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离家出走,献身戏剧

第二章 从少爷到“戏子”


一、家世与少年时代

莫里哀原名让—巴蒂斯特·波克兰,“莫里哀”是他后来从事戏剧事业时所用的艺名。波克兰家族的人原来住在博韦齐。莫里哀的曾祖父曾经是博韦齐地方的市政长官,说明他家境殷实,声誉也不错。莫里哀的祖父让·波克兰,是个地毯商人,16世纪末迁居巴黎。1586年,他与一个皮货商的女儿,名叫西蒙娜·图尔纳米娜的姑娘结婚,同时与其岳父合伙做生意。四年后,他的妻子去世,两个女儿也相继夭折。1594年,他第二次结婚,娶的是一个名叫阿涅斯·马齐埃尔的洗衣妇,这就是莫里哀的祖母。阿涅斯的祖辈原是厨师,她的家族酷爱音乐,三代人中有十来个人是御用小提琴手,有三四个是庆典音乐师。阿涅斯与让生有九个子女,大儿子的名字也叫让,1595年出生。这就是莫里哀的父亲。为了与老一辈的让加以区别,人们把莫里哀的父亲称为让二世。

让二世在十三岁的时候,父亲把他送到一个亲戚家去当学徒。后来,他子承父业,也成为一个地毯商人,而且在父亲的帮助下,经营有方,积攒了一定的财富。1621年,也就是让二世二十六岁的时候,与玛丽·克雷塞结婚。他岳父家也是地毯商,家境富裕,真可谓门当户对。据说玛丽能用自己的名字签字,这在当时的妇女中已属罕见。另外,在她的卧室里放着一部圣经、一部古希腊作家普鲁塔克的作品和几本小书。因此,人们推测玛丽可能粗通文字。玛丽与让二世结婚时,带来2200里弗尔的丰厚嫁妆,其中包括价值400里弗尔的家具、衣服和细软。让二世自己的店铺里也有大约价值2200里弗尔的存货。两个殷实的家庭合在一起,把商铺经营得红红火火。十年之后,他们的财产增加了两倍。他们家里堆满了东西,各种物品应有尽有。玛丽喜欢精致的衣服和首饰,只要打开她的衣橱和首饰盒,看看她的收藏,就可知道这家人是过着如何富裕的日子。玛丽有二十一件细麻布衬衫,四十个皱褶领圈,二十四个头饰与帽子。她的裙子和外衣都是用意大利进口的呢料制成的。她的首饰箱里装有数不清的宝物,譬如有三串珍珠项链,其中一串是由五十颗大珍珠串成的,有两副由一千零五十四颗珍珠串成的手镯,有四副镶着大珍珠的耳环,一块镶有绿宝石、红宝石和各色玛瑙的圣牌,一块纯金怀表,七枚钻石戒指,七枚镶有蛋白石、绿宝石或其他宝石的戒指,还有带金十字架的念珠、金币腰带、镶钻金盒,等等。

1631年,让二世从他的弟弟尼古拉那里买了一个官职,叫“内室侍从”,就是在王宫里做“御用室内装饰师”。如前所述,在那个时代,能进宫侍候国王被认为是一种荣耀。宫廷公开以卖官鬻爵的手段来筹措金钱,在宫廷里设立各种侍候国王的职务,每一种职务负责什么事情,都有严格的规定。王宫中,共有御用室内装饰师八人,两人一班,轮流为国王服务三个月。他们每天早上要进宫侍候。国王起床后,有专门的内室侍从负责整理御床。这些御用装饰师站在一旁,等内室侍从工作完成之后,他们来收拾窗帘、床顶华盖、帷幔、床罩等,清理寝宫的物品。他们还要负责家具陈设,在国王外出时负责看管家具。在当时的人看来,这样的职务虽然不起眼,却也是一种荣耀。再说,有了这样的职务,就可以有机会接近国王,可以有机会得到小贵族的称号,还可以得到每月300里弗尔的津贴和37里弗尔10索尔的小物件购买费,服务期间每天有40索尔的膳食费。

