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两汉诗歌

两汉诗歌在先秦诗歌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取得了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成就。其形式更多样,内容更丰富。代表作为汉乐府民歌以及五言诗体的成熟。汉赋、政论散文和历史散文也在这个时期取得了很高的文学成就;乐府民歌和五言七言诗,成为此时文坛的又一株奇葩。东汉的诗歌情况就有变化。东汉文人注意学习乐府民歌,五言诗创作更趋成熟。

两汉乐府民歌

现存两汉乐府诗歌大约四十首,主要是东汉作品。西汉民歌,虽质朴短小,却一针见血,具有强烈的战斗性和时代性。东汉文人则使五言诗七言诗快速发展起来。汉乐府的最大特点就是它的叙事性,它广泛而深刻地反映了社会现实,代表了人民的心声。

1、有所思

有所思1,乃在大海南。

何用2问遗君,双珠玳瑁3簪,用玉绍缭4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5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6

鸡鸣狗吠7,兄嫂当知之。

妃呼豨8

秋风肃肃晨风飔9

东方须臾高10

【题释】

这是《汉铙歌十八曲》之一。

【注释】

1有所思:有个让我思念的人。

2何用:用什么。问遗:“问”、“遗”二字同义,赠送。

3玳瑁:一种龟类动物,其甲壳光滑而多文采,可制装饰品。簪:古人用以连接发髻和冠的首饰,簪身横穿髻上,两端露出冠外,下缀白珠。

4绍缭:缠绕。

5拉杂摧烧:拉杂:折碎。摧烧:烧毁。

6相思与君绝:与君断绝相思。

7鸡鸣狗吠:会惊动鸡狗的那种事情,这里是指男女幽会。

8妃(bēi)呼豨:叹息的声音。

9肃肃:风声。

10须臾:短暂的一会儿。高:通“皓”。这里指天亮。

【简析】

本篇用第一人称表达了一位女子遭遇爱情波折前后的复杂情绪。开头写了女子对情郎心的相思爱恋:她所思念的情郎,在大海南边。因为他们离得很远,用什么信物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呢?经过一番精心考究,她选择了“双珠瑇瑁簪”,又用美玉把簪子装饰起来,更见美观,足以可见她那内心积淀的爱慕、相思的浓度和分量。这几句写物寄情,以少总多,表达已言简意丰,情调复缠绵悱恻。

可惜她的爱遭遇到了挫折,“闻君有他心”以下六句,写出了这场风波及其严重后果:她听说情郎已倾心他人,真是致命打击!瞬间,她的爱化作了恨,心中燃起了愤怒的烈火。她愤然地始而折断(拉杂),再而砸碎,三而烧毁,摧毁烧掉仍不能泄其愤。

然后又写道她由激怒渐趋冷静之后的复杂心理。此处亦谓女子忆昔与郎幽会往来,不免风吹草动,使兄嫂备悉隐情,而今若断绝,不知道如何和家人交代,自然使她不无顾虑和动摇。接着写女子在悲叹中但闻秋风阵阵凄紧,野雉求偶不得的悲鸣不时传来,使她更加犹豫不决。然而她又自信:只待须臾东方皓白,定会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一难题的。

此诗以“双珠瑇瑁簪”这一爱情信物为线索,通过“赠”与“毁”及毁三个阶段表现了主人的爱与恨,描写了女子热恋、失恋、眷恋的心理过程。

【译文】

我思念的人在大海南边,我们相距那么远,我应该用什么赠给你呢?这是一支玳瑁簪,上面装饰有漂亮的珍珠和玉环。可我听说他有二心了,心中不免悲伤,于是,我拆碎并捣毁它,烧掉它!烧掉它,风把灰尘扬起!从今往后,不再思念你,我同你断绝相思!当初与你约会时,不免引起鸡鸣狗吠,兄嫂也当知道此事。太过悲哀!屋外秋风声里鸟儿飞鸣,太阳将会知道我的心思吧!

