮着香料、宝石和许多金子”。黄金来自俄斐——可能是印度的某地；青铜产自所罗门自己的矿井。他用自己的财富装饰耶路撒冷：“王在耶路撒冷使银子多如石头，香柏木多如高原的桑树。”最能反映所罗门国际声望的事是他同法老女儿的联姻。法老们几乎不把女儿嫁给外国君主，特别是刚刚摆脱山区牧羊人首领身份的“暴发户”犹地亚人。但一度傲慢的埃及人正遭遇可耻的混乱，法老西阿蒙突袭距离耶路撒冷不远的基色，可能是因为发现自己孤军深入到离家甚远的地方，他把战利品连同女儿一起送给了所罗门。这在任何时代都是难以想象的荣耀。然而，他最引以为傲的杰作是父亲计划建造的耶路撒冷圣殿。

“耶和华殿”伫立于庄严神圣的卫城之中，紧挨所罗门的皇家宫殿。正如《圣经》所描绘的，包括黎巴嫩林宫和国王进行审判的圆柱大厅，其奢华的大厅与宫殿都被金子和香柏木包裹，富丽堂皇。

这不光是以色列人的成就。在黎巴嫩沿海独立城邦生活的腓尼基人是地中海最老练的工匠和航海商人，以推罗紫——他们民族的名称（phoinix，意为“紫色”）源于此——以及发明了字母表闻名于世。推罗的希兰国王不仅供应柏木和香柏木，还提供雕刻金银饰品的手工艺人。一切都是“纯金的”。

圣殿不仅是神圣之所，还是上帝在俗世的住宅，它是一个由三部分组成的综合建筑群，宽约10米，长约35米，周围墙壁环绕。首先是由两根高约10米的铜柱组成的大门，铜柱的名字分别是“雅斤”（Yachin）和“波阿斯”（Boaz），上面装饰着石榴和百合。穿过大门，是一个巨大的、有柱子的开放式庭院，庭院三面都是两层楼的房间，里面可能装着皇家档案或金银财宝。门廊通向一个神圣的大厅，大厅的墙上挂着十盏金灯，香炉前面摆着一只黄金桌子，上面放着无酵饼，以作祭神之用；大厅里还有一个水池和一个上面搭着毛巾的有轮子的水盆，作清洁之用；此外，有一个被称为“海”的铜池。台阶通向至圣之所，至圣之所是一个小房间，由两个长着翅膀的智天使守卫，智天使高约5.2米，用贴着金箔的橄榄木制成。

然而，所罗门更看重自己的荣耀。他花了七年时间建造圣殿，花了十三年时间建造自己的宫殿，后者更大一些。上帝的住宅必须保持静默，所以“那里面既没有锤子、斧子，也没有任何铁质工具”。所罗门的腓尼基工匠在把东西运到耶路撒冷前，就在推罗做好了装饰石头，雕刻柏木和香柏木，以及制作金、银、铜饰品的工作。所罗门王通过扩充旧城墙来加固摩利亚山，此后，“锡安”这个名字既用来形容原来的城堡，也用来形容新的圣殿山。

当所有工程都完工的时候，所罗门把民众召集起来，观看祭司将盛放约柜的合欢树木匣从大卫之城、锡安城堡的帐篷抬到摩利亚山的圣殿。所罗门在圣坛前献祭，接着，祭司们将约柜抬进至圣之所，放在两个巨大的黄金智天使的翅膀下。除了智天使和约柜，至圣之所里空无一物。约柜只有约1.2米长、76厘米宽，除了刻着摩西律法的石板，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它是如此神圣，不是为大众崇拜设计的，在这空旷的地方住着简朴的、无形的神雅卫——这种观念是以色列人所独有的。

当祭司走出至圣之所的时候，神显之“云”、“耶和华的荣光充满了殿”。所罗门在民众面前为圣殿祝圣，他对上帝说：“我已经建造殿宇作你的居所，为你永远的住处。”上帝回答说：“我就必坚固你的国位在以色列中，直到永远，正如我应许你父大卫。”这后来发展成为犹太历中第一个参拜圣地的节日：“所罗门每年三次在他为耶和华所筑的坛上献燔祭。”那一刻，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世界中的神圣观找到了永恒的家。犹太人和其他圣书之民相信，神之所在从来没有离开过圣殿山。耶路撒冷将成为世界上神与人交流的最佳场所。

所罗门：衰微

所有理想中的耶路撒冷，无论是新的、旧的、天上的、尘世的，都是基于《圣经》对所罗门之都的描述。但是没有其他资料可以印证这一描述，后人也找不到所罗门圣殿的任何痕迹。

但这并不令人惊奇。因为不可能出于政治和宗教原因对圣殿山进行发掘，即使允许发掘，也可能找不到所罗门圣殿的痕迹——它至少两次被毁，至少一次被削平到基岩部位，又经过无数次改建。就圣殿规模和结构的描述还貌似可信，即使《圣经》的作者们夸大了它的宏伟壮丽。所罗门圣殿是当时的经典神庙。腓尼基神庙（所罗门圣殿部分以此为蓝本）香火旺盛，数百官吏、庙宇娼妓（她们所获金钱成为神庙所得），甚至庙宇里的理发师（他们给将头发献给神的人理发）经营着神庙。在该地区发现的叙利亚神殿的布局，连同宗教设施，像洗濯盆之类，都与《圣经》中对所罗门圣殿的描述极为相似。

《圣经》所描述的圣殿里黄金、象牙之丰富是完全可信的。圣殿落成一个世纪以后，以色列的国王们在撒马利亚豪华的宫殿里主政。考古学家已经在那里发现了象牙制品。《圣经》中说，所罗门将五百个黄金盾牌献给圣殿，其他材料证明，那个年代黄金特别多——可以从俄斐进口，埃及人也在努比亚开采金矿。所罗门死后不久，法老舍松契威胁进攻耶路撒冷，正是圣殿的黄金宝藏将他打发走的。长期以来，人们一直以为所罗门王的宝藏是虚构的，但他统治期间开采的铜矿现在已在约旦被发现。他军队的规模可能也是真的——因为我们知道，一个世纪后，以色列的一个国王能拿出两千辆战车。

所罗门的尊贵气派可能被夸大，但他的衰微却是无比真实的：睿智之王成了不受欢迎的暴君，他通过高额的税收和“鞭笞的惩罚”为自己的穷奢极欲提供资金。让两百年后编写《圣经》的一神论作者们厌恶的是，所罗门不光对着雅卫祈祷，还对着其他地方神祈祷；不仅如此，他还“爱慕许多稀奇古怪的女人”。

摆在所罗门面前的是南部的以东地区和北部的大马士革地区的叛乱活动，而他的将领耶罗波安开始策划在北方部落中举起起义大旗。所罗门派人暗杀耶罗波安，但这位将军逃到埃及，并得到复兴帝国的利比亚法老舍松契的支持。以色列王国摇摇欲坠。

4 犹大的国王们公元前930年—公元前626年

罗波安对耶罗波安：分裂

公元前930年，所罗门在执政四十年后去世，他的儿子罗波安把各部落召到示剑。北方部落让将军耶罗波安转告年轻的国王，他们不会再容忍所罗门的高额赋税，但傲慢的国王回答说：“我必使你们负更重的轭，我父亲用鞭子责打你们，而我会用蝎子惩罚你们。”十个北方部落揭竿起义，膏立耶罗波安为分离出去的新以色列王国的国王。

罗波安仍然是犹大的国王。他是大卫的孙子，掌握着雅卫在俗世的住宅——耶路撒冷的圣殿。耶罗波安定都示剑，但经验丰富的他一眼便看出：“这民若上耶路撒冷去，在耶和华的殿里献祭，他们的心必定归向他们的主犹大王罗波安，就把我杀了。”于是，他在伯特利（Bethel）和但（Dan）建了两座小圣殿，这两座圣殿是传统的迦南式圣殿。耶罗波安的统治既成功又久远，但永远无法与罗波安的耶路撒冷相比。

两个以色列王国有时交战，有时结成紧密的同盟。公元前900年以后的四个世纪里，大卫王朝统治着犹大和圣殿王城耶路撒冷周围的小块地方，而更加富裕的以色列成为北部的一个地方军事力量，通常控制在依靠血腥政变夺取王位的驾驶战车的将领手中。其中一个篡位者把前任君主的家人赶尽杀绝，“甚至没有留下一个男丁”。两百年后挥洒笔墨编写《列王纪》和《历代志》的作者们从不关心个人履历或年表的精确，只依据是否忠于以色列唯一的上帝来评判统治者。幸运的是，“黑暗时代”过去了，如今发现的埃及和伊朗在帝国时期留下的碑文体现并印证了《圣经》那强烈的充满正义的训话。

所罗门去世九年后，埃及再次侵扰耶路撒冷。曾经促使以色列联合君主国瓦解的法老舍松契率军队沿海岸线北上，登陆后转向耶路撒冷。圣殿的富有使他的这次绕道获利颇丰。罗波安国王不得不用圣殿的财富——所罗门的黄金——打发舍松契。法老攻打两个以色列王国，摧毁沿海城镇美吉多，还在此留下一块刻着铭文的石碑，夸耀自己的征服活动——虽然仅存只言片语，但足以令今人玩味再三。回国后，舍松契在卡纳克的阿蒙神庙中宣扬他的这次成功突袭。当时法老的首都布巴斯提斯的一段象形文字显示，此后不久，舍松契的继承人奥索尔孔为他的神庙捐献了三百八十三吨黄金，这些可能就是从耶路撒冷掠夺所得。舍松契的入侵是经考古证实的第一个《圣经》事件。

经过五十年的争斗，两个以色列王国握手言和。以色列国王亚哈娶了一位腓尼基公主，这位公主成为《圣经》中的大恶魔，一个道德沦丧的暴君，她崇拜巴力神及其他偶像。她的名字叫“耶洗别”，她和她的家族过来统治以色列，以及耶路撒冷。他们为这两个地方带来的是杀戮与灾难。

耶洗别和她的女儿：耶路撒冷的王后

耶洗别和亚哈有一个名叫亚他利雅的女儿，他们把她嫁给犹大国王杰哈拉。亚他利雅到达耶路撒冷时，耶路撒冷正一片繁荣——叙利亚商人在他们的区域做生意，一支犹地亚舰队在红海上扬帆起航，迦南人的神像被清理出圣殿；但亚他利雅没有给耶路撒冷带来幸福或好运。

唯有周围大国暂停扩张之时，以色列才能繁荣发展。公元前854年，在以今伊拉克境内尼尼微为中心建立的亚述国再次崛起。当亚述国王撒缦以色三世开始征服叙利亚诸国时，犹大、以色列和叙利亚结成反撒缦以色联盟。在卡尔卡尔战役中，统率一万名步兵和两千辆战车、得到犹地亚人和叙利亚众王支持的亚哈国王，成功地阻止了亚述人向前进发。但此后不久，联盟瓦解。犹地亚人和以色列人联合攻打叙利亚；他们的属民举行起义。以色列国王亚哈被箭射死，“狗把他的血舔得一干二净”。一个叫耶户的将军在以色列举起反叛大旗，屠杀了皇族成员——把亚哈七十个儿子的首级堆到撒马利亚门前。耶户不仅暗杀了以色列的新国王，还杀了来访的犹大国王。至于王后耶洗别，她被民众从宫殿窗口抛出，葬身于双轮马车的车轮之下。

在以色列，耶洗别的尸体被用来喂狗。公元前841年左右，耶洗别的女儿亚他利雅王后掌握了耶路撒冷的大权，她杀害了所能找到的大卫家族的所有王子（她的亲孙子），只有小王子约阿施幸免于难。《列王纪（下）》和一些新的考古发现让我们第一次看到耶路撒冷生活的浮光掠影。

当年幼的王子躲在圣殿的建筑群里时，耶洗别半腓尼基血统半以色列血统的女儿将国际贸易和巴力神崇拜引入她的小山都。我们曾在耶路撒冷发掘出一只造型极为精致的物品：一只乳白色的鸽子停在一棵不足2.6厘米高的石榴树上，它可能是耶路撒冷豪华建筑里某件家具的装饰品。我们在大卫城下面的岩石水池周围发现那个时代印有抬头的信纸——上面有以“印玺”之名著称的腓尼基黏土印章，印章上刻着船只和诸如王座上方长着翅膀的太阳之类的神圣图腾；还有一万块鱼骨，可能是从事海上贸易的商人从地中海进口的。很快，亚他利雅就和耶洗别一样令人发指。她的奉行偶像崇拜的祭司们在圣殿中立起巴力神和其他神的神位。六年后，圣殿的祭司把耶路撒冷的权贵召集起来参加秘密会议，他在会上透露小王子约阿施的存在，这些人立即宣誓效忠约阿施。这位祭司用仍然储藏在圣殿中的大卫王的矛和盾将卫兵武装起来，然后立这个孩子为王，大声疾呼“上帝救助国王”，并吹响号角。

女王听到“卫兵和民众的声音”，从王宫中跑出来，穿过卫城，冲到人满为患的圣殿。“反了！反了！”她大声呼喊，但卫兵把她抓起来拖离圣山，并在门外将她杀死。巴力的祭司们被以私刑处死，他们的神像也被打碎。

约阿施在位四十年。公元前801年，约阿施在战场上被挥师耶路撒冷、强迫他把圣殿“宝库中的所有黄金”交出来的叙利亚国王打败，并被杀死。十三年后，以色列的一位国王突袭耶路撒冷并洗劫了圣殿。此后，圣殿不断增长的财富使它成为众人觊觎的对象。

然而，耶路撒冷微不足道的繁荣根本无法与在新王统治下焕发生机的亚述相比：“肉食帝国”（亚述）再次走上侵略道路。以色列和亚兰—大马士革的国王试图通过结盟抵抗亚述人的侵略。当犹大国王亚哈斯表示拒绝时，以色列人和叙利亚人开始围攻耶路撒冷。他们无法攻破新加固的城墙，但亚哈斯国王拿出圣殿的财富向亚述的提革拉·帕拉萨三世求助。公元前732年，亚述人吞并叙利亚，洗劫以色列。在耶路撒冷，亚哈斯国王在屈服于亚述还是站起来斗争之间苦苦挣扎。

以赛亚：集美人和荡妇于一身的耶路撒冷

作为贵族、祭司和政治顾问的以赛亚建议国王耐心等待：耶和华会保护耶路撒冷。以赛亚说，王会有一个名叫以马内利——意思是“上帝与我们同在”——的儿子，赐予我们的这个孩子将是“全能的神、永在的父、和平的君”，将带来“永久的和平”。

《以赛亚书》至少有两个作者，两位的写作时间相距两百多年，但第一个以赛亚不仅是预言家，还是有远见的诗人。在亚述的侵略势不可当的时代，他第一个展望圣殿被毁后神秘的耶路撒冷：“我见主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他的衣裳垂下，遮满圣殿……殿布满狼烟。”

以赛亚热爱“圣山”，将它看成美丽的女人：“锡安女子的山，耶路撒冷的山”，有时正直，有时像个荡妇。拥有耶路撒冷是神圣和体面的事情，但如果一切都失去了，“耶路撒冷也被毁了”，对散居各地的每个人来说，会有一个新的神秘的耶路撒冷，宣言慈爱，“学习行善，寻求公平，解救被压迫者，给孤儿申冤，为寡妇辩护”。以赛亚预见到一种非凡的景象：“耶和华殿的山必坚立，超乎诸山……万民都要流归这山。”这个遥远的、可能被征服的山顶城市的法律、价值观念和故事将再次兴起：“必有许多国的民前往，说，来吧，我们登耶和华的山，奔雅各神的殿；主必将他的道教训我们……因为训诲必出于锡安，耶和华的言语，必出于耶路撒冷，他必在列国中施行审判。”以赛亚预言，当受膏的国王——弥赛亚——降临时，会有神秘的末日审判：“他们要将刀打成犁头，把枪打成镰刀……他们也不再学习战事。”死者将复活。“豺狼必与绵羊羔同居，豹子与山羊同卧。”

这首热情洋溢的诗首次表达了从古至今贯穿耶路撒冷历史的对世界末日的期盼。以赛亚不仅帮忙塑造了犹太教，还为基督教的成型做出了贡献。耶稣基督研究以赛亚和他的学说——从圣殿被毁与具有普世精神的耶路撒冷观念，到捍卫受压迫者的利益——都源于这个富有诗意的愿景。耶稣本人将被视为以赛亚所说的以马内利。

亚哈斯国王去大马士革朝拜提革拉·帕拉萨，归来时为圣殿带回一个亚述式的神坛。公元前727年，征服者去世，以色列举起反叛大旗，但新亚述王萨尔贡二世围攻以色列首都撒马利亚长达三年，然后吞并以色列，将两万七千名以色列人放逐到亚述。十二个部落中有十个部落在北方王国居住，这些人几乎从历史上消失。现代犹太人是以犹大王国形式存留下来的两个部落的后代。被以赛亚称为以马内利的婴儿后来成为国王希西家，他不是弥赛亚，但拥有最宝贵的政治才能——运气。耶路撒冷至今还留有他的遗迹。

西拿基立：扑向羊圈的狼

希西家蛰伏了二十年，等待反抗亚述的机会：首先，他清除偶像，粉碎圣殿中屹立的铜蛇，并召唤他的子民在首次扩建到西山的耶路撒冷庆祝早期的逾越节。城里到处是从垮台的北方王国涌来的难民，他们可能随身携带着有关早期以色列历史和传说的古老卷轴。耶路撒冷的学者开始将犹地亚传统和北方部落传统融合在一起。这些像希腊人记录荷马史诗《伊利亚特》那样写成的卷轴，最终成为《圣经》。

公元前705年，当萨尔贡二世战死沙场时，耶路撒冷人，甚至以赛亚，都希望这一事件标志着邪恶的亚述帝国的垮台。埃及承诺给予支持；巴比伦城举起反叛大旗，并派使节告诉希西家。希西家觉得时机已到：他加入反亚述联盟，并为战争做准备。然而，不幸的是，新的亚述王是一个具有无限信心和精力的军阀，他的名字叫西拿基立。

西拿基立称自己为“世界之王、亚述之王”，当时这两个头衔是同一个意思。亚述统治着从波斯湾到塞浦路斯的广阔区域，它的内陆核心地区在今天的伊拉克，北有群山阻隔，西有幼发拉底河庇护，但南部和东部易遭攻击。帝国就像一条鲨鱼，只有不断进食才能存活。对亚述人来说，征服是一种宗教义务。每个新国王即位时都要宣誓扩张他们所说的“阿舒尔神的土地”——这个国家就是以他们守护神的名字命名的。国王既是大祭司，又是司令官，亲自统率二十多万军队。和近现代的专制统治者一样，彼时的国王不仅利用恐怖统治，还利用横跨整个帝国的流放来威慑臣民。

西拿基立始终未能从战场上追回父亲萨尔贡二世的遗体，这是触怒神灵的可怕迹象，帝国也开始分裂。但西拿基立镇压了所有叛乱，重新占领巴比伦并摧毁了整座城市。一旦秩序恢复，他就试图巩固秩序，花费巨资重建首都——战争和激情之神伊什塔尔的城市尼尼微。他用水渠灌溉花园，他的宏伟宫殿无与伦比。亚述的国王们酷爱宣传，宫殿墙上炫耀胜利的装饰昭示了亚述人的胜利和敌人的惨死——被集体钉死、剥皮和斩首。被征服城市的大臣们在尼尼微游街示众，脖子上戴着串着他们国王首级的恐怖的项链。然而，亚述人的掠夺并不比其他征服者邪恶，比如埃及人会收集敌人的手和阴茎。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亚述最残暴的时代已经结束，如果可能，西拿基立更喜欢坐到谈判桌旁。

西拿基立把自己的丰功伟绩埋在宫殿的地基下。在伊拉克，考古学家已经发现他的城市遗址，该遗址显示，鼎盛时期的亚述依靠征服和农业致富，政府由具有读写能力的书记员来管理，关于这些人的记录就保存在皇家档案馆里。他们的图书馆里不仅有帮助国王（或王室）做决定的占卜书，争取神之厚爱的咒语、仪式和赞美诗，还包括记录诸如《吉尔伽美什史诗》之类文学经典的石碑。实行多神崇拜、敬畏神秘雕像和鬼魂并诉诸占卜力量的亚述人研究医药，在石碑上开药方，上面写着：“如果这个人出现以下症状，问题出在……用药如下……”

在远离家乡、绚丽浮华的亚述城市里辛苦劳作的以色列囚犯，将这些城市视为“充满谎言、劫掠，从来不乏受害者的血腥”都市，这里有彩绘宫殿，有像巴别塔一样的通灵塔。在先知那鸿的描述中，有“鞭声嘹亮，车轮滚滚，马匹踢跳，车辆奔腾”的景象。现在，那些八辐条的马车、庞大的军队和西拿基立本人正向耶路撒冷前进。《申命记》中说：“如鹰飞过来攻击你。”

希西家的隧道

希西家知道巴比伦所遭遇的恐怖，于是疯狂地在耶路撒冷新区附近筑防。他修建的“宽墙”厚约7.6米，有些部分至今依稀可见，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犹太区的那段城墙。他为围城做准备，派两组工匠在岩石中间开凿出一条超过500米长的隧道，该隧道将城外的基训泉同大卫城下、圣殿山南部的西罗亚池连接在一起。多亏了这个新的防御工事，西罗亚池被划进了城内。两组工匠在岩石深处会合时，刻碑庆祝，记录自己的惊人成就：

隧道通了。这是隧道凿穿的方式：工匠们挥舞斧头，朝着同伴的方向挖去，当还有3腕尺就要凿穿时，他们听到一个人呼唤同伴的声音，因为右边的岩石有裂缝，左边的也有。当隧道凿穿时，采石匠同时砍向那块石头，两边的工匠面对面，斧头对斧头；水从基训泉流到西罗亚池的距离是1200腕尺（约549米），而工匠头顶的岩石高度有100腕尺（约46米）。

希西家在圣殿山北部的一个溪谷建坝，使毕士大的一个水池为耶路撒冷提供更多的水。他似乎还为军队分配好了食物——油、葡萄酒和粮食，可以说为围城和战争做好了准备。今人已在犹大境内遗址上发现标着“lmlk”字样（意思是“国王专用”）的瓶罐把手，上面刻着国王的徽章——四翼圣甲虫。

“亚述人像扑向羊圈的狼一样冲过来。”拜伦写道。现在，西拿基立和他庞大的军队离耶路撒冷非常之近。这个伟大的国王和大部分亚述国王一样，乘笨重的三驾马车，头顶是王室专用的华盖。马戴着闪闪发光的头冠，而西拿基立身穿绣花长袍，头戴尖顶软帽，将长胡子修成方形、编成辫子，手上戴着玫瑰花饰手环，还经常携带弓与剑，弓握在手里，剑装在他腰带旁配有狮子纹饰的剑鞘里。他更多地将自己比作狮子，而不是《圣经》中的秃鹰或拜伦诗里的狼。在伊什塔尔神庙里，亚述国王穿着狮皮庆祝他们的胜利，他们的宫殿装饰着狮身人面像，因为猎捕狮子是伟大的国王们热衷的运动。

