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唐沙门释彦悰述
【题解】
本书的《序》由彦悰撰写于垂拱四年(688)。本《序》首先叙述了佛陀创教、佛教内容、经典结集以及传入东土的情况。其次,扼要叙述了玄奘的主要生平及其伟大成就,即对全书的内容作了一个提纲挈领的简明介绍。第三,简要说明了《慈恩传》的创作缘起与成书经过。彦悰在《序》中说,慧立“睹三藏之学行,瞩三藏之形仪,钻之仰之,弥坚弥远”,故“循撰其事,以贻终古”,表明慧立创作本书的动机。然而,在慧立写完五卷本《慈恩传》后,“虑遗诸美,遂藏之地府,代莫得闻”。后来书稿流散各地,又经多年搜购才收齐全本。收齐全本后,慧立的门人请彦悰作序并加以完善,于是彦悰“错综本文,笺为十卷”。“笺”是彦悰自谦的说法,实际上是扩而充之,勒为十卷。因此,目前这部十卷本《慈恩传》是慧立和彦悰共同撰写的作品。
所谓“虑遗诸美,遂藏之地府”不过是一种托词,实际上是书中的内容触犯了皇家的诸多禁忌,在当时无法公诸于世。《序》中又言及,慧立“直词正色,不惮威严;赴水蹈火,无所屈挠”,而据史料记载,彦悰性格刚直,“直笔直言”,为“僧中之良史”。二人性格可谓相似。或许正是基于这种刚正不阿的可贵品格,使他们甘愿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共同完成了这部珍贵的《慈恩传》,为我们生动展示了玄奘万古风猷的高僧形象,并留下了宝贵的历史文献资料,千余年后犹令人感奋不已。慧立在完成初稿后,“藏之地府”,而彦悰在增补此稿后,竟“不知所终”,考诸《慈恩传》相关人物事迹,亦可将其视为一部七世纪的政治史。
恭惟[1]:释迦氏之临忍土也[2],始演八正、启三宝以黜群邪之典[3],由是佛教行焉。方等一乘[4],圆宗十地[5],谓之大法[6],言真筌也[7]。化城垢服[8],济鹿驰羊[9],谓之小学[10],言权旨也[11]。至于禅戒咒术[12],厥趣万途,而灭惑利生,其归一揆。是故历代英圣仰而宝之。八会之经谓之为本[13],根其义也;三转之法谓之为末[14],枝其义也。暨夫天雨四华[15],地现六动[16],解其髻宝[17],示以衣珠[18],借一以破三[19],摄末以归本者也[20]。
【注释】
[1]恭惟:恭敬思念。恭,恭敬。惟,句首语气词,表示强调或祈使。
[2]忍土:指娑婆世界(意译为“堪忍世界”,指此世界众生堪忍诸苦),即释迦牟尼进行教化的世界,常特指我们所居住的现实世界。
[3]八正:即“八正道”,梵文意译。亦译“八圣道”、“八支正道”、“八圣道分”等,指正见、正思惟、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等八种合乎佛教道理的解脱途径和方法。具体内容是:第一,正见,又作“谛见”,即正确的观念、见解,特指对“四谛”等佛教教义的正确认识;第二,正思惟,又作“正志”、“谛念”,指正确的思维,即以佛教的纯正智慧进行正确思维,远离主观偏执、虚妄分别;第三,正语,又作“正言”、“谛语”,指纯正净善的语言,合乎佛法的言论,不妄语,不绮语,不恶语,不谤语等;第四,正业,又作“正行”、“谛行”,指正当的行为,亦即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等,远离一切恶行;第五,正命,又作“谛受”,指正当的谋生手段,即符合佛教戒律规定的生活和职业,远离一切不正当的行业;第六,正精进,又作“正方便”、“正治”、“谛治”,指正确的努力,即按照佛教的修道方法,止恶修善,精进不懈;第七,正念,又作“谛意”,指正确的信念,即忆持正法,明记“四谛”等佛教真理;第八,正定,又作“谛定”,指正确的禅定,即修习佛教的禅定,心专注一境,消除杂念,洞察“四谛”之理。三宝:即佛、法、僧“三宝”。佛,原指觉悟了宇宙人生真谛的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后来也泛指通过修行而觉悟的一切诸佛;法,指佛陀向人们宣说的各种教义教法,广义的佛法也包括后来发展起来的各种佛教义理;僧,指释迦牟尼所建立的僧团,后来泛指一切皈依佛门并继承、宣扬佛教教义的僧众。黜(chù):贬斥,贬退。
