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写的居鲁士!

大写的居鲁士!

这只是余粟第一次踏上伊朗的土地,还没受过太多伊朗历史文化熏陶的他,当然不可能对所闻所见立刻就全然领悟其中的深奥和魅力。

此行,他虽然走过了曾为伊朗国都的著名历史古城设拉子,走过另一座名声更为显赫的波斯帝国都城波斯波利斯,走过有着伊朗最美丽的清真寺之称的粉红清真寺……这些让每个伊朗人说起来便不能自已的景点,却没有让余粟产生心灵之门被扣响的情愫。

但是,当他们的旅行大巴停在距离设拉子100公里的帕萨尔加德的一片荒原之上的时候,一座孤傲独立的陵墓,以及导游的一番解说,顿时让余粟的内心有一种被冲击的震撼!

其实居鲁士的陵墓并不高大巍峨,只是在六层石阶之上,横亘着一个矩形的巨大石棺。石棺总体高10米左右,表面没有任何文字和图案,更没有装饰性的雕琢。

据说以六层石阶为基,与石棺共为七层是有讲究的。在波斯远古神话中,天地万物的制造之神霍尔莫兹德将宇宙构造成七层,最高层为光明国度,即天堂。在波斯人信奉的拜火教中,亦有七步升天之说。

幅员地跨亚、欧、非最大帝国的缔造者,叱咤风云的一代世界霸主,他的陵墓竟然如此低调简朴,孤零零地矗立在荒芜辽阔的旷野之上。这给人留下的遐想空间,实在太大太大……

2500多年前,这里或许曾是一片绿洲,河流依傍,要不居鲁士怎么会把帝国的都城选择在这里?在此,他建起了世界上第一个波斯模式的四分格局的大花园。巍然的宫阙,被似锦繁花、葱茏树木、清澈水池、波斯亭阁簇拥环抱……这些,才配得上那镌刻在石柱上的震世豪言:“我,居鲁士,世界之王,伟大的王……”

如今,昔日的都城早已灰飞烟灭,只在距离孤立陵寝稍远之处,还可凭借石质的地基,大理石柱基上的残柱,坍塌碎裂的墙根石块,依稀看出昔日宫阙的轮廓。然而,远古以来兵燹的涂炭,以及悠悠岁月无情的雨雪风霜,都没能磨灭居鲁士大帝在人类历史上的赫赫声誉。

居鲁士之所以能够千古垂名,令人仰望,并不在于他征服了多少城邦,拓展了辽阔的疆域;而在于他对所征服国家和民族的宽容和善待,对世界多元文化的认可和尊重。

人类历史上反反复复上演的征服,无不伴随着刀光剑影,血流漂杵,白骨与哀鸿遍野。拿破仑曾说:“盛名无非是盛大的喧嚣而已。”在征服者盛大的喧嚣背后,常常是人类文明的灰烬。而居鲁士大帝征服了多个国家,但这些国家的文明没有消逝,甚至还得到发扬光大。这一切,确实很难用帝王的驾驭之术来加以诠释。有人说:与其说居鲁士是文明的征服者,不如说他是文明的崇敬者。

位于帕萨尔加德的居鲁士陵墓

此外,关于居鲁士的人权、法制、政治和军事思想也对后世有着巨大的影响,得到后世大多数历史学者的好评。除了波斯人,诸多曾经与之为敌的国家,如巴比伦、希腊、以色列的文字记载中,都不乏对居鲁士大帝伟业和仁政的正面评述。

导游在陵墓前,娓娓叙述着居鲁士大帝的生平业绩,余粟一点也不觉得冗长,都默默地记下了,甚至感觉说得过于简略了。

2500多年前,居鲁士以伊朗西南部的一个小首领起家,南征北战,所向披靡,先后征服了腓尼基、巴勒斯坦,统一了伊朗高原,战胜了强大的巴比伦王朝,建立了从爱琴海到印度河,从尼罗河到高加索,横跨亚、欧、非三大洲的庞大的波斯帝国。因此,伊朗人尊称居鲁士大帝为“国父”。

作为波斯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开国君主,他本应被称为“居鲁士一世”,然而史书上他却一直被称为“居鲁士二世”。这是因为居鲁士非常尊重他的祖父,因此将“一世”的称谓“拱手相让”给自己的祖父了。这恰恰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他的谦逊和胸襟,真真是“不可一世”。

居鲁士的盛名不在于他东征西伐的胜绩,而是来自他宽广的胸襟和施政的仁厚。他击败了企图谋害他的外祖父,却为外祖父颐养天年。他打败了同波斯是世仇的米底帝国,却依然让米底国王享受着君王的待遇,还对米底君王的忠告言听计从。他征服了巴比伦王朝,但严令军队不许扰民,尊重当地的风俗习惯、宗教信仰。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把巴比伦国王掳来做奴隶的民众释放,并派军队护送他们返回故乡,帮助他们重建家乡和宗教圣殿。