西拿基立绕过耶路撒冷围攻希西家的第二个城市——南部要塞拉吉。我们可以从尼尼微宫殿的浅浮雕中看出西拿基立的军队（以及犹地亚人）的模样：亚述人有一支通晓多种语言的帝国军队，他们将头发编成辫子，身穿束腰的宽松外衣和锁子甲，头戴用羽毛装饰的尖顶头盔，按战车御夫、长矛手、弓箭手和投石手等身份排成不同的队列。他们一起发起进攻，派遣工兵破坏城墙，利用一种可怕的、锥形的围城器械破坏对方的防御工事。当西拿基立的步兵爬上攻城梯拿下城市时，弓箭手和投石手停止令人生畏的射击。考古学家已经挖掘出一个埋着一千五百人的坟墓，里面有男人、女人和小孩，就像浅浮雕所展示的那样，一些人被钉死或剥皮，成群的难民逃离这个人间地狱，而此时的耶路撒冷知道自身将要面临怎样的命运。

西拿基立快速击溃一支前来救援希西家的埃及军队，他洗劫了犹大，然后围攻耶路撒冷。他在城北的一个地方扎营，五百多年后，提图斯选择的就是这个地方。

耶路撒冷城外的所有水井都被希西家投了毒。为他驻守新城墙的军队头戴包头巾，用束发带和长耳罩扎紧，身着短裙、护腿和靴子。当围城军队攻进来时，城内毫无疑问地出现了恐慌。西拿基立派将领前去谈判，称抵抗是无望的。先知弥迦已经预见到了锡安的灭亡，但老以赛亚却建议人们耐心等待，他认为雅卫会伸出援手。

希西家还在圣殿祈祷，但西拿基立扬言他已经将耶路撒冷围得像“笼中之鸟”。不过，以赛亚是对的——上帝介入了。

玛拿西：地狱之谷的儿童献祭

“当夜，耶和华的使者出去，在亚述营里杀人……清早有人起来一看，都是死尸了。”亚述人突然收拾好营地，可能是要去镇压东部的叛乱。“亚述王西拿基立就拔营而去。”雅卫告诉西拿基立：“耶路撒冷的女儿向你摇头。”这是来自耶路撒冷的说法。而西拿基立的年鉴却记载，是希西家的巨额贡奉促使西拿基立离开的，其中包括30塔兰特金子和800塔兰特银子——希西家似乎是用钱把亚述人打发走的。西拿基立把犹大压缩成一个不比耶路撒冷地区大多少的地方，并吹嘘说流放了二十万零一百五十人。

围攻结束后不久，希西家去世，他的儿子玛拿西成为叙利亚的忠诚附属。他残酷镇压耶路撒冷的反对力量，娶了一位阿拉伯公主，推翻父亲的改革，并在圣殿中配置男性圣妓和巴力、阿瑟拉神崇拜物。最可怕的是，他鼓励在耶路撒冷城南的欣嫩子谷中的烤炉旁拿儿童献祭，即“陀斐特（tophet）”。“他的确让他的亲生儿子穿越烈火……”据说，孩子被带到那里时，祭司们不停击鼓，好让父母听不到孩子们的尖叫。

由于玛拿西，欣嫩子谷不仅成为死亡之地，还成为犹太神话、后来的基督教神话和伊斯兰教神话中的“吉赫纳”（Gehenna）——地狱。如果圣殿山是耶路撒冷的天堂，那么吉赫纳就是耶路撒冷的冥府。

接着，公元前626年，迦勒底将领那波勃来萨控制了巴比伦，并逐渐摧毁亚述帝国，他在《巴比伦编年史》中记录了自己的丰功伟绩。公元前612年，巴比伦和米底联军攻克尼尼微。公元前609年，玛拿西八岁大的孙子约西亚继位，这预示着一个由弥赛亚统治的黄金时代的到来。

5 巴比伦的妓女公元前586年—公元前539年

约西亚：革命的救世主

这是个奇迹：邪恶的亚述帝国崩溃了，犹大王国自由了。约西亚国王可能将他的王国向北扩展到了前以色列王国土地上，向南延伸到红海，向东延伸到地中海。在他统治的第十八个年头，最高祭司希勒家在圣殿的房间里发现了一部被遗忘的经卷。

约西亚认识到这份文件的力量，它是《申命记》（希腊语中的“第二部法律”）的一个早期版本，可能是在以色列亡国后被带到南方、并在玛拿西残酷统治期间被藏进圣殿的经卷中的一部。约西亚把犹地亚人召集到圣殿，站在有图腾标志的王室支柱旁边，宣布他与唯一的上帝立约，遵守律法。国王让学者们复述了犹地亚人的古老历史，将神话中犹太民族的先祖、圣王大卫和所罗门，还有耶路撒冷的故事融合成单一的过去，以照亮现在，这使《圣经》的诞生又近了一步。事实上，这些律法是被追溯至并归功于摩西的，但《圣经》对所罗门圣殿的描述无疑反映了真实的、但时代较晚的约西亚的耶路撒冷——新的大卫城。此后，圣山在希伯来语中被称作“ha-Makom”，即“那个地方”。

约西亚在汲沦谷焚烧偶像，将男妓赶出圣殿；他打碎“地狱之谷”的儿童炙烤炉，杀了崇拜偶像的祭司，并把他们的尸骸扔进祭坛并碾碎。约西亚的革命听起来暴力、狂热，且严守清规戒律。之后，他过逾越节加以庆祝。“约西亚之前，没有王像他那样。”但是，他在进行一场危险的游戏。那时埃及法老尼科正率军沿海岸北上，约西亚担心犹大王国在摆脱亚述后会转而受制于埃及，于是连忙前去阻拦。公元前609年，法老打败犹地亚人，在美吉多杀死了约西亚。约西亚失败了，但他乐观的、启示性的统治比大卫和耶稣之间这段时期内的任何统治都更具有影响。但是，独立之梦在美吉多终结了，“美吉多”也成为灾难的代名词：“哈米吉多顿”（Armageddon），即“末日决战”，就是由此而来的。

法老向耶路撒冷推进，把约西亚的哥哥约雅敬（Jehoiakim）推上犹大王位。但埃及未能阻止近东地区一个新的帝国的崛起。公元前605年，巴比伦国王的儿子尼布甲尼撒在迦基米施击溃埃及人。亚述消失了，巴比伦接手犹大。而公元前597年，约雅敬国王发现自己有机会趁乱解放犹大，于是下令进行一次全国性斋戒，以争取上帝的保护。在第一次悲诉中，他的顾问和先知耶利米警告说，上帝将摧毁耶路撒冷。约雅敬国王公开烧毁了耶利米的著作。约雅敬使犹大与埃及结盟，但是，当新的征服者袭击耶路撒冷时，埃及没有伸出援手。

尼布甲尼撒

保存在一块黏土板上的《尼布甲尼撒编年史》称：“在犹太历提斯利月，巴比伦国王向哈梯（Hatti，叙利亚）进发，围攻犹大的都城（耶路撒冷），在亚达月第二天（公元前597年3月16日）攻下这座城市并俘虏了国王。”尼布甲尼撒洗劫了圣殿，将国王和一万名贵族、工匠及青年男子押送到巴比伦。约雅敬也来到了其征服者在巴比伦的宫廷。

尼布甲尼撒是篡位者的儿子，但也是充满活力的帝国建筑师，视自己为巴比伦的庇护神贝尔—马杜克在世上的总督。他继承了亚述帝国的残暴镇压模式，把自己提升为虔诚和美德的模范。在国内，“恃强凌弱乃是常见之事”，但尼布甲尼撒“日夜勤劳，博采众议，谨慎施政”，务使正义得到伸张。尽管如此，受迫害的犹地亚人恐怕还是无法认可这位自封的“正义之王”。

来自犹大的流放者发现，锡安与他们目前所在的巴比伦相比不过像个村子。当耶路撒冷有几千居民时，巴比伦自称有二十五万人住在这个如此宏伟、享乐的大都市，以至于传说中的爱和战争女神伊什塔尔蹑手蹑脚地穿街过巷，在旅馆和小巷里亲吻她青睐的对象。

尼布甲尼撒给巴比伦烙上自己的审美烙印。巨大、宏伟的雕像上涂着他最喜欢的颜色，那是波澜壮阔的幼发拉底河倒映出的神圣的天蓝色。伊什塔尔门有四座塔楼，塔楼外面包裹着蓝色瓷砖，瓷砖上面绘着由黄色公牛和赭色龙构成的图案，此门通向城市的凯旋大道——列队行进之路。尼布甲尼撒的宫殿装饰着巨大的狮子，用他的话说，这是一座“令人赞叹的雄伟大厦、闪闪发光的圣所、我的皇宫所在”。“空中花园”（Hanging Gardens）装点着他的夏宫（summer palace）。为了向巴比伦的庇护神马杜克致敬，尼布甲尼撒建造了一座巨大的、有七层阶梯的、顶上带有平台的金字塔：这个属于天堂与尘世的基座平台是真正的巴别塔。描述它的语言之多样，反映了巴比伦是整个近东地区的中心。

在耶路撒冷，尼布甲尼撒将流亡国王的叔叔西底家推上了王位。公元前594年，西底家去巴比伦向尼布甲尼撒朝拜，但是，他一回来就发动了叛乱。先知耶利米不断规劝国王西底家，警告说巴比伦人会摧毁耶路撒冷。尼布甲尼撒挥师南下。西底家向埃及人求助，埃及人只派出极少的人来增援，而这些人很快就被打败了。耶利米注意到耶路撒冷城内的恐慌和疑惧，他试图逃出去，却在城门口被逮捕了。西底家在继续以耶利米为顾问和以叛国罪将其处死之间徘徊不定，于是把他关在王宫下面的地牢里。尼布甲尼撒洗劫犹大长达十八个月，把耶路撒冷留到最后处理。

公元前587年，尼布甲尼撒筑围墙、建堡垒，将耶路撒冷包围起来。耶利米写道：“饥荒是城市的痛。”年幼的孩子“饿昏在大街上”，并且出现了吃人的迹象：“我民的妇人倒成为残忍……慈悲的妇人，当我众民被毁灭的时候，亲手煮自己的儿女作为食物。”就连富人也很快绝望，《哀歌》的作者写道：“素来卧朱红褥子的，现在躺卧粪堆”，寻找食物。人们“像盲人一样”昏昏沉沉地在街上游荡。考古学家找到围城时期的一节下水管道：犹地亚人通常以小扁豆、小麦和大麦为食，但管道里的东西表明人们被围困时以植物和药草为食，因感染鞭虫和绦虫而病倒。

犹太历阿布月9日，即公元前586年8月，在围城十八个月后，尼布甲尼撒攻入耶路撒冷，城市惨遭焚烧，可能是被燃烧的火把和箭点着的（后人在今犹太区的烟、灰和碳化木头层中发现了箭头）。吞噬房屋的大火把官僚机构的印章——黏土印玺——烤得如此坚硬，以至于它们在被烧毁的房屋中侥幸“活”了下来。耶路撒冷没有逃过沦陷后被劫掠、蹂躏的命运，而被杀的人比忍饥挨饿的人幸运：“因饥饿燥热，我们的皮肤黑如烤炉。敌人在锡安玷污妇人；他们吊起首领的手。”南部的以东人涌进城里抢劫，在废墟残骸中幸灾乐祸、纵情狂欢：“以东民哪，只管欢喜快乐……你必喝醉，以致露体。”据《圣经·诗篇》第137章记载，以东人鼓动巴比伦人“拆毁、拆毁，直拆到根基……拿你的婴孩摔在磐石上的，那人便为有福”。巴比伦人摧毁了耶路撒冷，而耶利米在王宫底下的监牢里活了下来。

尼布甲尼撒：行毁坏可憎之人

西底家从紧挨西罗亚池的大门突围出去，向杰里科前进，但巴比伦人抓住了他，把他带到尼布甲尼撒面前。“巴比伦王便审判他。巴比伦王在西底家眼前杀了他的众子，并且剜了西底家的眼睛，用铜链锁着他，带他到巴比伦去。”巴比伦人想必在国王的监狱里发现了耶利米，因为他们把他带到尼布甲尼撒面前。据说，尼布甲尼撒审问了他，并把他交给主管耶路撒冷的帝国卫队司令尼布撒拉旦。尼布甲尼撒将两万名犹地亚人遣送到巴比伦，而耶利米说他把许多穷人留了下来。

一个月后，尼布甲尼撒命令他的将军摧毁这座城市。尼布撒拉旦“用火焚烧耶和华的殿和王宫，又焚烧耶路撒冷的房屋”，并且“拆毁耶路撒冷四围的城墙”。圣殿被毁，里面的金银器皿被洗劫一空，约柜也永远消失了。《圣经·诗篇》第74章说：“他们用火焚烧你的圣所”，祭司们也在尼布甲尼撒面前被杀死。正如公元70年提图斯所做的那样，圣殿和王宫被推到了底下的峡谷里：“黄金何其失光！纯金何其变色！圣所的石头倒在各市口上。”

街道上空无一人：“先前满有人民的城，现在何竟独坐。”富人变穷了：“素来吃美好食物的，现今在街上变为孤寒。”狐狸在贫瘠的锡安山上游荡。犹地亚人在《哀歌》中恸哭他们的流血牺牲，而“耶路撒冷……像一个月经来潮的妇女”，“她夜间痛哭，泪流满腮，在一切所亲爱的中间没有一个安慰她的”。

圣殿被毁似乎不只是一座城市的毁灭，还意味着整个民族的终结。“锡安的路径，因为无人来守圣节而悲伤：她的城门凄凉，她的祭司叹息……锡安城的威荣。冠冕从我们的头上落下。”这似乎是世界的终结，或者像《但以理书》解释的那样，是“行毁坏可憎的”。犹地亚人本应当和其他被自己的神辜负的民族一样从此消失，但他们想方设法将这场灾难转变为强化耶路撒冷的神圣性、创造末日审判原型的成长经历。对三大宗教来说，陷入“地狱”的经历使耶路撒冷成为末日事件的发生地和迎接神圣王国到来的地点。这就是天启（Apocalypse，从希腊语中指代“启示”的单词演变而来）——耶稣对后世预言式的启示。对基督徒来说，它成为一个明确的、永恒的期望，而穆罕默德将尼布甲尼撒之破坏视为犹太人失去神宠的标志，从而为他的伊斯兰教启示开路。

一些犹地亚人在流亡巴比伦期间，保持对上帝和锡安的忠诚。与此同时，当《荷马史诗》成为希腊人的民族史诗时，犹地亚人也开始用自己的圣经文字和他们远在他方的城市界定自己：“我们曾在巴比伦的河边坐下，一追想锡安就哭了。我们把琴挂在那里的柳树上。”据《圣经·诗篇》第137章所说，就连巴比伦人都欣赏犹地亚人的歌曲：“因为在那里，掳掠我们的，要我们唱歌，抢夺我们的，要我们作乐，说，给我们唱一首锡安歌吧。我们怎能在外邦唱耶和华的歌呢？”

然而，就是在这里，《圣经》开始成型。当诸如但以理之类的耶路撒冷人在皇家殿堂接受教育，当较为世俗的流浪者成为巴比伦人时，为了强调自身的特殊性，犹地亚人制定了新的律法——尊奉安息日，为孩子行割礼，遵守饮食法，取犹太名字——因为耶路撒冷的陷落已经证明，如果他们不尊奉上帝律法会发生什么事情。在远离犹大的地方，犹地亚人正在成为犹太人。

流亡者称巴比伦是“世上的淫妇和一切可憎之物的母”，这一称呼流传千古，尽管如此，巴比伦帝国仍一派繁荣，降灾给流亡者的尼布甲尼撒更是在位四十多年。然而，但以理却说国王疯了，他“被赶出离开世人，吃草如牛，指甲长长，如同鸟爪”——这是对他所犯罪行的惩罚（也给威廉·布莱克的绘画提供了绝妙的灵感）。如果复仇难以实现，流亡者至少可以就发生在巴比伦的讽刺性事件表示惊叹：尼布甲尼撒对儿子以未米罗达很失望，把他投入监狱，而他就是在这里结识犹大国王约雅斤的。

伯沙撒的宴会

以未米罗达成为巴比伦国王后，把自己的犹地亚王族朋友约雅斤从监狱里放出来。但在公元前556年，尼布甲尼撒父子的王朝被推翻了：新国王那波尼德拒绝接受巴比伦神贝尔—马杜克，推崇月神欣（Sin），并一反常态地离开巴比伦城，定居远在阿拉伯沙漠中的泰马城。那波尼德（不是但以理声称的尼布甲尼撒）得了一种怪病，想必是发疯了，因为他“像牲口一样吃草”。

q据《圣经》记载，那波尼德国王不在的时候，他的儿子——摄政王伯沙撒——举办了一场堕落腐化的宴会，用“尼布甲尼撒从耶路撒冷圣殿劫掠来的金银高脚酒杯”招待宾客。突然，他看见墙上出现了上帝的话：“MENE MENE TEKEL UPHARSIN”，经解读，这句话的意思是警告伯沙撒，他的帝国寿数将尽。伯沙撒浑身颤抖。对“巴比伦大淫妇”来说，这是不祥之兆。

公元前539年，波斯人向巴比伦挺进。犹太历史上充满神奇的解救，这一次是最富有戏剧性的。犹太人“在巴比伦河畔”待了四十七年之后，一个人的决定——在某种程度上和大卫的决定一样影响深远——让犹太人重返锡安。

6 波斯人公元前539年—公元前336年

居鲁士大帝

西波斯的米底国王阿斯提阿格斯（Astyges）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的女儿尿出一条金色小溪，这条小溪向他的王国奔流而来。他的魔术师，就是波斯祭司们，解释说这意味着他的外孙将威胁他的统治。阿斯提阿格斯把女儿嫁给一个软弱的、不具威胁的邻居——东方的安善国王。这场婚姻孕育了一个名叫库罗什的继承人，他就是后来的居鲁士大帝。阿斯提阿格斯后来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支藤蔓从女儿的大腿间蔓延出来，并将他覆盖，这是带有性和政治意味的《杰克与豆茎》式故事。阿斯提阿格斯命令军官哈尔帕格谋杀小居鲁士，但这个男孩躲到一个牧羊人那里。阿斯提阿格斯发现居鲁士没死，于是杀了哈尔帕格的儿子，将他做成炖菜给哈尔帕格吃。这是哈尔帕格不会忘记也不会原谅的一顿饭。

大约在公元前559年，居鲁士的父亲去世，居鲁士归国并执掌王国大权。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乐于相信，波斯人的所有事务都是在性预兆或尿预兆的帮助下决定的。正如他所述，阿斯提阿格斯的噩梦成真了。居鲁士在哈尔帕格的支持下打败外祖父，统一了米底和波斯。居鲁士并不理会南部伯沙撒的巴比伦，他首先要对付的是另一个强势的君主，富裕的吕底亚（位于今土耳其西部）的国王克罗伊斯。居鲁士率领驼队士兵闯进克罗伊斯的首都，打得他措手不及。一闻到前进中的骆驼的气味，吕底亚的骏马立刻脱缰而去。接着，居鲁士进攻巴比伦。

尼布甲尼撒蓝光闪闪的首都为居鲁士打开了大门，居鲁士聪明地向被忽视的巴比伦神贝尔—马杜克致敬。巴比伦的陷落使犹太流亡者欢欣鼓舞：“因为耶和华做成这事；应当欢呼……众山应当发声歌唱，树林和其中所有的树，都当如此；因为耶和华救赎了雅各，并要因以色列荣耀自己。”居鲁士继承了包括耶路撒冷在内的巴比伦帝国：“世上列国君主，必须向我呈献珍贵的贡物，并且在我安坐的巴比伦亲吻我的脚。”

居鲁士对帝国有新的展望。亚述人和巴比伦人在屠杀和流放的基础上建立帝国，居鲁士则以宗教宽容换取政治控制，从而将“各民族统一在一个帝国里”。

此后不久，波斯国王出台了一份震惊犹太人的法令：“耶和华天上的神，已将天下万国赐给我，又嘱咐我在犹大的耶路撒冷，为他建造殿宇。在你们中间凡作他子民的，可以上犹大的耶路撒冷，在耶路撒冷重建耶和华以色列神的殿。”

居鲁士不仅将犹地亚的流亡者送回家，保障他们的权利和律法——他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这样做的统治者——还把耶路撒冷还给他们，并提出重建圣殿。居鲁士委派末代国王的儿子设巴萨（Sheshbazzr）统治耶路撒冷，并把圣殿的器皿交还给他。难怪一个犹地亚先知把居鲁士奉为弥赛亚：“他是我的牧人，必成就我所喜悦的：必下令建造耶路撒冷，发令立稳圣殿的根基。”

设巴萨带领四万两千三百六十名流亡者回到犹大行省的耶路撒冷。与巴比伦的繁华相比，这里就是荒漠。“锡安哪，兴起，兴起，披上你的能力，”以赛亚写道，“圣城耶路撒冷啊，穿上你华丽的衣服……要抖下尘土……锡安被掳的居民哪。”然而，居鲁士和回归流亡者的计划因留在犹地亚，特别是撒马利亚的当地人的阻挠而无法实施。

流亡者归国九年后，正值盛年的居鲁士在中亚的战斗中被杀。据说，他的仇敌将他的头颅扔进装满鲜血的酒囊里，以满足他对他人土地的渴求。他的继承人赎回他的遗体，将其葬在帕萨尔加德（今伊朗南部）的一口金棺里。居鲁士的坟墓至今仍坐落在那里。“他使他之前和他之后的所有国王黯然失色。”希腊士兵色诺芬写道。耶路撒冷也因此失去了保护者。

大流士和所罗巴伯：新的圣殿

居鲁士帝国的疆域比之前的所有帝国都大，它的命运在离耶路撒冷不远的地方决定下来。居鲁士的儿子冈比西斯二世（又称“坎布吉亚”）继承王位，并于公元前525年率军穿过加沙和西奈，意欲征服埃及。在遥远的波斯，他的哥哥举兵反叛。在回国保护王位的路上，冈比西斯在加沙附近神秘死亡；波斯那边，七个叛乱贵族在马背上聚首，谋划夺取帝国大权。由于还未决定谁将成为他们的国王，于是他们同意，拂晓过后“谁座下的马第一个嘶鸣谁就获得王位”。其中一个贵族世家的年轻子弟、冈比西斯的执矛护卫大流士（Darius）的马第一个嘶鸣。希罗多德称大流士作弊了：大流士命令他的马夫把手指伸进一匹母马的阴道，然后马夫在关键时刻让大流士的马闻到一股致其兴奋的气味。希罗多德激动地将一个东方专制君主的崛起归功于那只激发性欲的妙手。

在六个同谋的帮助下，大流士向东疾驰，成功占领整个波斯帝国，并镇压了发生在各省的叛乱。但因内战，“在耶路撒冷神殿的工程停止了，直到波斯王大流士统治的第二年（重新启动）”。公元前520年前后，犹大末代国王的孙子所罗巴伯王子和他的祭司约书亚——圣殿最后一位祭司的儿子——离开巴比伦，前去拯救耶路撒冷。