[4]方等:梵文意译。方广平等之义,为九部经或十二部经之一,后泛指大乘经典,即广说广大平等之义理。此处应指《法华经》,西晋竺法护译,全称《方等正法华经》,依据梵文贝叶经翻译。一乘:梵文意译。亦称“一佛乘”、“佛乘”、“一乘教”等,指唯一能令人成佛的教法;又谓佛唯一教法,无二无三;或谓大小乘各种派别悉属统一的佛法。此说初见于《正法华经·善权品》:“惟大觉乘,无有二乘,况三乘乎?”“正有一乘,无有二也。”《妙法莲华经·方便品》:“如来但以一佛乘故,为众生说法,无有余乘若二若三。”关于三乘与一乘的关系,通行的诠释为权、实差异。按《法华经》言,“三乘”为善权方便之说,目的在诱导众生归于一乘,其实就是“唯以佛之知见示悟众生”。
[5]圆宗十地:圆宗,佛教中以大乘真实圆满教义为宗旨的宗派。天台、华严二宗都自称为圆教之宗,后世则专指天台。又,耆阇寺凛法师立六宗教,第六名圆宗,明法界自在,缘起无碍,德用圆备,亦华严法门等是也。此处应指《华严经》。十地,梵文意译。亦称“十住”,指佛教修行过程的十个阶位。有五义:一、三乘十地,也称“共地”,即声闻、缘觉、菩萨共修的阶位;二、菩萨十地,即大乘菩萨修行过程的十个阶位;三、声闻十地,即声闻修行的十个阶位;四、辟支佛十地,即辟支佛修行的十个阶位;五、佛十地,“此地是如来十地名号”,指佛的不同说教及诸种作用。此处指菩萨十地,据《华严经》、《成唯识论》等依次解释如下:一、欢喜地,初证圣果,悟我法二空,能益自他,生大欢喜;二、离垢地,远离烦恼,使身心无垢清净;三、发光地,成就胜定、大法、总持,发无边妙慧光;四、焰慧地,安住最胜菩提分法,使慧性增盛;五、难胜地,令行相互违之“俗智”与“真智”合而相应;六、现前地,由“缘起”之智,引起“无分别智”,令“最胜般若”现前;七、远行地,住于无相行,远离世间二乘;八、不动地,“无分别智,任运相续”,不为一切事相烦恼所动;九、善慧地,成就“四无碍解”,具足十力,能遍行十方说法;十、法云地,成就“大法智”,具足无边功德,法身如虚空,智慧如大云。此十地修行内容分别是布施、忍辱、精进、禅定、般若、方便、愿、力、智等“十波罗蜜”,“对治十障,证十真如”。
[6]大法:大乘深妙之法。度人广者,故曰“大”。
[7]真筌:指佛教真理。筌,捕鱼的用具,譬喻以言语文句等方便法门诠释佛教究竟真实义。
[8]化城:谓变化出来的城邑,比喻小乘的涅槃果位,为《法华》七喻之一。《法华》七喻分别为:火宅喻、穷子喻、药草喻、化城喻、衣珠喻、髻珠喻、医子喻等七种譬喻。化城喻,出自《法华》卷三《化城喻品》。垢服:即穷子喻,《法华》七喻之一,出自《法华》卷二《信解品》。《信解品》中说,有一长者之子,幼年离家,生活贫穷。某日徘徊于长者家附近,长者得知其为自己的儿子,乃遣家人追回,然而其子见长者有大势力,恐惧而逃。长者遂设方便,雇之为佣,让他从事除粪工作。长者也穿着粗弊垢腻之衣,手执除粪之器,与穷子同,以此方便得近其子。时日既久,穷子对长者渐无所畏,长者复赞其少壮努力,认穷子为儿子。穷子虽逢此遇,然犹自谓为贱人,仍然从事除粪工作。后长者有疾,以仓库金银珍宝悉委托穷子管理;穷子虽受教敕,然于金银珍宝及诸库藏无希取之意。其后长者知其心意渐渐通达泰和,能够成就大志,遂于临终时,宣说穷子实乃其子,五十余年舍父离家之事,穷子方始醒悟,生大欢喜,并谓己本无心希求,今此宝藏自然而至。大富长者比喻佛,穷子比喻二乘及三界众生,家财比喻大乘佛法,故事譬喻如来大慈大悲,以种种善巧方便,引摄二乘之人同归一佛乘。
[9]济鹿驰羊:指小乘佛法,典出《法华》三车(或四车)之喻。三车指羊车、鹿车、牛车,依次比喻声闻、缘觉、菩萨三乘。四车则加上大白牛车,比喻佛乘。据《法华经·譬喻品》所载,有一长者,其诸子在火宅内嬉戏,不觉危险将至,长者乃以方便诱引,告诉诸子门外有羊车、鹿车、牛车可以游戏,诸子闻之,遂争相出宅。诸子至门外,向长者索车,长者赐诸子一大白牛车。
[10]小学:小乘教法。
[11]权旨:方便法门。
[12]禅戒:指禅宗所传的大乘菩萨戒。又称为“达磨一心戒”、“达磨一乘戒”等。咒术:指神咒之妙术,即咒陀罗尼。
[13]八会之经:即《华严经》。《华严经》凡有八会,分别为:寂灭道场会、普光法堂会、忉利天宫会、夜摩天宫会、兜率天宫会、他化天宫会、普光重说会、祇园重阁会,故称“八会之经”。
[14]三转之法:指“四谛”。所谓“四谛”,是指佛教所讲的四个真理,即苦谛、集谛、灭谛、道谛。“四谛”是全部佛教教义的总纲,是佛教对人生和世界的现状、原因、本质以及超越世俗痛苦的方法与境界的总的论述。苦谛,意为俗世间的一切,本质上都是苦。佛教特别强调人生一切皆苦,这是其解脱理论的根本出发点。因为人生皆苦,所以才有求取解脱的必要性。佛教认为,人来到这个世上,从出生到老死,时时刻刻都处在各种痛苦的煎熬之中。佛教所说的苦,种类繁多,有“二苦”(内苦和外苦)、“三苦”(苦苦、坏苦、行苦)、“四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八苦”、“十八苦”乃至一百多种苦等不同的说法,其中最通常的说法为“八苦”。