2、上邪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1,长命2无绝衰。

山无陵3,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4,夏雨雪5

天地合6,乃敢与君绝7

【题释】

《上邪》出自于汉乐府民歌。这是一首情歌。上邪:天啊,表示感叹。上,指天。

【注释】

1相知:相爱。

2命:命令,使得。这两句是说,我愿意和你相爱,让我们的爱情永不衰绝。

3陵:山峰。

4震震:雷声。

5雨雪:降雪。雨,名词用作动词,落下的意思。

6天地合:天与地合为一体。

7乃敢:才敢。绝,断绝交往的关系。

【简析】

本篇是汉乐府民歌中的一首情歌,写的是一位痴情女子对爱人的表白。“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将主人公至死不渝的爱情抒发得淋漓尽致。这种独特的抒情方式深刻表达了热恋中的人所具备的热烈情感,有人将本篇誉为“短章之神品”。

【译文】

上天啊!我想和你相爱,让我们的爱情永不衰绝。除非山变成平原,江河干得不没有一滴水,冬天打雷,夏天下雪,山也没了棱角,天地重合到一起——我才敢与你分别!

3、江南可采莲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1

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题释】

这首诗为《相和歌辞·相和曲》之一,是采莲诗的鼻祖。

【注释】

1田田:形容莲叶茂盛地漂浮在水面上的样子。

【简析】

本篇是一首将爱情掺杂在劳动中的情歌。诗歌采用比兴、双关的手法,以“莲”谐“怜”,以鱼儿戏水于莲叶问来暗喻青年男女在劳动中相互爱恋的欢乐情景。

诗歌开头便勾勒出一幅生动的江南景色。然后以东、西、南、北的方位变化以鱼儿的游动为依据,显得活泼。此诗中大量运用重复的句式和字眼,表现了古代民歌朴素明朗的风格。整首诗没有一字直接写人,但是从穿来穿去、欣然戏乐的游鱼中,我们似乎也听到了采莲人的欢笑。

【译文】

江南又到了可以采莲的季节了,碧绿的荷叶一望无边,浮出水面紧密相连。鱼儿在莲叶间嬉戏,鱼儿在莲叶东面嬉戏,鱼儿在莲叶西面嬉戏,鱼儿在莲叶南面嬉戏,鱼儿在莲叶北面嬉戏。

4、十五从军征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1

道逢乡里人2:“家中有阿谁3?”

“遥看4是君家,松柏冢累累5。”

兔从狗窦入6,雉从梁上飞7,中庭生旅谷8,井上生旅葵9。舂谷持作饭10,采葵持作羹11。羹饭一时熟12,不知贻阿谁13。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14

【题释】

《十五从军征》描写了封建社会不合理的兵役制度给人们带来的痛苦,反映了劳动人民对黑暗的兵役制度的愤怒和不满。

【注释】

1始得:才能够。归:回家。

2道逢:在路上遇到。乡里:家乡。

3阿:在文章中是一个语音词。

4遥看:远远地看。君:你,表示尊敬的称呼。

5冢:坟墓。累累:形容丘坟一个连一个的样子。

6狗窦:给狗出入的墙洞,窦,墙洞。

7雉:野鸡。

8中庭:院中。生:长。旅谷:植物未经播种叫“旅生”。旅生的谷叫“旅谷”。

9葵:葵菜。

10舂:把东西放在石臼或乳钵里捣掉皮壳或捣碎。持:用。作:当作。

11羹:菜。糊状的。

12一时:一会儿。

13贻:送给。

14沾:渗入。

【简析】

《十五从军征》描绘了一位少年从军65年返回故里时家破人亡的情景,揭露了封建兵役制度给劳动人民带来的苦难。表达了人们讨厌战争,渴望和平的美好心愿。

【译文】

我十五岁就应征去参军,八十岁才退伍回到故乡家中。路上碰到一个邻居便问他:“我家里还有什么人?”“你的家现在已是松树柏树林中的一片坟墓了。”我走到家门前看见兔子从狗洞里出进,野鸡在屋脊上飞来飞去。院子里长着野生的谷子,野生的葵菜环绕着井台。我用捣掉壳的野谷来做饭,摘下葵叶煮汤算是菜。汤和饭一会儿都做好了,却不知端给谁吃。于是,我走出大门,向东张望,老泪纵横洒落在我穿着的征衣上。