让二世的家庭过着富足、平稳的日子。但是,好景不长,1632年,年仅三十岁的玛丽去世了,留下了四个儿女。让二世和玛丽本来有六个孩子,其中两个已经夭折。老大是个男孩,名字也叫让,与他祖父和父亲重名,应该说是让三世了,这就是莫里哀。1622年1月15日,父母为他举行洗礼。按照当时的习惯,新生儿不出三天就要举行洗礼。依此推论,莫里哀的出生日期应该在1月15日当天,或者在此之前的两天之内。后来他又有了两个弟弟(尼古拉和让)和一个妹妹。为了与比他小三岁的同名弟弟区别开来,家里人给他取名为让—巴蒂斯特,因此,莫里哀完整的名字应该是让—巴蒂斯特·波克兰。

1633年,让二世第二次结婚,娶了离他家不远的一个鞍具商人的女儿,名叫卡特琳。卡特琳带来的嫁妆也不少。让二世用这笔钱买了一所可以分期付款的房子。卡特琳与让生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幼年夭折,另一个女孩随外祖母生活。卡特琳和让只共同生活了三年。1636年,卡特琳在一次难产中身亡。从此以后,让二世没有再娶妻,一直过着鳏居的生活。让二世的家庭生活虽然遭遇不幸,不过,他很善于经营,生意做得不错。有人查看过他的账本,看到他把账目清理得井井有条。他在同行里有一定的威信。1647年,他担任了地毯商社团的管事和保管员。

1637年,让二世迁居圣奥诺雷街和老浴室街拐角处的一所房子里。这所房子多少年来都是由地毯商租借的。由于门外街角上竖有一根木柱,上面雕刻着一群猴子在树上嬉戏的情景,因此人们把这所房子叫作“猴阁”。

以上都是关于莫里哀父母的一些情况。下面我们要叙述莫里哀的少年时代,但是,现在留存的有关这方面情况的史料极为稀少,有些还是传闻,我们只能根据这些材料补充一些有关的旁证,加上一些推测,来构想这位作家少年时代的面貌。

莫里哀从小在生意人的环境中长大,店铺里成天客来客往,熙熙攘攘。他父亲也有意培养他成为一个商人,从小就教他算账、识字,把他放在店堂里,看大人如何做生意。他耳濡目染,自然就熟悉了商业往来的那一套,也熟知商家和市民的生活习性。这就为他后来描写市民和中产阶级的生活和人物形象打下了基础。但是,他对做生意似乎并不感兴趣,而他家店铺旁的另一种东西倒让他更有好感,那就是街角的那根木柱。木柱上那群顽皮的猴子互相打闹,扮出各种鬼脸,煞是可爱。那群猴子常常引得莫里哀呆呆地伫立在木柱旁,琢磨它们的形态,模仿它们的表情。他的表演才能,也许就是从这里开始引发的。

莫里哀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只有十岁。他的继母与他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仅仅三年。他是在独身父亲的抚养下长大的,所以在莫里哀的头脑中,母亲的印象很淡薄。他对母爱的体验并不多,人们因此而猜测,这也许是他后来所写的作品中没有慈母形象,很少描写亲子之爱,而且家长多半是父亲,又往往是鳏夫的原因。

所幸的是,莫里哀有一个慈祥的疼爱他的外祖父,叫路易·克雷塞。我们后来会知道,这位老人将在莫里哀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时起着重要的作用。这位老人在圣多昂有一所房子、一个葡萄园和五十亩土地。老人与让二世保持着密切的关系。让二世一家也经常去那里做客。老人喜欢孩子,喜欢他们一家,还在自己的宅子里保留了一个房间,专门接待他们。关于这位老人对莫里哀的影响,流传着一些传闻。有人认为这些传说很不可靠。但是,在有关莫里哀生平的史料,特别是有关他早年生活的史料非常缺乏的情况下,一般的传记作家都愿意把这些传说记载在他们的作品里,至少可以增加一点传记的趣味。据说,路易·克雷塞是个戏迷,爱逛新桥,那是一个类似过去北京天桥的地方,有许多民间艺人在那里献艺。克雷塞经常带着小外孙去看戏。他们来到新桥,看民间艺人的表演。艺人们演出的多半是小型的民间闹剧。这种短剧情节生动,充满生活气息。有个民间艺人叫塔巴兰(原名安托万·热拉尔,1584—1633),在这里帮一个江湖郎中卖药,说俏皮话,演小闹剧,后来轰动了巴黎。巴黎的市民都喜欢看他演的戏。外祖父也爱带着莫里哀去看他的演出。塔巴兰在少年莫里哀的脑子里留下深刻的印象,直到他成名之后,仍然不能忘记,他后来写喜剧作品时,经常吸收塔巴兰的一些技巧。

