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降临在我身上，似乎要验证我对艺术的忠诚，或者要告诉我，艺术家所信奉的信条是虚伪、浅薄的。我们这些艺术家到底是做什么的？面对这样的疑问，高兴时我会辩解说，我们识别和阐释生活之美。但现在看来，没有人能依靠美而生活。一直在万物中寻找和识别美丽，以至于把自己弄得如此忙碌。我错了。我把所有的一切：美德、荣耀，甚至包括生活本身，都屈身于检验。我似乎像位艺术家，全身心投入到色彩的欣赏当中，却突然遭受了致命一击，变成了无法识别颜色的色盲。虽仍能如以往一样看见清晰的物体，可它们仅仅是些形状呆板、毫无色彩的轮廓而已。我做过种种努力，严格按照艺术家的标准行事，但我所有引以为傲的鉴赏能力却突然之间离我而去。我一直以为自己寻找的就是生活，现在却知道，这种想法大错而特错了。
下面讲一下三位伟大的作家的事情，其中两位同时也是杰出的艺术家，他们的品行令我钦佩，可我却从未完整地领会他们思想的精髓。这三位伟大的作家分别是：罗斯金，卡莱尔和罗塞蒂。罗斯金，作为艺术批评家，受到了多少不公的对待和歧视啊！对于艺术的精确性，对于如何改进视觉，提高想象力，他都有过独到的见解。他批评克劳德过于花哨，却以同样的理由，赞扬透纳的夸张。标准一样，却可以用来批驳一个人，称颂另一个人。当然，他有时也顺便提出一些善意且有建设性的意见，为激发人们对美的追求做出过贡献。但他误导了一些没有主见之人，去用一个陈规代替另一个旧俗。然而，他的心灵却是多么美好而高尚啊！他满腹辛酸，却创作出了质朴、温情的作品。这一时刻，他成了人们可亲可敬的朋友。在《约翰·罗斯金自传》中，在日记和回信中，在随口而出的谈话中，他语调轻快、乐观，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任性而古怪的秉性。但在演讲和写作时，他却吹起了刺耳的号角，发出了尖酸刻薄的声音。第二位是卡莱尔了。他的鸿篇巨制，他烟雾弥漫的低俗情节，他夸张笨拙的说教，都像一个喜欢招摇、爱出风头的演员，不断把自己推到前台。他尖厉地叫喊，晦涩不清的语言，都让人感觉疲惫不堪，头晕目眩。
几天前，看过一幅日本画。一条小船漂荡在暴风肆虐的大海上，巨浪拍打着小船。三位勇士匍匐在船上，脸上充满惊慌和恐惧。天空中，乌云密布，透过乌云，有一个丑陋无比的天神，正露出狰狞的笑容，拼命地擂打着战鼓。这画的名字叫《雷神击鼓图》。的确，卡莱尔就是这样一位雷神，对人类毫无怜悯之心，只会增添人类的恐惧和困惑。他宣扬的观点是，活跃的人应该保持沉默和避世，静默的人应该活跃起来。无论人类做什么，不管是睡觉还是清醒，他都愤怒不已。他传递的信息就像呼啸的狂风，奔泻的瀑布。然而有时，他却展现了另一番浓烈的情感，这时的他变得无与伦比的幽默。他描绘的人物和情节，细致入微，令人赞叹不已。我对这个怒气冲冲、冷酷自私的家伙钦佩得五体投地。虽然是一个糟糕的丈夫，但他却是一位真正的朋友，但有个前提，你必须能忍受他不时发出的刺耳的叫喊声和抱怨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