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菜园

父亲的菜园

其实,那些年父亲一直在跟泥土打交道-起初是侍弄花草,后来干脆种菜了。总务科下边管着一处花圃,那些花卉用于疗养院各处厅堂装饰,不知什么原因父亲就整天耗在那儿。后来听母亲说,老头子受院长排挤,只能去坐冷板凳。他不太相信这说法。父亲虽倔,本性却是与世无争,做花匠做菜农至少有他喜欢做的成分,至少不是人家把他撵出办公室的。也许真的是不喜欢坐在那儿,他识字不多(勉强能看报纸),坐在写字台后边能干什么呢?父亲年轻时就是农民。

花圃有一个玻璃暖房,他很喜欢去那儿玩,里边的奇花异木让他长了许多见识。后来暖房成了培育食用菌的场地,仙人掌、龟背竹和各种盆景都没了。那已是困难时期,许多单位都搞起了“小开荒”的生产自救,这现成的花圃就成了院里的蔬菜基地。那儿原来有一亩半地,又在荒坡上开出了一亩。种菜的人手只是父亲和一个花匠,所以那几年他每天放学后都被叫去干活。担粪、浇水、培土、除虫……给番茄整枝打顶,给豇豆豌豆搭架引蔓,这些活儿他都干过。他看着父亲用竹篾编畚箕有些惊讶,那双结满硬茧的大手居然很灵巧,花圃里许多竹木农具都是父亲自己做的。在齐齐整整的苗床和菜畦之间,父亲荷担挥锄的身影给他留下了日后的记忆——除去“文革”中关了两年牛棚,老头子人生最后十年都是在那儿度过的。困难时期过去后,疗养院不再需要这个菜园子了(它规模太小),可是那年头还不能恢复花圃(花花草草是资产阶级情调),父亲依然在那儿种菜。

父亲带他干活从来没有“言传”,自己怎么做就让他跟着怎么做。只是有一次,他俩在地头歇息,父亲不知怎么来了兴致——教你做样东西。说着从旁边树上掰下一根新抽的枝条,剥开树皮做了一只吹哨,还用那玩意儿吹了一段“小白菜呀地里黄”的曲调。他觉得简直太神奇了。父亲费了口舌教他的事情唯有这一件,可惜他没学会。树皮太嫩了,沾手就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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