5、上山采蘼芜

上山采蘼芜1,下山逢故夫。

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

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2

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3

新人从门入,故人从閤去4

新人工织缣5,故人工织素。

织缣日一匹6,织素五丈余。

将缣来比素7,新人不如故。

【题释】

这首民歌通过写一个无辜被抛弃的女子,她和自己的前夫偶然见面的对话,衬托出了女子的勤劳能干。

【注释】

1蘼芜:香草名,风干后可以做香料。

2姝:好。

3手爪:指手艺。

4閤(hé):指边门。

5缣(jiān)、素:都是绢。素比缣要值钱。

6日一匹:每天织成一匹。一匹,长四丈,宽二尺二寸。

7将:用,拿。

【简析】

这首民歌主要写了弃妇和自己的前夫偶然见面之后的对话,但是前夫没有顾忌到女子的痛苦,而是将女子和自己现在的妻子进行比较,强调自己现在的妻子因为手艺不好致使现在的经济收入减少,这是他后悔的内容,通过这样的描写,将这位男子的自私揭露得淋漓尽致。诗歌的本意是咏唱弃妇的不幸,但是没有直接从正面写,而是先写出了前夫对其的念旧。这使得读者认识到弃妇的美丽勤劳,塑造了一个美丽勤劳的女子形象。

【译文】

一位女子在山中采蘼芜,下山的时候,偶然遇见了自己的前夫。女人问他:“你现在的妻子怎么样?”他回答说:“虽然她不错,但是和你相比,还是没有你好。你们两个人的外貌,差不多,但是纺织技术却差了很多。我从大门娶了新妻子,你从小门离开我的家。新妻子很擅长织黄绢,而你却擅长织白素。新妻子一天织只一匹黄绢,而白素每天可以织五丈多。她织的黄绢白素和你相比,还是不如你。”

6、长歌行

青青园中葵1,朝露待日晞2

阳春布德泽3,万物生光辉4

常恐秋节至5,焜黄华叶衰6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7

【题释】

这首诗歌是南朝文人郭茂倩编纂的《乐府诗集》中的一首五言古诗,诗的主旨是劝诫人们惜时奋进。

【注释】

1葵:古代的一种蔬菜。

2晞:晒干。

3阳春:暖和的春天。布:散布,洒满。德泽:恩泽。

4生:生机。

5秋节:秋季。

6焜黄:枯黄色,指颜色衰老的样子。

7徒:徒然,白白地。

【简析】

这首诗借物言理,从“园中葵”到水流到海不复回,由眼前青春美景想到人生易逝其实是在说光阴如流水,一去不会再回。所以劝导人们要珍惜青春年华,发愤努力,千万不要等老了之后再后悔。

【译文】

园中的葵菜郁郁葱葱,早上晶莹的露水在阳光下开始散去。春天将希望洒满了大地,万物都呈现出一派繁荣的景象。人们常常害怕秋天来到,因为到那时树叶会掉落,百草也会凋零。千百条河流大川奔腾着向东流向大海,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返回西边?时光稍纵即逝,人在少年的时候一定要及时努力,不要等老了的时候再后悔。

