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氏制碱法

侯氏制碱法

娶妻读书

侯德榜1890年8月9日出生在福州南门外一个叫坡尾乡的小村落。侯家是世代以农为业的大家族。爷爷希望这个孙子长大后能有功德于世,所以取名“德榜”。由于家里地多人少,所以侯德榜在六岁时,就一面跟着爷爷学习认字,一面还要跟着父亲下地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如放牛、插秧、车水(使用人力的旧式提水灌溉工具)等。

随着父亲身体越来越差,侯德榜在田里要干的农活也就越来越多。但他始终对学习知识有着浓厚的兴趣,而爷爷对他的教育更是一丝不苟。侯德榜常常在放牛时带着书,车水时也手不离卷,甚至在帮忙做饭烧火时嘴里也是念念有词。姑姑发现13岁的侯德榜竟能看《古文观止》,就决定资助他去福州最有名的洋学堂上学。侯德榜得知后非常高兴,但高兴的同时又担心家里的庄稼活没人干。

就在侯德榜举棋不定的时候,一天傍晚,他像往常一样在自家的地里锄地,直到天黑下也没想回家。黑暗中,父亲夺过了小德榜手中那把锄头,侯德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抬头直愣愣地望着父亲。父亲在一阵咳嗽之后,用颤抖的声音说:“别干了,到福州考学吧。”

“那家里……”

父亲见侯德榜一直愣在那里,就说:“你爷爷说明年给你说门亲。”年仅13岁的侯德榜在似懂非懂中不知所措,但能上学堂还是让他很高兴。这一夜,侯德榜躺在床上高兴地想着上学的事,竟睁着眼睛到天亮。

转过年,也就是1904年,侯德榜住的小村里唢呐声声,14岁的侯德榜迎娶了福州洪山桥坡乡下农民的女儿张淑春。这个17岁的姑娘,相貌一般,但膀大腰圆,一看就知道是个干活的好手。

唢呐在侯家的门前吹得热火朝天,侯家的亲友们欢天喜地,说说笑笑,走进走出地忙乎着。只有小德榜麻木得就像是在看别人娶亲似的。新娘子望着比自己小三岁的面目呆板的丈夫,眼泪不由得掉了下来。

新婚的夜晚,月儿特圆特亮,有一丝丝白云在月儿前轻轻地飘动着,像烟、像雾,飘飘缈缈,整个村子静得像无人一样。

婚礼的喧闹刚刚退去,但那还未散去的浓烈的烟草味、酒味、汗味还充溢着新房。一盏油灯下,坐着两个和衣相对的陌生人。

“你情愿吗?”侯德榜轻声地问这位已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

“你来我家,知道做什么吗?”

“干活的。”

这就是洞房花烛夜,一对小夫妻的对话。

“天亮我就要去福州英华书院读书了。”

“走呗。”

“家里就你一个人了。”

“我知道。”

往下便没话了。两个人就这样呆坐着直到天边出现灰白的光亮。

天刚亮,侯德榜就走了,一夜之间他就变得无牵无挂了。她没有去送他,她觉得他是自己的丈夫,但不是自己的依靠。唯一的依靠就是自己的青春,还有她已做好受苦的准备。她默默地脱下红袄,卷起裤腿,拿着锄头跟着侯家的人下地干活去了……

侯德榜在姑妈的安排下进入了福州英华书院,这是美国人在福州开办的一所教会学校。校园里不仅有美式的教学楼和健身房,还有先进的教学设备、图书仪器以及一流的师资。侯德榜学习刻苦,各科成绩均名列前茅,深得老师们的好评。

一年后,也就是1905年,因美国种族主义者在旧金山对当地华人制造了驱逐华工、焚烧华人住宅的事件,激起了全中国人民的抗议。先是上海、广州、天津、汉口和长沙等地的民众纷纷起来抗议,而后迅速波及全国。福州商界和在校学生也跟着举旗呐喊,最先参与的就是英华书院的学生,他们在罢课的同时还上街游行。侯德榜不仅参加了这些活动,而且表现得极为突出。

那是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星期天,由数百名学生自发组织的游行队伍经过江边码头的时候,走在队伍前面的侯德榜突然在轰隆隆的雷声中,听到一声刺耳的惨叫。他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洋人正在用皮鞭驱赶着一群中国苦力上船。这些中国人全都赤裸着上身,每个人的胸前都烙有洋文的号码标记,他们在大雨中拖着沉重的脚步向轮船的踏板移动。由于雨大路滑,一个苦力不慎摔倒,站在一旁的那个洋人举鞭就打,还没来得及起身的苦力就在泥水里挣扎翻滚,嘴里不时地发出让人撕心裂肺的惨叫。侯德榜看到这一切怒火中烧,正要冲上前去,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臂膀。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英华书院的黄先生。

虽然侯德榜对这个洋人并没做什么,但美国教会办的学校不会允许学生搞反美示威罢课,学校一怒之下将数百名参加罢课的学生全部开除。就这样,侯德榜不得不离开了学校,也没有再去求姑姑。

无学可上的侯德榜与其他被开除的学生,集体请求福州当地的爱国绅士陈宝琛另组建一所中学。陈宝琛听说此事后二话没说,立即在南门鳌峰坊新开一所中学,收容了被英华书院开除的全体爱国学生。

侯德榜无比珍惜这次学习机会,由于成绩优异,他被保送到上海新成立的闽皖铁路学堂。经过三年苦读,1910年夏天,侯德榜被分配到当时正在兴建的津浦铁路南段的符离集车站,做工程练习生。