所谓“八苦”是指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和五蕴盛等八种苦。集谛,旧译作“习谛”,主要是说明人生痛苦的生起及其根源。集,就是招聚、集合的意思,意为招聚、集合痛苦的原因。在佛教看来,人生痛苦的总根源在于无始以来的“无明”,即对佛法真理的愚昧无知,由于无明而执着于各种贪欲,便会生起种种烦恼,造下种种惑业,依业受报,即有轮回之苦。灭谛,意谓灭除烦恼与痛苦,即断灭一切惑业,消除世俗诸苦得以产生的一切原因,从而超脱生死轮回,证入无苦的涅槃解脱境界。涅槃又分为有余涅槃、无余涅槃、无住涅槃。道谛,“道”即道路,即灭苦之道,意为达到寂灭、实现解脱的途径与方法。佛教认为的正道最主要的有八种,即“八正道”。释迦宣讲“四谛”,反复讲了三次,谓之“三转法轮”。初转,是肯定“四谛”,此是苦,此是集,此是灭,此是道;二转,是劝修“四谛”,苦当知,集当断,灭当证,道当修;三转,是证明释迦本人已经做到“四谛”所要达到的要求,苦已知,集已断,灭已证,道已修。在三转法轮中,每一次对“四谛”都有不同的认识,谓之眼、智、明、觉“四行相”。三转“四谛”便有十二行相,所以又称“四谛十二行相”。
[15]天雨四华:《法华经》“六瑞”之一。“六瑞”分别为:说法瑞、入定瑞、雨花瑞、地动瑞、心喜瑞、放光瑞。雨花瑞,即天雨四花,四花分别为:曼陀罗花(小白莲花)、摩诃曼陀罗花(大白莲花)、曼殊沙花(小赤莲花)、摩诃曼殊沙花(大赤莲花)。华,同“花”。
[16]地现六动:《法华经》“六瑞”之地动瑞。佛将说《法华经》时,“普佛世界,六种震动”。六动,指动、起、涌、震、吼、觉六种震动。
[17]髻宝:转轮圣王髻中之宝珠,又称“髻珠”,《法华》七喻之一,比喻一乘实理。出自《法华》卷五《安乐行品》。
[18]衣珠:衣中之宝珠,《法华》七喻之一,比喻佛性。出自《法华》卷四《五百弟子授记品》。
[19]借一以破三:指开权显实之义,即开除三乘之方便,显示一乘之真实。
[20]摄末归本:谓会三归一之义。天台宗、华严宗以羊、鹿、牛三车比喻三乘,三车之外,别立大白牛车以为一乘,故倡会三归一之旨;三论宗、唯识宗则以三乘中的菩萨乘为佛乘,否认四车之说,所以“会三归一”又可称为“会二归一”。又,三论宗嘉祥吉藏将佛陀一代教说分为根本法轮、枝末法轮及摄末归本法轮。一、根本法轮,即《华严经》最初所说,谓一乘教也;二、枝末法轮,众生不堪闻一故,于一佛乘分别说三,三从一起故称“枝末”也,即《华严经》之后,《法华经》之前一切大、小乘经;三、摄末归本,会彼三乘,同归一极,即《法华经》。二藏是大、小两乘,三轮也只是本、末二轮。所以说《法华经》之前“般若”诸大乘经为枝末者,以其不废三乘权教,故名枝末,非谓“般若”等明理不究竟被判为枝末,不同《阿含经》本身是权教,说为枝末。
【译文】
恭敬思念:释迦牟尼佛降临到我们这个娑婆世界,开始演说八正道教法、启用佛法僧三宝以贬黜各种异端邪说,由此佛教遂流布天下。方等、一乘、圆宗、十地等乃是大乘深妙之法,说的都是佛教究竟真实的道理;化城、垢服、鹿车、羊车等乃是小乘微浅之法,说的是方便权教的法门。至于禅戒、咒术等,虽说修行途径各不相同,然而在灭除无明痴惑,饶益有情众生方面,都同归于一理。所以,历代圣贤英杰都敬仰珍视佛法。《华严经》是佛教的根本经典,演说的是佛法的根本要义;四谛法乃是佛教的枝末小法,讲说的是佛法的枝末而已。至于天降四种莲花,地现六种震动,解下髻中的宝珠,展示衣服中的宝珠,乃是开除三乘之方便,显示一乘之真实,融摄三乘之枝末,同归一乘之根本啊。
《付法藏传》曰[21]:圣者阿难能诵持如来所有法藏[22],如瓶泻水,置之异器,即谓释尊一代四十九年应物逗机适时之教也[23]。逮提河辍润[24],坚林晦景[25],邃旨冲宗[26],于焉殆绝。我先昆迦叶[27],属五棺已掩[28],千㲲将焚[29]。痛人、天眼灭,苍生莫救,故召诸圣众,结集微言[30]。考绳墨以立定门[31],即贯华而开律部[32],据优波提舍以之为论[33],剖析空、有[34],显别断、常[35],示之以因修,明之以果证。足以贻范当代,轨训将来,归向之徒,并遵其义。
【注释】