两汉文人诗歌

西汉诗人的作品不多,多为模拟四言和骚体的创作。有所特色的是汉初高祖刘邦的骚体歌诗《大风歌》、韦孟的四言《讽谏诗》、辛延年的《羽林郎》等。东汉的诗歌情况就有变化。东汉文人注意学习乐府民歌,五言诗创作更趋成熟。辛延年的《羽林郎》的水平已经可以和汉乐府民歌中的优秀之作相媲美。

1、大风歌——刘邦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1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2

【题释】

这是汉朝皇帝刘邦所作的诗歌。

【注释】

1加,凌驾。海内,国内。

2安,如何能,怎么才能,表示愿望。猛士,勇士。

【简析】

几年兼并战争的胜利,造就了刘邦的王者气魄,这首成功的凯歌,直抒胸臆,雄豪自放。全诗充满着一种王霸之气,成王者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译文】

大风刮起来了,云随着风翻腾奔涌!我威武无比,平了天下,现在我荣归故乡。可是,我怎样才能得到勇士去守卫自己的国家呢?

2、垓下歌——项羽

力拔山兮气盖世1

时不利兮骓不逝2

骓不逝兮可奈何3

虞兮虞兮奈若何4

【题释】

这是楚霸王项羽在必死战斗之前所作的绝命词。

【注释】

1拔山:将山平地拔起,形容力大无穷。盖世:压倒世上的一切。

2时:时势。骓:毛色青白相间的马。在这里指项羽骑的战马乌骓。

3逝,奔驰。奈何:怎么办。

4虞:项羽的宠妃虞姬,也称虞美人。奈若何:那你怎么办。若,你。

【简析】

这首词充满无与伦比的豪气,又蕴含着满腔深情,显示着作者内心的自信,却无奈因为人力量的渺小而沉重地叹息。这首词只有简短的四句,却表现了恢弘的气势和丰富的内容,实在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这首词的创作背景是项羽被包围在垓下,粮尽援绝,他自知败局已定;作诗之后,他率部突围,虽曾杀伤敌军多人,可最终还是因为因兵力单薄,自刎于乌江。但是,项羽举世无匹的英雄形象印在了每个人心中。

【译文】

我的力量很大,都可以拔起一座大山,而且我的豪气在这个世界上也是没有人可以比拟的。可是我出生的这个时代对我不利,我的乌骓马再也跑不起来了。乌骓马跑不起来,我又能怎么办呢?虞姬啊虞姬,我要把你怎么办呢?

3、四愁诗——张衡

我所思兮在太山1,欲往从之梁父艰2,侧身东望涕沾翰3

美人赠我金错刀4,何以报之英琼瑶5

路远莫致倚逍遥6,何为怀忧心烦劳7

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从之湘水深,侧身南望涕沾襟。

美人赠我金琅玕8,何以报之双玉盘9

路远莫致倚惆怅,何为怀忧心烦怏10

我所思兮在汉阳,欲往从之陇阪长,侧身西望涕沾裳。

美人赠我貂襜褕11,何以报之明月珠。

路远莫致倚踟蹰12,何为怀忧心烦纡13

我所思兮在雁门,欲往从之雪雰雰14,侧身北望涕沾巾。

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15

路远莫致倚增叹,何为怀忧心烦惋16

【题释】

这首诗歌是年代较早的七言诗,是张衡仿效屈原所作。

【注释】

1太山:即泰山,在今泰安市。

2梁父:泰山下小山名。

3涕:眼泪。翰:衣襟。

4金错刀:刀环或刀柄镀金的佩刀。

5英琼瑶:光彩焕然的美玉。

6莫致:无法送到。倚:通“猗”,通假字。逍遥:彷徨不安。

7烦劳:烦忧。

8琴琅玕:琴上用琅玕装饰。琅玕是一种似玉的美石。

9报,回赠。

10怏,不畅快。

11襜褕:直襟的单衣。

12踟蹰:徘徊不前的样子。

13纡:曲折。烦纡,指内心纷繁复杂。

14雰雰:大雪纷飞的样子。

15段:同“缎”,履后跟。案:放食器的小几。

16何为,为什么。惋:怨。

【简析】

这首诗歌可以分为四章,主要是写怀念人的愁思。愁思一旦开始,就难以停止了,以至于全文一共有四思。诗人首次“求女”告挫,但他却没有停止努力。虽然每次都是受阻而止,但诗人每次都矢志不移!