符离集是津浦铁路蚌埠到徐州之间的一个小车站,这里每天有几百名工人干着挖土、打夯、砸石、填路、铺枕木、抬铁轨等重体力劳动。侯德榜的师傅是一位长他十几岁的工程师。一天,师傅告诉他说:“我们现在干的这条铁路是英国人的,他们用这条铁路把洋货运进来,然后再把中国的大量黄金白银运走……”

侯德榜听后不禁一愣:“我辛苦学习六年,究竟是为谁修路?是为中国,还是英国?要挽救中华,就必须用西方的科学技术来振兴中国的工业。”

1911年的元旦到了,那天的报上刊登了北京清华留美预备学堂首次在全国公开招考留美学生的消息,同时还规定了招生的条件:身体强健,性情纯正,相貌完全,身家清白。

侯德榜立即被这则招生启事所吸引,特别是启事中的后面几句话:如果选上,先在国内训练,其间的学、宿、膳,全部公费,择学行兼优、资性聪颖的随时送往美国学习。侯德榜马上就感到“上天”的路有梯子了,他决定弃职考试。

侯德榜要辞职投考的消息很快就在同事中传开了,一些与他交往时间虽不长但又合得来的工友劝他好好想想,不要丢了现有的铁饭碗。还有一个英华书院的同窗劝他:“老弟,这事最好再慎重考虑,你也知道现在铁路工作不仅收入比较丰厚,而且工作又比较稳定。咱们当下能有这么一份工作,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一旦你考不上,那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侯德榜看着这位老大哥,沉思了一会儿说:“谢谢大哥,你的心意,小弟领了,但我是不会反悔的。你想一想,我们国家的工厂有几个是中国人的?轮船有几艘是中国人造的?就连现在我们正在修的铁路的主权也都不是中国的!如果继续在这条铁路上干下去,我个人生活倒是没有问题,但我们国家绝不会因为有了洋人的铁路而富起来,相反将会更加深我们民族的灾难。这样的工作我干得憋气,我之所以能下这么大的决心,就是要把国外先进的科学技术学到手,回来用双手开拓我们的民族工业。”

侯德榜告别了同学、朋友,也告别了可以让他过上安稳生活的工作,义无反顾地参加考试。

侯德榜先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省里的初试,然后于同年三月去北京参加在宣武门内学部的考棚里举行的复试,连闯两关后,侯德榜被录取进了清华学堂。

清华学堂按考试的分数分为初等部和高等部,侯德榜因成绩特优,被直接送进了高等部三班,这是清华学堂的最高年级,只需学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去美国了。

这个班级里聚集的是全国优秀的学生,他们大多出身于富豪和官宦的家庭,在清华园里过着阔气的生活。相比之下,来自农家、靠公费维持生活的侯德榜就显得很寒酸了。

一次,期末考试刚过,大家说说笑笑,教室里很是嘈杂,可是侯德榜却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专心看书。这时一个常在背地里叫他“土包子”的小阔少指着侯德榜对大家说:“你们看,这‘土包子’这会儿可不好过了,刚考完试,还像个书虫似的埋头苦读,我看他十有八九是考糊了。”大家一阵哄堂大笑后都走出了教室,可侯德榜竟然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仍然在那里安静地看书。

功夫不负有心人,侯德榜最终以实力取得了去美国留学的资格。他没有参加任何一个为他而开的庆功宴,而是收拾行李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家对侯德榜来说是很亲切的,家乡的山,家乡的水,家乡的父老乡亲,还有那间他当过新郎的小屋。当再踏进这间小屋时,侯德榜心里顿时觉得沉甸甸的。屋里很清凉,也很黑暗,因为它凝结了许多不眠的夜。在小屋的一角,他看到了那张无言的笑脸,那笑容夹带着惨淡。

此时侯德榜感觉到淑春虽然愈发粗壮结实,但却变得柔情了,她那丰满的躯体辐射出强烈的渴求与淡淡的孤寂。而淑春静静地望着这个经过几年已经长成大人的侯德榜,感觉心中热乎乎的,他们两人的双眼相互对视了许久,眼睛里包含着一些不愿说出来的深长意味。

他们都变了。

月亮初升,小村如往常一样静谧。还是那盏油灯,照着这对重逢的夫妻。

这一夜,侯德榜的话格外多,他对她讲述了英华书院是美国人开办的学院,位置在福州仓前山鹤岭,那里环境优美,景色秀丽,是个读书的好地方。他还讲了上海的闽皖铁路学校,还有上海的外滩,外滩的大楼,黄浦江上的轮船……

张淑春静静地看着侯德榜,这是她重新见到的丈夫,与多年前离家时的那个孩子判若两人,他变成了一个深沉内敛,有抱负、有理想的大男人。尽管岁月与风雨吞噬着她的青春,但有了这样的丈夫,已使她很欣慰。

窗外,乌云密布,遮星闭月……

“啥时还走?”

“过些日子。”

“去哪儿呢?”

“留洋读书。”

“远吗?”

“是的。”

“……”

一声长长的汽笛,把侯德榜带进了太平洋那个摇荡的世界。

然而,这次离家和上次是大不一样了。在轮船的甲板上他凭栏远眺,心里不免惆怅,他已经有了思念,有了牵挂,眼里也有了泪花。他情不自禁地吟着“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心里升起对未来全然不知的迷惘。

下一章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