[21]《付法藏传》:全称《付法藏因缘传》,佛教史书,编纂者说法不一,共有三个汉译本。第一个译本是刘宋文帝时释宝云所译,名《付法藏经》;第二个译本是北魏文成帝和平三年(462)释昙曜所译;第三个译本乃北魏孝文帝延兴二年(472)沙门吉迦夜、昙曜共译。《付法藏传》记述了释迦牟尼逝世后,其嫡传弟子摩诃迦叶、阿难、商那和修、优婆毱多、提多迦、弥遮迦、佛陀难提、佛陀蜜多、胁尊者、富那奢、马鸣、比罗、龙树、迦那提婆、罗睺罗、僧伽难提、僧伽耶舍、鸠摩罗驮、阇夜多、婆修槃陀、祖摩奴罗、鹤勒那、师子前后相承的传法世系。但此书不少内容与《阿育王传》相同,可能不全是据梵本译出,而是参照《阿育王传》等编著而成。《付法藏传》对后来的天台宗、禅宗影响较大。隋智《摩诃止观》所述西天二十四祖即本此书;北宋道原《景德传灯录》所述西天二十八祖中有二十三祖亦本此书。据宗密说,该传当系“西域贤圣所集”,但历代学者表示怀疑者众多。如此详尽的传法世系记载很难令人确信,近人多以为属于末法时代本土僧侣的编纂之作。
[22]阿难:全称“阿难陀”,意译为“欢喜”、“庆喜”,佛陀之堂弟,佛陀十大弟子之一。随侍佛陀二十余年,因多闻善记,故有“多闻第一”之誉。
[23]四十九年:一般认为佛陀三十五岁悟道,八十岁涅槃,弘法历时四十五年。
[24]提河:指阿利罗跋提河,又称“希连河”、“伐提河”、“阿恃多伐底河”等,意译作“无胜”。佛在此河西岸入灭。
[25]坚林:又作“坚固林”,指娑罗林。娑罗为檞树类,冬夏不凋,故意译为“坚固林”。相传释迦牟尼在此林中涅槃。
[26]冲宗:指佛法要旨。冲,空虚。《老子》四十五章:“大盈若冲,其用无穷。”
[27]先昆:祖师。迦叶:古印度摩揭陀国王舍城人,婆罗门种姓。佛陀的十大弟子之一,以苦行著称,在佛弟子中被誉为“头陀第”一。在灵山会上,受佛正法眼藏,传佛心印,被视为禅宗初祖。佛陀入灭后,成为教团领袖,于王舍城召集第一次经典结集。
[28]属:适逢,恰好。五棺:原指天子之棺,这里指装殓佛陀之棺。
[29]㲲颇(dié):细棉布。
[30]结集:又作“集法”、“集法藏”、“结经”、“经典结集”。由于释迦牟尼在世时只是口头说法,并没有用文字将所说之法记录下来,弟子们所闻所记,难免各有差异。为了纯洁教义,维护教团的团结和戒律的统一,佛教先后进行了四次结集。“第一次结集”是在释迦牟尼去世的当年,由大弟子迦叶召集五百名比丘在王舍城附近的七叶岩毕波罗窟集会,由“多闻第一”的阿难和“持律第一”的优婆离分别根据记忆诵出经、律二藏,得到大家认可,确定了《阿含经》的基本内容,又称“五百结集”或“王舍城结集”。在释迦去世后约一百年,古印度东部的跋耆族比丘提出了改革传统戒律的十条新主张,即“十事”,以阿难的弟子耶舍为首的诸位长老为此在毗舍离城召集七百比丘,审定律藏,宣布十条戒律为非法。这就是佛教史上的第二次结集。此后佛教分裂为上座部和大众部两大派。公元前三世纪,孔雀王朝的阿育王当政,在他即位的第十七年,邀请目犍连子帝须为上座,在华氏城召集主持了佛教的第三次结集。在贵霜王朝第三代国王迦腻色迦王时期,佛教又在迦湿弥罗(今克什米尔)进行了第四次结集,由世友尊者为上座,对经、律、论三藏进行注释,共作论释三十万颂,九百六十万言。前两种注释已经失传,只有后一种注释保存下来,称为《大毗婆沙论》。故第四次结集又称之为“婆沙结集”。
[31]定门:指禅定。定者禅定,门者差别之义,相对于慧门而言。
[32]贯华:即贯花,指佛教偈颂。
[33]优波提舍:又作“优婆提舍”等,九分教或十二部经之一。意译“论议”、“论义”、“逐分别说”,指用问答的方式对比较艰深的教义所作的解说。
[34]空、有:一切诸法缘起而生,本无自性,谓之“空”。既然已经生起,本非一无所有,故称“有”。
[35]断、常:即断见和常见,为五恶见中的边见。断见,是认为人死之后身心断灭不复再生的邪见;常见,是坚持身心常住永恒不灭的邪见。五恶见,即我见、边见、邪见、见取见、戒禁取见五种。
【译文】
《付法藏传》说:尊者阿难能够诵持如来所有的法藏,如同瓶中的水倒到另外的器皿,就是释迦牟尼成佛四十九年来应物、逗机、适时所说的一切教法。等到佛祖在提河岸边,坚固林中,涅槃示寂,佛法玄奥的要旨于是就断绝了。我们的祖师迦叶尊者,在佛祖的棺木已经掩盖,千㲲即将焚烧之际。痛心人类及天界一切众生眼目消失,三界众生无人拯救,所以召集诸位圣贤,结集佛祖圣言。考量法度以确立禅定法门,运用偈颂来宣讲戒律,根据优波提舍来进行议论,剖析空、有诸法,分别断、常边见,示现因地之修行,彰明果地之证悟。这完全可以垂范当代,训诫将来,使皈依佛教的徒众都能遵循佛教教义。
及王、秦奉使[36],考日光而求佛[37];腾、兰应请[38],策练影以通经[39]。厥后易首抽肠之宾播美于天外[40],篆叶结鬘之典译粹于区中[41]。然至赜至神[42],思虑者或迷其性相[43];惟恍惟惚[44],言谈者有昧其是非。况去圣既遥,来教多阙;殊途竞轸[45],别路扬镳而已哉。
【注释】