据说,他外祖父有一张勃艮涅府剧院的长期门票,可以天天进去看戏。那里有职业剧团演出的高水平的戏剧,高乃依等名家的悲剧就经常在这里上演,外祖父当然不会错过,他进剧院也不会忘记带着小莫里哀。祖孙二人在这样的戏剧世界里徜徉自如,十分开心。就这样,在莫里哀幼小的心底,深深地埋下了戏剧的种子。

生动活泼、丰富多彩的戏剧表演,在少年莫里哀面前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比起枯燥杂乱的商业活动来,对他更有吸引力。莫里哀越来越不喜欢父亲的职业。他父亲也看出了这一点,生怕孩子忘了祖传的家业,便劝告老克雷塞,不要再带着孩子去看戏。甚至责问老人说:“难道您想把孩子培养成戏子吗?”老人也不示弱,反问他说:“做戏子有什么不好?但愿上帝保佑他将来能成为一个好角儿!”显然,在外祖父的影响下,莫里哀幼小的心灵里培养起对戏剧的爱好。他没有接受歧视戏剧的世俗观念。

莫里哀的父亲当然不愿意儿子去做戏子,因为演戏在那个时代被认为是下贱的职业,只有无业游民和贫苦的市民才去从事这样的职业。像波克兰这样的人家在商界算得上有头有脸,小莫里哀怎么说也是个小少爷了,父亲怎么可能让他去当戏子呢。让·波克兰也看到孩子不喜欢经商,那就让他去念书,希望他不再迷恋戏剧。1635年,当莫里哀十三岁的时候,父亲把他送进巴黎的一所贵族学校——克莱蒙中学(后来改为“大路易中学”)。这是巴黎一所有名的学校,由耶稣会主办,学生都是贵族后裔和富裕市民的孩子,许多王家子弟,包括三位亲王、路易十四的兄弟也在这里上学。国王为学校的评奖活动提供奖励。由此可见,这所学校非同一般。据有关材料记载,学校管理十分严格,学生在这里学习的课程有拉丁文、算术、历史、法学、哲学、神学、化学、物理、希腊文等,另有专门的时间学习舞蹈和击剑。莫里哀走出家门,来到学校,脱离了他不感兴趣的商业买卖,当然感到精神愉快。他在这里认真学习,受到了很好的文化教养。他饶有兴味地学习了拉丁文,能够阅读古代罗马作家的原作。他爱好戏剧,罗马戏剧家普劳图斯、泰伦斯的喜剧让他爱不释手。每逢开学典礼,学校举行戏剧表演,他都会积极参与。这些活动对于培养他的戏剧爱好无疑起到不小的作用。莫里哀还对哲学产生了兴趣。据说,他不但修完了普通班的课程,而且参加了哲学班的学习。他喜爱古罗马哲学家卢克莱修,上学期间就把这位哲学家的代表作《物性论》翻译成法文。可惜,他的译稿没能保存下来,只有其中关于爱情的几句,保留在他后来所写的《愤世嫉俗》中。他在这里读了四年书,培养了他的文化修养和艺术创造能力,为他日后的戏剧创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1639年,莫里哀从克莱蒙中学毕业。他父亲并没有放弃让儿子继承他的事业的意图,因此在莫里哀毕业之前(1637年)就把“御用室内装饰师”的职务和“内室侍从”的称号都过到了莫里哀的名下。莫里哀中学毕业之后,他再次让儿子到店堂里去学习做生意。莫里哀对父亲的安排并不满意,还是一心一意喜欢戏剧。

