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生

我的出生

1939年,父亲和母亲相恋一年后结婚。母亲跟随父亲回到四川,小两口单住一年后,搬去跟我严厉的祖母和父亲的两个孩子一起生活。

那时候,我的母亲只有20岁,父亲的两个孩子,一个6岁,是我的大姐李开芸,一个4岁,是我的大哥李开宁,他们刚开始很排斥这个“新妈妈”,甚至拿东西扔她,但这个“后妈”对他们视若己出,他们后来也渐渐地爱上了母亲,一生都把她当亲生母亲看待。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母亲身心俱疲,拉扯他们十分不易。

父亲在大陆期间,和母亲生了二姐、三姐和四姐三个孩子,5个孩子让这个家庭变得闹哄哄的。

这一大家子人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竟是一场离散。

1949年初,解放战争即将结束,国民党政府已经风雨飘摇。从四川往台湾撤退时,父亲没有带走母亲,也没有带走一个至亲骨肉。母亲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尽管她深知没有男人支撑的世界,很可能像河流上的孤舟一样绝望,像风雨中的残叶一样飘摇,更何况,这种骨肉分离的生活,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是尽头,但母亲还是放父亲走了。她独自一人挑起生活的重担,不但要抚养5个孩子,还要照顾婆婆,不但要忍受对亲人的思念,还要承受各种外来的压力。

1950年初,坚强的母亲终于决定结束这种分离的生活,冒险带着5个孩子去台湾寻找父亲。通过各种途径,母亲辗转得到一张去广州的“路条”,也叫“通行证”。得到了通行证后,一家人就立即乘火车从成都到达重庆,经过一个星期的等待以后,才千辛万苦地从重庆到达广州。

据说,在去广州的路上,母亲带着5个孩子辗转奔波,一路上经常遇到检查。尤其是从广州到香港的路程中,非常艰辛,他们在香港生活的费用,只能依靠一小块金子。我哥哥把金子焊入手电筒中,希望不被发现。一次,检查人员看到了母亲带在身上的手电筒,刚刚想要拆下来检查。在我妈妈怀里的四姐,当时也就一岁半,用稚嫩的四川话叫了一声“baibai(伯伯)”,还不断地微笑。检查的那个人愣了一下,俯下身去拍拍她的脸,摸摸她的头,就忘记去拆手电筒了。这一声“baibai”,可谓在危在旦夕之际挽救了我们全家。

这只是千山万水跋涉的一个插曲。全家到达广州以后,下一步便是坐船去香港。据说,当时很难找到愿意去香港的船只,更何况是对于拉扯5个孩子的母亲。因此,母亲在到达广州后,在广州滞留长达几个月,好不容易才到达香港。到了香港,她才打电话通知父亲,她即将带孩子们赴台,这是他们分居海峡两岸之后的第一次联系。

母亲坚忍不拔、永不服输的性格谱写了她平凡却动听的人生乐章。这种性格深深地交融在她的血液中,此后的每个关键时刻,要做各种选择时,这种坚忍就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也让我每每遇到困难时,总会抱着坚定的信念去放手一搏。因为我坚信,我的基因里有一种物质来源于我的母亲,它叫作“坚持”。

全家福(1962年)

在台湾,我们的生活不算拮据,但由于孩子众多,也不算富裕。父亲在台湾任“立法院立法委员”,有一定的收入,但远远不够抚养成群的孩子。为了贴补家用,母亲从一个家庭妇女转变成职业妇女,在台湾金瓯女专当了11年体育教师。在我出生前,即使是母亲在1953年生了五姐以后,也依然一边工作,一边抚养6个孩子。

1961年,43岁的母亲意外怀孕了,这在我们的大家庭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这个家已经有6个孩子了,分别是大姐李开芸、大哥李开宁、二姐李开蓉、三姐李开露、四姐李开菁以及五姐李开敏。

能否让这个生命降临?无论是医生还是家人,都劝说母亲放弃。对这个年纪的女人来说,分娩的过程与其说是生理上的一次煎熬,不如说是精神上的一场炼狱。而且按照医生的说法,如此高龄的产妇,生下痴呆儿的概率很大。

但是,执拗和冒险的天性这时候在母亲的身上再次表现出来。母亲只是咬住嘴唇,轻轻地说出了三个字——我要生。

1961年12月3日,一个婴儿呱呱坠地。这就是我。

母亲后来对我说,她当时就是有一种信念,觉得我会是个非常聪明健康的孩子,才不顾一切地将我生了下来。我现在觉得,相对于别的母亲给予孩子生命,我母亲孕育我的过程则拥有更多的未知和变数,对母亲身体的考验也更大,这个过程充满了生命的奇迹和坚韧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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