[36]王、秦:王遵、秦景,东汉人。《牟子理惑论》在宣扬佛教思想时说:“昔孝明皇帝梦见神人,身有日光,飞在殿前,欣然悦之。明日,博问群臣:‘此为何神?’有通人傅毅曰:‘臣闻天竺有得道者,号之曰佛,飞行虚空,身有日光,殆将其神也。’于是上悟,遣使者中郎蔡愔、羽林郎中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十八人,于大月氏写佛经四十二章,藏于兰台石室第十四间。时于洛阳城西雍门外起佛寺,于其壁画千乘万骑,绕塔三匝。又于南宫清凉台及开阳门上作佛像。明帝时,豫修造寿陵曰:‘显节亦于其上作佛图像。’时国丰民宁,远夷慕义,学者由此而滋。”
[37]日光:佛身上的光。
[38]腾、兰:摄摩腾和竺法兰。摄摩腾,又作“迦叶摩腾”,本中天竺人。善解大、小乘经,常以游化为任。东汉永平年间(58-75),帝遣中郎蔡愔、羽林郎中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使者前往天竺,寻访佛法。蔡愔等在天竺遇见摄摩腾,乃邀请他来汉地。摄摩腾誓志弘通,不惮疲苦,冒涉流沙,到达洛阳。明帝甚加嘉赏,于城西门外立精舍以处之(即白马寺),此为汉地有沙门之始。永平十六年(73)示寂于洛阳,年寿不详。相传他与竺法兰共译《四十二章经》一卷,是为我国译经事业之始。竺法兰,中天竺人。诵经论数万章,为天竺学者之师。永平年间,他与摄摩腾一同受邀前来中国,居于洛阳白马寺,与摄摩腾合译《四十二章经》。所译经另有《十地断结》、《佛本生》、《佛本行》、《法海藏》等四部。后卒于洛阳,世寿六十余。
[39]练影:指日、月、水等白色光影。唐无可《中秋台看月》:“海雨洗烟埃,月从空碧来。水光笼草树,练影挂楼台。”此处比喻佛教的空理。
[40]易首抽肠:典故分别出自求那跋陀罗和佛图澄。求那跋陀罗(394-468),意译“功德贤”。刘宋译经僧,本为中天竺人,婆罗门种姓。幼年学习五明诸论,广研天文、书算、医方、咒术等学。后因读《阿毗昙心论》而改信佛法。先习小乘教法,博通三藏,后学大乘教法,深研《大品般若》、《华严》等经。宋元嘉十二年(435),经师子国(今斯里兰卡)泛海至广州。宋文帝遣使迎接到京,住建康祇洹寺,从事译经工作。京师王公贵戚、通才硕学冠盖相望。先后在祇洹寺、东安寺等处译出《杂阿含经》、《胜鬘经》、《楞伽经》等。后随谯王刘义宣至荆州。孝建初年,谯王兵败,求那跋陀罗被送回京师,受到宋文帝礼遇。泰始四年(468)卒于京师。前后共译经、论五十二部一百三十四卷。据《高僧传》卷三记载:“谯王欲请讲《华严》等经,而跋陀自忖,未善宋言,有怀愧叹,即旦夕礼忏,请观世音,乞求冥应。遂梦有人白服持剑,擎一人首来至其前,曰:‘何故忧耶?’跋陀具以事对,答曰:‘无所多忧。’即以剑易首,更安新头。语令回转,曰:‘得无痛耶?’答曰:‘不痛。’豁然便觉,心神悦怿。旦起,道义皆通,备领宋言。于是就讲。”佛图澄(232-348),西域人(一说天竺人),本姓帛。东晋十六国时期僧人。少出家,诵经数百万言,善解经义。晋怀帝永嘉四年(310)来到洛阳。时值晋末大乱,他“乃潜草野以观变”,两年后,通过石勒部下大将郭黑略会见石勒,以神通咒术和预知“行军吉凶”等道术取得石勒信服,被尊为“大和尚”,“有事必咨而后行”,参与军政要务。佛图澄因机宣说因果报应之理,“王者德化洽于宇内,则四灵表瑞;政弊道消,则慧孛见于上”,“勒甚悦之。凡应被诛余残,蒙其益者,十有八九”。石虎敬重佛图澄甚于石勒,誉之为“国之大宝”。石虎每问于佛法,佛图澄皆答以“不杀”,石虎“虽不能尽从,而为益不少”。在他的影响下,石虎正式颁布诏书允许汉人出家,从而打破了自汉明帝以来“汉人皆不得出家”的旧制。佛图澄精通教义,妙解深经。每至讲说,止标宗致,使经义昭然。从其受业者前后达万余人,平时追随左右的常有数百人。弟子著名者有道安、竺法雅、竺法汰、竺僧朗、竺佛调、法和等。佛图澄及其弟子先后建寺八百九十三所,使佛教在中原地区得到空前发展。后赵建武十四年(348)十二月八日,佛图澄在邺宫寺圆寂,终年一百一十七岁。据《高僧传》卷九记载:“澄左乳傍先有一孔,围四五寸,通彻腹内。有时肠从中出,或以絮塞孔,夜欲读书。辄拔絮,则一室洞明。又斋日辄至水边,引肠洗之,还复内中。”
[41]篆叶:指贝叶经文。贝叶经文是用铁笔在贝多罗树叶上所刻写的佛教经文,内容主要是小乘经典。结鬘(mán):指贯穿诸法的佛经,即大乘佛典。区中:宇内,人世间。
[42]赜(zé):深奥。
[43]性相:指体性与相状。不变而绝对之真实本体,或事物之自体,称为“性”;差别变化之现象的相状,称为“相”。
[44]惟恍惟惚:模糊不清。《老子》二十一章:“孔德之容,唯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