让二世见儿子无意经商,又无法阻挡儿子对戏剧的喜爱,他想出了另一个主意,就是把儿子送到奥尔良大学去学习法律。在当时,中产阶级家庭出身的子弟如果不想从事工商业,那么学习法律,将来做律师、当法官,有了钱,再买一个官职,这就是最好的出路了。让二世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奥尔良大学管理不严,只要缴足了学费,不去上课学习,也能拿到文凭。莫里哀本来就不喜欢法律,稀里糊涂地混了个文凭。后来,他到底是不是登记做了律师,也不得而知。法院里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他与律师行当有关的只言片语。

1642年,路易十三南巡纳尔榜时,轮到让二世当班。他应该陪同国王南下,为国王布置行宫。为了给儿子一个历练的机会,让儿子体验一下侍奉国君的荣耀,让二世就派莫里哀代替他去侍候国王。那时莫里哀已经二十岁,也有了御用装饰师的身份,可以担任这个职务。哪知事与愿违,莫里哀办完差回到巴黎,不但没有对侍奉国王感兴趣,反而更讨厌经商而热衷戏剧了。那时,正好意大利的著名喜剧演员斯卡拉姆什在巴黎演出。这个喜剧演员是首相马扎然为讨太后的欢心而从意大利聘请来的。莫里哀经常去看他的演出,简直着了迷。据说,他曾经拜斯卡拉姆什为师,跟这位意大利人学演戏。


二、离家出走,献身戏剧

就在莫里哀热衷戏剧,而又无法决定自己生活道路的时候,他结识了一个终身为伴的知己,从此,他们俩患难与共,亲密合作,共同为戏剧事业贡献了一生。这个人就是玛德莱娜·贝雅尔。

玛德莱娜的祖父是特鲁瓦地方的一个王家公证人,名叫弗朗索瓦·贝雅尔。她的父亲约瑟夫·贝雅尔来到巴黎后,先在一所专门学校当秘书,后来成了河泊森林法院的庭丁。他的妻子玛丽· 艾尔威是蒂埃里堡一个缝纫用品商的女儿,她1593年出生,后来是棉麻布缝纫师。他们生有十个孩子。玛德莱娜是他们的长女,1618年出生,比莫里哀长四岁。

玛德莱娜自幼颇有文艺天才,能写诗歌作品,出入过沙龙。后来家庭破败,她独立生活,曾经是路易十三的兄弟艾斯普里·德·雷蒙(莫代纳伯爵)的情妇。1638年,他俩生过一个女儿,名叫弗朗索兹瓦,1638年7月在圣厄斯塔什受洗,不久夭折。1640年,莫代纳伯爵离开巴黎去参加反黎塞留的贵族同盟,从此杳无音信,他俩的关系也就此结束。玛德莱娜回到她父母身边,住在圣奥诺雷街,和莫里哀家毗邻。莫里哀的祖母阿涅斯是个洗衣妇,玛德莱娜的母亲也曾是洗衣妇,人们由此猜测,这两家邻居一定互相认识,交往密切。1641年9月,玛德莱娜的父亲去世,欠下了一大笔债。一家人只能放弃遗产而另谋生计。玛德莱娜大概早已开始了她的演员生涯,并且担负起赡养母亲的责任。以后我们可以看到,她母亲玛丽·艾尔威在玛德莱娜的演艺生涯中,一直是她可靠的支柱。

莫里哀与玛德莱娜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是怎样认识的?流传有各种说法,现在已无从考证。他俩是不是情人关系,也无关紧要。对我们来讲,更重要的是应该想到,这两个志趣相投的年轻人相聚在一起,很快就能结为知己,这是不言而喻的。当然,他们两人涉足戏剧的深浅程度并不相同。显然,玛德莱娜更早从事戏剧实践,更了解戏剧界的情况,也更富有演戏的经验。当莫里哀还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的时候,她早已开始了自己的演艺生涯。当莫里哀还只是一个观众和戏迷的时候,她早已粉墨登场,在一些剧团里担任配角演员。玛德莱娜是一个很有魅力和才能的人,她不但自己能演戏,而且感染了她的兄弟姐妹,让他们也爱上了戏剧。应该说,在莫里哀走向戏剧的道路上,玛德莱娜是他的引路人,是玛德莱娜帮助莫里哀选定了自己的生活道路,是玛德莱娜教会莫里哀如何演戏的,而且,在后来的几十年间,玛德莱娜一直是他最忠实的伙伴。

