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

(1007—1072)

字永叔，号醉翁、六一居士，北宋著名政治家、文学家。是北宋文坛的领袖人物，领导了诗文革新运动；散文成就极高，与韩愈、柳宗元、苏轼并称为“千古文章四大家”，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对词作也有所革新，扩大了题材，是宋代词史向民歌学习的第一人。辞世后谥号“文忠”，世称欧阳文忠公。

朝中措·送刘仲原甫出守维扬

平山^①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垂柳，别来^②几度春风？

文章太守^③，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行乐直须^④年少，尊^⑤前看取衰翁。

【词译】

还记得我在扬州当太守的时候，最爱的便是到平山堂远眺舒怀，晴朗的天空下，远处的青山蒸腾起轻烟般的雾气，迷迷蒙蒙似有还无。堂前的垂柳是我亲手种下的，

注

① 平山：指平山堂，欧阳修在扬州任太守时所建。

② 别来：分别以来。当时词人离开扬州已经八年，故地重游，所以说是“别来”。

③ 文章太守：指刘原甫。

④ 直须：应当。

⑤ 尊：通“樽”，酒杯。如今大概早已根深树壮、枝繁叶茂。我说原甫老兄，你才华横溢，性情豪迈。写起文章来思如泉涌，长篇大论一蹴而就；喝起美酒来千杯不醉，酒逢知己只多不少。趁年华还在的时候，你可要“人生得意须尽欢”啊，你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就知道了，不过七八年时间，就老成这样了，即使想要潇洒，也有心无力了。

【评析】

1056年，欧阳修的朋友刘敞(字原甫)出任扬州太守。八年前，欧阳修自己也曾在扬州担任过此职，期间还建造了文人雅士云集的平山堂。因此，在饯别刘敞的宴席上，欧阳修作了这首别具一格的送别词。之所以称它为“别具一格的送别词”，是因为整首词里没有惯常送别词的离愁别绪，反而是塑造了一名儒雅潇洒的“文章太守”形象，表现了词人豁达豪放的性格。

上阕“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几经转换视角，层次非常丰富。“平山栏槛倚晴空”是词人仰观平山堂之感。平山堂高踞山石之上，“倚晴空”三字将平山堂凌空矗立、奇高无比的态势生动地勾勒出来，有一种破空而来的气派，开篇即极为奇雄。“山色有无中”直接从唐代诗人王维《汉江临眺》中的“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取意，描述了词人从平山堂向外远眺看到的情景。因平山堂地势高，从堂中望去，远方的青山历历在目，似乎与堂齐平，平山堂也因此而得名。接着，词人的目光从远方回到近处，落在了堂前垂柳之上。这里是一处细节描写，“手种”看似随意，实则充满了词人对扬州生活的怀念之情，既然是亲手种植的垂柳，又怎么会不时时牵挂呢？此外，“柳”“留”谐音，在传统文学中，垂柳经常是表达思念之情的象征，如早在《诗经·小雅》就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这样的诗句。 不过，虽然词人怀念过去，但并不为此愁思满腹、怨得怨失，反而是以“别来几度春风”结尾，让人感觉生机勃勃、欣欣向荣。

下阕“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是全词的中心所在。“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属于点题之笔，写的是送别对象刘原甫，简单几笔就勾勒出一名性格豪爽、才华横溢的太守形象。《宋史 刘敞传》记载说，刘敞曾坐在马上起草诏书，才思敏捷，一挥而就。词对他很是钦佩，所以称他为“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进一步刻画刘敞的人物形象，豪迈之感尽显。最后两句“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既是词人对朋友的劝慰，也是对自己年老的自怜，感叹时光易逝，必须要及时行乐。从字面上看，及时行乐的思想有些消极，但是如果深入一点理解，由于词人不管在政治上，还是文学上、思想上，成就都极高，想来是属于那种认真工作而不是贪图享乐的人，所以这里的“行乐”除了字面上的意思之外，应该还带有及时立业之意。

欧阳修与苏轼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他这首《朝中措》对苏轼有着直接的影响，是豪放词的开路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