[45]轸(zhěn):车箱底部四周的横木。借指车。
【译文】
东汉时,王遵、秦景奉命出使西域,根据汉明帝的梦境前去寻求佛法;摄摩腾、竺法兰接受邀请前来洛阳,探究义理以翻译佛经。此后求那跋陀罗、佛图澄等域外高僧的美名远播于天外,大、小二乘佛典的精华翻译成汉文并流布华夏。然而佛法极其深奥,思索考虑有时会分辨不清体性与相状;微妙恍惚,言语谈论有时不明白是非对错。况且距离佛陀时代业已十分遥远,传来的教义多有缺失;因此,诸宗弘扬佛法不过是异途奔驰,分道扬镳而已啊。
法师悬弭诞辰[46],室表空生之应[47];佩觿登岁[48],心符妙德之诚[49]。以爱海无出要之津[50],觉地有栖神之宅[51]。故削发矫翰[52],翔集二空[53],异县他山,载驰千里。每慨古贤之得本行本,鱼鲁致乖[54];痛先匠之闻疑传疑,豕亥斯惑[55]。窃惟:音乐树下必存金石之响,五天竺内想具百篇之义[56]。遂发愤忘食,履险若夷。轻万死以涉葱河[57],重一言而之奈苑[58]。鹫山猿沼[59],仰胜迹以瞻奇;鹿野仙城[60],访遗编于蠹简。春秋寒暑一十七年,耳目见闻百三十国,扬我皇之盛烈,震彼后之权豪,偃异学之高轒[61],拔同师之巨帜。名王拜首,胜侣摩肩;万古风猷,一人而已。
【注释】
[46]悬弭(mǐ):即悬弓于门左,指生男。弭,角弓,用骨、角镶嵌而无彩饰的弓。《左传·僖公二十三年》:“若不获命,其左执鞭弭,右属櫜鞬,以与君周旋。”又作“悬弧”。
[47]空生:指须菩提。须菩提,梵语音译。意译为“善现”、“善见”、“空生”等,古印度舍卫国人,婆罗门种姓。佛陀十大弟子之一,善解般若空理,故有“解空第一”之誉。据说须菩提出生时,家中的财产、物品忽然都不见了。家人非常担心,请相师占卜,相师说家中必生贵子,所以在其出生时才会显示出一切皆空,故称“空生”。
[48]佩觿(xī):指童年。觿,指用骨、玉等制成的佩饰。《诗经·卫风·芄兰》:“芄兰之支,童子佩觿。”一说指成年。登岁:指年岁渐长。
[49]妙德:指文殊师利菩萨,以了了见佛性,故德无不圆,累无不尽,故称。文殊菩萨的童子之形称为“妙德童真菩萨”。文殊师利,又作“曼殊室利”、“妙吉祥”,菩萨名。是大乘佛教中最以智慧著称的菩萨,与普贤菩萨同为佛陀的左右胁侍。由于在所有菩萨中,是辅佐佛陀弘法的上首,因此也被称为文殊师利法王子。据大乘经典记载,文殊菩萨不仅是佛教中智慧的象征,而且还是过去世七佛之师,因此,其智慧被喻为三世诸佛成道之母,因而文殊菩萨又有“三世觉母妙吉祥”的尊号。另外,依《首楞严三昧经》记载,文殊菩萨在久远的过去世早已成佛,号称龙种上如来,为了协助释迦牟尼佛度化群生,方便示现为释迦牟尼佛二胁侍之一。
[50]津:渡口。
[51]觉地:觉悟之地。地,指住处、住持、生成之意。
[52]矫翰:展翅。引申为努力学习,深入经藏。唐凌敬《游清都观寻沉道士》:“矫翰雷门鹤,飞来叶县凫。”
[53]翔集:指众鸟飞翔而后群集于一处。《论语·乡党》:“色斯举矣,翔而后集。”后引申为详察泛采。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风骨》:“若夫镕铸经典之范,翔集子史之术,洞晓情变,曲昭文体,然后能孚甲新意,雕画奇辞。”二空:两种空。一般有四种说法,即我空与法空、但空与不但空、性空与相空、权空与实空。
[54]鱼鲁致乖:指将“鲁”误写成“鱼”,泛指文字错讹。晋葛洪《抱朴子内篇·遐览》:“书字人知之,犹尚写之多误。故谚曰:书三写,鱼成鲁,虚成虎,此之谓也。”南朝梁元帝《玄览赋》:“先铅擿于鱼鲁,乃纷定于陶阴。”
[55]豕亥:指将“亥”误写成“豕”。《吕氏春秋·察传》:“子夏之晋,过卫,有读史记者曰:‘晋师三豕涉河。’子夏曰:‘非也,是己亥也。’夫‘己’与‘三’相近,‘豕’与‘亥’相似。至于晋而问之,则曰‘晋师己亥涉河’也。”
[56]百篇之义:指佛教真理。《尚书·序》:“百篇之义,世莫得闻。”
[57]葱河:葱岭河。
[58]奈苑:又作“奈氏园”、“奈氏树园”,即庵罗树园,是庵没罗女献给佛陀的园林,后为佛陀经常讲经说法的处所。庵没罗女为摩揭陀国频婆娑罗王之妃,生耆婆。佛曾在此说《维摩诘经》等,很是著名。后泛称寺院为“奈苑”。
[59]鹫山猿沼:灵鹫山和猕猴池。灵鹫山,即耆阇崛山。《大智度论》卷三:“耆阇名鹫,崛名头。”因“山顶似鹫”,山中多鹫,故名。位于中印度摩揭陀国王舍城东北。相传释迦牟尼曾在此居住和说法多年,遂成为佛教胜地,有许多关于佛教的传说。猕猴池,又作“猕猴江”,在毗耶离庵罗树园旁边,昔猕猴为佛共集穿池,故名。猕猴池有精舍,为天竺五精舍之一,佛在此处演说佛法。猿,一作“猴”。