根据当时的习俗,几个爱好戏剧的朋友常在一起演戏取乐,就好像我国的戏剧票友。他们演戏不过是一种业余爱好,有时也可能结为社团,然而只是自娱自乐,并非以此谋生。玛德莱娜很可能就是这样一个社团的中心。莫里哀被她吸引,也参加了社团的演出。那时,他还是地毯商的儿子,演戏不过是他的业余爱好。

1642年年底1643年年初,玛德莱娜有了成立职业剧团的打算。她约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包括莫里哀在内,经过几个月的酝酿,终于作出了决定。莫里哀也在这时下定了决心,抛弃少爷的身份,参加剧团,开始演戏。1643年1月初,正当他二十一岁生日的前几天,莫里哀给他的父亲写了一封信,信里说他决定参加玛德莱娜的剧团,为此,他自愿放弃“内室侍从”身份的继承权,请父亲把它留给弟弟,而他只希望能得到母亲留下的一点遗产,作为建立剧团的基金。

莫里哀的这个举动像晴天霹雳,震动了全家。让二世认为自己这样的家庭虽不是阀阅世家,却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居然有子女要去当戏子,干这种下贱的行当,实在不能容忍。他先是气急败坏地责备儿子,后又哭哭啼啼地哀求儿子改变主意。这一切都不见效,就搬动亲戚朋友来劝说,但莫里哀仍不为所动。据说,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莫里哀的一位老师,名叫宾纳尔,也被让二世请来做说客。他讲了半天,没能说服莫里哀,临了,莫里哀对他大讲戏剧的好处,这位老师反被说动了心,跟着莫里哀一起参加了他们的剧团。让二世无法阻挠儿子,但又不失爱抚之心,给了莫里哀630里弗尔。1月6日,莫里哀接受了这笔赠款,在一张收据上签了字。收据上说,这笔钱“既可以算是他以后继承母亲遗产的一部分,也可以算是父亲的生前赠款”。莫里哀一直保留着这张收据。事后,让二世也没有更改莫里哀的职务继承权,说明他认为儿子必定会改弦易辙,给莫里哀留了一条退路。

1643年6月30日,剧团正式成立,当天下午,十个伙伴聚集在玛德莱娜母亲的家里,当着两个公证人的面,签订了一份协议。剧团取名“盛名剧团”。协议规定:团内的任何决定,都要通过表决,由多数人通过方能付诸实施;角色分配也要通过表决,由多数人决定,不过新剧本可以例外,由剧作者决定;剧团成员不能随意退出,否则要缴纳3000里弗尔的赔偿费。协议中可以见到玛德莱娜在团里有特殊的地位,受到特别的尊重,因为其中规定,她不但可以扮演主要角色,而且可以任意挑选她喜欢的角色。这大概是由于她不仅是剧团的发起人,而且是团内最有经验的演员,大家对她抱有绝对的信任。

在协议上签字的,除了玛德莱娜和莫里哀之外,还有:

约瑟夫·贝雅尔,玛德莱娜的弟弟

热娜维埃弗·贝雅尔,玛德莱娜的妹妹

德尼·贝斯,图书商人

热尔曼·克莱兰,马雷剧团演员克莱兰的亲戚

尼古拉·博南方,一个年轻的孤儿

乔治·宾纳尔,书法教员或寄宿学校教员

玛德兰娜·马兰格尔,皮货商或木匠的女儿

卡特琳·德·絮尔利(或称德·奥尔利),私人法院书记室某职员的女儿

由此可见,剧团成员是一群社会地位较低的、出身下层的平民,最高也就是小资产者或司法界的小职员,莫里哀在其中算是出身地位最高和最富有的了。这些人可能生活作风放荡不羁,却也绝不是后来有人污蔑的那样是“一群乞丐和无赖”。

对这份协议我们有必要注意,莫里哀在其中说明自己的住处是托里尼,也就是说,他已经搬出圣奥诺雷街“猴阁”,不再与父亲住在一起。换句话说,他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家,独自生活了。