所罗巴伯再次将圣坛供奉在圣殿山。他雇佣工匠，购买腓尼基香柏木，以重建圣殿。在巍巍升起的大厦的激励下，在帝国混乱局势的鼓舞下，犹太人禁不住做起建立新王国的弥赛亚梦。“那一天，万军之主耶和华说，我将接受你，我的仆人，所罗巴伯……使你成为一枚印章。”先知哈该写道。他指的是被所罗巴伯的祖父弄丢的大卫的指环印章。诸位犹太领袖带着金银从巴比伦归来，称赞所罗巴伯（这个名字的原意是“巴比伦的子孙”）为“大卫苗裔”，将要“担负尊贵，坐在位上，掌王权”。

在耶路撒冷周围和北部撒马利亚生活的当地人民想要参与重建圣殿的神圣工作，帮助所罗巴伯。但归来的流亡者信奉的是一种新型的犹太教，他们把当地人当作半异教徒对待，轻蔑地称他们为“那地之民”。耶路撒冷的复兴所引起的惊恐，抑或当地人的收买，促使波斯总督中止了圣殿的建造工作。

在三年的时间里，大流士战胜了所有挑战，成为古代世界最有成就的统治者之一。他建立了一个西至色雷斯和埃及、东到兴都库什的具有宽容精神的世界帝国——第一个横跨三大洲的帝国。结果证明，这个伟大的新国王是征服者和管理者的罕见结合体。我们从刻在岩石上以纪念胜利的大流士肖像中可以看出，他高额、直鼻，典型的雅利安人形象。岩画显示，他身高约1.78米，头戴镶嵌着椭圆形宝石的黄金王冠，刘海卷曲，八字胡弯曲地耷拉着，把头发梳成发髻，将方形胡须打理成卷曲的四排，与一缕缕笔直的胡子交错。他身穿盖住裤子和鞋子的长袍，手持一张鸭头弓。

这就是所罗巴伯援引居鲁士的法令诉之以求的、令人敬畏的统治者。大流士命人查看帝国卷轴，找到居鲁士的法令，下令：“任凭犹大人的省长和犹大人的长老，在原处建造神的这殿。我大流士降这旨意，当速速遵行。”公元前518年，大流士挥师西进，以恢复埃及的统治秩序。他可能在经过犹地亚时安定了耶路撒冷城内过于兴奋的犹太人，也有可能将所罗巴伯处死了，因为大卫家族的这个最后一人没有任何缘由地消失了。

公元前515年3月，祭司们兴高采烈地为第二圣殿奉献了一百头小公牛、两百只成年公羊、四百只羊羔和十二只山羊（以赎十二个部落的罪）做祭品。犹地亚人还借此庆祝了被流放以来的第一个逾越节。但是，对所罗门圣殿保有记忆的老人们看到这个寒酸的建筑时，泪流满面。耶路撒冷不但规模不大，而且荒凉无比。

五十多年后，大流士的孙子阿尔塔薛西斯一世的酒政是一个叫尼希米的犹太人。耶路撒冷人向他求助：“那些被掳归回剩下的人遭大难。耶路撒冷的城墙被拆毁。”尼希米的心碎了：“我坐下哭泣，悲哀几日。”当他再次在波斯首都苏萨的皇宫服侍时，阿尔塔薛西斯国王问他：“你为什么面带愁容？”这个犹太侍从回答说：“愿王万岁，我列祖坟墓所在的那城荒凉，我岂能面无愁容呢……王若喜欢……差遣我往犹大……我好重新建造。”尼希米在等待答案时“惶恐至极”。

尼希米：波斯人的衰落

伟大的国王任命尼希米为总督，给他建设基金，并派军队护送他。但是，耶路撒冷北部的撒马利亚人由他们世袭的总督参巴拉统治，参巴拉不信任这个从遥远的苏萨过来的宫廷密使和归来流亡者的各种规划。害怕被暗算的尼希米在夜间视察了耶路撒冷破损的城墙和被烧焦的大门。作为《圣经》中唯一一部政治自传，尼希米的回忆录讲述了参巴拉在听到重建城墙的计划时是怎样地“嗤笑我们”，直到尼希米透露自己就是新任总督。地主和祭司每人负责城墙的一部分。当他们遭到参巴拉的暴徒袭击时，尼希米设置警卫，“以保证城墙在五十二天内完工”。他只将大卫城和圣殿山圈进城内，还在圣殿的北部建了一个小碉堡。

现在耶路撒冷“广大”了，尼希米说，但“其中的民却稀少”。尼希米说服城外的犹太人抽签决定：每十个人中要有一个人定居耶路撒冷。十二年后，尼希米去波斯向国王复命，但他返回耶路撒冷，发现参巴拉的狐朋狗友正利用圣殿赚钱，而犹太人与当地人通婚。尼希米将这些闯入者驱逐出去，阻止犹太人同外族人通婚，并强制推行新的纯净的犹太教。

随着波斯国王丧失对行省的控制权，犹太人开始发展自己的半自治小国耶胡德（Yehud）。耶胡德以圣殿为中心建立，得到越来越多的朝圣者的资助，它依《托拉》行事，由一个大祭司家族统治。据说，该祭司家族传承自大卫王的祭司撒督一脉。圣殿的财富再次引起众人的觊觎。其中一个大祭司在圣殿里被他贪得无厌的亲兄弟耶稣（亚兰语中指代约书亚）谋杀，这一渎圣行为为波斯总督提供了进军耶路撒冷、掠夺它的黄金的借口。

当波斯大臣们图谋除掉彼此，弄得人心慌乱时，马其顿国王菲利普二世训练出一支强大的军队。他征服希腊城邦，准备对波斯发动一场“圣战”，以报大流士和他的儿子薛西斯入侵之仇。菲利普被暗杀后，他二十岁的儿子亚历山大夺取王位，发动了对波斯的进攻，并最终将希腊文化带到了耶路撒冷。

7 马其顿人公元前336年—公元前166年

亚历山大大帝

公元前336年，亚历山大的父亲被谋杀，在他死后的三年里，亚历山大两次打败决定东撤的波斯国王大流士三世。一开始，他并没有追击大流士，而是沿海岸线进军埃及，并命令耶路撒冷为他提供军需。起初，耶路撒冷的大祭司表示拒绝。但这并未持续很久：当推罗起而反抗亚历山大的统治时，亚历山大围攻了这个城市，并在它陷落后，将它的所有幸存者钉死在十字架上。

亚历山大“匆忙赶赴耶路撒冷”，犹太历史学家约瑟夫斯很久以后写道。约瑟夫斯称征服者在城门口受到身穿紫红色长袍的大祭司和身着白衣的耶路撒冷人的欢迎。他们把他领进圣殿，他在那里为犹太人的上帝献祭。这个故事可能是一厢情愿的：有可能是大祭司和半犹太血统的撒马利亚领导人在拉什·哈·阿伊姆（Rosh Ha Ayim）恭候亚历山大，而亚历山大效仿居鲁士，承认犹太人有按自己的法律生活的权利。随后，他继续前进，征服埃及。东征之前，他在埃及建立亚历山大里亚市，但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亚历山大在灭了波斯帝国，将霸权统治延伸到巴基斯坦后，开始实施融合波斯人和马其顿人，利用这两个民族建立精英统治的伟大计划。计划不太成功，但亚历山大仍比历史上其他征服者更多地改变了这个世界。他将自己心中的希腊文明（Hellenikon）——包括希腊文化、语言、诗歌、宗教、体育竞技和荷马式的君主体制——推广到从利比亚沙漠到阿富汗山麓的每一个角落。希腊生活方式和19世纪的英式生活方式抑或今天的美式生活方式一样普及。

从那时开始，即使信奉一神教、与希腊哲学体系和多神文化格格不入的犹太人也不禁通过希腊文化的透镜来观察世界。

公元前323年6月13日，征服已知世界八年后，年仅三十三岁的亚历山大因发热或中毒奄奄一息地躺在巴比伦，忠诚的士兵泪流满面地走到他的床前。当他们问亚历山大把王国留给谁时，他的回答是：“给最强的人。”

托勒密：安息日劫掠

寻找最强者的比赛演变成亚历山大的将领之间长达二十一年的战争。耶路撒冷在这些“繁殖世间邪恶”的马其顿军阀之间几经转手。在两个主要参与者的争斗中，耶路撒冷六次被转手。独眼安提柯统治了耶路撒冷十二年，直到公元前301年战死沙场，而胜利者托勒密来到耶路撒冷门前，宣示自己对耶路撒冷的所有权。

托勒密是亚历山大的表兄，一个跟着亚历山大从希腊打到巴基斯坦的老将，他在那里指挥印度河上的马其顿舰队。亚历山大死后，埃及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听说亚历山大大帝的灵柩正在运回希腊的路上，他便匆忙越过巴勒斯坦，夺得灵柩，将它安放在他的首都亚历山大里亚。希腊的终极护身符——亚历山大的遗体——的守护人，成了亚历山大精神之火的守护者。托勒密不光是个军阀，他下令筹铸的钱币上印着他坚毅的下巴和呆板的鼻子，这掩饰了他的狡猾和通晓事理。

如今，托勒密告诉耶路撒冷人，他想在安息日入城，向犹太人的上帝献祭。休憩中的犹太人中计了，托勒密占领了这座城市，并以此方式向人们展示犹太人对宗教戒律的盲从。但是，当安息日太阳落山时，犹太人开始反击。之后，托勒密的军队横扫耶路撒冷——“打家劫舍、强奸妇女，半个耶路撒冷变成囚笼”。托勒密可能将马其顿卫戍部队驻扎在了圣殿北部由尼希米建造的巴里斯要塞，他还把成千上万的犹太人押送到埃及。这些人在托勒密辉煌壮丽的首都亚历山大里亚建立了说希腊语的犹太人群体。在埃及，托勒密和他的继承人变成法老；在亚历山大里亚和地中海地区，他们仍然是希腊国王。托勒密·索特尔以“救世主”之名著称，接受地方神伊西斯和俄塞里斯，并采用埃及的君主制，将他的王朝提升为埃及的神王和半神圣的希腊君主的综合体。他和他的儿子征服塞浦路斯和昔兰尼加，接着横扫安纳托利亚和希腊诸岛。托勒密知道，只有尊荣和文化加在一起才能让他享受正统和伟大。所以，他把亚历山大里亚建成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希腊城市，富丽堂皇、优雅时尚。他在这里建立图书馆和博物院，招募希腊学者，使法罗斯灯塔投入使用——它是世界奇观之一。托勒密的帝国延续了三个世纪，他们家族的最后一个人是克利奥帕特拉（七世）。

托勒密活到八十多岁，还写了一部亚历山大史。托勒密二世菲拉德尔福斯对犹太人颇有好感，释放了十二万犹太奴隶，还寄送黄金给犹太人装饰圣殿。他深刻理解庆典和演出的作用。公元前275年，他以酒神和丰收之神狄俄尼索斯的名义为几位特殊来宾举行阅兵礼，其间，一个用豹皮做的、装着约757立方米葡萄酒的巨大葡萄酒囊和一个约55米长、2.7米宽的巨大阳具图腾，同大象、来自帝国各个角落的国民一起参加游行。他还热衷于收藏书籍。当大祭司将大约二十本《塔纳赫》送到亚历山大里亚时，国王命人将它翻译成希腊语。他尊重亚历山大里亚犹太人的学术成就，邀请他们共进晚餐，商讨翻译问题。国王承诺道：“一切都会依你们的习惯行事，我本人也是如此。”据说，在七十天的时间里，七十位学者每人完成了一份译文，结果译文完全一样。《七十子圣经》（Septuagint）改变了耶路撒冷的历史，使后来基督教的传播成为可能。多亏了亚历山大，希腊语成了国际通用语。至此，《圣经》成了几乎每个人都能阅读的圣书了。

多比雅的约瑟

耶路撒冷仍然是托勒密帝国境内一个半自治的小国，犹大发行自己的钱币，上面刻着“耶胡德”。耶路撒冷不仅是一个统一的政治实体，还是一个由大祭司统治的上帝之城。他们声称自己出自《圣经》祭司撒督一脉，伺机积累财富和权力，而这只要给托勒密进贡就可以达成目的。公元前3世纪40年代，大祭司奥尼阿斯二世试图瞒下他欠托勒密三世厄威革特的20银塔兰特，这为一个人脉广阔、决定开出比大祭司更高价钱的年轻犹太人提供了机会，这位年轻人这样做不仅是为了耶路撒冷，还是为了整个国家。

这个冒险家就是大祭司的亲侄子约瑟。他启程前往亚历山大里亚，因为国王正在那里举办一场竞拍会：竞拍者承诺用最多的贡品换取对他们所居之地的统治权以及在那里征税的权力。叙利亚贵族嘲笑年轻的约瑟，但他用蛮横而放肆的方式战胜了他们。他设法率先觐见国王，让国王为他的魅力所倾倒。当托勒密三世开始要价时，傲慢的约瑟开出比所有竞争者都高的价钱，他的开价是柯里叙利亚、腓尼基、犹大和撒马利亚的总和。国王要约瑟留下人质，以确保得到他承诺的贡赋。“噢，我的国王，除了你自己和你的妻子外，我不会给你其他人。”这个狂妄自大的耶路撒冷人回答说。约瑟本可能因为傲慢无礼而被处死，但托勒密大笑之后表示同意。

约瑟带着两千名埃及步兵回到耶路撒冷，他有太多东西需要证明。当阿什凯隆拒绝纳税时，约瑟杀了它的二十名市民领袖，阿什凯隆不得不屈从。

约瑟就像他在《创世记》中的同名者一样，在埃及的高级领导人中纵横捭阖并取得胜利。他和国王在亚历山大里亚过从甚密，他爱上了这里的一个女演员。当约瑟设计勾引这个女演员时，他的哥哥用自己的女儿替换了该女演员。那天夜里，约瑟喝得不省人事，当他清醒时，他爱上了自己的侄女，而他们的联姻也巩固了这个王朝。然而，他们的儿子西卡努斯长大后变得跟约瑟一样无赖。尽管约瑟生活奢侈，统治严苛，赋税过多，但据约瑟夫斯说，约瑟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好人，他的庄严、智慧和公正令人钦佩。他使犹太人摆脱了贫穷、卑贱，走向辉煌。

约瑟对埃及国王来说非常重要，因为他们为了控制中东，同竞争对手马其顿王朝的塞琉古人开展了连绵不断的战争。公元前241年左右，托勒密三世在战胜敌人后，通过拜访耶路撒冷、恭敬地在犹太人的圣殿献祭来表达自己的感激时，无疑受到了约瑟的款待。然而，当国王去世时，埃及人发现他们正面对一个十几岁的、雄心勃勃的塞琉古国王的挑战。

安条克大帝：大象的碰撞

挑战者是亚洲的马其顿国王安条克三世。公元前223年，这个年仅十八岁、四处游历的年轻人继承了一个华而不实的头衔和一个四分五裂的帝国，但他拥有扭转颓势的天赋。安条克三世视自己为亚历山大的继承人，他和所有马其顿国王一样，将自己同阿波罗、海格立斯、阿喀琉斯，特别是宙斯联系在一起。经过一系列精彩炫目的战役，安条克三世重新征服了亚历山大远到印度的东方帝国，为自己赢得“大帝”（the Great）的称号。他多次袭击巴勒斯坦，但托勒密击退了他的进攻，日渐年老的约瑟·多比雅继续统治着耶路撒冷。但约瑟的儿子西卡努斯背叛约瑟，并袭击了耶路撒冷。约瑟在去世前不久打败了自己的儿子，不过西卡努斯仍继续在今天的约旦地区开拓自己的公国。

公元前201年，四十多岁的安条克大帝从东方胜利归来。耶路撒冷就像“风暴中的一艘航船，在两个大国间左右摇摆”。最后，安条克大帝赶走埃及人，耶路撒冷张开怀抱迎接新的主人。安条克大帝宣称：“当我们进入他们的城市时，犹太人热情地款待我们，他们的长老负责迎接，还帮助我们赶走埃及驻军。”塞琉古国王和军队非常引人注目。安条克大帝头戴皇冠，脚穿镶着金边的深红色系带靴子，戴着一顶宽边帽，穿着缀满金星的深蓝色披风，脖子处别着深红色领针。耶路撒冷人为安条克大帝的多民族部队提供给养，他的军队包括手握萨里沙长矛的马其顿方队、克里特山地战士、奇里乞亚轻步兵、色雷斯投石手、米希亚弓箭手、吕底亚掷矛兵、波斯弓箭手、库尔德步兵、全副武装的伊朗战马和最具威名的大象——耶路撒冷可能是首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安条克大帝承诺替犹太人修缮圣殿和城墙，增加耶路撒冷这个城市的人口，并确保犹太人享受“按照父辈的法律”统治自己的权利。他甚至禁止外人进入圣殿或者将马肉、骡子肉、野生或驯养的驴的肉、豹子肉、狐狸肉或兔肉带进城里。大祭司西门当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耶路撒冷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宽容的征服者。耶路撒冷人后来将这个时代视为由完美的大祭司统治的黄金时代，他们说大祭司就像“云朵中的晨星”。

义人西门：晨星

赎罪日当天，西门从至圣之所出来，这个大祭司走向圣坛，身上笼罩着荣光。大祭司是作为受膏的王子、君主、教皇和阿亚图拉的综合体统治犹大的，而西门是大祭司中的杰出典范：他身穿镀金长袍和闪闪发光的胸甲，头戴类似王冠的包头巾，还在头巾上别了一朵金花——象征着生命和救赎，也是犹大国王头饰的遗存。《德训篇》的作者，同时也是第一个捕捉到该繁荣都市之神圣戏剧的作家杰苏斯·本·西拉把西门描绘成“参天柏树”。

耶路撒冷成了一个“神权国家”——这个词是由历史学家约瑟夫斯创造的，用来描述这个“整个国家主权和所有统治权威都掌握在上帝手里”的小国。苛刻的规定支配着生活的每个细节，因为彼时政治和宗教没有任何区别。在耶路撒冷既没有雕像也没有塑像。尊奉安息日是令人痴迷的事。所有违背宗教的罪犯都被处以死刑。有四种处刑方式：石刑、火刑、斩首和绞杀。通奸者要用石头砸死，这个刑罚由整个群体执行（被定罪的人首先要被扔下悬崖，在众人扔石头前通常是不省人事的）；殴打父亲的人要被绞杀；与母女二人都有通奸行为的则被处以火刑。

圣殿是犹太生活的中心：大祭司和他的政务委员会——犹太教公会（Sanhedrin）——在那里聚会。每天早上，号角声通知大家开始一天的首次祈祷。号角的作用和伊斯兰教的宣礼员一样。七个银质喇叭一天吹响四次，召唤信徒到圣殿跪拜。犹太人主要的礼拜仪式是每天早晚两次在圣殿的祭坛上供奉一只没有瑕疵的公羊、母牛或鸽子，与此同时，香坛上的香火连绵不绝。“大屠杀”（holocaust）这个词出自希伯来语“olah”，意思是“向上”，暗指整只动物燔祭时的烟“向上”飘向上帝。想必整个城市都能闻到圣殿祭坛散发的气味：香炉里混着肉桂的香味与焚烧动物的臭味。难怪人们往身上涂抹大量没药、甘松和香油作香料（以遮住臭味）。

节日的时候，朝圣者涌进耶路撒冷。在圣殿北面的羊门，牛羊成群，异常嘈杂，以为祭祀做准备。逾越节期间要屠杀二十万只羊。而住棚节（时称“Tabernacle”）是一年中最神圣、最喜庆的一周，男人和女孩们身着白衣在圣殿的院子里载歌载舞，挥舞着点燃的火炬，在宴会上大快朵颐。他们搜集棕榈叶和树枝，在自家屋顶上或圣殿的院子里建造棚屋。

然而，即使在完美的西门的统治下，也有许多可能看起来像希腊富人的世俗犹太人住在西山坡上以“上城”之名著称的希腊式宫殿里。被狂热的犹太保守派视为异教污染的事物，在这些见多识广的人眼里是文明的产物。对耶路撒冷而言，这是新生活的开始：她越神圣，就越分裂。两种生活方式并肩而立、相互交织，伴随着如同家庭纠纷的互相嫌恶。现在，这个城市以及犹太人的存在，遭受着自尼布甲尼撒以来最臭名昭著的“怪物”的威胁。

安条克显灵：疯狂的上帝

耶路撒冷的施恩者安条克大帝不能停下前进的步伐，他转而征服小亚细亚和希腊。但是，这个过分自信的亚洲之王低估了正在崛起的罗马共和国的力量，这个共和国刚刚打败汉尼拔和迦太基，得以统治整个西地中海。罗马击退了安条克大帝对希腊的进攻，强迫这个伟大的国王交出他的舰队和象兵部队，并把他的儿子带到罗马做人质。安条克大帝去东方充实他的国库，却在洗劫一个波斯神庙时被暗杀。

从巴比伦到亚历山大里亚的犹太人一年要为圣殿缴纳一次什一税，耶路撒冷因此变得极为富裕，然而她的财富不仅加剧了犹太领导人之间的权力斗争，还吸引了缺钱花的马其顿国王。亚洲的新国王和他的父亲一样名叫安条克（安条克四世），他火速奔赴首都安条克（Antioch，后文称“安条克城”），夺取王位，杀死家族中所有觊觎王位的人。安条克四世在罗马和雅典长大，继承了其父精力旺盛、光彩夺目的天资，但他尖厉的恐吓和疯狂的炫耀更像精神错乱、爱出风头的卡利古拉或尼禄。

作为一位倒下的伟大国王的儿子，他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证明。安条克四世长得漂亮，但精神错乱。他欣赏宫廷礼仪的壮观，却受不了它的束缚。另外，他为自己令人惊奇的绝对权力感到骄傲。在大广场上，年轻的国王安条克四世喝得酩酊大醉，当众洗澡并用昂贵的油膏按摩；在公共浴池中，他和马夫、门童结为朋友。当一位观众抱怨他过度使用没药时，他让人用没药罐砸破这个人的头；当民众因哄抢这种天价沐浴液而闹成一团时，国王只在一旁歇斯底里地笑。他喜欢穿着金色斗篷、戴着玫瑰花环出现在大街上，但是当他的臣民盯着他看时，他就朝他们扔石头。夜晚，他乔装打扮，潜入首都安条克城闷热的后街。他会自发地向陌生人示好，但是他的爱抚就像黑豹一样反复无常，时而和蔼可亲，突然间又变得残酷无情。

希腊化时代的统治者通常称自己是海格立斯和其他神的后裔，安条克四世则更进一步。他称自己是“Epiphanes”，意为“上帝显现”，他的臣民则给他起了绰号“Epumanes”，意为“疯子”。但是，他看似疯狂的举动其实是一种策略，他想借助对一个国王、一种宗教的崇拜巩固帝国的统一。他期望臣民崇拜他们的地方神，并将这些地方神并入希腊的万神殿和对他个人的崇拜当中。但是，犹太人的情况有所不同，他们对希腊文化有一种爱恨交织的感情。他们虽然仰慕希腊文明，但却痛恨被它支配。约瑟夫斯说，犹太人认为希腊人怠惰、滥交、走在时代的前端，但终无大用，尽管许多耶路撒冷人已经过上了时髦的生活，采用希腊人和犹太人的名字，以显示他们既可以是希腊人又可以是犹太人。犹太保守派人士不这么看，对他们来说，希腊人只是偶像崇拜者，希腊的裸体运动员令他们反感。