[60]鹿野仙城:即鹿野苑。据说释迦牟尼成道后初转法轮之地,位于中印度的婆罗痆斯国。传说在佛未出世或出世时,恒有诸神仙住此不绝,故称“仙人住处”;或说佛为最胜仙人,尝于此地初转法轮,故称“仙人论处”。
[61]高轒(fén):高才,才能杰出。轒,古代用来攻城的四轮兵车。《孙子兵法·谋攻》:“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
【译文】
法师诞生之日,房间内呈现空寂的祥瑞;童年之时,内心发起无上道意。法师认为爱欲之海没有出离解脱的途径,觉悟之地有栖息神识的居所。所以法师削发出家,深入经藏,博览佛法,遍访名山,奔走千里。常常慨叹古代先贤传抄经本时以讹传讹,痛心历代宗匠闻疑传疑,导致各种迷惑。法师私以为:音乐树下必定有金石的声响,五天竺内想必有佛法真义。于是废寝忘食,发奋前行,跋涉艰险,如履平地。不惜身命渡过葱岭河,追求真言而到达奈苑。法师瞻仰了灵鹫山、猕猴池等圣迹奇景,到鹿野苑等佛教圣地访寻佛法典藏。历经春秋寒暑一十七年,耳闻目睹一百三十个国家,宣扬我皇的盛德伟业,震慑异域的王侯权豪,消除异端之学,击败同门之人。天竺诸王虔诚拜服,胜侣良友摩肩接踵;这样的万古风范,也就只有法师一人而已啊。
法师于彼国所获大、小二乘三藏梵本等[62],总六百五十六部。并载以巨象,并诸邮骏。蒙霜犯雪,自天祐以元亨[63];阳苦阴淫,假皇威而利涉。粤以贞观十有九祀达于上京[64],道俗迓之[65],阗城溢郭[66],锵锵济济[67],亦一期之盛也。及谒见天子,劳问殷勤,爰命有司[68],诏令宣译,人皆敬奉,难以具言。至如氏族簪缨,捐亲入道;游践远迩,中外赞扬;示息化以归真,同薪尽而火灭[69]。若斯之类则备乎兹传也。
【注释】
[62]二乘:指两种教法,有多种涵义,常见的有声闻乘与缘觉乘、大乘与小乘、别教一乘与三乘,“乘”为运载、道路之义。此处指大乘与小乘。小乘,指运载狭劣之根机以达小果之教法,即于所修之教、理、行、果,与能修之根机均为小劣之法门。大乘,相对于声闻、缘觉等小乘的菩萨乘、佛乘,其特点是不以自度为终的,而把慈悲普度、成就佛道作为最终目标。大乘与小乘主要有以下区别:第一、佛陀观不同。有些小乘部派(主要是上座部)认为,释迦牟尼是一位依靠自己的修行而觉悟的人,是历史上的教主,是唯一的佛;另外一些部派(如大众部)则相对神化了佛陀。大乘则完全把佛陀神格化,看作崇拜的偶象,提出了二身、三身,甚至十身的说法,并且认为三世十方还有无数佛。第二、修行目标不同。部派佛教修行的最高目标是成就阿罗汉果和辟支佛果,即指灭尽烦恼,超越生死、自我的解脱;大乘佛教认为这一目标不够高,修行的最高目标应该是成佛,建立佛国净土,至少做个“上求菩提,下化众生”的菩萨,即佛的候补者。第三、修行方法不同。小乘一般修“三学”(戒、定、慧)、“八正道”、“四谛”、“十二因缘”;大乘则兼修“六度”(六种度众生的方法,即持戒、禅定、智慧、精进、布施、忍辱)和“四摄”(布施、爱语、利行、同事)的菩萨行。第四、佛教理论。“在理论上,大乘主张我法俱空,一切皆空,小乘,特别是有部,局限于佛说的法都是实在的,是一种概念实在论。”(吕澂《印度佛学源流略讲》)第五、佛法标准。小乘主张“三法印”,即“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大乘主张“一法印”,即“一实相印”。三藏:指经、律、论三藏。有时依声闻、缘觉、菩萨等三乘人之教法,称声闻藏、缘觉藏、菩萨藏为“三藏”。梵本:又称“梵夹”、“梵经”、“梵典”,指以梵语书记于贝叶、桦皮、纸等之经典。印度自公元前六世纪左右开始使用梵语,举凡宗教、学术典籍,概以梵语记录。
[63]元亨:大通,大吉。元,大。亨,顺利,通达。《周易·大有·彖》:“其德刚健而文明,应乎天而时行,是以元亨。”
[64]粤:语气助词,用于句首或句中。《史记·周本纪》:“粤詹雒伊,毋远天室。”《汉书·叙传》:“粤蹈秦郊,婴来稽首。”又:“尚粤其几,沦神域兮。”
[65]迓(yà):迎接。
[66]阗(tián):充满。
[67]锵锵济济:庄敬、敬慎的样子。锵锵,盛多。济济,人多的样子。
[68]爰:于是。有司:官府。
[69]薪尽而火灭:柴草烧完,火就熄灭了。《法华经·序品》:“佛此夜灭度,如薪尽火灭;分布诸舍利,而起无量塔。”薪火之喻是佛教乃至中国哲学史上的一个重要议题。大、小乘对此理解不同。《法华义疏》卷二:“薪尽火灭者,依小乘义,以身为薪,智慧为火,故智慧依于身,身尽智便灭”,“就大乘释,薪喻于感,火喻于应,众生感尽,诸佛应息”。