盛名剧团成立后,先选定梅塔耶网球场作为自己的演出场地。这个网球场在1600年的战乱中曾经被破坏,后来在废墟上重新修建,几经易主,到1643年的时候,已经先后有过七个主人了。出面与盛名剧团谈判的是诺埃尔·加卢瓦。当年9月12日签订租约。租约规定将球场改建为剧场,剧场内修建一个舞台、几层楼座和一些包厢。租期三年,租金为1900里弗尔,分十二次交付。在租约上作为“主要承租人”签字的是玛德莱娜的母亲玛丽·艾尔威。她用自己名下的房产(或者说是她和她的孩子共有的房产)作抵押,签订了这份租约。

租约签订之后,剧团把工程交给了本区的木匠,并与他们商定,全部工程费用为2400里弗尔,剧团预付300里弗尔,余下的待演出开始后支付,每星期付100里弗尔。安排妥当,玛德莱娜满心欢喜地带着剧团到鲁昂去参加10月份的集市演出了。

工程进行得还算顺利。 10月31日,剧团请了四个乐师,聘期为三年。看来,鲁昂之行是成功的,而且初演的成功增加了他们的信心,他们已经打算像一个正式的剧团那样长期演戏了。12月28日,剧团开始排练,同时与一个名叫傅莱奥纳昂· 奥布里的铺路师傅商定,在剧场大门外的马路上铺上石块,让有钱人的马车能够进得来。他们相信自己的演出会得到观众的赏识。12月31日,马路工程完成。1644年元旦,剧场开张,盛名剧团的演员们正式登台亮相。

最初一些日子,情况良好,来看戏的观众不少。那时正巧遇上马雷剧场发生火灾,剧场被一场大火烧毁,剧团停演了十个月。盛名剧团正好利用这个时机开始自己的事业,观众又对这个刚刚成立的剧团和刚刚新建的剧场抱有新鲜感,所以,许多观众都来捧场,剧团的收入相当可观。玛德莱娜和莫里哀他们对自己的前途也十分乐观,甚至招兵买马,打算大干一番。6月28日,剧团和舞蹈演员德尼·马莱签订了合同。就是在这份合同上,莫里哀第一次用“莫里哀”这个艺名签了字。从此以后,他就用“让·波·巴·莫里哀”或“让·巴·波克兰·莫里哀”的名字在文件上签字了。莫里哀为什么用这样的艺名,无从查考。有人发现,当时有一本名为《波里先》的畅销书,作者的名字是“莫里哀”。也许就是这个名字被莫里哀借用来作为自己的艺名。这种说法没有旁证,不一定可靠。

盛名剧团最初上演了哪些剧目,限于史料的匮乏,现在已无法确定。从一些迹象推测,他们大概演过一些悲剧。譬如,有人说玛德莱娜扮演的厄庇加里颇受观众欢迎,这个人物应该是特里斯唐·莱尔密特(玛德莱娜的远房亲戚)的悲剧《塞内克之死》中的一个角色。1644年9月9日签订的一份合同提到剧团买下的剧本,有迪·里埃的《塞沃尔》,有特里斯唐·莱尔密特的《克里斯普之死》等。这些都是悲剧,剧作者也有一定的名气。诗人马尼翁在他出版的《阿尔塔克塞斯》一书中,明确说明该剧“由盛名剧团公演”。另外,演员和诗人尼古拉·德方丹也已加盟。他是一个悲剧作家,剧团上演了他的新作《佩西德》《圣阿莱克西》《圣热内的受难者》,还演过他的一部旧作。由此可见,盛名剧团演了不少悲剧。这就带来了问题。在剧团里,除了玛德莱娜,其他演员都是业余爱好者,他们演悲剧,在外省也许可以满足一般观众的要求,然而到了巴黎,他们的竞争对手是勃艮涅府剧团,那里有一批以擅长表演悲剧而出名的“大演员”,面对的又是眼光相当苛刻的观众,他们显然是力不从心的。还有另一个难以应付的麻烦,就是教会的责难。圣叙尔皮斯的神甫竟然宣布禁止教民去看戏,否则要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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