此诗不但内容上足以使人动容,句式也极为引人注目,在中国,它是产生年代较早的一首七言诗,是典范化的七言诗的首块里程碑。这也是这首诗歌在中国诗史上的重要地位。

【译文】

我思念的人住在远远的泰山,我心里很想去找她,但是想要翻越梁父山,那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我转身向东望去,没想到,却让掉下来的眼泪弄湿了我的衣裳。美人曾经送给我一把金错刀,现在我想还赠给她最好的美玉。但是因为路途遥远,我不能将我要送的东西送达,为此我徘徊不安。这就是我烦恼的原因;我所思念的人远在桂林,我多想和她一起生活,可是湘水特别深,我转身向南望去,泪水再次打湿我的衣裳。美人曾经送给我一把美玉装饰的琴,我想回赠给她双玉盘,但是路途太远不能送到,为此我感到十分悲伤,有什么理由叫我不悲伤呢。我所思念的人远在汉阳,我想和她在一起,可是无奈陇山漫长,我转身向西望去,眼泪又一次打湿了我的衣裳。美人送给我貂皮袍,我想用明月珠回报她,可是路途太远,我不能送达,我只好徘徊不前,十分烦恼。我的心上人在雁门,我很想去看她,可是道路被大雪所阻,我转身向北望去,用手巾檫干眼泪,美人送给我成幅的锦缎,我想将我的青玉做成的小盘回报给她,可还是因为路远不能送达,我只能一再叹息,这也是我的心里布满忧愁和烦怨的原因。

4、羽林郎——辛延年

昔有霍家奴1,姓冯名子都。

依倚将军势2,调笑酒家胡。

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3

长裾连理带4,广袖合欢襦5

头上蓝田玉6,耳后大秦珠7

两鬟何窈窕,一世良所无8

一鬟五百万9,两鬟千万余。

不意金吾子10,娉婷过我庐11

银鞍何煜爚12,翠盖空踟蹰13

就我求清酒14,丝绳提玉壶。

就我求珍肴,金盘脍鲤鱼。

贻我青铜镜,结我红罗裾。

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15

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

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16

多谢金吾子17,私爱徒区区18

【题释】

这篇作品的主人公是“酒家胡”姑娘,内容和题目无关。

【注释】

1霍家:指霍光家。

2依倚:倚仗。

3姬:美貌的女子。垆:旧时酒店里安放酒瓮的土台子,亦指酒店。

4裾:衣服的前襟。

5襦:短衣。

6蓝田:地名,以盛产美玉著称。

7大秦珠:西域大秦国产的宝珠,也指远方异域所产的宝珠。

8鬟:环形的发髻。良:确实。

9五百万:和下文的“千余万“是同样的意思,形容饰物的重量。

10不意:没想到。

11娉婷:姿态美好的样子,这里形容豪奴的轻薄。庐:房舍。

12煜爚:光彩夺目。

13翠盖:用鸟的羽毛装饰的车盖。在这里指华丽的车子。

14就,走近,靠近。

15轻贱躯:以死相拒。

16逾:超越,越过。

17多谢:郑重告诉。谢,以词相告。

18私爱:私自相爱,这里指单相思。徒区区:白白献殷勤。

【简析】

这是一首诗,更是一位刚烈少女的自尊宣言。前四句主要交代了两个人物及其矛盾冲突,揭露了羽林郎狗仗人势的丑恶嘴脸,这也是这首诗歌的主旨所在,颇具讽刺意味。

诗歌先是描写了胡姬的美貌俏丽。用了顶真的手法,使诗歌自然而又连贯;情节上欲张先驰,先从胡姬入手,既为下文羽林郎垂涎胡姬的美色做好了铺垫,也缓解了下文胡姬反抗羽林郎调戏的紧张气氛。