犹太显贵的第一反应是竞相投奔安条克四世，争取耶路撒冷的统治权。危机起源于家族内部对金钱和权力的争夺。当大祭司奥尼阿斯三世出价竞标时，他的哥哥耶孙比他多出了80塔兰特，这样耶孙成了大祭司，带着把耶路撒冷塑造成希腊城邦的计划回到耶路撒冷。为了向国王致敬，耶孙把耶路撒冷改名为安条克—耶路撒冷。他贬低《托拉》的地位，似乎还在圣殿对面的西山上建造了一座希腊式的体育馆。耶孙的改革相当受欢迎。年轻的犹太人热衷于在体育馆里追求时尚，他们在里面赤身裸体地锻炼时只戴一顶希腊帽子。他们想方设法地改变自己与上帝立约的标记——割礼，佯装包皮已经恢复，这显然是为了追求时尚而不是舒适。不过，耶孙终究还是失去了耶路撒冷。他派心腹迈内劳斯去向安条克四世进贡，但恶棍迈内劳斯盗取了圣殿资金，以比耶孙更高的价钱买到了大祭司之位，尽管他并没有任职所要求的撒督家族血统。迈内劳斯窃取了耶路撒冷。当耶路撒冷人派代表向国王提出抗议时，国王处死了这些人，他甚至允许迈内劳斯派人谋杀前大祭司奥尼阿斯三世。

安条克四世最关心的是筹集资金，夺回他的帝国——他即将取得惊人的成功：统一托勒密和塞琉古帝国。公元前170年，安条克四世征服埃及，但耶路撒冷人动摇了他的胜利，他们在被废黜的耶孙的领导下举起反叛大旗。疯子安条克四世撤军穿过西奈，攻占耶路撒冷，流放了一万名犹太人。安条克四世在心腹迈内劳斯的陪伴下进入至圣之所，盗取了其中无价的艺术品——黄金祭坛、光明烛台和放置无酵饼的桌子。这是不可原谅的渎神行为。更为糟糕的是，安条克四世命令犹太人把他当成神显者加以供奉，以测试许多可能受希腊文化吸引的犹太人的忠诚度。接着，在将圣殿的黄金塞满自己的金库后，他返回埃及，镇压一切反抗活动。

安条克四世喜欢扮演罗马人，穿托加袍，在安条克城举办模拟选举。与此同时，他秘密重建了之前被禁的舰队和大象部队。但决心统治东地中海的罗马人不会容忍安条克四世的新帝国。罗马使者波皮利乌斯·雷纳斯在亚历山大里亚会见国王安条克四世时，盛气凌人地在沙地里绕着他画了一个圈，要求他在踏出圆圈前同意从埃及撤军——这就是“设置底线”（draw a line in the sand）一词的来源。“心怀不满和仇恨”的安条克四世在罗马的武力面前低下了头。

与此同时，犹太人拒绝向神显者安条克献祭。为了确保耶路撒冷不会再次反叛，这个疯子决定消灭犹太人的宗教。

神显者安条克：另一位行毁坏可憎者

公元前167年，安条克四世在安息日偷袭并占领了耶路撒冷。他杀了成千上万的人，毁了耶路撒冷的城墙，还建起一座新城堡阿克拉（Acra）。随后，他把这座城市交给一个希腊总督，也是他的合作伙伴迈内劳斯。

接着，安条克四世禁止在圣殿里进行任何献祭或礼拜活动，禁守安息日、律法和割礼，违者处以死刑。他还命人用猪肉玷污圣殿。12月6日，圣殿成为安条克四世献给神王宙斯的圣所——这真是行毁坏可憎之事。众人可能是当着安条克四世的面在至圣之所外面的祭坛上为神王献祭的。“圣殿里充满了喧闹，异教徒在此与妓女狂欢调情”，“在神圣的地方”私通。迈内劳斯默许这些行为，戴着常春藤花冠的人在圣殿中穿行，祈祷过后，就连许多祭司都屈尊观看运动场的裸体游戏。

那些遵行安息日传统的人被活活烧死或者承受从希腊引进的刑罚：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一位老人宁死不吃猪肉，让自己的孩子行割礼的妇女连同孩子一起被推下耶路撒冷城墙，《摩西五经》被撕成碎片并公开烧毁，凡拥有《摩西五经》副本的人一律被处死。在一些犹太人的心中，《摩西五经》和圣殿一样，比生命更宝贵。这些死去的人引发了一场新的殉道潮，并激发了人们对天启的期盼。在耶路撒冷，“许多睡在尘土中的人将苏醒并获得永生”，随着弥赛亚——一个被赋予永恒荣光的“人子”（Son of Man）——的到来，善良将战胜邪恶。

安条克四世返回塞琉古帝国首都安条克城，他在那里举办宴会，庆祝不算完美的胜利。穿着黄金盔甲的塞西亚骑兵、印度大象、角斗士和套着黄金马笼头的尼赛亚骏马列队穿过首都安条克城，后面跟着头戴镀金圆环的年轻运动员、一千头献祭用的公牛、载着雕像的彩车和向人群喷洒香水的女子。当国王在王宫中款待千名客人时，角斗士在环形广场表演，喷泉中流出红色葡萄酒。这个疯子事必躬亲，他骑马在队伍中来回穿梭，亲自迎接客人，还同喜剧演员开玩笑。宴会结束时，喜剧演员把一尊裹着布的雕像抬进来，放在地上。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雕像上的遮蔽物立刻被拿掉，出来的竟然是赤身裸体、载歌载舞的国王。

在这疯狂堕落之地的遥远南部，安条克四世的将军们正在执行他的迫害政策。在耶路撒冷附近的摩丁村，一个名叫玛他提亚的、有五个儿子的老祭司接到命令，要向安条克四世献祭，借此证明他不再是犹太人。然而，他回答：“即使国王统治下的所有民族都服从他的命令，我和我的儿子们仍照我们祖先的约去行。”当又一个犹太人上前献祭时，玛他提亚的“激情被点燃，他的血脉在颤抖”，他抽出剑杀了那个叛教者，然后杀了安条克四世的将军，并拆毁了祭坛。他说：“凡是愿意守约的人，请随我来！”这位老人和他的五个儿子逃进深山，以“义人—哈西德”之名著称的极端虔诚的犹太人也加入他们的行列。起初，他们过于虔诚，以至于即使在战斗的状态下（灾难性的状态下）仍遵守安息日——希腊人可能想把所有战事都安排到星期六。

玛他提亚不久便去世了，但他的第三个儿子犹大在耶路撒冷周围山里承担起指挥大任，并接连打败了三支叙利亚军队。一开始，安条克四世对犹太人的起义并不重视，他忙着东征伊拉克和波斯，只命令总督利西阿斯前去平乱。犹大打败了利西阿斯。

于是，就连远在波斯作战的安条克四世也意识到犹太人的胜利将威胁他的帝国，动摇他的恐怖统治。他给犹太教公会的亲希腊成员写信说，犹太人可以“吃他们自己认为合适的肉，并遵守他们自己的戒律”。但为时已晚，此后不久，神显者安条克癫痫发作，从战车上跌落而亡。在此之前，犹大已经为自己赢得英雄的名号，这个绰号将成为一个王朝的名字：铁锤。

8 马加比公元前164年—公元前66年

“铁锤”犹大

公元前164年冬天，“铁锤”犹大征服了犹大全境和除安条克四世新建城堡阿克拉之外的耶路撒冷。犹大看到圣殿杂草丛生、无人管理，悲痛不已。他燃起熏香，重新启用至圣之所，并于12月14日祭祀恢复时主持至圣之所的落成典礼。在这座历经浩劫的城市里，没有足够的油保证殿中的烛台燃烧不息，但不知为何，烛台里的蜡烛一直没有熄灭。圣殿的解放和再次圣化至今仍在犹太人的哈努卡节得到庆祝——哈努卡节又称“净殿节”。

铁锤——拉丁语中的“马加比”——转战约旦各地，并派他的哥哥西门拯救加利利的犹太人。因为犹大不在，犹太人战败了。马加比开始反击，占领了希伯伦和以东，在围攻耶路撒冷的阿克拉之前摧毁了阿什杜德的异教神庙。但是，塞琉古王国的摄政王在伯利恒南部的贝特扎加里亚（Beth Zacharia）打败了马加比，接着围攻耶路撒冷，直到不得不撤军平定发生在安条克城的叛乱。于是，摄政王赋予犹太人“依照自己的律法生活”并在自己的圣殿做礼拜的权利。继尼布甲尼撒之后四个世纪，犹太人终于恢复独立。

但是，犹太人尚不安全。塞琉古人尽管受内战折磨而有所削弱，但实力依然强大，他们决定击溃犹太人，守住巴勒斯坦。这场凶猛复杂的战争持续了二十年。其中细节无须赘述，其间有许多名字大同小异的塞琉古王位觊觎者，也有马加比家族几乎被全歼的时刻。然而，这个足智多谋、天赋异禀的家族总是能成功恢复元气并展开反击。

俯瞰圣殿的阿克拉城堡仍然折磨着分裂的耶路撒冷。据约瑟夫斯说，当号角吹响、祭司们再次献祭时，阿克拉的异教雇佣军和变节的犹太人时常“突然冲出来”，“杀死那些上山参拜圣殿的人”。耶路撒冷人将“所有邪恶的根源”大祭司迈内劳斯处死并选出新的大祭司。但是，塞琉古人再次集结起来。他们的将军尼卡诺尔夺回了耶路撒冷。这个希腊人指着祭坛威胁说：“如果不把犹大和窝藏他的人交出来，我会把圣殿烧个精光。”

为生存而战的犹大向希腊的敌人罗马求助，罗马很快就承认了犹太人的自主统治权。公元前161年，“铁锤”犹大击溃尼卡诺尔，让人砍掉他的头和手臂，将它们带回耶路撒冷。他将这些恐怖的战利品放在圣殿展览，将尼卡诺尔威胁要将圣殿撕成碎片的手和被割掉的舌头挂在外头喂鸟，将他的头悬挂在城堡上。耶路撒冷人把俘虏尼卡诺尔的日子当作解放的节日来庆祝。但之后，塞琉古人打败并杀死了马加比，耶路撒冷陷落。犹大被葬在摩丁村。一切似乎都不复存在了，但犹大的哥哥们活了下来。

西门大帝：马加比的胜利

逃亡两年后，犹大的哥哥约拿单从沙漠里走出来，再次击溃塞琉古人，在希腊控制下的耶路撒冷北部的密抹（Michmas）建立了王庭。以外交能力著称的约拿单挑拨叙利亚国王与其对手埃及国王的关系，以收复耶路撒冷。接着，他修复城墙，再次圣化圣殿，并于公元前153年说服塞琉古国王授予他“国王之友”名号，并任命他为大祭司。马加比被施膏油礼，并在最热闹的节日住棚节戴上帝王花，穿上祭司法衣。然而，约拿单是一个与撒督毫无关系的地方祭司的后裔。至少有一个犹太教派视他为“邪恶的祭司”。

起初，约拿单得到埃及国王托勒密六世菲洛梅特的支持。菲洛梅特沿海岸向北来到约帕（Joppa，即离耶路撒冷最近的海港雅法），以法老之尊接见约拿单，而约拿单以祭司之尊会见了菲洛梅特。在仆托肋买（今阿科），菲洛梅特实现了自亚历山大大帝以来每个希腊国王的梦想：他被加冕为埃及和亚洲的国王。但是，在胜利的那一刻，他座下的马看到塞琉古大象便前蹄腾空向后仰，致使他从马上跌落而死。

当敌对的塞琉古人争权夺利时，外交家约拿单只能不停地转换阵营。一位被困安条克王宫的塞琉古王位觊觎者向约拿单求助，承诺的回报是耶路撒冷的完全独立。约拿单率领两千人从耶路撒冷出发，穿过今天的以色列、黎巴嫩和叙利亚，到达安条克城。犹太士兵从王宫发射箭矢，然后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穿过整座燃烧的城市，救出国王并恢复他的统治。返回犹大时，约拿单征服阿什凯隆、加沙和贝特祖尔，并开始围攻耶路撒冷的阿克拉城堡。但是，他受引诱孤身奔赴仆托肋买，会见新交的希腊盟友，结果后者抓住他，并举兵向耶路撒冷进发。

马加比家族没有弹尽粮绝，他们还有一个兄弟。这个人就是西门，他重新加固耶路撒冷，并召集军队。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使希腊人被迫撤退，但希腊人为自己报了仇：他们杀了西门被囚的兄弟约拿单。公元前141年春天，西门突袭并摧毁了阿克拉，用赞词、棕榈枝、竖琴、铙钹、六弦提琴和赞美诗在耶路撒冷庆祝之前，他将这个城堡所在之山夷为平地。“以色列摆脱了异教徒的枷锁”，犹太教公会奉西门为世袭统治者，为他穿上金扣紫红色衣袍。除了头衔外，西门从各方面来说都已经是犹大国王。这年，人们订立契约时会写：“犹太人的领导人、最高统帅、大祭司，西门大帝统治元年。”

约翰·西卡努斯：帝国的缔造者

公元前134年，西门大帝的声望如日中天，此时他收到女婿的晚宴邀请。晚宴上，马加比家族第一代中的最后一人被暗杀，接着，西门的女婿抓住西门的妻子和他的两个儿子。刺客还企图抓住他的另一个儿子约翰（希伯来语中是“Yehohanan”），但约翰逃到耶路撒冷，并控制了这个城市。

约翰到处碰壁。当他尾随谋反者到达他们的大本营时，他的母亲和哥哥当着他的面被撕成碎片。作为家中的第三子，约翰没想过从政，但他拥有成为理想的犹太统治者所有的家族天赋，有着“迷人的弥赛亚特征”。实际上，约瑟夫斯写道，上帝赋予约翰“三大特权”：统治这个国家、担任大祭司一职和预言的本事。

塞琉古国王，西顿人安条克七世，利用犹太内乱夺回巴勒斯坦，并围攻耶路撒冷。当安条克七世为了住棚节奉上金角公牛这样华丽的祭品，释放出和谈之意时，耶路撒冷人正在挨饿。约翰选择求和，同意交出除犹地亚外马加比家族征服的所有土地，赔款500银塔兰特，并拆毁城墙。

约翰不得不协助他的新主子安条克七世同伊朗和伊拉克新崛起的力量帕提亚人作战。这次远征对希腊人来说是场灾难，但对犹太人来说却是神的赐福。约翰可能已经秘密地同拥有许多犹太臣民的帕提亚国王进行了谈判。希腊国王被杀后，约翰设法逃出这个泥潭，归国后恢复独立。

此时，大国因阴谋内讧而自顾不暇，约翰因此有机会开展自大卫以来规模空前的征服活动。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是大卫为他提供了战争经费，因为约翰洗劫了大卫可能位于旧城之中的豪华陵墓。他穿过约旦征服米底巴，迫使南部的以东人（开始以“以土买人”之名著称）改宗，并在拿下加利利前摧毁了撒马利亚。在耶路撒冷，约翰围绕这座成长中的城市建造了所谓的“第一城墙”（First Wall）。他的王国是一个地方大国，圣殿是犹太生活的中心，尽管地中海沿岸不断壮大的犹太人群体是在当地的犹太会堂中进行每日祈祷的。或许是在这个充满自信的新时代，二十四书成为犹太教《旧约》的公认版本。

约翰死后，他的儿子阿里斯托布鲁斯宣布自己是犹地亚国王，这是自公元前586年以来在耶路撒冷出现的第一个君主。阿里斯托布鲁斯还征服了今以色列北部和黎巴嫩南部的以土利亚（Iturea）。但是，现在的马加比几乎和他们的敌人一样希腊化，他们使用希腊语和希伯来语名字，他们开始和希腊暴君一样残暴行事。阿里斯托布鲁斯把母亲投入监狱，杀了比他更受欢迎的弟弟，这一罪行使他因内疚而发疯。然而，阿里斯托布鲁斯在吐血身亡之际又担心自己傲慢的弟弟亚历山大·詹尼亚斯（Alexander Jannaeus）将成为毁灭马加比的恶魔。

色雷斯人亚历山大：狂暴的幼狮

亚历山大国王（“Jannaeus”是他的希伯来语名字“Yehonatan”的希腊语翻译）一控制住耶路撒冷，就娶了哥哥的遗孀，并着手建立一个犹太帝国。亚历山大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薄情寡义、没心没肺——犹太人很快就因为他放纵的施虐而厌弃他。但是，亚历山大有对邻国发动战争的自由。希腊王国江河日下，罗马人还没有过来。依靠魔鬼的运气，亚历山大总能从频繁的战败和持久的野蛮行径中挺过来。因为他的野蛮残忍和他使用的希腊雇佣军，犹太人给他起了个“色雷斯人”的绰号。

亚历山大征服了加沙和埃及边境的拉菲亚（Raphia），还有北部的戈拉尼提斯（Gaulanitis，今戈兰）。但他在摩押中了纳巴泰阿拉伯人的埋伏，逃回耶路撒冷。当他在住棚节以大祭司身份主持典礼时，人们纷纷用水果砸他。在更虔诚的法利赛人（既尊奉口传律法又尊奉成文《托拉》）的鼓励下，人们这样取笑他：因为他的母亲做过囚犯，所以他不适合当大祭司。亚历山大对这种嘲讽的回应就是发动他的希腊雇佣军，在街上杀了六千人。塞琉古人利用这次叛乱进攻犹地亚，亚历山大在战败后逃进深山。

亚历山大在等待时机，谋划复仇。他再次进入耶路撒冷，杀了他的五万子民。宴会上，他一边同嫔妃们嬉戏，一边观看八百名造反者被钉死在山周围的十字架上，借此庆祝自己的胜利。叛军的妻子、儿女被当着他们的面割喉。亚历山大被他的敌人称为“狂暴的幼狮”，他后来死于酗酒，留给妻子撒罗米·亚历山德拉（Salome Alexandra，“Salome”是“Shalomzion”的希腊语译文，意思是“锡安享和平”）的，是一个包括今以色列部分地区、巴勒斯坦、约旦、叙利亚和黎巴嫩在内的犹太帝国。他建议撒罗米向士兵隐瞒他的死亡，直到她控制耶路撒冷，然后同法利赛人一起统治这个国家。

这个新女王是自耶洗别的女儿以来第一个统治耶路撒冷的女人。但是，这个王朝的气数将尽。撒罗米·亚历山德拉是两个国王的遗孀，为人精明，在法利赛人的帮助下统治她的小帝国直到六十多岁。但是，她难以掌控自己的两个儿子：长子大祭司约翰·西卡努斯二世缺乏活力，次子阿里斯托布鲁斯二世到目前为止又精力过剩。

在耶路撒冷的北边，罗马在环地中海地区所向披靡，先吞并希腊，接着是今天的土耳其。在土耳其，罗马军队遭遇本都王国的希腊国王米特里达梯的抵抗。公元前66年，罗马将军庞培打败米特里达梯，然后向南进军，填补该地区的军事真空。罗马人正逼近耶路撒冷。

9 罗马人来了公元前66年—公元前40年

庞培在至圣之所

撒罗米女王去世后，她的儿子开始内斗。阿里斯托布鲁斯二世在耶利哥附近打败哥哥西卡努斯二世。随后，兄弟俩握手言和，当着耶路撒冷众人的面在圣殿里拥抱，阿里斯托布鲁斯成为国王，西卡努斯隐退，但是他经常听从一个名叫安提帕特（Antipater）的奸邪外人的劝告并受他掌控。未来是这个以土买权贵安提帕特的。他的儿子将成为希律王。而能干、堕落的希律家族将统治耶路撒冷长达一个多世纪——现在的圣殿山和西墙基本上是在这个家族统治时期建造的。

安提帕特帮助西卡努斯逃到佩特拉，这个“几乎和时间一样古老的玫瑰红城市”，即纳巴泰阿拉伯人的首府。阿拉伯国王阿雷塔斯（Aretas，在阿拉伯语中是“Harith”）因同印度进行香料贸易而变得极为富有，他还与安提帕特的阿拉伯妻子有姻亲关系。阿雷塔斯帮助安提帕特和西卡努斯打败阿里斯托布鲁斯国王，后者逃回耶路撒冷。阿拉伯国王奋起直追，将阿里斯托布鲁斯围困在设防的圣殿山上。然而，所有喧嚣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庞培正在犹地亚北部的大马士革建立司令部。格涅乌斯·庞培是罗马最有权势的人，是个特立独行的指挥官，并无任何正式职位。庞培带领着自己的私家军队在意大利、西西里和北非的罗马内战中屡屡获胜。迄今为止，他已经庆祝了两次凯旋，并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庞培是一个有着天使面孔的谨小慎微的将军，“没有东西比庞培的脸蛋更精致”，但是这种美丽很有欺骗性：历史学家塞勒斯特说，庞培“面上诚实，心里无耻”，他早期的残忍行径和在内战中表现出的贪得无厌为他赢得了“小屠夫”的绰号。他在罗马立足，但需要不断加功添绩，才能摘得罗马强人的桂冠。他的绰号“马格努斯”（Magnus）——“大帝”——至少部分地具有讽刺性。庞培自孩童时代就崇拜亚历山大大帝。自亚历山大大帝以后，荷马史诗式的、具有英雄气概的王者形象以及东方未征服的省份和战利品，是每一个追名逐利的罗马寡头都无法抗拒的。

公元前64年，庞培终结了塞琉古王国，吞并了叙利亚，还很高兴地在交战的犹太人中间调停。从耶路撒冷过来的使节不仅代表积怨已久的两兄弟，还代表法利赛人——法利赛人恳求庞培让他们摆脱马加比人。庞培命令双方等候他的裁决，但阿里斯托布鲁斯对罗马的过硬实力不甚了解，鲁莽地采取了行动。

庞培突袭耶路撒冷。他俘虏了阿里斯托布鲁斯二世，但马加比的家臣占领了设防的圣殿山，摧毁了连接圣殿山和上城的桥梁。庞培在毕士大池北部扎营，围攻圣殿长达三个月，还用投石器袭击它。罗马人再次利用犹太人的虔诚，在大斋期的安息日从北面强攻圣殿，割了守卫祭坛的祭司的喉咙。犹太人把自己的房子付之一炬，其他人从城垛上跳下去。一万两千人被杀。庞培摧毁防御工事，废黜国王，吞并了马加比王国的大部分领土。他任命西卡努斯二世为大祭司，仅将犹地亚一地交给大祭司及其大臣安提帕特统治。