亚、欧、非那么多国家,那么多文明,并没有因居鲁士的君临而毁灭沉寂,反而得到了发扬光大。居鲁士在被其征服地区,实行宽松的自治政策,保留了各国王室和贵族的特权,给人民安定的生活,尊重所有国家的不同信仰和文化,只要承认波斯帝国的最高统治权,各地固有的法律和管理构架仍可保留。居鲁士大帝保护了所有两河流域的文明,连战乱不断的美索不达米亚,也因居鲁士大帝而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关于居鲁士的仁政,传颂最广的事迹,莫过于“释放巴比伦之囚”。据记载,居鲁士的军队攻入巴比伦城后,并未像以往的征服者那样,血腥屠城以显示其威力。他废黜了巴比伦国王,释放了奴隶,宽恕了所有人。他下令释放被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强行迁徙至巴比伦境内的犹太人返回家园,结束了他们近半个世纪的囚徒生活,并将他们的金银祭器归还给他们,支持他们重建被巴比伦人捣毁的耶路撒冷和华圣殿,重建犹太教。

上述这些,我们可以从《圣经》的旧约全书中看到相应的记载。例如,《以赛亚书》中就有如是文字:“(耶和华)论居鲁士说:‘他是我的牧人,必成就我所喜悦的,必下令建造耶路撒冷,发命立稳圣殿的根基。’”因此,以色列人至今感谢居鲁士大帝的仁慈。

余粟知道,在英语中犹太人被称作Jewish,其发音与居鲁士极其相似,这是不是因为居鲁士是犹太民族的拯救者呢?想到这儿,他感到人世间的神奇,旅行真是让人开眼界、长见识。

关于居鲁士大帝,导游还特别提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现今藏于伦敦大英博物馆的“居鲁士铭柱”。这个残破的圆柱体上,刻满了楔形文字。文字除了记载着居鲁士征服巴比伦等内容外,还有一道法令,宣示要废除奴隶制和任何形式的压迫,禁止使用武力或掠夺手段攫取财产,赋予成员国自主决定是否臣服于居鲁士大帝的选择权力。因此,有人称之为人类有史以来的第一部“人权宪章”,比英国的大宪章要早近2000年。1971年,联合国认定其为“宣示古代人权宣言之证明”的文物。

据说,灭亡了波斯帝国的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在占领了当时的波斯帝国都城波斯波利斯后,基于对150年前薛西斯一世焚毁雅典的满腔怒火,也将波斯波利斯付之一炬。然而,当亚历山大来到居鲁士大帝的陵墓前,发现墓旁石碑上刻着居鲁士这样一段话:“我是居鲁士,是我创建了波斯人的帝国,我是亚洲之王,如果有怨恨请向我发泄,万勿针对这一历史遗迹。”亚历山大看后内心为之震撼和折服,猛然醒悟过来的他意识到,希腊帝国也许也会有被他国占领的一日,如果总是这样冤冤相报,何时才能了呢。于是,他下令停止焚烧波斯波利斯,然为时已晚,那里的宫殿群已被毁了大半。

为了表示对居鲁士大帝的敬意,亚历山大下令对居鲁士陵寝进行修建。因此,远处的宫殿早已破败凋零得没了模样,而居鲁士的陵寝却历经2000多年风蚀兵燹,至今还能保存得相对完好,作为一个极为凸显的标志,张扬着当今伊朗这个国家的底气和骨子里的骄傲。

在陵寝前的倾听,让余粟不禁感慨:一位2500多年前的东方帝国君王,有如此的天下情怀,有如此宽宏的胸襟,有如此的法理意识,以致在波斯帝国时代,其政治制度已颇具人性,公民有休息日、有产假等。这些政治思想和治国安邦的大略细谋,也成为后来西方制度设计的智慧源泉之一。

余粟不免也由衷地为东方先贤明君的智慧胆识感到自豪和骄傲起来。同时他还意识到:人在茫茫宇宙中,并不总是那么渺小,也可以有如自然界里的嵯峨高峰。想到此,余粟转过脸,深情地凝视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爱人哈梅德。

随着与哈梅德爱情的加深,余粟曾给自己取了一个具有穆斯林色彩的名字叫玉素甫。而哈梅德对这个在穆斯林中屡见不鲜的名字一直不以为然,执意要为他起个伊朗的名字。终于有一天,她对余粟说:你还是叫居鲁士吧!

哈梅德当时告诉了余粟,她为什么给他起这样一个名字,因为居鲁士是她非常尊崇的伊朗历史英雄。可当时余粟听了,并没有什么更多的感触,只是觉得“grushi”和余粟谐音,就接受了这个名字。

此次来到伊朗参加旅行,当同团的旅友们问起他名字,余粟就用哈梅德给他取的新名作答:“I am grushi”。有些意外的是,问者听到回答,总是会用惊叹语气对他说,“大气!有魄力!好名字,他是我们尊崇的英雄!”他们还会追问余粟,这个名字是谁给他取的。当余粟指指身边的哈梅德时,又每每会看到他们对哈梅德投去赞许的目光。

此时此刻,站在令人仰慕的伟人陵墓前,置身这样一个特殊的氛围中,导游的讲述句句叩击着余粟的心灵,他才感知到哈梅德赋予他的这个名字是如此卓尔不凡,如此响亮,也才深深体味到自己在哈梅德心目中的位置。他暗暗地向她保证,海枯石烂!我余粟也绝不会辜负哈梅德的一片深情!

帕萨尔加德的旧宫殿遗址和居鲁士陵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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