通过这段描写之后,诗人的角度一转,采用第一人称的写法,控诉了羽林郎调戏妇女的无耻行径。

诗歌的最后写了胡姬柔中带刚、不容侵犯的严辞拒绝。面对倚权仗势的豪奴调戏,胡姬既不怯懦,也不急躁,而是有理有节,以柔克刚,是女子学习的榜样。

【译文】

霍将军的门人冯子都曾经依仗将军的势力想当街调笑当垆卖酒的胡姬。胡姬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女,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她自己在门前卖酒。她有着姣好的容貌,穿的衣服也很有特色:她穿着大袖的合欢衫;系着长长的丝绦,头上戴有蓝田玉的装饰物,耳朵上戴着用大秦的宝珠做的耳环;一只世上罕有的发髻上戴着价值五百万钱的珠宝,仅两个发髻就价值千万多钱。没料到,胡姬的美丽却给她带来了祸害,冯子都这个花花公子来到胡姬的酒坊,他骑的白马,银鞍十分气派,车盖簪缨,十分华丽眩目。最初他是要先酒喝,胡姬便提着玉壶送上了清酒;他要佳肴,胡姬就用金盘拿出鲤鱼来招待他。没想到他的本意并不在于喝酒吃饭,他拿出青铜宝镜送给胡姬,还将其系在胡姬的红罗带上。胡姬当场就特别生气,她当场就扯断了红罗带,将铜镜还给他,还义正言辞地说:“男人总是喜新厌旧,但是女子却永远最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人生就是这样,相遇得有早有晚,人总是会有新的,有旧的;我不会因为富贵或是贫贱而抛弃我的故人,我十分感谢您爱我,但是我想你的爱是白白地浪费了!”

古诗十九首

《古诗十九首》,是组诗名,是乐府古诗文人化的显著标志。它深刻地再现了文人在汉末社会思想大转变时期,追求的幻灭与沉沦,心灵的觉醒与痛苦。语言朴素自然,描写生动真切,具有天然浑成的艺术风格。它是乐府古诗文人化的显著标志。为南朝萧统从传世无名氏《古诗》中选录十九首编入《昭明文选》而成。

1、行行重行行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1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2

道路阻且长3,会面安可知?

胡马倚北风,越鸟巢南枝4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5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6

思君令人老7,岁月忽已晚8

弃捐勿复道9,努力加餐饭10

【题释】

这首诗歌写的是一个妇女怀念离家远行的丈夫。她将自己的思念和丈夫的一去不复返相对照,但她还是自己安慰自己,希望丈夫可以自己好好保重。这首诗歌重在抒情,含有韵味,但是语言又不艰涩,反而朴素自然、精炼生动,和民歌的风格类似。重行行:重,又。行了又行,走个不停。

【注释】

1生别离:活生生地分离。

2天一涯:天一方。意思是两人各在天之一方,相距遥远,无法相见。

3阻且长:艰险而遥远。

4胡马:北方所产的马。越鸟:指南方的鸟,越指南方百越。

5缓:宽松。人因相思而日渐消瘦。

6蔽:遮掩。不顾反:不想着回家。顾,念。反通“返”。

7老:指老态,老相。

8岁月已晚:指秋冬之际。

9弃捐:抛弃。

10努力加餐饭:思妇自慰,我还是努力加餐,保养好身体,也许将来还有相见的机会。

【简析】

这是古诗十九首的第一首。

这首诗歌先是写了思妇回忆自己和丈夫的离别,着重描写因为路途遥远,导致难以见面的悲哀。“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的作用是引起下文并总领全文。然后描写了思妇的相思之苦。她不断揣测自己丈夫的心情。日子一天天过去,游子越走越远,思妇的相思之情也更加浓厚。她变得消瘦、衰老,可是丈夫还是没有回来。她又开始猜测是不是自己的丈夫变心了,不再爱自己了?她没有直说,但还是委婉地通过比喻表达心里的想法。最后思妇自己安慰自己,但是只是安慰而已,她不可能“弃捐”勿“道”,她的心情很不好,自然也不会轻易加餐。