庞培无法拒绝到著名的至圣之所一探虚实的机会。罗马人尽管对这些东方仪式着迷，但仍为自己的众神感到骄傲，蔑视犹太一神教的“原始迷信”。希腊人嗤笑犹太人秘密崇拜金驴首或者养肥一个“人祭”，只为祭祀后吃他的肉。庞培和他的随从进入至圣之所，这是难以言喻的渎圣行为，因为即使是大祭司，一年也只有一次机会进入至圣之所。这个罗马人可能是第二个踏入至圣之所的外族人（继安条克四世之后）。然而，他恭敬地检查了黄金桌子和神圣的烛台，意识到这里没有任何其他东西，没有神首，只有浓重、严肃的神圣。庞培什么也没有带走。

庞培匆忙返回罗马参加凯旋仪式，这是为庆祝他征服亚洲的壮举而举办的。与此同时，西卡努斯二世被阿里斯托布鲁斯二世和他儿子的叛乱活动搞得焦头烂额，而真正的统治者，他的大臣安提帕特拥有赢得罗马支持的天赋。此时，罗马才是所有权力的源泉。然而，即使这个最阴险的政治家也要应对罗马诡谲多变的政坛。庞培被迫与其他两位领导人克拉苏和恺撒以三人执政的方式共享权力，恺撒很快因征服高卢而出名。公元前55年，又一个在东方寻找荣耀的罗马寡头克拉苏到达叙利亚，他渴望取得可与他的竞争对手比肩的胜利。

恺撒和克利奥帕特拉七世

在罗马，富有的克拉苏因贪婪、残忍而臭名昭著。他为罗马独裁者苏拉的死亡名单增添了许多受害者，而他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掠夺财富。克拉苏还曾将六千个奴隶钉死在阿庇安路两边的十字架上，以庆祝他镇压斯巴达克斯起义的胜利。现在，他计划发动一次远征，推翻取代波斯人和塞琉古人、统治今伊朗和伊拉克的新帕提亚王国。

克拉苏的远征经费是靠洗劫耶路撒冷的圣殿获得的，他从那里偷走了庞培没有挪动的2000塔兰特，还有至圣之所的“纯金横梁”。但是，帕提亚人歼灭了克拉苏和他的军队。帕提亚国王奥拉德二世在观看一出希腊戏剧时，克拉苏的头被扔到舞台上。奥拉德将熔化的黄金倒进克拉苏的嘴里，并对着这颗头颅说：“现在你满足了吧。”

而今，罗马的两个强人，恺撒和庞培在争夺最高权力。公元前49年，恺撒从高卢出发，越过卢比孔河，入侵意大利。十八个月后，庞培被恺撒打败，逃到埃及。而恺撒在成为罗马的独裁者后，下令追捕庞培，并在埃及人杀死庞培两天后到达埃及。恺撒收到礼物——腌制过的庞培的头颅，这令他毛骨悚然却又深感宽慰。恺撒之前在东方征战三十年，此刻他发现，埃及因国王托勒密十三世与其姐姐兼妻子克利奥帕特拉七世的恶斗而分裂，这极大地方便了他为罗马夺得东方最富裕的战利品：埃及。但是，恺撒没有料到的是，被废黜的、陷入绝境的年轻的埃及女王居然能影响自己的意志，以实现她的个人目的。

克利奥帕特拉七世要求秘密觐见罗马帝国的主人。她就像桃色政治闹剧的出色演员，让人把自己裹进一个洗衣袋（而不是一块地毯）里，抬进恺撒的宫殿——也许她已猜测到恺撒会无法抗拒这种戏剧性刺激。常年驰骋疆场、头发花白的盖厄斯·尤里乌斯·恺撒已经五十二岁了，他为自己的秃头感到羞愧。然而，他不仅拥有战争、文学和政治天赋，还有属于年轻人的源源不断的活力，而这令人震惊也有点吓人的生命力使他成为一个性探险者——他与克拉苏和庞培的妻子都睡过。克利奥帕特拉七世时年二十一岁，“她的美丽绝对不是无与伦比的，但是她的外在吸引力，连同诱导的魅力以及她营造的气氛”深深地让人着迷。当时的钱币和雕塑显示，她有着托勒密家族特有的鹰钩鼻和尖下巴。克利奥帕特拉七世要夺回她的王国，要不辜负她盖世无双的血统，而恺撒和克利奥帕特拉七世都是热衷冒险的政治人物，于是他们开始交往。很快，她为他生了一个孩子，名叫恺撒里昂；更重要的是，恺撒全身心地支持她。

恺撒很快发现自己身陷亚历山大里亚，因为埃及人开始反抗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和她的罗马庇护人。与此同时，庞培在耶路撒冷的盟友安提帕特看到了与恺撒结盟、拯救自己的机会。于是，他带领三千名犹太士兵向埃及挺进，说服埃及犹太人支持他并攻打恺撒的敌人。恺撒获得胜利，并使克利奥帕特拉七世成功复位。心存感激的恺撒在回罗马前，再次任命西卡努斯为大祭司和犹太人的统治者，让他修缮耶路撒冷城墙。但是恺撒把所有权力赐给了犹地亚的总督安提帕特，安提帕特的儿子们也因此成了地方小王：大儿子法赛尔统治耶路撒冷，小儿子希律获得加利利。

年仅十五岁的希律立刻展现出魄力：追捕一群极端虔诚的犹太人，并将他们杀死。在耶路撒冷，犹太教公会被小希律的杀戮行为激怒，传唤他前来接受审判。但是，罗马人认识到，安提帕特和他的儿子们正是他们需要的统治犹太人的盟友。于是，罗马驻叙利亚总督宣布希律无罪，甚至赋予他更多的权力。

希律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物。约瑟夫斯在书中写道：“他拥有俊美的容颜、健壮的身体和敏捷的思维。”希律的名字蕴含“英雄”之意，而他的魅力确实也给当时杰出的罗马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性方面，他很饥渴，或者正如约瑟夫斯所说，他是“情欲的奴隶”，但并不粗鲁；他在建筑方面很有品位；他在希腊、拉丁和犹太文化方面造诣颇深。当不受政治和享乐牵绊时，他会倾听历史和哲学辩论。然而，权力总是排在第一位，对权力的渴望破坏了希律所拥有的各种关系。作为改信犹太教的以土买父亲和阿拉伯母亲的儿子（所以他的哥哥名为法赛尔—费萨尔），希律是一个能够扮演罗马人、希腊人和犹太人三重角色的国际主义者。但是，犹太人从未真正包容他混杂的血统。希律在一个富裕但警觉、残忍的家庭长大，他亲眼看到自己最亲的人被杀死，感受到恐怖带来的便利和权力的不堪一击。他长大后用死亡做政治工具，为人偏执、敏感，几近失控。这个棱角分明的少年极其野蛮又极为敏感，为了维持生存和统治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公元前44年，恺撒被暗杀，卡修斯（暗杀恺撒的凶手之一）接管了叙利亚。希律的父亲安提帕特立刻转换阵营，但阴谋让他措手不及，他被一个力图控制耶路撒冷的对手毒杀——这个人后来被希律杀死。此后不久，卡修斯和他的刺客同伴布鲁图在菲利皮战败，胜利者是恺撒的甥孙和养子，二十二岁的屋大维，以及传奇将军马克·安东尼。二人瓜分了帝国，安东尼获得东方。在安东尼向叙利亚进发时，两位年轻的当权者怀着大相径庭的目的赶来觐见这个罗马强人。一个想要恢复犹太王国，另一个想要把它并入自己祖先的帝国。

安东尼和克利奥帕特拉七世

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前来觐见安东尼。她是风华正茂的女王，也是在世界上颇具声望的托勒密王朝的后裔，她让自己成为伊西斯—阿佛洛狄忒，前来会见她的狄俄尼索斯，因为后者能给予她祖先统治的土地。

对二人来说，这场相遇是命中注定的。安东尼比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大十四岁，但正值盛年。他酗酒，脖子粗，胸肌发达，下巴突出，并且为自己肌肉发达的双腿感到骄傲。他被克利奥帕特拉七世迷得头晕目眩，热切地追随她拥抱希腊文化和东方的奢侈繁华。他视自己为亚历山大的继承人，海格立斯的后裔。当然，他也认为自己是狄俄尼索斯的化身。他要求埃及人为他入侵帕提亚的计划提供金钱和给养。所以，安东尼和克利奥帕特拉七世互相需要对方，而需求通常是浪漫之母。二人通过谋杀克利奥帕特拉七世的姐姐（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已经杀了自己的弟弟）来庆祝他们的结盟和私通。

希律匆忙骑马去见安东尼。安东尼将军年轻的时候曾在埃及担任骑兵指挥官，得到希律父亲的栽培。因此，安东尼任命希律及其哥哥为犹地亚的实际统治者，任命大祭司西卡努斯为有名无实的首脑。希律通过一场王室联姻来庆祝他权力的上升。他的未婚妻是马加比公主米利暗，而米利暗因为家族内部的联姻成为两个国王的孙女。约瑟夫斯这样描述米利暗：她的身体和她的面孔一样美丽，但事实证明，这段在耶路撒冷展开的恋情将极具毁灭性。

安东尼追随身怀双胞胎的克利奥帕特拉七世来到她的首都亚历山大里亚。但是，正当希律的崛起充满希望时，帕提亚人入侵了叙利亚。西卡努斯的侄子、马加比王子安提柯为帕提亚人提供金钱1000塔兰特，并进献五百名女子，以换取自己对耶路撒冷的统治。

帕科鲁斯：回马箭

犹太人的城市起而反抗罗马傀儡希律和他的哥哥法赛尔。兄弟俩被围困在圣殿对面的王宫里，尽管打败了叛军，但帕提亚人却不那么好对付。耶路撒冷挤满了朝圣者（正值五旬节期间），马加比的支持者打开城门，迎接帕提亚王子帕科鲁斯和他的门徒安提柯。耶路撒冷庆祝了马加比的回归。

帕提亚人假装真心实意为希律和安提柯做调解，但其实，他们是在引诱希律的哥哥法赛尔跳进他们设计的陷阱。当帕提亚人洗劫这座城市时，希律面临被消灭的危险，于是把权力交给犹地亚国王和大祭司安提柯。安提柯弄残了伯父西卡努斯，割掉他的耳朵，使他没有资格再当大祭司。希律的哥哥法赛尔，要么是被谋杀了，要么是自杀了，把自己撞得脑袋开花。

希律失去了耶路撒冷和兄长。他支持过罗马人，但征服中东的却是帕提亚人。他是一个善变之人，如果不是躁狂抑郁症患者，那就肯定是循环性精神病患者。但是希律对权力的追求、敏锐的智力以及对生命的留恋和求生本能是非常强烈的。他濒临崩溃，但最终镇定下来。夜间，他召集随从，逃出绝境，开始追逐权力。

希律：逃向克利奥帕特拉七世

希律的随从人员包括五百妃嫔，他的母亲、姐姐，还有未婚妻马加比公主米利暗。他在随从人员的陪同下，骑马逃出耶路撒冷，进入草木稀疏的犹地亚山麓。国王安提柯对希律及其妾室（安提柯显然打算将这些后宫女眷交给帕提亚人，以作为报酬）逃脱一事极为震怒，派骑兵追捕。希律逃进山里后再次崩溃，试图自杀，但卫兵夺走了他手中的剑。此后不久，安提柯的骑兵赶上希律的车队。希律恢复信心，并打败他们，把随从留在坚不可摧的山中堡垒马萨达，自己则逃到埃及。

安东尼已经离开埃及，前往罗马，但希律仍受到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女王的欢迎。她为他提供差事，让他留在亚历山大里亚。事与愿违的是，希律在他未婚妻的弟弟，也是他为犹地亚王位挑选的候选人——马加比王子约拿单——的陪同下，乘船奔赴罗马。而计划发动战争、赶走帕提亚人的安东尼意识到，约拿单这个孩子不能胜任国王的位子，这个位子需要的是希律的残酷无情。

安东尼和与他共掌帝国的屋大维陪同希律来到罗马元老院，他们在那里宣布，希律为犹地亚的国王和罗马的盟友。新上任的希律王走出元老院，世界的两大支柱，屋大维和安东尼，站在他两边——对这个从以东山区走出来的犹太和阿拉伯混血儿来说，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时刻。他同这二人的关系将是他四十年恐怖和辉煌统治的基础。然而，他离统治一个王国还有很长一段路：帕提亚人仍然占据着东方，安提柯还统治着耶路撒冷。对犹太人来说，希律是罗马走狗和以土买杂种。希律将不得不一寸一寸打下自己的江山，然后占领耶路撒冷。

10 希律家族公元前40年—公元10年

安提柯的倒台：最后一个马加比

希律乘船前往仆托肋买，集结军队，开始收复自己的王国。当叛军在加利利易守难攻的洞穴里坚持抵抗时，希律用锁链吊着大箱子，将他的士兵放下去。这些配备了铁钩的士兵将希律的反对者钩出来，然后扔到谷底。然而，希律还需要安东尼的支持，以夺取耶路撒冷。

罗马人正击退帕提亚人。公元前38年，当希律率军北上、为安东尼提供帮助并向其求助时，安东尼正率兵围攻帕提亚人在萨莫萨塔（Samosata，今土耳其东南部）的要塞。希律到来时正值安东尼遭遇帕提亚人的伏击，希律展开反击，并解救了安东尼的军需车队。直率的安东尼像欢迎老战友一样欢迎希律，在全军将士面前热情地拥抱他，并检阅士兵，以向这位年轻的犹地亚国王致敬。心怀感激的安东尼以希律的名义派出三万步兵和六千骑兵围攻耶路撒冷。当罗马人在圣殿的正北方向扎营时，希律迎娶了十七岁的马加比公主米利暗。经过四十天的围攻，罗马人攻陷了耶路撒冷的外墙。两周后，罗马人闯进圣殿，“像疯子一样”洗劫了这座城市，在狭窄的街道上肆意砍杀。希律为了制止屠杀，不得不贿赂罗马人。他把被捕的安提柯交给安东尼，安东尼体贴入微地将最后一位马加比国王斩首。之后，罗马强人安东尼带领十万士兵入侵帕提亚。他的军事能力被过分夸大。事实上，对安东尼来说，这场远征几乎是一场灾难，他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士兵，是克利奥帕特拉七世的军需供应拯救了幸存者。此后，安东尼一直未能恢复在罗马的声誉。

希律王铲除了犹太教公会七十一名成员中的四十五名，以庆祝对耶路撒冷的占领。他摧毁圣殿北部的巴里斯要塞，在这里建造了一座拥有四座塔楼的方形城堡，以其庇护人安东尼的名字将它命名为“安东尼亚”（Antonia），它巨大得像是在俯瞰整个城市。除了石凿地基的痕迹外，安东尼亚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但我们知道它应该是什么样子，因为希律的许多要塞留存了下来：他的每个山顶要塞都是集固若金汤的防卫和无与伦比的奢华于一体。尽管有这些要塞，但希律从未感觉安全，而今他不得不保护他的王国免受两个女王的阴谋波及——这两个女王分别是他的妻子米利暗和埃及女王克利奥帕特拉七世。

希律和克利奥帕特拉七世

希律可能令马加比家族感到畏惧，而他自己也对该家族怀有戒心，其中最危险的一个正与他同床共枕。现年三十六岁的国王爱上了文雅、纯真、目中无人的米利暗。而米利暗的母亲亚历山德拉正是现实中典型的来自地狱的岳母，她很快便同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密谋铲除希律。姓马加比的女人们都为自己的血统感到骄傲，亚历山德拉怨恨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血统混杂的希律，但她没有意识到的是，即使按照公元1世纪野蛮的政治标准，她也不是精神病患者希律的对手。

老西卡努斯因为身体残疾不能继续在圣殿任职，所以亚历山德拉想让她十几岁的儿子，即米利暗的弟弟约拿单当大祭司，这是拥有一半阿拉伯血统的以土买暴发户希律所不能企及的。凑巧的是，约拿单不仅是合法的国王，还拥有摄人心魂的俊美容貌，这在当时被视为神宠的标志。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群簇拥。希律因忌惮这个少年，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巴比伦犹太人推上大祭司之位，想借此解决心头之患。亚历山德拉秘密地向克利奥帕特拉七世求助。此时，安东尼已经将黎巴嫩、克里特和北非的土地并入克利奥帕特拉七世的王国，还将希律最有价值的财产——耶利哥的的香脂树园与椰枣园——送给她。后来，希律又将香脂树园和椰枣园从克利奥帕特拉七世那儿租了回来。很明显，克利奥帕特拉七世觊觎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她祖先的土地犹地亚。

米利暗和她的母亲把漂亮的约拿单当作美味的食物，用来诱惑别人，她们给安东尼寄了一幅约拿单的画像。和那个时代的大部分男人一样，安东尼对男性美的欣赏不亚于对女性美的欣赏。克利奥帕特拉七世承诺支持约拿单对王位的追求。于是，当安东尼传唤这个男孩时，希律大为惊惧，拒绝让这个男孩从自己身边离开。克利奥帕特拉七世主动为亚历山德拉和她的儿子提供政治庇护，希律则派人在耶路撒冷严密监视岳母。但是，亚历山德拉命人造了两副棺材，用棺材将自己和儿子偷运出王宫。

最后，希律因抗拒不了妻子的恳求和民众对马加比的拥戴，不得不在住棚节任命约拿单为大祭司。当约拿单身着华丽长袍、头戴王室祭司头饰走上祭坛时，耶路撒冷人对他交口称赞。然而，希律以希律家族的方式解决了这个问题：他邀请大祭司和他一起住进他在耶利哥的豪华王宫，表现得极为友善。那天晚上闷热潮湿，约拿单受人鼓动，前去游泳。在充满欢乐的游泳池里，希律的党羽把约拿单按到了水里。于是，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约拿单的尸体漂浮在那里。米利暗和母亲伤心欲绝，怒不可遏；耶路撒冷一片哀鸣。在约拿单的葬礼上，希律本人也“泣不成声”。

亚历山德拉向克利奥帕特拉七世报告了这次谋杀，而克利奥帕特拉七世的同情完全是政治性的，因为她至少杀死了她的两个，也可能是三个兄弟。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劝说安东尼把希律召到叙利亚。如果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得逞，希律将有去无回。而希律也为这次冒险之旅做了准备，并用邪恶的方式展示了对米利暗的爱：他把米利暗交给他的叔叔——当他离任时将担任耶路撒冷总督的约瑟夫——保护，但下令约瑟夫，一旦他被安东尼处死，便立刻将米利暗处以死刑。希律离开期间，约瑟夫一再告诉米利暗国王是多么爱她，国王对她的爱是如此之深，以至于（约瑟夫补充说）国王宁愿杀死她也不愿她失去国王的陪伴而独活。这些话令米利暗瞠目结舌。耶路撒冷到处散布着希律已死的谣言。希律不在的时候，米利暗对国王的姐姐撒罗米发号施令，而后者是这个险恶宫廷中最恶毒的玩家。

在劳迪西亚，希律，这个操控罗马权贵的专家迷倒了安东尼，安东尼原谅了他，两人不分昼夜地参加宴会。希律回来后，撒罗米告诉弟弟，他们的叔叔约瑟夫勾引米利暗，而他的岳母正在策划谋反。但希律和米利暗不知怎地和好了。他表达了对她的爱，“两人拥抱、哭泣”，直到米利暗透露已经知道希律要处死自己的计划。受嫉妒折磨的希律将米利暗软禁在家里，并处死了叔叔约瑟夫。

公元前34年，继先前的失败远征之后，安东尼成功入侵帕提亚人统治的亚美尼亚，再次展示了罗马的实力。克利奥帕特拉七世陪伴他到幼发拉底河，并在返回的路上拜访了希律。这两个迷人的魔鬼厮混数日，在互相调情的同时考虑着怎么杀死对方。希律声称克利奥帕特拉七世试图勾引他：这可能是她对付任何一个能够为她做事的男人的一贯方式。这也是一个致命的陷阱。希律抵挡住了克利奥帕特拉七世的诱惑，并决定杀死这条古尼罗河之蛇，但他的谋士们强烈建议他不要这么做。

埃及女王返回亚历山大里亚。在一个盛大的仪式上，安东尼将她推上“万王之王”（Queen of Kings）的宝座。她和恺撒的儿子，年仅十三岁的恺撒里昂，成为埃及的共治法老。她和安东尼的三个儿子则分别成为亚美尼亚、腓尼基和昔兰尼的国王。在罗马人眼中，这种东方式的统治方式既违背罗马精神，又缺乏男子气概，也一点都不明智。安东尼试图通过他唯一一部已知的文学著作《论饮酒》（On His Drinking）为自己的东方酒宴开脱。他还给屋大维写信说：“你怎么就变了呢？就是因为我搞上了埃及女王吗？在哪里跟谁寻欢作乐真的重要吗？”但是，这件事确实重要。克利奥帕特拉七世被视为红颜祸水。当安东尼和屋大维的合作关系破裂时，屋大维变得前所未有地强大。公元前32年，元老院撤销了安东尼的统治权。接着，屋大维对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宣战。双方在希腊会战：安东尼召集了他的部队，而克利奥帕特拉七世集结了她的埃及军队以及腓尼基舰队。这是一场决定世界霸权归属的战争。

奥古斯都和希律

希律不得不支持获胜者。他提出加入安东尼在希腊的军队，但安东尼却命令他进攻今约旦的纳巴泰阿拉伯人。到希律征战回来时，屋大维和安东尼正在亚克兴交战。安东尼不是屋大维的指挥官马库斯·阿格里帕的对手，他在海战中惨败，和克利奥帕特拉七世一起逃回埃及。屋大维会灭了安东尼的犹太国王吗？

希律再次做好赴死的准备。他让弟弟腓罗拉斯代管一切，为了安全起见，他还勒死了老西卡努斯。希律把母亲和姐姐安置在马萨达，把米利暗和亚历山德拉留在另一个山顶要塞亚历山大（Alexandrium）。同前一次赴死一样，如果希律遭遇不幸，士兵会遵照他的命令处死米利暗。他安排好一切后，乘船前去应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约会。

屋大维在罗德岛接见希律。希律精明、直率地应对了这次会面。他谦卑地将自己的王冠放在屋大维脚下。接着，他没有否认与安东尼的关系，而是请求屋大维不要考虑他曾是谁的朋友，而考虑“他是什么样的朋友”。最终，屋大维把王冠交还给希律。希律胜利地回到耶路撒冷，而后跟随屋大维前往埃及。他们到达亚历山大里亚时，安东尼和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刚刚自杀，安东尼用刀片，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则用毒蛇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屋大维成为罗马的第一任皇帝，他采用了“奥古斯都”这个名字。这个年仅三十三岁、拘谨、干练、冷漠、挑剔的管理者成为希律最信赖的保护人。实际上，皇帝和他的副手——直言不讳的马库斯·阿格里帕，相当于他的合作伙伴——都与希律非常亲密，用约瑟夫斯的话说，“皇帝除了阿格里帕之外，最好的朋友就是希律，而阿格里帕除了皇帝之外，也没有比希律更好的朋友”。

