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序一

皮朝纲[1]

万洪的《〈文心雕龙〉雅丽思想研究》即将付梓,嘱余为序。我通读了全书,写了以下一些感受。

在上个世纪,《文心雕龙》研究已经成为一门举世嘱目的“龙学”,一门影响巨大的显学。在研究名家林立、佳篇巨著众多的情况下,如何能够撰写出一部具有新意的、能够拓展研究范围的专著,乃是摆在学术界面前的一个难题,这正如著名“龙学”家牟世金先生曾经感叹过的那样:“一入龙门深似海。”

万洪却知难而进,迎难而上,表现了一种学术探索的勇气和创新精神。他根据学术界在《文心雕龙》研究中争论较多、分歧较大的一些问题,在对《文心雕龙》文本细读、精读并进行深入发掘、解读的基础上,从一个新的视角,以研究《文心雕龙》的雅丽思想为论题,对此作了全面、系统、周密的论述,其选题和论证都有新意和学术价值。

长期以来,学术界对《文心雕龙》关于“为文之用心”这一宗旨的指导思想到底主要受何家何派的思想影响意见分歧,莫衷一是。本书从雅丽思想是《文心雕龙》文学思想的核心着手,对此做出了自己的正面回答,对“《文心雕龙》雅丽思想的提出”这一论题作了充分论证,指出“雅丽文学思想”在《文心雕龙》的创作、批评、文体诸论中处于核心地位,它贯通全书,是作为“为文之用心”的核心指导思想;进而对“《文心雕龙》雅丽思想渊源论”作了详细的分析,指出“《文心雕龙》雅丽思想主要取法于先秦两汉儒家文论,并吸收了先秦道家、魏晋玄学等流派的部分思想”。这一推论和结论,是在具体剖析“儒家思想的影响”(包括孔子、荀子、扬雄)、“其他思想流派影响”(包括道家、阴阳家、纵横家、法家、兵家、谶纬神学、魏晋玄学)、“史传文学的影响”后得出的。并且对《文心雕龙》中体现出的“儒家独尊的主导地位”作了详细考察,从包括《征圣》在内的17篇中发掘出26条直接论“儒”之例证,它们涉及刘勰对著名作家、思想家、作品、时代风尚、风格类型、诸子论战等等的评价。

长期以来,学术界对《文心雕龙》“风骨”的解说,仁者智者,虽精见不断,但差异甚大。本书回归文本,以《风骨》篇原文为主要的事实依据,从《文心雕龙》全书中发掘有关论述,详加解读,意图还原“风骨”的“本义”;分别诠释了“风”“骨”“风骨”的含义,指出:“‘风’‘骨’均可以用于文章之内容与语言形式美,不能偏于一个方面。……但是二者内涵并不一致,风主要用于文章的感染力,即‘风清’……‘骨’主要用于文章的典雅美,即‘骨峻’……”在刘勰那里,“一篇理想的文章,应该是‘风’‘骨’兼备而不是二者分开的”,“‘风骨’应该是一个整体的概念,‘风清骨峻’应该合观”。其引用资料丰富,论据充分,论述细致,具有新意。

万洪对《文心雕龙》“雅丽思想的内涵”,从“征圣宗经的经典意识”“原始表末的史论意识”“中和之美的审美追求”“尚雅贬俗的基本态度”“知音鉴赏的批评方法”“唯务折衷的辩证思维”六个方面,作了深入细致的层层论述,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具有说服力。

细读万洪此书,可以看出,他对学术界的研究成果作了广泛的搜集、阅读、研究、吸收、消化,但他又不囿于某些成说,努力寻求新的视角,力图提出新的见解。他对学术界研究《文心雕龙》的一些模式、理论框架,一方面虚心学习、借鉴,另一方面也不生搬硬套。注意把着力点用在对文献的发掘、整理、细读、精研、理解之上。实践证明,在学术研究中,只有掌握了丰富的历史文献,并着力呈现其历史的本来面目,才能从中总结、归纳、提炼出它的理论构架。那种以预先设定的某种理论体系框架去强制性地规范有限的历史文献,即动用逻辑的力量将有限的研究资料规划成种种自洽的理论体系,常常会使人忽视对历史文献的发掘、整理与研究,由于其“建构意图的过分介入”后所形成的理论体系,更多的表现为有限的历史文献屈服于普遍逻辑,无法真正融及、接近与呈现研究对象的本来面目。

万洪在学术研究上非常勤奋,时有成果,衷心祝愿他再接再励,更进一步!

2019年8月1日于净心斋


[1] 皮朝纲教授,1934年10月生于重庆南川,长于古典美学与禅宗美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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