思念自己的丈夫本来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心理状态,但是作者在这首诗中,通过胡马、越鸟、浮云、白日等形象的比喻和带缓、人老等细节描写,将悲苦的心情刻画得生动具体,淋漓尽致。

【译文】

你总是在不停地走,我们也因此被活生生地分开了。我们之间相距千万里,我在天的这一头,你却在天的那一头。我们之间的路途艰险而遥远,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啊?北方的马即使是到了南方,却还是依恋着北风,南方的鸟飞到北方,筑的巢还在南枝头。我们分别的时间太久,以致于我日益憔悴,衣服也是越来越宽松,我也越发得消瘦。天空中的游云遮住了太阳,远在他乡的你是不是不想回来见我?因为想你,我都变老了,转眼间一年马上过去了,又到年底了。其实我还有很多心里话要和你说,但是现在我什么都不说了,只愿你在外面多多保重,不要在外面受了饥寒。

2、西北有高楼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交疏结绮窗1,阿阁三重阶2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3

清商随风发4,中曲正徘徊5

一弹再三叹,慷慨有馀哀6

不惜歌者苦7,但伤知音稀8

愿为双鸿鹄9,奋翅起高飞10

【题释】

这是《古诗十九首》的第五首。

【注释】

1疏:透刻。绮:有花纹的细绫。

2阿阁:四面有曲檐的楼阁。

3无乃:莫非。

4清商:古乐曲名。主要表达的是哀怨的情绪。

5中曲:乐曲的中段。徘徊:乐曲旋律回环往复。

6慷慨:《说文》:“壮士不得志于心也。”

7惜:痛惜。

8知音:识曲的人,借指知心的人。

9鸿鹄:天鹅。

10高飞:远飞。

【译文】

西北方有一座高楼矗立着,高楼很高,几乎和云一样高了。高楼上的木条上雕刻着花纹,窗格交错成细棱,高楼的周围是高翘的阁檐,台阶有层层叠叠的三重。突然,楼上飘来了弦歌之声,弹奏的正是音响一何悲,是谁在弹奏这首曲子啊?那是悲伤的人为了齐君战死的倾颓女子所弹奏的吧。悲伤的歌曲在风中飘散,弹到中曲的时候,乐曲开始一遍遍地回环往复,歌声在上空迟荡回旋。单从琴韵和叹息声中,我们就能感受到抚琴落泪的佳人内心的慷慨哀痛和叹息。弹琴的人不仅仅是在慨叹自己苦闷的内心,更为悲哀的是身边没有知己,不能畅所欲言。多么希望我们可以化作心心相印的天鹅,从现在开始结伴高飞,遨游在无限广阔的蓝天白云里!

3、涉江采芙蓉

涉江采芙蓉1,兰泽多芳草2

采之欲遗谁3?所思在远道4

还顾望旧乡5,长路漫浩浩6

同心而离居7,忧伤以终老8

【题释】

这首诗是《古诗十九首》的第六首,表达了游子强烈的思乡之情。

【注释】

1芙蓉:荷花。

2兰泽:生有兰花的沼泽地。

3遗:赠,送给。

4远道:远方。

5还顾:回头看。旧乡:故乡。

6漫浩浩:形容路途的遥远无尽头。

7同心:多用于男女之间的爱情或夫妇感情融洽指感情深厚。

8终老:度过晚年直至去世。

【简析】

这是一首抒情诗,最初读来,觉得很简单,但是仔细品读,又发现这种简单其实也掺杂着颇为微妙的婉曲之中。本诗也受到了楚辞的影响,因此抒情的色彩很浓厚。

【译文】

我踏过江水去采芙蓉,生有兰草的水泽中长满了香草。可是我采了荷花要送给谁呢?我想要送给远方的爱人。回头看那一起生活过的故乡,路途显得那么无边无际。两心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于是我们要各在一方,愁苦忧伤以至终老异乡。