奥古斯都将希律王国的领土扩展为包括今以色列、约旦、叙利亚和黎巴嫩的大片土地。和奥古斯都一样，希律是一个冷冰冰而颇有能力的管理者：当饥荒爆发时，他变卖自己的黄金，从埃及进口粮食，使犹太人免受饥饿之苦。他掌管着一个半希腊化、半犹太化的宫廷，服侍他的是漂亮的宦官和嫔妃。他的许多随从是从克利奥帕特拉七世那里接收过来的。他的书记员，大马士革的尼古劳斯曾是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孩子们的家庭教师。他的四百名加拉太贴身侍卫曾是克利奥帕特拉七世的贴身侍卫——奥古斯都把他们当作礼物送给了希律，这些人由此加入了希律的日耳曼和色雷斯卫队。现在由这些金发碧眼的蛮族人为这个最国际化的国王执行酷刑和谋杀：“希律就血统而言是腓尼基人，就文化而言是希腊人，就出生地而言是以土买人，就宗教而言是犹太人，就居住地而言是耶路撒冷人，就公民身份而言是罗马人。”

希律和米利暗住在耶路撒冷的安东尼亚要塞。在那里，他是犹太人的国王，每隔七年要进圣殿诵读一次《申命记》，并任命大祭司——大祭司的法衣由希律保管在安东尼亚。而在耶路撒冷之外，希律是慷慨的希腊君主，他的新异教城市——主要是海边城市凯撒里亚（Caesarea）和撒马利亚遗址上的色巴思（Sebaste，希腊语中的“奥古斯都”）——是由神庙、竞技场和宫殿组成的豪华建筑群。他甚至在耶路撒冷建造了一座希腊风格的剧院和竞技场，在这里举办了亚克兴运动会，以庆祝奥古斯都的胜利。当这种异教表演引发了一场犹太阴谋时，希律处死了密谋者。

但他深爱的妻子并没有庆祝他的胜利。王宫被马加比王子和希律王子之间的斗争搞得乌烟瘴气。

米利暗：让希律爱恨交织的女人

当希律离开时，米利暗再次诱哄她的看管人告诉她，如果她的丈夫回不来，她将会被如何处置。希律发现米利暗极有个人魅力，但在政治上却是一个毒瘤：她公开指责希律杀了她的弟弟，有时让整个宫廷都知道她拒绝与希律做爱，借此羞辱希律；但在其他时候，他们又和好如初。米利暗虽然为希律生了两个儿子，但这并不妨碍她策划怎样毁灭希律。她还嘲笑希律的姐姐撒罗米平淡无奇。希律在爱恨之间纠结不已，因为在感情中掺杂了对权力的欲望而更加无法自拔。

希律的姐姐撒罗米将米利暗对希律的影响归结为巫术。她把米利暗用春药迷惑希律的证据交给希律。米利暗身边的宦官在饱受折磨之后说出了她的罪行。希律不在时，负责看护米利暗的人被下令处死了，而米利暗本人则被关在安东尼亚，然后接受审判。撒罗米不断揭发米利暗的罪行，决心置这位马加比王后于死地。

米利暗被判处死刑。这时她的母亲亚历山德拉公开斥责她，希望借此自救。群众喝倒彩，发出一片嘘声。当被执行死刑时，米利暗出人意料地表现出“灵魂的高尚”，说她很遗憾母亲以这种方式暴露自己。米利暗可能是被绞死的，她死的时候像一个真正的马加比那样“面不改色”，用这种优雅的方式“向观众展示了高贵的血统和传承”。希律因悲伤而发狂，他相信对米利暗的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旨在摧毁他。他绕着宫殿惊声尖叫，命令仆人寻找米利暗，并试图利用宴会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然而，宴会却以他为米利暗哭泣而结束。后来，希律生病了，身上长满疔子。而亚历山德拉则趁机夺权，事败后被希律处死。希律还杀害了自己的四个密友，因为他们可能亲近过他美丽的王后。希律始终未能从米利暗之死中完全恢复，这个祸根将摧毁另一代人。后来，《塔木德》声称，希律将米利暗的尸体保存在蜂蜜里，这可能确有其事，听起来甜蜜又不失恐怖，恰恰呼应了他和米利暗的爱情。

米利暗死后不久，希律开始着手他的杰作：耶路撒冷。希律觉得圣殿对面的马加比宫殿不够宏伟，而安东尼亚要塞必定经常受米利暗的鬼魂光顾。公元前23年，希律建起一座新的有塔楼的城堡和宫殿群，一个耶路撒冷城中的“耶路撒冷”，借此扩展西部防线。希律城堡周围是约13.7米的高墙，上面建了三座塔，它们的名字都牵扯情感纠葛。最高的一座塔名叫“希皮库斯”（Hippicus，以希律的一位战死沙场的年轻朋友的名字命名），高约39米，底座面积约4.2平方米。另外两座塔的名字分别是“法赛尔”（以希律已去世的哥哥的名字命名）和“米利暗”。在安东尼亚要塞上可以俯瞰圣殿，而在希律城堡上能俯瞰整个城市。

希律在城堡南边修建了自己的宫殿，漂亮的穹顶下面是两个以他的保护人奥古斯都和阿格里帕命名的豪华套房，套房用大理石做墙壁，香柏木做横梁，上面镶嵌着精致的马赛克图案和金银饰品。宫殿周围建着庭院、柱廊、门廊，还有绿色的草地、郁郁葱葱的树林以及冷水池和瀑布形成的沟渠，沟渠上面是鸽舍（希律可能是用信鸽与他的各个行省通信的）。希律从克罗地亚获得的财富负担了整个工程的建设：他是地中海地区仅次于皇帝的最富有的人。宫殿的喧嚣、圣殿的号角以及远处城市的喧闹都被鸽子的咕咕声和泉水的叮咚声抚平。

然而，希律的宫廷一点儿都不平静。他的兄弟是冷酷无情的阴谋家，他的姐姐撒罗米是盖世无双的恶魔，他后宫的女人个个都像国王一样偏执而富有野心。希律的纵欲使政治变得更加复杂——约瑟夫斯在书中说他是“一个欲望强烈的人”。在米利暗之前，希律已经娶了一个名叫多丽丝的妻子；在米利暗之后，他又娶了至少八个妻子。他挑选美人是为了满足爱或欲望，再也没有按照血统来挑选。除了五百多名后宫佳丽外，希律的希腊式爱好还波及宫中的内侍与宦官。但是，他那些半受溺爱半受忽视的儿子日益增多，而他们背后都有渴望权力的母亲，因此这些孩子也就成了魔鬼的幼雏。希律，这个善于利用局势的傀儡不得不想方设法化解宫廷中的嫉妒和仇恨。不过，宫廷斗争并没有分散希律对他最珍视的工程的注意力，他清楚耶路撒冷的声望与自己的威望休戚相关，他决定要在这方面与所罗门比肩。

希律：圣殿

希律拆毁了现存的第二圣殿，在它的原址上建起一个世界奇迹。犹太人害怕希律摧毁旧殿却建不成新殿，于是他召开市政会议，说服犹太人，为每个细节做好安排。希律把一千名祭司培训成建筑工人，与此同时，黎巴嫩的香柏木林被砍倒，横梁木沿海岸漂流而下。在耶路撒冷周围的采石场，巨大的、闪着黄光的方石，还有几乎纯白的石灰石，被标记、分割。一千辆四轮马车被召集起来，但石头太过巨大：在圣殿旁边的隧道里，有一块长约13.6米、高约3.4米、重600吨的石头。由于所罗门在修建圣殿时从未让嘈杂声、敲打声污染城市，所以希律要求保证一切物品都在场外准备好，然后静静地归位。至圣之所在两年内完工，但整个建筑群八十年都没有建好。

希律往下挖到基岩处，从那里开始修建，所以他摧毁了所罗门圣殿和所罗巴伯圣殿的残余部分。由于受汲沦谷的陡峭地形所限，不能向东扩展圣殿，希律将圣殿山的休憩广场向南拓展，用八十八根顶梁柱和十二个拱门构成的地下建筑填充空间，从而在上面搭建出一个约1.2万平方米的平台。这个平台是古罗马广场的两倍大，它现在的名字是“所罗门马厩”（Solomon’s Stables）。直到现在，东墙上的接缝仍然清晰可见，就在距城西南约32米处，接缝左边是希律时代的方石，右边是马加比时代的小石块。

距离至圣之所越近，圣殿的庭院就越小。非犹太人和犹太人都能进入巨大的非犹太人之庭，但女院周围的墙上写着这样的警告文字：

异邦人！勿擅闯圣殿铁栅和围栏

无视于此

将自招灾祸

死亡紧随而至

五十级台阶上面是一扇通往以色列之庭的大门，以色列之庭对所有犹太男性开放，该庭院通向众人不能进入的祭司之庭。祭司专用庭院里坐落着包括至圣之所在内的圣所。据说，圣所就建在亚伯拉罕差点拿以撒献祭的那块石头上，大卫也在这里建了祭坛。祭祀活动是在燔祭坛上进行的，该祭坛就在女院和橄榄山的对面。

安东尼亚要塞守卫着北部的圣殿山。希律在那里建造了自己专用的通往圣殿的秘密隧道。他可以沿着高大的阶梯，经过二重门和三重门，穿过通向圣殿装饰着鸽子和花朵的地下通道，从南面走进圣殿。在西面，一座巨大的桥梁横跨溪谷，通向圣殿。该桥是双层的，就好像一条引水渠，负责将水引入一个巨大而隐秘的蓄水池中。圣殿陡峭的东墙上开着书珊门（Shushan Gate），该门只供前往橄榄山敬拜满月，或者用祭品中最稀少、最神圣、没有一点瑕疵的红色小母牛献祭的大祭司使用。

四面八方都有立柱支撑的柱廊，但其中最宏伟的是皇家柱廊——一个巨大的、俯瞰整座山的长方形柱廊大厅。大约七万人在希律之都居住，节日期间，还有成千上万的人前来朝圣。和所有热闹的圣所一样，即使在今天，圣殿也需要一个朋友聚会的地方，一个举办宗教仪式的场所。这就是皇家柱廊。参观者可以在繁忙的购物街买东西，该街在宏伟的拱门下面，沿西墙而建。参观圣殿的时间到来时，香客们在众多浸礼池里沐浴净身——后人在南入口周围发现了许多池子。香客们爬上通往皇家柱廊的宏伟阶梯，在祈祷时间到来前，可以在皇家柱廊所在地眺望城市全景。

在圣殿东南角，高耸的殿墙和汲沦谷的悬崖峭壁组成一个名叫“山巅”（Pinnacle）的险峻山峰，《福音书》说这里是魔鬼撒旦诱惑耶稣的地方。在圣殿的西南角，祭司们面朝繁华的上城，用响彻山谷的号角声宣布节日开始。每周五晚上，他们在这里宣布安息日开始。据说，公元70年，被提图斯推落山谷的一个石块的所在地，就是当年祭司们“吹响号角的地方”。

圣殿的设计由国王和他的无名建筑师（后人发掘出的一个骨灰瓮上刻着“西门，圣殿建造者”的铭文）负责，它显示了他们对空间和活动场所的出色见解。光彩夺目、令人敬畏的希律圣殿外面镶满金片，太阳初升的时候，金片反射出来的炽热光线无比耀眼，参观者不得不从它身上移开视线。从橄榄山抵达耶路撒冷，眺望耸立的圣殿，它就像“一座白雪覆盖的山峦”。这就是耶稣所见、被提图斯摧毁的圣殿。希律的休憩广场留存至今，因为伊斯兰教的岩石圆顶清真寺建在希律时代的石头上，这些石头至今仍闪烁着光芒，其中尤以犹太人敬崇的西墙为最。

圣所和广场完工之时（据说白天没有下雨，所以工程一直没有延期），希律不是祭司，所以无法进入至圣之所，但是他献祭了三百头公牛表示庆贺。希律在这个时候走到了人生的最高点，然而，他毋庸置疑的伟大功绩受到亲生子女的挑战，过去的罪孽在纠缠未来的继承人。

希律的王子们：家族悲剧

希律至少拥有十个妻子所生的十二个孩子。他似乎对大部分儿子都置之不理，除了米利暗生的两个儿子亚历山大和阿里斯托布鲁斯。这两个孩子有着一半的马加比血统和一半的希律血统，他们将成为希律的继承人。希律把他们送到罗马，在那里，奥古斯都亲自监督他们学习。五年后，希律把这两个少年王子接回家结婚：亚历山大娶了卡帕多西亚（Cappadocia）国王的女儿，阿里斯托布鲁斯娶了希律的外甥女。

公元前15年，马库斯·阿格里帕前来视察希律的耶路撒冷，一同前来的是他的新婚妻子，奥古斯都的色情狂女儿朱利娅。阿格里帕是奥古斯都的伙伴、亚克兴海战的获胜者，已经和希律成为朋友，希律骄傲地向他展示自己的耶路撒冷。阿格里帕住在希律城堡中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房间里，并在那里举办宴会以向希律致敬。之前，奥古斯都已经在圣殿里为犹太人的神雅卫奉上每日的祭品，现在阿格里帕又奉献了一百头公牛。阿格里帕为人处世老练圆滑，连挑剔的犹太人都给予他在所经之路铺设棕榈叶的荣耀，而希律家族更是用他的名字给自己的孩子起名。之后，希律和阿格里帕率领舰队游览希腊。当地犹太人对希腊人的压迫提出上诉，阿格里帕对犹太人的维权行为给予了支持，希律为此向他表示感谢，两人还以平等的身份相互拥抱。然而，希律在结束与罗马贵人的亲切交谈，启程返回耶路撒冷后，却遭遇了亲生子女的挑战。

亚历山大和阿里斯托布鲁斯两位王子深受罗马教育熏陶，他们继承了父母的相貌和高傲，很快便将母亲的死归咎到父亲身上。两个孩子和他们的母亲一样蔑视混血的希律族人，其中娶了国王女儿的亚历山大尤为自负。他们都对阿里斯托布鲁来自希律家族的妻子嗤之以鼻，也因此折辱了她的母亲——他们危险的姑姑撒罗米。两位王子夸口说，等他们成为国王的时候，会让希律的妻子们和奴隶一起劳动，并把希律的其他儿子当文书使唤。

撒罗米把这一切报告给希律，希律悲愤于两个小王子的忘恩负义，也担心这两个恃宠而骄的孩子会背叛他。长期以来，他一直忽略了大儿子，也就是他与第一任妻子所生的安提帕特。但在公元前13年，希律忽然想起安提帕特。希律请求阿格里帕带安提帕特去罗马，并将一份密函呈给皇帝：这是希律的遗嘱，这份遗嘱剥夺了亚历山大和阿里斯托希鲁斯的继承权，将王国留给了安提帕特。希律的新继承人大概只有二十五岁，他因父亲的长期忽视和兄弟间的嫉妒而心怀怨恨，于是和母亲密谋铲除那两个被剥夺继承权的王子。他们指控这两个王子谋反。

希律请求正逗留在亚得里亚海沿岸阿奎莱亚市的奥古斯都来审判三个王子。奥古斯都促使他们父子和解，结果希律乘船回家，在圣殿的庭院里召开会议，在会上宣布这三个儿子将共享王国。多丽丝、安提帕特和撒罗米出于各自的私心开始破坏和解，而两个男孩的傲慢正好助了他们一臂之力：亚历山大王子告诉所有人，希律染了头发，以使自己看起来年轻。他还透露，外出打猎的时候，他故意偏离猎物，好让父亲心里舒服。亚历山大甚至引诱希律身边的三个宦官向他吐露希律的秘密。希律逮捕了亚历山大的仆人，并对他们用刑，直到其中一人坦白主人计划在外出狩猎时暗杀希律。亚历山大的岳父、正在此看望女儿的卡帕多西亚国王再次促成这对父子和解。而希律为了表达感激之情，送给卡帕多西亚国王一件非常具有希律特色的礼物：一名妓女，此人对自己的名字潘尼西斯（Pannychis）深感得意，而该词的含义是“通宵达旦”。

和平并没有持续多久。遭到亚历山大严刑拷打的仆人将亚历山大写给亚历山大里亚要塞指挥官的信公之于众，信上说：“当我们完成我们想做的事情时，我们会去找你。”希律梦见亚历山大向他举起匕首，这个噩梦太逼真了，于是他把两个男孩抓了起来。孩子们承认他们正计划逃走。希律不得不咨询奥古斯都，尽管皇帝本人对淘气的孩子和复杂的继承次序并不陌生，但他已经厌烦了这位老友的多次打扰。奥古斯都裁定，如果男孩们密谋反对希律，希律有权惩罚他们。

希律将审判地点定在其官方管辖权之外的贝鲁特，这被认为是一个适合的审判地点。如希律所愿，两个男孩被判处死刑。自从他大兴土木美化耶路撒冷以来，这样的事情并不令人惊讶。希律的顾问建议宽恕他们，然而，有人暗示男孩们正在收买军队，希律便处死了三百名军官。王子们被押回犹地亚处以绞刑。他们母亲米利暗的悲剧——马加比家族的诅咒——应验到他们身上。奥古斯都并不为此高兴。他知道犹太人不吃猪肉，于是一本正经地评论道：“我宁愿做希律的猪也不愿当他的儿子。”然而，这只是大希律王衰落的开始。

希律：活着的时候腐烂

希律王六十多岁了，身体欠佳，疑心重。安提帕特是唯一指定的继承人，但是他还有其他儿子可以继承王位。希律的姐姐撒罗米设计陷害安提帕特：她逮住一个仆人，此人声称安提帕特打算用一种神秘的药物毒害希律。在罗马觐见奥古斯都的安提帕特匆忙回国，快马加鞭地直奔耶路撒冷的王宫，但是在到达父亲身边前被当场逮捕。安提帕特接受审判的时候，有人安排一个罪犯服下可疑之药，罪犯立刻倒地身亡。而进一步拷问发现，是奥古斯都之妻、利维娅皇后身边一个精通毒药的犹太奴隶伪造信件陷害撒罗米的。

希律将证据寄给奥古斯都并立下他的第三份遗嘱，将王国留给另一个儿子安提帕，就是那个后来遇见施洗者约翰和耶稣的希律。病情影响了希律的判断，削弱了他对犹太反对派的掌控。他将一只镀金铜鹰放到圣殿大门上，而一些学生爬上房顶，当着庭院众人的面顺绳索滑下，砍掉了铜鹰。安东尼亚要塞的军队冲进圣殿，逮捕学生。在经过希律的病榻时，学生坚持声称他们是依《托拉》行事，结果被活活烧死。

希律王倒下了。他承受着痛苦、可怕的溃烂：开始是全身发痒，肠子内部出现灼热感，接着是双脚和腹部肿胀并发结肠溃疡。他的身体开始分泌透明的液体，他几乎无法呼吸，身上散发着恶臭，而他的生殖器官异常肿胀，直到阴茎和阴囊突然溃烂而产生坏疽，坏疽又繁衍出一大群蠕虫。

腐烂的国王希望能在温暖的耶利哥王宫康复，然而，当痛苦加重时，他被抬到卡里尔霍（Callirhoe）温暖的硫黄浴池（该浴池至今仍存在于死海地区），而硫黄只是加重了他的痛苦。在接受热油治疗时，希律昏了过去，然后被抬回耶利哥，在那里他召见了耶路撒冷的圣殿精英，而这些人之前被他关在竞技场里。希律不可能打算杀死这些圣殿精英，他或许只是想在拘留所有捣乱显贵的同时巧妙地处理继承问题。

大约在这个时候，一个名叫约书亚·本·约瑟或曰耶稣（亚兰语）的孩子出生了。他的父母是木匠约瑟和约瑟十几岁的未婚妻马利亚，他们住在加利利的拿撒勒。他们不比农民富裕，但据说是古老的大卫家族的后裔。他们去伯利恒旅行时，这个“将统治我民以色列”的孩子耶稣降生了。据圣路加说，在耶稣出生第八天并行过割礼后，“他们把他带到耶路撒冷，将他呈给上帝”，并按犹太传统在圣殿献祭。一个富裕的家庭会奉献一只羊，甚至一头牛，但约瑟只能拿出两只斑鸠或鸽子。

《马太福音》说，希律在弥留之际命令他的军队杀死所有新生儿，以铲除大卫家族的这个孩子。然而，约瑟避走埃及，直到听说希律王过世。当时应该有救世主降临的传言，而希律也害怕一个冒充大卫家族的人出来谋反，但没有证据证明希律曾听说过耶稣或屠杀过新生儿。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个恶魔竟然因为他未犯之罪而被特别记住。至于拿撒勒的那个孩子，在此后大约三十年的时间里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阿基劳斯：弥赛亚和大屠杀

奥古斯都皇帝给希律的答复是，他已经将利维娅的女奴打死，希律可以随意处置安提帕特王子。然而，希律饱受折磨，拿起匕首想了结自己。这场喧嚣使被关在附近牢房的安提帕特相信老暴君已死，他兴高采烈地叫看守打开牢门。安提帕特最后成了犹太人的国王吗？监狱看守也听到哭声，匆忙进宫，发现希律并没有死，只是发疯了。希律的仆人把刀从希律的手里夺走。这个监狱看守向希律汇报了安提帕特的谋逆行为。满身脓疮、行尸走肉般的国王敲打着自己的头，大声怒吼，向卫兵下令立刻杀死这个令人讨厌的儿子。然后，他重立遗嘱，将王国分给他的三个十几岁大的儿子——耶路撒冷和犹地亚被分给了阿基劳斯。

五天后，即公元前4年3月，在位三十七年、挺过“成千上万次危险”的大希律王死了。年仅十八岁的阿基劳斯载歌载舞，尽情享乐，仿佛死的是敌人，而不是父亲。

对于他的这种行为，就连希律的古怪家人都震惊不已。希律出灵时，头戴王冠、手握权杖的尸体被放在铺着紫色帷幔、装饰着黄金的灵车上——领头的是阿基劳斯，紧随其后的是希律的日耳曼和色雷斯卫兵，接着是五百名携带香料（气味肯定非常刺鼻）的仆人。他们跋涉约39千米，来到希律的山顶要塞。希律就葬在那儿的一座墓里，此墓至今已经消失了两千年。

阿基劳斯送灵归来后控制了耶路撒冷。他登上圣殿的黄金王座，在那里宣布纠正希律的严厉政策。这座城市到处都是来过逾越节的朝圣者，许多人相信国王的死预示着末日救赎的到来，于是在圣殿中疯狂跑动。阿基劳斯的卫兵被人扔了石头，于是刚刚承诺放松控制的阿基劳斯立刻派骑兵进来，在圣殿屠杀了三千人。

十几岁的独裁者阿基劳斯让他可靠的弟弟腓力负责王国事务，他自己则搭船前往罗马，向奥古斯都确认自己的继承权。然而，阿基劳斯的另一个弟弟安提帕也想抢在他前面赶到罗马，为自己赢得这个王国。阿基劳斯刚离开耶路撒冷，奥古斯都就派他的地方总管萨比努斯洗劫了希律在耶路撒冷的王宫，寻找他隐藏的财富，从而引发了更多骚乱。叙利亚总督瓦鲁斯南下恢复秩序，但前来过五旬节的加利利、以土买匪帮占领了圣殿，并在萨比努斯躲在法赛尔塔中不肯出来时屠杀了他们能找到的所有罗马人。

