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那些平凡的人

王晓斌

侄女

咣——随着这声门响，你就站在了门框中间的阳光中，因为逆光，或因为伏案写作时间太久，我只能看清你纤弱的身体轮廓，在光和影的投影中显得清秀而单纯。

然后就是你朗润的笑声，再就是伸到我眼前的那个小红本，以及你清脆且宛如连珠般的诉说。我在承受了你毫无间歇的冲击之后，才看清你手里拿的是一本献血证，在正午的阳光里如血一般红。

那是一个星期天，那一天你来城市只有一月，那一天你拿到了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份工资。清晨出门时，你说去买衣服，而拿回来的却是这红得让人心悸的小本子，我不禁肃然，不得不重新打量你一番，还是那么清痩，清痩中露出的那份倔犟，令人既爱又怜。

“那么衣服……”

“排队的人很多，直到中午才轮到我，衣服下个休息日再买。”

我知道下个休息日又得一月，天气转冷，你从老家带来的单衫能否撑过一月。忽然就觉得泪在眼眶转动，午后的阳光暖得人通身舒畅。

有很多人和很多事，在我们身边经过之后，轻得不留一丝痕迹；但是，因为你，我不得不重新审视周围的人，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有多少平凡而又渺小的人，正怀着一份爱心和责任行走在自己人生的航程上啊！

是的，一定是的，我想。

陌生人

应当感谢我们的相逢。

大街旁，温暖的消息还在这方栖居。你扶我走了一程——很短却又很难的路。

那一天有雨。

你的雨伞撑来，我知道那不是断桥上千年等一回的浪漫。真实说来，我们其实不认识。

陪我走完那段路，因为陌生，我们没有说什么，默默地走，默默听雨落在伞上的声音，默默看远处的景物迷蒙在烟雨中。

其实在这份默契里，我们的心早已做过了千遍的交流，从彼此的衣着，到相交的默视，心和心在一霎跨越了一个世纪。

那是一段不长的路，脚下的水流成细流，我们却没有躲避。那段路走完时，我们仍没说一句话，直到你转身离去，我才发现，其实我们并不同路，你以你的伞，陪一个陌生的人走了一段陌生的路，就这么简单，或许你的心中连一点都没有想。

就这么简单。

但是我还是要感谢我们的相逢，陌生的相逢。因为这相逢，温暖似乎正从远方向我赶来。

妻子

淡淡地挤出一缕香味，窗前那株金银花终于开了，开得不经意，却是热热闹闹。

那是有着乳黄色的花朵，小得几乎让人在繁叶间找不到它的影踪。

但隐藏不掉的却是那香味，淡淡的，却又是浓郁的，尤其是在那种有微风的月夜，它就随月光从窗口弥漫进来，使得整个屋子里充满了清香中又略带苦味的芬芳。

那时候，你就抱着女儿轻哼一首无词的摇篮曲，月光下的你慈祥而圣洁，那份恬静的温馨，使我们这个不大的院落洒满祥和。

那是我们最为幸福的日子，是相依成一首诗的日子，是从遥远的天国里花雨般飘来甜蜜的日子，虽平淡，却隽永。

我们在平凡中享受这份充满爱的安静，为岁月注入如金银花般的清香。

女儿

关闭所有欲念之门后，孩子，你向我走来，在你素净的衣裙上，闪现着久违了的人性灵光。

你无时无刻不在批判和生命相悖的成见，在你職跳的每一个姿态上，我知道你生活在幸福之中。

我知道你生活在幸福之中，在你还没有打上世俗烙印的面庞上，歌声中，以及对世界无时无刻的鲜活感上，你将幸福注释得如此完美无瑕。

也许有苦恼，不过那不是你的错，在生命的航程上，我们一定要学会忍耐。

也许有失望，那也不是你的错，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必须学会承受。

那么，孩子，在忘却这些之后，请向我走来。

我们拉一拉手，世界上所有的美好就在你的脉搏上跳动。让我们唱一首歌吧，随着鸟语花香的韵律，我们将该记住的美好全记住，将该忘却的苦恼全忘却。

请向我走来，孩子，闪动你明净的目光，挥动你洁白的小手。

让我们去田野吧，那里有未曾被污染的空气、阳光以及绿草。

在那里，你因我成长，我因你幼稚；在相互的辉映中，看这世界美好如四季花香的园圃。

请向我走来，轻轻地。

请向我走来，默默地。

【作者简介】

王晓斌，1967年生，中国残联作家联谊会会员。主要作品有诗集《人生与自由》，散文集《翰墨丹青》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