4、迢迢牵牛星

迢迢牵牛星1,皎皎河汉女2

纤纤擢素手3,札札弄机杼4

终日不成章5,泣涕零如雨6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7

盈盈一水间8,脉脉不得语9

【题释】

这是《古诗十九首》的第十首。以第三者的眼光来描写夫妇的离别之苦,描写了男女之间的相思之苦。

【注释】

1迢迢:遥远的样子。牵牛星:俗称“牛郎星”,在银河之南。

2皎皎:明亮的样子。河汉:银河。河汉女,指织女星,在银河的北面。

3纤纤:形容手指柔长。素:白色。擢:举起。

4札札:织机织布时发出的织布声。

5终日:一天完了。不成章:织不成布。章:布匹上的经纬纹理。

6零:落。

7几许:多少,这里指多远。

8盈盈:水清浅的样子。间:间隔。

9脉脉:含情凝视的样子。不得语:不能说话。

【简析】

古诗十九首大多是写的现实主义诗歌,但是这首却是浪漫主义诗歌。多年来在民间流传的牛郎织女的传说就是来自这首诗歌。这首诗歌写了牵牛织女夫妇的离隔,以第三人称的视角来写了他们之间的离别之苦。

这首诗的一个很大的写作方法是善于重叠词,比如“迢迢”、“皎皎”、“纤纤”、“盈盈”、“脉脉”。这些叠音词使这首诗更显得质朴、清新。“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更是将一个饱尝思念之苦的少妇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译文】

抬头去看那遥远天边的牵牛星和织女星。织女伸出了细长而白皙的手,正在摆弄着织机织布,织机还发出札札的织布声。因为她太思念牛郎了,所以她的全部心思都不在织布上,因此一整天也没织成一段布,可是眼泪却像下雨一样落下来。银河看似又清又浅,但是两颗星星之间相隔得却很远。我们在地上看着两颗星星之间只隔了一条清澈的河水,但是他们的距离十分远,远到他们只能含情凝视而不能用话语交谈。

5、明月何皎皎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1

忧愁不能寐2,揽衣起徘徊3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4

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

引领还入房5,泪下沾裳衣。

【题释】

本篇是《古诗十九首》的第十九首。

【注释】

1罗床帏:罗帐。

2寐:入睡。

3揽衣:披衣、穿衣。

4旋归;回归,归家。旋,转。

5引领:抬头远望的意思。

【简析】

这首诗主要写了游子离开家乡的愁绪。因为久客异乡看到天上皎洁的月亮而引发了思乡之情,即使深夜也难以入睡。

全诗描写了游子的行动,一步步地表现了游子思乡心切,想回家却回不去的悲伤心理。因忧愁而不能入睡,因不能睡觉而起身,起床之后不断徘徊,于是便走到了院子里,继而更加彷徨。彷徨过后,无奈之下还是回到屋子里。层次清晰,却又千回百转,叫人百读不厌。

【译文】

皎洁光亮的明月照着我这罗制的床帐,看着天上的月亮,我又开始思念家乡,注定这又是一个难眠之夜。睡不着,于是我便穿上衣服起床,心事重重地在空房中来回徘徊。我暗自思忖道:即使外面再好,可怎么也比不上家里啊。在一阵阵的怅惘中,我推开房门来到院子里四下顾望,看见了一地月光,感觉到了夜得丝丝凉意。我满心的愁绪要向谁倾诉呢,想到这里,我便神色凄然地回到房间里暗自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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