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1961年12月初,正是孟冬时分,北风呼啸中,海河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凌,天气骤然寒冷起来。掌灯时分,人们都在家里“猫冬”,街面倒有几分萧索之意。
然而位于市中心小白楼的天津音乐厅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音乐厅是一座白色欧式建筑,圆形的穹顶,古典气派的圆柱,显得高大而华美、时尚而雅致,百年来见证社会风云变幻,成为代表天津这座城市风情万种的“地标”。
天津音乐厅有着辉煌的历史,建于1922年,原名平安电影院,是我国最早的电影院之一。因为地处天津市中心,经常放映世界一流的好莱坞大片,上座率极高,所以名声大噪。1956年,平安电影院归国有后,进行了简单的改造,扩大了舞台面积,并于当年更名为“天津音乐厅”。在这里经常举办重要的文艺演出和盛大集会,那么今天这里举行什么样的活动呢?
偌大的剧场内,上千个座位座无虚席,人们不时发出一阵阵会心的欢笑,掌声和赞叹声此起彼伏。
几个节目演出过后,台上出现了老少三个演员。他们说的是一段新相声,担任逗哏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演员,他穿了一件象牙白的大褂儿,眼神清纯,顽皮可爱,虽然童音稚嫩,却出口成章,身手不凡。负责捧哏的是一位六十岁开外的长者,只见他穿了一件玄青色的大褂儿,虽然年逾花甲,然而中气饱满,声音洪亮,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使起活来从容不迫,如一枚定海神针,掌握着场上的节奏。旁边还有一个“腻缝儿”的年轻演员,身穿靠儿蓝色的长衫,年纪不过二十来岁,高挑的身材,略显单薄,却是言辞犀利,左右逢源。这三个人一走上台,引发台下观众一阵骚动,掌声大多为长者而来。一段垫话过后,三个人使起活来幽默风趣,“包袱儿”抖得干净利落,刚刚几分钟工夫,便获得了两三个“满堂彩”。
这段相声采取对对子的方式,鞭挞旧社会的黑暗腐朽,歌颂新社会的美好生活。到了“活”的最后,老人稍微俯下身,搂了一下身旁的少年说:“你是我的好儿子。”继而转过身来,对青年说:“你是我的好孙子。”这是“底”,对得巧,使得妙,霎时大厅里温暖如春,掌声雷动。
这个段子的名字就叫《老少对》。要问台上这三位演员是谁?逗哏的小演员是我,捧哏的是我的父亲常连安,青年是我的侄儿,我二哥的儿子常贵昇。
这是天津市文化局和天津市曲艺杂技团为我们常家专门组织的“常氏相声专场”,从12月9日至11日,祖孙三代演出了丰富多彩的相声节目。我的二哥常宝霖偕伙伴全常保从兰州来津演出了《戏魔》《洋药方》《报菜名》,四哥常宝华和大侄子常贵田从海政文工团赶来参加演出,四哥和他的搭档李洪基合演了《昨天》《水兵破迷信》《买卖话》,又为侄儿常贵田捧了《黄鹤楼》《一封信》等,我和赵佩茹合演了《五红图》,和朱相臣合说了《报菜名》。“攒底”由我三哥、天津曲艺团演员常宝霆和他的黄金搭档白全福合演《不同的风格》《百花盛开》和《梦中婚》。我父亲老当益壮,除在中场演出单口相声《当行论》《空城计》《黄半仙》外,还和我、我五哥宝庆以及贵田、贵昇等侄儿们合演了新编群口相声《老少对》。就连我的五姐常宝珊,当时在济南军区前卫文工团担任舞蹈演员,这次也特地回来参加演出,当了报幕员。一连演出四场,场场座无虚席。不但天津的媒体做了报道,就是新华社也为该专场发了消息,《人民日报》称“常氏”为“相声世家”,并刊登了多幅演出剧照。
“常氏相声专场”演出结束后,市委、市政府和文化局的有关领导亲切地接见了我父亲及全体参加演出的演员,并一起合影留念。父亲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中午,我们全家人在和平区蒙古路92号我父母的家里举行家庭聚会,儿女、小辈们纷纷向父亲母亲敬酒,父亲说:“你们都知道,在旧社会我是滴酒不沾的,如今时代不同了,党和政府这么关心我们,特地为咱们家举办专场,把你们从天南地北都招回来,喝杯喜酒也是应该的。”但话锋一转,父亲又意味深长地说:“孩子们,今天我们在这里吃团圆饭,可不能忘了当年受的欺凌和饥寒啊。要不是共产党领导得好,哪有我常连安的今天,哪来你们的好日子?哪来今天咱家的荣誉?”于是,父亲用凝重的语气,又讲起了他那些辛酸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