在耶路撒冷之外，三个反叛分子（都曾是奴隶）自立为王，放火烧了希律的王宫并“疯狂地”四处劫掠。这些自封的国王是伪先知，他们的存在证明耶稣确实出生在一个宗教投机十分活跃的年代。犹太人在希律当政时期盼先知的到来迟迟无果，现在却一下子来了三个。瓦鲁斯打败并杀死这三个先知，但此后伪先知接连不断地出现，罗马人也持续不停地捕杀他们。瓦鲁斯在耶路撒冷附近将两千名造反者钉死在十字架上。

在罗马，六十岁的奥古斯都倾听了希律家族的争吵，确认了希律的遗嘱，但收回了国王的称号，仅任命阿基劳斯为犹地亚、撒马利亚和以土买的统治者，任命安提帕为加利利和佩里亚（今约旦的一部分）的小王，任命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腓力为其余地区的小王。在阿基劳斯位于耶路撒冷的罗马风格的别墅里，富人的生活是离经叛道的、希腊式的，与犹太传统相去甚远。1911年，一个在耶路撒冷附近埋葬了两千年的银质高脚杯被一位美国收藏家买走，它描绘了露骨的同性交合场面——一面是一个人乘滑轮降落到娈童身上，而一个奴隶偷窥狂正在透过大门偷看；另一面是两个身体柔软的男孩在睡椅上纠缠。事实证明，阿基劳斯残暴、无能、不切实际，十年后，奥古斯都将他废黜并流放到高卢。犹地亚成为罗马的一个行省，而耶路撒冷受沿海的凯撒里亚统治，归一连串职位较低的总督管理。罗马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人口普查、登记纳税人信息的。

