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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从画电影漫画开始,小丁学会了用漫画的方式表达思想。一旦某种习惯得到确立,人总是会用更多的时间去重复这一行为。世间的诸般本来都富含着某种与之共存的幽默性,抑或可以美其名曰荒诞性,严肃一点去看待的话,完全可以大大地讽刺一番,并在讽刺中提醒他人用理智尽可能地了结这样的荒诞,这是漫画以及相声等幽默艺术形式之所以存在的理由。

真正的漫画家应该是发现了生活中无法用直陈的文字表述的抽象之物,也明白自己能够以漫画的形式揭去这一类事物的隐形衣的人。诚然,小丁就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这一点。在他早期绘制的大量众生相漫画中,阅读者在实际生活中的切身体验都可以被画中的一笔一画所唤醒,因为那些场景与画面都是那么的熟悉。

有一幅漫画中一个女孩子买衣服,服装店里打着灯光,映衬得试衣镜中的女孩对自己的形象感到满意,但她回到家里却往往开始怀疑那镜子像是哈哈镜——大部分人都会有这样的不自信,总希望自己再漂亮一点。不过,也有少数人不这样。在小丁的另一幅漫画中,一位身材臃肿、相貌崎岖的中年妇女在首饰店里试戴首饰,她对柜台前的伙计埋怨道:“你们的镜子大多靠不住吧,怎么里头的人影多是那么丑的呢?”让人看了,在心里大笑三声又马上反观自己,对照一番,不由莞尔!小丁的漫画成了人心的一面镜子。上个世纪30年代的众生相画面,距今已将近一个世纪,但人性的弱点没变,一般人“当局者迷”,很难揪出这样的值得揶揄之处,而眼光犀锐的小丁则可以下笔如神。

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逐渐发展成为中国大陆的经济中心,但繁华的表象挡不住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的尖锐,富人与穷人之间始终横亘着巨大的差距,穷人越来越困苦,富人却越来越安逸。人力车夫是旧中国穷苦人家男同胞的代名词,他们的工作是拉客人,但客人绝对不是他们的朋友,他们的朋友只能是别的人力车夫。每天,总是有一大帮黄包车夫在接客的空当中相互吐苦水,抱怨命运。在一幅反映人力车夫悲苦生活的文章插图中,丁聪画了两个衣衫褴褛、憔悴不堪的车夫在风雨中的对话。一个说:“我们的生活太苦了。”另一个说:“即使我们大声喊,谁又听得见呢?”一方面作者表达了自己善良的心地和怜悯的感情,想要通过呐喊来震动社会,企盼有人来关注劳苦大众的生活,另一方面丁聪也真的不知道有谁可以来关注和解决车夫的温饱问题,表现出了他作为画家的困惑和迷惘。这些初起萌动的同情、愤怒与无奈,是后来丁聪在20世纪40年代创作抨击黑暗社会的战斗力极强的作品的起源。小丁不与他人合流的想法在这几幅小画中显露无遗,也正因为他有这样独到的见解,才使他在以后的人生中始终不曾颓唐。他的人生都是自己做主选择,像当初选择漫画一样,他认为自助者天助!同样,他也希望所有希望改变命运的人都能自助!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老板可以一边紧攥着几沓钞票一边面无表情地告诉前来催讨工资的工人没钱;校长可以忘记教育的本义而断然拒绝只差一点学费的孩子,还道貌岸然地宣称这是学校的章程!这样的画作入木三分,刺痛的绝不只是读者的眼——摸摸胸口,那里早已流了血。画家的咬牙切齿与批判通过线条传递到了读者心中——情绪是一种力量,而恰如其分地表达情绪是一种了不起的能力。

当小丁表达情绪的能力越来越强的时候,他也就越来越具备了宣传家的力量,而他的工具就是他的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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