【译文】
法师在天竺国获得大、小二乘三藏经文等各种梵本,总计六百五十六部。都用大象和各种骏马驮运。冒着风霜雨雪,承蒙上天护佑而吉祥顺畅;顶着酷暑严寒,凭借皇帝的威德而顺利前行。遂于贞观十九年到达京城长安,僧俗都倾城迎接,至诚礼敬,也是一时之盛况啊。等到谒见皇帝之时,皇帝殷勤慰问,于是诏令官府协助法师译经,人人都敬奉法师,难以具体细说。至于使门阀大族、达官显贵捐弃家庭,皈依佛门;到处游学宣讲,中外称颂赞扬;示现停止教化而归于真境,如同薪尽而火灭。诸如此类的事迹都在本《传》中详细记载。
《传》本五卷,魏国西寺前沙门慧立所述[70]。立俗姓赵,豳国公刘人[71],隋起居郎司隶从事毅之子。博考儒释,雅善篇章,妙辩云飞,溢思泉涌。加以直词正色,不惮威严;赴水蹈火,无所屈挠。睹三藏之学行,瞩三藏之形仪[72],钻之仰之,弥坚弥远。因循撰其事,以贻终古。乃削稿云毕,虑遗诸美,遂藏之地府,代莫得闻。尔后役思缠痾[73],气悬钟漏,乃顾命门徒,掘以启之,将出而卒。门人等哀恸荒鲠,悲不自胜,而此《传》流离分散他所,后累载搜购,近乃获全。
因命余以序之,迫余以次之。余抚己缺然,拒而不应。因又谓余曰:“佛法之事岂预俗徒,况乃当仁苦为辞让?”余再怀惭退,沉吟久之,执纸操翰[74],汍澜腷臆[75],方乃参犬羊以虎豹[76],糅瓦石以琳璆[77],错综本文,笺为十卷,庶后之览者,无或嗤焉。
【注释】
[70]魏国西寺:位于陕西长安休祥坊东北隅,前身为长安太原寺,唐初帝室为纪念其先祖兴于山西太原而建造。垂拱三年(687),武后重修,改名为“魏国西寺”。载初元年(690),又改称“崇福寺”。唐朝义学、译经沙门多止住于此。如菩提流志翻译《大宝积经》、般若三藏翻译四十卷《华严经》皆在此寺,唐智升《开元释教录》、法藏《起信论义记》亦在此寺撰成。慧立(615-?):唐代僧人。据《开元释教录》卷九载,俗姓赵,天水(今甘肃秦州西南)人,远祖因官迁至新平(陕西邠州),故亦为豳国公刘人。十五岁出家于豳州昭仁寺。永徽元年(650),敕任大慈恩寺翻经大德,参与玄奘译场。次补西明寺都维那,后授太原寺主。“天皇之代,频召入内,与黄冠(道士)对论,皆惬帝旨。”他是维护“因明”的主要论家,尝致书驳斥吕才。所撰写的这部《传》是重要的史籍资料。
[71]豳(bīn)国公刘:指豳州。豳国是夏末商初时期的古国,位于秦陇(今陕甘)之间,是周人先祖不窋之孙公刘在今天甘肃宁县庙咀坪所建立。西魏时设置豳州,几经废置变易,唐武德元年(618)再置豳州(治在今陕西彬县),开元间改称“邠州”。
[72]瞩:众目所归之义。一作“瞻”。
[73]痾(ē):病。
[74]操翰:执笔为文。
[75]汍澜(wán lán):泪流满面的样子。《后汉书·冯衍传下》:“泪汍澜而雨集兮,气滂浡而云披。”腷(bì)臆:因愤怒或哀伤而情绪郁结。汉王延寿《梦赋》:“于是梦中惊怒,腷臆纷纭。”
[76]参犬羊以虎豹:比喻用拙劣的文辞掺杂到美文之中。《论语·颜渊》:“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
[77]琳璆(qiú):指美玉。比喻优秀人物或优美文辞。常作“琳球”。《宋书·傅亮传》:“饯离不以币,赠言重琳球。”唐虞世南《和至寿春应令》:“调谐金石奏,欢洽羽觞浮。天文徒可仰,何以厕琳球。”
【译文】
《慈恩传》原本为五卷,是魏国西寺已故的慧立法师撰写的。慧立法师,俗姓赵,豳州公刘人,隋代起居郎、司隶从事赵毅的儿子。慧立法师博通儒释,善写文章,辩才云飞,文思泉涌。加上言辞正直,神色庄重;不畏豪强,不惧权势,赴汤蹈火,不屈不挠。目睹三藏的学问品行,瞻视三藏的仪容仪表,钻研仰望,越觉得坚深高远,于是修撰法师的事迹,以流传后世。等到删改定稿之后,担心遗漏各种美好的德行业绩,便将其藏到佛塔地宫之中,当时无人知晓。此后,慧立法师积劳成疾,重病缠身,弥留之际,方才让门徒开掘地宫取出文稿,将要取出时慧立法师就圆寂了。他的门徒等人哀号恸哭,悲痛不已,而这部《慈恩传》流失分散各地,后来经过多年搜购,最近才收齐全本。
于是他们要求我给《慈恩传》作序,逼迫我整理完善。我深知自己才疏学浅,不敢答应就拒绝了。于是他们又对我说道:“佛法之事怎能让俗人来做呢?而且您应该当仁不让,为何要苦苦推辞呢?”我心中更加惭愧,沉吟良久,方才执笔书写,怀着无比敬重和哀伤的心情,把拙劣的言语掺杂到华丽的文辞之中,将鄙陋的学识糅合到高明的见解之中,综合交错形成现在这部《慈恩传》,勒为十卷,希望后世阅览这部《传》的人不要嗤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