对罗马权力的屈服使犹太人颜面尽失，这足以引起一场小规模的暴动。而路加回忆所说的，人口普查是耶稣一家来到伯利恒的原因，可能是不正确的。

希律·安提帕统治加利利长达三十年，他一直梦想着继承且差一点儿就继承了父亲的王国，直到施洗者约翰，一个有魅力的先知突然从沙漠中出现，取笑他，并向他发起挑战。

“Jericho”，在中文《圣经》中作“耶利哥”，今作“杰里科”，是约旦河西岸的一个重要城镇，靠近死海，地势低洼。现在的杰里科城与圣经时代的耶利哥位置相距两公里。根据1994年5月巴以达成的协议，巴勒斯坦在加沙、杰里科实行有限自治，杰里科为巴勒斯坦国家的一部分。在本书有关圣经时代的篇章中，将约定俗成地采用“耶利哥”这一译法，而在其他时候则用“杰里科”。——译注
这时，埃及法老渴望统治迦南，但他们是否实现了愿望，不得而知。或许，他们用刻在陶器上的符号诅咒挑衅的统治者，或表达渴望。关于这些陶器碎片的说法几经转变，说明考古学既是科学，也是为满足叙事需要的。长期以来被广为接受的观点是，埃及人打碎花瓶和塑像，是为了诅咒在上面留下名字的地方。
这是地方首领用巴比伦语给离经叛道的法老阿蒙霍特普四世（公元前1352—公元前1336）写的三百八十个字符中的一些，这些字符都刻在烘干的泥板上。阿蒙霍特普四世一改埃及传统的多神崇拜，开创了太阳神崇拜：他将他的名字改为“埃赫那吞”。1887年，在他的新都埃赫塔吞、今开罗南部的阿马尔奈发现了他的外务部的皇家档案馆——法老通信院。一种理论认为，“哈卑路人”是早期的希伯来人（或曰以色列人），事实上，当时的中东地区普遍用这个词指代抢劫者——在巴比伦语中，这个词只有“流浪者”的意思。希伯来人可能起源自哈卑路人的一支。
“创世记”（The Creation）的故事在《圣经·旧约·创世记》中出现了两次（1.1—2.3，2.4—25）。《创世记》包括亚当的两个宗谱、两则大洪水的故事，耶路撒冷两次被占领的故事，以及上帝把雅各的名字改为“以色列”的故事。其中还有许多时间混淆的错误，比如非利士人（Philistine）和亚兰人（Aramean）在抵达迦南之前就在《创世记》里出现了。骆驼成为负重的牲畜，这一形象出现得过早了。学者认为，《圣经》最早的几卷是由不同的作者创作的，其中一位强调埃尔神（EL），迦南人的神；另一位则大书特书耶和华，以色列的唯一神。
在希伯来《圣经》中，上帝的名字以四个辅音字母“YHWH”（或“YHVH”）来表示，读音为“雅卫”，含义为“我是”（I Am或I Will Be）。由于《摩西十诫》中有“不可妄称上帝的名”一诫，故古希伯来人遇到上帝的名字时不能直接读出，而是读作“阿东乃”（Adonai），意为“吾主”（My Lord）。公元六七世纪以后，犹太学者创造出希伯来文元音字母，因此，便在“Y”“H”“W”“H”四个辅音字母后标注上元音字母“e”“o”“a”，于是出现了“Yahweh”“Yahve”等新名词，若不避讳地读出，这些词发音仍为“雅卫”。基督教继承希伯来《圣经》为《旧约》后，把上帝的名字误读成“耶和华”（Jehovah）。现代新版的基督教《圣经》已逐渐用“主”取代“耶和华”，但犹太人从根本上不认同“耶和华”的称呼。为了遵循犹太人的传统，文中凡涉及上帝的名字一律采用“雅卫”译法；而原文中出自《圣经》的话，则因循中文《圣经》和合本的旧译，仍作“耶和华”，特此说明。——译注
圣殿屹立在耶路撒冷时，只有高级祭司能念出“YHWH”这个词，并且一年只能念诵一次。即使今天，犹太人仍忌讳说出这个词，而更喜欢用“Adonai”（主），或者用“HaShem”（不可说的名字）来指代上帝。
以色列人入侵迦南是一个颇具争议的话题，由此产生了各种无法自圆其说的理论。而对耶利哥的袭击（耶利哥的城墙在约书亚的号角声中轰然倒塌）似乎是虚构的：耶利哥比耶路撒冷还古老（2010年，巴勒斯坦当局庆祝这个城市建立一万年——尽管日期是随机选择的）。然而，耶利哥曾有段时期无人定居，目前也没有城墙倒塌的任何考古证据。很难按字面意思理解征服假说，因为在这个小地方经常发生战斗（正如《约书亚记》中所说的那样）。耶路撒冷附近的伯特利确实是《士师记》中为数不多的被征服的城镇之一，事实上，这个城市是在13世纪被摧毁的。以色列人可能比外界认为的要爱好和平和宽容许多。
因为《圣经》的缘故，“非利士”这个词是以“粗鄙无文”的意思进入语言中的（尽管非利士人的文化修养非常高），而迦特人的名字“Gits”也被纳入地方语言当中。但是非利士人用自己的名字（Philistine）命名了这块成为罗马巴勒斯提纳（Palestina）行省的土地，巴勒斯坦之名由此而来。
当时的投石器不是儿童的玩具，而是一种有力的武器。埃及贝尼哈桑的铭文显示，投石手在战斗中同弓箭手并肩作战。埃及和亚述的皇室铭文显示，投石队是古代世界帝国军队中的正规部队。据说，有技术的投石手能够将经过特殊打磨的网球大小的石头以约161—241千米的时速掷出。
大卫是个假名还是一个君王的名字？《圣经》中两次讲述哥利亚的故事，在第二个版本中，“大卫”这个以色列少年英雄名为“伊勒哈难”（Elhanan），这是大卫的真名吗？
这是世界上被挖掘次数最多的考古遗址。目前这次由罗尼·赖克（Ronny Reich）教授主持的围绕基训泉的挖掘活动，是对该遗址进行的第十二次挖掘，这次挖掘发现了前文所描述的迦南人的城堡（第25页）。1867年，英国考古学家查尔斯·沃伦（Charles Warren）发现了一口从俄斐勒山直通基训泉的竖井。长期以来，人们都以为沃伦发现的竖井是人造的，是耶路撒冷人取水用的，但最近一次发掘推翻了以上所有结论。这次发掘显示，沃伦发现的井似乎是天然的。事实上，水是流到一个人造的、开凿岩石而成的水池里的，周围的高塔和墙壁保护着水池。
现在，声称大卫城只是一个部落酋长的小城堡的极小派和接受传统圣经故事中的帝国首都之说的极大派，围绕大卫城的规模争论不休。直到但丘碑文被发现为止，极端的极小派甚至暗示大卫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他们指出，除《圣经》外，缺乏任何可以证明大卫曾经存在的考古证据。2005年，埃拉特·马佐尔（Eilat Mazor）博士声称她发现了大卫王的宫殿。人们普遍怀疑，但她似乎已经发掘出一座公元前10世纪的宏大的公共建筑，该建筑和迦南人的城堡以及阶梯式建筑一起构成大卫的城堡。
公元1170年，图德拉的便雅悯（Benjamin of Tudela）首次提到汲沦谷中以押沙龙柱子之名著称的金字塔。该金字塔的建造时间不是公元前1000年，实际上，它是公元前1世纪的一个坟墓。中世纪时，犹太人被禁止进入耶路撒冷，甚至被禁止靠近西墙，他们就在柱子旁边祈祷。即使到了20世纪早期，路经此地的犹太人仍习惯于朝柱子吐唾沫或扔石头，表达对押沙龙不忠行为的厌恶。
据说，几百年后，马加比王约翰·西卡努斯为了用钱打点一个外国征服者洗劫了大卫的坟墓。两千年后，就是十字军王国时代，在锡安山上修复最后晚餐处——耶稣享用最后晚餐的地方——的工人，发现了一个他们认为是大卫坟墓的房间。这里成为受犹太人、基督徒和穆斯林共同尊奉的地方。但大卫坟墓的真正所在仍然是个谜。
犹地亚人，一方面指犹大部落的成员、犹大王国的子民，另一方面指代从犹地亚这个地区流亡到其他地方的希伯来人，即后来的犹太人。——译注
至圣之所到底在哪里？这是当今政治领域的一个爆炸性问题，也是任何倡导共同拥有耶路撒冷的巴以和平协议无法攻克的难题。就此问题存在许多种理论，主要看后来被大希律扩建的圣殿山的面积。大部分学者认为，至圣之所就在伊斯兰教岩石圆顶清真寺的那块岩石上面。一些人认为这个神秘的、崎岖的黄色山洞在公元前2000年前后是一个墓穴，民间似乎对此保有记忆：公元前540年前后，从巴比伦归来的流亡者在这里发现了耶布斯人阿劳纳的头骨。公元2世纪的犹太口传律法汇编集《密西拿》（Mishnah）称它是“深渊之墓”，人们因“害怕任何深处的坟墓”而将其挖空。穆斯林称它为“灵魂之泉”。犹太人和穆斯林都相信这是亚当被创造的地方，是亚伯拉罕差点拿以撒献祭的地方。可能在公元691年，哈里发阿卜杜拉·马利克（Abd al-Malik）选择在该遗址上建造圆顶寺，该举动至少部分地使圣殿成为伊斯兰教的遗产。犹太人将圆顶寺的那块岩石视为圣殿的基石。
此处袭用中文《圣经》和合本译文，但“耶和华”应作“雅卫”，参见第29页译注。——译注
《圣经》中称美吉多、基色和夏琐要塞为所罗门的积货城。但在21世纪的争论中，以伊斯雷尔·芬克尔斯坦（Israel Finkelstein）为首的修正主义者认为这些要塞实际上是（圣殿落成）一百年后建造的叙利亚风格的宫殿，所罗门在这里没有留下任何建筑。在这些遗址上发现的红色、黑色陶器是公元前10世纪晚期的作品，大致是在所罗门统治时期和所罗门去世九年后、法老舍松契入侵犹地亚期间。而对这些建筑所做的新的激动人心的分析表明，它们确实是公元前10世纪的巨大马厩，这貌似合理地证实了所罗门的骑兵力量和地中海的马匹贸易。不过争论仍在继续。
以色列和犹大国王联合攻打反叛的摩押国王米沙。一块石碑记载道，米沙王称他牺牲了自己的儿子，成功击退侵略者。在差不多三千年后的1868年，某个贝都因人向一位德国传教士展示了一块黑色玄武岩石碑，这块石碑引发了普鲁士、法国和英国之间的考古竞赛，各国代表处心积虑地争夺这个颇具声望的“帝国奖项”。一个贝都因部落试图摧毁这块石碑，但法国最终获胜。为这块石碑进行斗争是值得的，历史事实有时与《圣经》记载相矛盾，有时则印证了《圣经》的说法。米沙承认以色列征服了摩押，但声称他反抗国王亚哈的统治，并打败以色列和犹大——最新的译文显示，他称这两个国家是“大卫世家”，从而再次印证了大卫的存在。接着，米沙吹嘘说，他在一个被占领的以色列城镇俘获“雅卫的船只”，这是《圣经》之外第一份提到以色列人之上帝的文献。
《圣经》描述，以色列国王耶户恢复了对雅卫的信仰，捣毁了偶像巴力神。然而，与现今考古学热衷于展现强权政治相比，《圣经》对耶户与上帝的关系更感兴趣：耶户可能得到大马士革的帮助，因为其国王哈薛在以色列北部的但丘留下一块石碑，他在石碑上吹嘘自己打败了以色列家族和大卫家族的前任国王——这也成为大卫王存在的考古学证据。但耶户不得不臣服于亚述国王撒缦以色三世。在尼姆鲁德发现的、现存于大英博物馆的黑色方尖碑显示，耶户向头戴王冠、身穿绣花长袍，手握佩剑，胡子编成辫子，端坐于象征亚述权力的飞翼标志之前、宫廷侍从的遮阳伞之下的撒缦以色朝拜。撒缦以色说：“我收到金、银、一只金碗、一只黄金花瓶、几个黄金水桶、锡、侍从和狩猎用的长矛。”在历史中第一个出场的以色列人，便是下跪的耶户。
伊朗和伊拉克的古犹太人群体声称他们是被亚述驱逐的以色列十个部落的后代，也是后来被巴比伦人驱逐的那些犹太人的后代。但最新的基因研究显示，这些犹太人与大约两千五百年前的其他犹太人群体不同。对这些消失的以色列人的探寻衍生出上千种幻想和理论，许多人声称在许多看上去不可能的地方找到了这十个部落——从北美的美洲土著人到英国人。
两个新郊区在大卫城城墙外与圣殿山以外的地方发展起来：一处是马克特什（Makhtesh），位于摩利亚山与西山之间的提罗平谷底（Tyropaean Valley）；另一处是米什内（Mishneh），位于西山上，也就是今日的犹太区。高级官员的坟地位于城的周围。“这是雅户，也就是家宰之墓。”希旺尔（Silwan）村里的一座墓碑上这么写着：“此处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他与他的奴隶妻子的遗骨——挖这座坟的人必将受到诅咒。”诅咒显然无用：这座坟已经被掠夺一空，现在成了一间鸡舍。不过，这名家宰其实是以赛亚曾经批评过的希西家的大臣，他指责此人为自己修建了华丽的坟墓，此人的名字应该是“舍伯那亚户”（Shebnayahu）。
1880年，父母皆改信新教的16岁犹太少年雅各布·埃利亚胡（Jacob Eliahu），邀请校友一起潜水探测西罗亚隧道的长度。两人都是受《列王纪》20.20的圣经故事吸引：“希西家的其他作为，他的所有能力，还有他怎么建造水池、管道，怎么把水引进城市，这些在犹大国王的编年史中没有记载吗？”雅各布从隧道的一端出发，他的朋友从另一端出发，两人用他们的手指感受工匠们古老的斧凿记号。当记号转向时，雅各布意识到他就在两队工匠的会合处，他在那里发现了铭文。他从另一端出来时，发现朋友早已离去。他的举动震惊了当地的阿拉伯人，因为他们一直相信隧道中有巨龙或神灵。当雅各布把这个发现告诉他的校长时，消息传开，一个希腊商人潜入隧道，粗鲁地挖走石碑，对它造成了破坏。但奥斯曼警察抓住了他。石碑现在放在伊斯坦布尔。之后，雅各布·埃利亚胡加入信仰福音的美国侨民中，并被侨民区的创始家族斯帕福德家族收养。雅各布·斯帕福德成为侨民区学校的一名教师，给学生讲述隧道的故事，但从未提过自己就是那个发现碑文的孩子。
塔兰特（talent），古代中东和希腊—罗马世界使用的质量单位。1金塔兰特相当于33千克，1银塔兰特约等于26千克。——译注
《创世记》和《出埃及记》都隐晦地提到儿童献祭，其中包括亚伯拉罕自愿拿以撒献祭。长期以来，人祭同迦南人和腓尼基人的宗教仪式联系在一起。再往后，罗马和希腊历史学家将这个邪恶的习俗归咎于腓尼基人的后代迦太基人。然而，直到20世纪20年代早期，我们才找到能够证实这一说法的些许证据。这期间，法国驻突尼斯殖民地的两个官员在田野里发现一处陀斐特（tophet），里面埋着骨灰瓮，骨灰瓮上刻着铭文。铭文里写着“MLK”几个字母（出自“molok”，即“莫洛克”，意思是“祭品”），瓮里装着儿童火葬后的尸骸。还有受害者父亲留下的能够说明问题的话语：“博米尔卡将他的这个亲生儿子献给巴力。祝福他！”这些发现正好与玛拿西时代相符合，意味着圣经故事是可信的。“莫洛克”在《圣经》中被扭曲成指代残酷偶像神的“摩洛”（moloch），后来在西方文学中，特别是在约翰·弥尔顿的《失乐园》中，又被扭曲成撒旦的一个堕落天使。耶路撒冷的欣嫩子谷不仅成为地狱，还是犹大用出卖耶稣所得钱财购买的地方，并且成为中世纪民众存放死者遗骸的地方。
此处有误，约西亚大约在公元前649年出生，公元前609年去世。其继位时间约为公元前640年。——译注
此处有误，应为“向西延伸至地中海”。——译注
约西亚改革是犹太教发展的一个重要阶段。这个时期的两部微缩型的银质经卷在欣嫩子谷的一座墓葬中被发现：经卷里面刻着至今仍在犹太宗教仪式中被念诵的《圣经·民数记》第6章第24—26节的祭司祈祷：“愿耶和华是我们的修复者与磐石。愿耶和华赐福给你，保护你。愿耶和华使他的脸光照你。”
皇家侍臣在大卫城上面生活、工作。在那儿的一座房子里发现了一份由四十五块印章组成的档案，城市被毁时，这些黏土印章因焚烧而变硬，考古学家称这座房子为“印章房”。这座房子明显是国王的一个秘书处：一块印章上刻着“基玛利雅，沙番的儿子”字样，这是耶利米书中约雅敬国王御用抄书吏的名字。危机时期，国王去世，他的儿子约雅斤（Jehoiachin）继位。
考古学家已经在拉吉要塞城门口的灰烬层中发现承载大量信息的破碎瓷片。这些碎片使人们认识到巴比伦军队的锐不可当。拉吉和另一个要塞亚西加抵抗的时间最长，这两处的守军利用烽火信号互相通讯，并向耶路撒冷传递信号。困守拉吉的犹大指挥官亚乌什在被攻击的过程中一直接受前哨基地的汇报。他的长官霍沙亚胡很快注意到，亚西加的烽火信号消失了。接着，拉吉也在激战中被摧毁。
圣殿里面的东西都还没有找到——除了权杖的一小块象牙头。此物也被认为是起源于公元前8世纪列队行进时的物品，被雕刻成石榴形状，上面写着“圣殿所有物”（一些人声称这块碎片是假的）。但耶利米的记述却惊人地准确：为了治理犹大，尼布甲尼撒的心腹党羽在城市的中门（Middle Gate）位置建立了司令部。他们在耶利米的书中出现时被称述的名字，被在巴比伦发现的一份文献印证。尼布甲尼撒委任王室大臣基大利做犹大的傀儡统治者，但由于耶路撒冷还是一片废墟，他便坐镇北部的米斯巴（Mizpah）统治着这个地区，耶利米为他出谋划策。后来犹地亚人揭竿起义，杀了基大利，耶利米不得不逃到埃及，从此便从故事里消失了。
公元前586年到公元前400年间，在巴比伦生活的《圣经》的神秘作者、抄书吏和祭司提炼并整理了在希伯来语中以“托拉”（Torah）著称的《摩西五经》，将关于上帝雅卫和埃尔神的不同传说融合在一起。《申命记》重述了历史，重塑了法律，以示上帝的至高无上、国王的软弱无能。此外，这些编写者加入了以巴比伦为原型的故事，比如与《吉尔伽美什史诗》所述极为相似的大洪水，还有亚伯拉罕原来是离这儿不远的乌尔人，当然还有巴别塔。《但以理书》成书时间较长，一些部分明显是在犹地亚人流亡早期写的，而其他部分则是后来所作。我们不知道是不是有个人叫“但以理”，或者说这个名字指称一个复合体，但这卷经书确实充满了历史混乱。在19世纪的考古发掘过程中，考古学家借助在巴比伦发现的证据澄清了其中混乱的历史。
居鲁士的一条宽容法令为他赢得“人权之父”的美称。后来这条法令被发现刻在一个圆柱体上，现在，它的复制品耸立在纽约联合国大楼的入口处。然而，居鲁士并不开明。比如，当吕底亚首都萨迪斯发生叛乱时，他屠杀了成千上万的萨迪斯居民。居鲁士本人信奉阿胡拉·玛兹达。阿胡拉·玛兹达身上长着翅膀，是波斯的生命、智慧和光明之神，雅利安裔波斯人琐罗亚斯德以他的名义规定，生命是真理与谎言、光明与黑暗的斗争。但是波斯没有国教，只有这个与犹太教（以及后来的基督教）并行不悖的对光明和黑暗的多神崇拜幻想。事实上，波斯语中指代“天”的词——paridaeza——正是英语中“天堂”（paradise）一词的起源。他们的祭司（magi）为我们创造了“魔法”（magic）这个词。还有，据说是三个东方祭司预言了基督的诞生。
这是《圣经》的夸大。成千上万人选择在伊朗和伊拉克过犹太人的生活。从塞琉古人、帕提亚人和萨珊人统治时期，到阿拔斯哈里发王朝和中世纪，巴比伦犹太人一直是一个富裕的、有权势的、人口众多的群体。巴比伦成了犹太人的一个政治和学术中心，在地位上几乎和耶路撒冷并肩而立，直到蒙古人入侵为止。巴比伦犹太人群体在奥斯曼人和英国人的统治下恢复发展。但是从19世纪80年代起，巴格达（据说当时这里三分之一的居民是犹太人）开始迫害犹太人，在哈希姆王朝统治时期，迫害加剧。1948年，伊拉克有十二万犹太人。1979年，当伊朗国王被推翻时，这个国家有十万犹太人。这两个犹太人群体中的大部分移居到了以色列。如今，伊朗仍有两万五千犹太人，而伊拉克只剩下五十个犹太人。
大流士突袭里海以东的中亚地区，向印度和欧洲挺进，进攻乌克兰，吞并色雷斯。他在波斯波利斯（今伊朗南部）打造了奢华的皇城，提升了琐罗亚斯德教和阿胡拉·玛兹达的地位，筹铸了第一种世界货币（达里克），组建了一支由希腊人、埃及人和腓尼基人组成的海军，缔造了世界上第一个真正的邮政系统，并在从苏萨到萨迪斯的长约2700千米的王道上，每隔24千米建起一座客栈。三年统治所取的成就使大流士成为波斯帝国的奥古斯都。但是大流士达到了他的极限。公元前490年，他试图进军希腊，但在马拉松战役中被打败，此后不久就去世了。
“托拉”（Torah）为希伯来文的音译，意为“教导”或“指引”。“托拉”指犹太人的律法书，即《摩西五经》，包括《创世记》《出埃及记》《利未记》《民数记》和《申命记》。——译注
撒马利亚人已经形成独立的半犹太宗教组织，它是以新巴比伦统治开始前形成的犹太教为基础的。波斯统治时期，撒马利亚由参巴拉总督世家统治。撒马利亚人不能进入耶路撒冷，这刺激他们在基利心山上建立了自己的圣殿，还为此与犹太人和耶路撒冷结下世仇。和所有的家庭恩怨一样，仇恨是由一些微不足道的矛盾引发的。撒马利亚人成为遭犹太人鄙视的二等公民，在犹太人眼里，他们堪比异教徒，因此耶稣说出“好撒马利亚人”时，令人格外意外。至今仍有大约一千名撒马利亚人生活在以色列。尽管犹太人的献祭行为早已终结，但21世纪的撒马利亚人仍年复一年地在基利心山祭奉逾越节羔羊。
“塔纳赫”（Tanakh）是律法书、先知书和文集的希伯来语首字母缩写，后来基督徒称这些书为“旧约”。作者此处叙述有误，此时送至亚历山大里亚的应是《托拉》，而非《塔纳赫》，因为《塔纳赫》在公元后才成书。——译注
约瑟出自一个具有混合血统的犹太人家庭，他可能是反对尼希米的亚扪人多比雅的后裔。他的父亲多比雅是一个富豪，与托勒密二世关系密切——一个名叫泽农的大臣的纸草文献显示，多比雅与国王有生意往来，他在暗嫩（今约旦）拥有大片地产。
安条克三世是塑造亚历山大帝国版图的将军们建立的其中一个伟大王朝的继承人。托勒密一世争取在埃及建立自己的王国时，亚历山大的另一个军官、安条克三世的先祖塞琉古占领巴比伦。塞琉古和托勒密一样有天赋，他重新征服亚历山大的大部分亚洲领土，从而为塞琉古王朝取得“亚洲之王”的称号。塞琉古统治着从希腊到印度河的广大地区，但在人生的最高点时被暗杀。塞琉古家族曾被许诺将获得柯里—叙利亚，但托勒密拒绝交出这一地区，结果导致长达一个世纪的叙利亚战争。
这是战象盛行的时代。自从亚历山大带着一群大象从印度战场归来，这些武装起来的厚皮动物对任何自视甚高的马其顿国王来说都是最具威名（也最昂贵）的武器——尽管这些大象经常踩踏己方步兵而不是敌方步兵。与此同时，在西方，来自推罗的腓尼基人的后裔迦太基人，正同罗马人争夺地中海的霸权。迦太基人的杰出将领汉尼拔驱赶着大象越过阿尔卑斯山，入侵了意大利。安条克大帝用的是印度象，托勒密掌握的是非洲象，而汉尼拔使用的是产自摩洛哥阿特拉斯山、现在已经灭绝的体型较小的象。
一些历史学家认为西门实际上在托勒密一世时期统治着耶路撒冷。原始资料相互矛盾，但此处所指最有可能是安条克大帝的同时代人西门二世。这个人重筑堡垒，修复圣殿，并在圣殿山上修建了一个巨大的蓄水池。他的坟墓坐落在旧城北部、巴勒斯坦人的谢赫贾拉居民区。奥斯曼统治时期，那里一年举办一次由穆斯林、犹太人和基督徒共同庆祝的“犹太野餐”，这是民族主义兴起之前所有教派共同庆祝的节日之一。今天，这个坟墓是犹太人的圣所，是以色列在附近建立的定居点的核心。然而，和耶路撒冷的许多遗址一样，这个坟墓本身就是个谜：它既不是犹太人也不是义人西门的葬身地，而是五百年后建造的，是一个名叫朱利娅·萨比娜的罗马贵妇的墓。
犹太人的主要节日——逾越节、五旬节和住棚节——仍然在发展。逾越节是春天的节日，现在这个节日将吃无酵饼和讲出埃及的故事这两项传统活动融合在一起。在耶路撒冷，逾越节逐渐取代住棚节，成为犹太人的主要节日。搭建临时房屋的节日延续至今，成了今天的住棚节（现称“Sukkot”）。住棚节时，犹太小孩仍会搭建一个装饰着水果的丰收小屋。圣殿的工作由利未部落的后裔利未人和祭司们（摩西的哥哥亚伦的后裔，他们本身也是利未人的一个分支）分担。
耶孙再次逃脱，到他的支持者多比雅王子西卡努斯那儿避难。西卡努斯已经统治约旦大部分地区长达四十年，他仍然是托勒密家族的盟友，即使在托勒密失去耶路撒冷之后。西卡努斯同阿拉伯人打仗，还在伊拉克阿米尔建了一个有着美丽浮雕和园林的奢华堡垒。当安条克四世征服埃及、重新占领耶路撒冷时，西卡努斯无路可走：这个多比雅家族的最后一人自杀了。现在他的宫殿废墟是约旦的旅游景点之一。
《但以理书》是一本故事集，其中的故事一部分出自巴比伦流亡时期，其余源自安条克占领时期：燃烧的炉火差可比拟但以理所遭受的折磨。但以理对一个谜一般的“人子”的新展望启发了耶稣。殉道热潮将在基督教兴起之初的几个世纪里重新上演。
确切地说，他的家族是以哈斯蒙尼王朝之名著称的，为简明起见，本书以“马加比”指称他们。马加比与亚瑟王、查理曼，是中世纪基督教骑士精神的典范。“铁锤查理”在公元732年的图尔战役中打败阿拉伯人；12世纪的“狮心王理查”（Richard the Lionheart）和爱德华一世（1272—1303年在位）称他们自己是“当代马加比”。后来，鲁本斯为犹大·马加比画了一幅像，亨德尔为他写了一部清唱剧。马加比对以色列的激励尤为显著，以色列的许多足球队都以“马加比”命名。马加比家族作为哈努卡的英雄，犹太人历来把他们视为反抗种族灭绝暴君的自由斗士。但是一些人受今天的美国民主与杰哈德恐怖主义启发，提出另一种观点，认为希腊人是文明的一方，与其对抗的马加比家族则是一群宗教狂热分子，相当于犹太人中的“塔利班”。
这个新的大祭司甚至不是奥尼阿斯的撒督家族成员。撒督家族的合法继承人是奥尼阿斯四世，现在他和他的追随者一起逃到了埃及，受到埃及国王托勒密六世菲洛梅特的欢迎。菲洛梅特允许奥尼阿斯四世在尼罗河三角洲莱昂托波利斯市的一个废弃的埃及神庙遗址上建造犹太圣殿，奥尼阿斯四世在那儿建造了自己的耶路撒冷，那里至今仍以“犹太人之山”（Tell al-Jahudiya）之名著称。这些犹太王子成为有影响的埃及军官。奥尼阿斯的圣殿存续下来，直到公元70年提图斯下令将它摧毁。
阿科（Acre），以色列海法湾北部城市，也译作“阿克”。——编注
菲洛梅特的继任者对犹太人怀有敌意，因为奥尼阿斯（Land of Onias，以奥尼阿斯四世的名字命名，位于古埃及的尼罗河三角洲，当时有大量犹太人定居。——编者按）和亚历山大里亚的犹太人支持过菲洛梅特。即使在这个以恶毒著称的托勒密家族内部，被亚历山大里亚暴徒称作“胖子”（Fatso）的托勒密八世（本名“Physkon”，与“Fasto”音近。——编者按）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胖子”报复埃及的犹太人，聚集大象踩踏他们，但他们可能获得了神佑，大象踩伤的是“胖子”本人的随从。最残忍的是，他杀死了对他忠诚的、14岁大的亲生儿子：“胖子”让人割下男孩的头、腿和手，送给孩子的亲生母亲克利奥帕特拉二世。当这个家族的另一位成员，嫁给叙利亚国王德米特里二世的克利奥帕特拉·特亚决定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时，她给了儿子一杯毒药。但是，她的儿子迫使她喝下了毒药。这就是托勒密家族的生活。
我们尚未找到阿克拉的任何痕迹。一些学者认为它就在圣殿山南边。后来希律大帝曾扩充圣殿山，所以被夷平的阿克拉山很可能就在现在的圣殿平台的下面，即阿克萨清真寺所在地。对于那些质疑大卫王的统治为什么遗存甚少的人，这一事例表明，大规模建设极有可能使古代遗迹无法留存至今。
新绰号“西卡努斯”（Hyrcanus）自然是约翰帕提亚冒险之旅的结果，尽管他从来没有去过里海的西卡尼亚（Hyrcania）。约翰通过重新与罗马结盟巩固他在国外的权力，又通过富裕的圣殿精英，即撒督家族的后裔撒都该人（这是他们此后的名字）的支持，巩固他在耶路撒冷的权力。
城墙从圣殿山延伸到西罗亚池，再从那里延伸到希律城堡，希律城堡所在地，约翰时期的塔基至今犹存，人们可以从那里看到马加比时期耶路撒冷的民居。约翰建造的部分城墙在许多地方留存至今：在锡安山的南坡上，就在天主教公墓西边的某个地方，约翰的城墙与希西家城墙的大石比邻而立，它的旁边还有年代较晚的拜占庭皇后欧多西亚时期的石头。1985年，以色列考古学家发现了约翰和马加比家族建的地下引水渠和大水池。1870年，当人们在苦路上修建锡安姐妹修道院时，当时的英国、德国和法国考古学家已经发现了这个地下水池斯特鲁席恩池。引水渠的发现揭示斯特鲁席恩池是如何获得水源的。而在女修道院下面接近苦路的地方，游客可以沿着这条如今已是圣殿隧道一部分的引水渠步行观光。马加比还在圣殿山和上城之间的深谷上架了一座桥梁。约翰住在圣殿北部的巴里斯要塞，但当时他可能已在不断扩大的上城修建宫殿。
当亚历山大攻打希腊城市仆托肋买时，当时在塞浦路斯执政的托勒密九世索特尔出兵干涉，并打败亚历山大。然而，亚历山大的犹太关系拯救了他：索特尔正和他的母亲，埃及女王克利奥帕特拉三世交战，克利奥帕特拉三世害怕儿子在犹地亚掌权。而克利奥帕特拉三世的司令官是前任大祭司奥尼阿斯的儿子，犹太人阿纳尼亚斯，是他救了这个马加比国王。克利奥帕特拉三世考虑过吞并犹地亚，但她的犹太将军劝她不要这样做，事实上，她根本指挥不动自己的军队。
以土买人，《圣经》中的以东人，是在耶路撒冷南部建立据点的坚韧不拔的异教士兵，他们已经在约翰·西卡努斯的胁迫下全体改信犹太教。安提帕特的父亲也是一个改宗者，被亚历山大任命为以东总督，不过他们这个家族的发源地是腓尼基的海滨城市。
帕科鲁斯是安息王朝奥拉德二世的儿子和储君，后者是曾经打败克拉苏的万王之王。帕提亚人从他们的家乡里海以东开始扩张，公元前250年左右脱离塞琉古人，建立起一个挑战罗马强权的新帝国。帕科鲁斯军队的先锋部队是帕勒万骑士团（Pahlavan knights），骑士身着重盔甲和宽松长裤，手中挥舞着约3.7米长的长矛、斧头和狼牙棒。这些重装甲部队全速冲锋，曾在卡雷摧毁罗马军团。他们还有一支民兵，就是以速度和越肩射击准确度著称的马上弓箭手——回马箭队。不过，帕提亚王国有一个制度缺陷——它的国王经常任由实力超强的、不顺从的贵族摆布。
已故国王阿里斯托布鲁斯二世的儿子安提柯使用希腊语和希伯来语名字（Antigonos）。他所铸钱币正面的图案是圣殿的烛台（他的家族标志），还有希腊语的“国王安提柯”几个字，背面刻画的是圣殿里的无酵饼供桌，还有希伯来语的“大祭司玛他提亚”几个字。
被杀的犹太教公会成员可能葬在装饰华丽的犹太教公会墓。犹太教公会墓至今仍坐落在耶路撒冷旧城北部，墓碑上装点着石榴和爵床叶图案。至于希律的山顶要塞，其中最著名的是以下几个：马萨达，公元73年，最后一批反对罗马统治的犹太斗士在这里集体自杀；马卡鲁斯，施洗者约翰在此被希律的儿子斩首；而人造的希律之丘则是希律和他的儿子们的葬身之地。
这两种东西位居古地中海地区最昂贵的奢侈品行列：用耶利哥的椰枣酿造的椰枣酒、用耶利哥的香脂树制造的基列香脂。基列香脂因为对头疼和白内障有奇效而备受珍视，此外，它还是最昂贵的香料。除了黎巴嫩、克里特、北非地区，克利奥帕特拉七世还吞并了包括约帕（今雅法）在内的大部分海岸城市，只给希律留下加沙一个港口。
这位叙利亚裔希腊学者成为希律的心腹，同时与奥古斯都私交甚笃。他想必是个善于逢迎的侍臣，因为他在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和希律刀光剑影的宫廷中活了下来。后来，尼古劳斯为奥古斯都和希律写了传记，传记的主要资料来源是希律本人。尼古劳斯写的希律传记不复存在，但它是约瑟夫斯的主要参考材料，很难想象会有比这更好的参考材料。尼古劳斯的前王室学生中，恺撒和克利奥帕特拉七世的儿子恺撒里昂，被奥古斯都派人杀死。但其他三个孩子在罗马由皇帝的姐姐、安东尼的前妻奥克塔维娅抚养长大。男孩们的最终命运无人知晓，但女孩克利奥帕特拉·塞勒涅嫁给了毛里塔尼亚国王朱巴二世。她的儿子毛里塔尼亚国王托勒密被卡利古拉处死。继亚历山大大帝之后，托勒密王朝三百六十三年的历史至此终结。
这可能是以他后来的妻子，一个也叫米利暗的人的名字命名的。但是这个名字肯定会让他和其他人想起他深爱的马加比公主。现在的大卫塔与大卫没有任何关系，是建筑在希律的希皮库斯塔之上的。提图斯摧毁耶路撒冷后，希皮库斯塔城堡一直是这座城市最重要的堡垒，直到奥斯曼时代到来。在耶路撒冷，没有任何建筑能像希律城堡一样展示这座城市发展的特质——考古学家在这里发现了犹地亚、马加比、希律、罗马、阿拉伯、十字军、马穆鲁克和奥斯曼时期的遗迹。
希律的财富源自他在整个中东的地产。这些土地出产牛、羊（在约旦和犹地亚饲养），来自加利利和犹地亚的小麦、大麦、鱼类、橄榄油、葡萄酒、水果、百合，来自阿什凯隆的洋葱（“葱”这个词最初指的就是阿什凯隆洋葱），来自耶路撒冷北部迦巴（Geba）的石榴，来自约帕的无花果和来自耶利哥的椰枣与香脂。希律拥有王国一半到三分之二的土地；他针对纳巴泰的香料征税，并对外出口这种香料；他还是矿业巨头，给奥古斯都支付300塔兰特，以获得塞浦路斯一半铜矿的开采权。他出口当地产的葡萄酒，自己喝的却是意大利的优质葡萄酒。经过一生的建筑活动并为罗马贡献巨额钱财，去世之时，希律仍为奥古斯都留下1000塔兰特（100万德拉马克），留给家人的则比这多得多。
希律可能采用了当时最新的技术。埃及人早在公元前4000年就知道怎样移动大块石头建造金字塔。罗马工程师维特鲁威发明了巨大的装置——车轮、雪橇和吊车——来运送这些石头。直径超过4米的大车轮充当轮轴，由数头公牛牵引前行。当时还有摇柄，是供十人或十人以下的小队操作使用的连着横杆和曲柄的水平旋转梁。用这种方法，八个人就能抬起1.5吨重的东西。
在《民数记》第19章中，上帝对摩西和亚伦说：“你要吩咐以色列人，把一只没有残疾的纯红母牛牵到你这里来。”母牛将被放在一堆香柏木和牛膝草上，用于献祭，一束朱红色的线和浸润着圣水的线灰覆盖在香柏木和牛膝草的表面。据《密西拿》记载，这样的仪式只出现过九次，第十次的时候，弥赛亚将降临。自1967年以色列征服耶路撒冷引发千禧年骚动以来，基督教基要派福音传教士和犹太救赎主义者相信，世界末日和弥赛亚降临（对基督徒来说是二次降临）的三个必要前提中，两个已经得到满足：以色列复国和耶路撒冷成为犹太人的。第三个前提是重建圣殿。一些基要派基督徒和倡导救赎的正统派犹太人的小团体，比如圣殿研究院相信，只有圣殿山被用红母牛做祭品清洁过后，圣殿才能得以重建。来自美国密西西比州的五旬节派牧师克莱德·罗特因此与圣殿研究院的里奇曼拉比展开合作。他从美国内布拉斯加州引进500头红色安格斯牛，在约旦河谷的一个农场饲养，试图从中培育出一头红色小母牛。他们相信，他们将培育出“改变世界的母牛”。
希律的家谱非常复杂，因为这个家族中同族结婚的人特别多。希律家族和马加比家族为了达成和解一再内部通婚、再婚：希律让他的弟弟腓罗拉斯娶了米利暗的姐姐，让他最大的儿子安提帕特娶了马加比王朝最后一任国王安提柯（应希律的请求被安东尼斩首）的女儿。但是，这些婚姻中穿插着处决：撒罗米的前两任丈夫都被希律处死。希律家族也与卡帕多西亚、埃米萨（Emesa）、本都、纳巴泰和奇里乞亚等所有罗马盟国王室通婚。其中至少两桩婚姻因为丈夫不改信犹太教并行割礼而被取消。
希律的子女中有很多人以希律为名，这里的希律指的是希律·安提帕（Herod Antipas）。——译注
从那时起到现在，医生们一直在讨论希律王的病征。最接近真相的诊断是，希律王患上了高血压和动脉硬化以及渐进性痴呆、充血性心力衰竭、肾衰竭等并发症。动脉硬化导致静脉阻塞，且因重力作用而更加严重，这样脓液就聚集在他的脚部和生殖器，情况之严重，以至于脓液不时鼓着泡冒出皮肤；血液流动变得困难，导致肌肉产生坏疽。呼吸困难和身体发痒是由肾衰竭引起的。阴茎、阴囊的坏疽为苍蝇产卵提供了理想的温床，而蝇卵经过孵化最终变成蛆。生殖器上的蠕虫有可能是恶意宣传，象征着对一个邪恶国王的神圣报复：神显者安条克四世、希律的孙子亚基帕一世和其他许多罪人，包括犹大，都被人说得了类似蠕虫感染、肠和阴囊爆裂的疾病。
关于耶稣出生一事，历史上颇有争议，福音书的记述也自相矛盾。没有人知道他的出生日期，但可能是在希律去世前——公元前4年。这意味着，耶稣如果是在公元29—30年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他去世时正三十出头，而他如果是在公元36年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他去世时已经四十岁了。把约瑟一家召到伯利恒进行人口普查的故事与历史不符，因为奎里尼乌斯的人口普查是在希律王的继任者于公元6年被废黜后开展的，差不多是在耶稣出生十年后。在讲述伯利恒之行和耶稣的大卫族族谱时，《马太福音》为耶稣提供了皇家出身，并显示了预言的实现——“因为有先知记著说”。屠杀无辜之人和逃往埃及明显是受逾越节故事启发：十灾之一就是杀死头生子。不管耶稣在哪里出生，这家人都有可能去圣殿献祭。经十字军阐述的穆斯林传说认为，耶稣是在阿克萨清真寺下面的一个礼拜堂里被养大的，所以这个礼拜堂的名字叫“耶稣的摇篮”。耶稣的家人很神秘：约瑟在耶稣出生后就从福音书里消失了。马太和路加宣称，马利亚一直是童贞女，耶稣的父亲是上帝（一个在罗马和希腊神学中耳熟能详的观念，以马内利的以赛亚预言也暗示了这一点）。但是马太、马可和约翰说出了耶稣兄弟的名字：雅各、约西、犹大和西门，耶稣还有一个妹妹叫撒罗米。当马利亚的贞洁成为基督徒的信条时，这些孩子的存在就变得不合时宜了。约翰提到“马利亚，革罗罢的妻子”。如果约瑟是英年早逝的，马利亚便很可能改嫁给革罗罢，并生了更多的孩子，因为耶稣遇难后，耶稣的弟弟雅各继耶稣之位，成为领导人，再之后的领导人是“革罗罢的儿子西门”。
希律的坟墓是2007年由埃胡德·内策尔教授发现的。他看到一具华丽的红色石棺，上面装饰着花卉图案，石棺已经被砸成碎片，几乎可以肯定是公元66年—公元70年的反希律犹太叛军砸的。另外两个石棺是白色的，装饰着花朵——是他儿子的墓吗？希律之丘是希律建筑的另一个奇迹——一座直径约64米的人造山，山顶有一座巨大的豪华宫殿，里面有一间拱顶浴室，有塔楼、壁画和水池。希律那金字塔式的陵墓位于希律之丘要塞东部的塔楼下面，该陵墓在公元66年—公元70年被毁坏。
这些“王”中有一个叫西门，他体格庞大，原是希律的奴隶，很快就被罗马人斩首了。西门可能是所谓的《加百列启示录》（Gabriel’s Revelation）的主人公。《加百列启示录》是在南约旦发现的一段石刻碑文，碑文中说，大天使加百列为一个名叫西门的“王子中的王子”欢呼，西门会被杀死，但将在“三天后”复活：那时候“你就知道邪不胜正。三天后你将复活，我是加百列，我命令你”。这些细节——先知死后三天复活并举行审判——比耶稣受难早三十多年。杀死西门后，普布利乌斯·昆克提尼乌斯·瓦鲁斯控制了日耳曼边界。大约十年后，即公元9年，他被伏击，损失三个军团。这场灾难毁了奥古斯都的晚年，据说他在宫殿里徘徊着哭喊：“瓦鲁斯，还我军团！”
希律的三个儿子都用了希律这个名字，这给福音书造成许多混乱。阿基劳斯结婚了，但爱上卡帕多西亚国王的女儿基斯拉，而基斯拉同希律和米利暗的儿子亚历山大有过一段婚姻。亚历山大被处死后，她嫁给毛里塔尼亚国王朱巴，朱巴死后，她回到卡帕多西亚。而后，她嫁给阿基劳斯。

第一部分 犹太教

第一部分犹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