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8年12月14日 艺术的评判标准

我想起了华兹华斯,他会整整一个上午都静静地呆坐,或欣赏那美丽的景色,或凝视荒地里的涓涓溪水,或远眺悬崖上攀岩而上的枝叶。对他而言,大自然就是宗教,他正与神圣和庄严进行沟通,正在拉近它们与自己灵魂的距离。而对于我,大自然却又是另一番情景。我要倾尽所有华丽的辞藻,满怀激情地把大自然表现出来,使它得以永存。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发扬艺术的荣耀,不是为了满足给予他人财富的渴望,仅仅是听从了自己狂热的本能,把思想和美丽展现出来。我常对情感的表达束手无策,一部分原因在于自己有种欲望,想去阻止时光的飞逝,给予它永恒,避免它的湮没。年迈的赫里克怀着同样的伤感,对水仙花感叹道:“凋谢得太快,我们感到悲哀。”另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工匠们看见心满意足的作品时的那种快乐。有人说,这不是创作的渴望,而是希望作品得以珍藏的渴望。描绘一幅令人心潮起伏的场景,与其说是创作,不如说是在感觉,在感觉自己的梦想。梦想的美妙之处在于,你不必创造它,它会伴随着惊喜和经历从天而降。它一直就存在着。沉溺梦想时,不必刻意创造梦想,只需大声地说出来。正因为如此,艺术才成为了一项奇怪而悲哀的职业。人们生活在这个美丽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却并非是人们所希望的那样,可是人们仍要在这里体验焦虑、失落、疼痛、疾病,这个世界仍然会让人们警醒、恐惧,甚至厌恶,如果以此就做出评判,认为生活是真实的,梦想是虚幻的,似乎毫无意义。两者都同时存在,都是真实的。但这也隐含着一种风险,即用生活填补梦想,而不是用梦想充实生活。几周来,我就像一个突然惊醒的梦中人,一直郁郁寡欢,我所生活与活动的世界,其实是一个想象的世界,它已在我的脑海中分崩瓦解。风雨敲打着脆弱的房屋,提醒我该起身活动活动了。我在游戏人生,把它视为玩物,猛然间却发现它像野兽一样,憔悴、饥饿、愤怒,反扑过来,把我玩弄于股掌。它可怕的行为令我恐惧,它血腥的味道让我恶心。这就是生活的奥秘所在,也是它的可怕之处。我只会盲目听从于专横的本性,却完全不知生活到底是引导我们走向充满希望和快乐的肥沃的牧场,还是拖我们走入荆棘遍野的贫瘠的荒原。古老的寓言说的千真万确:笑面虎、甜蜜话,不可信。然而,怎样才能知晓那些对我们的召唤是否值得信赖呢?难道只有经历了可悲的背叛、黑色的灾难之后,才可以清楚吗?我好像徘徊于一条开满鲜花的小径,却并没有采摘挂满罪恶的毒株。我热爱天真和善良,却追随上了幽灵的脚步,无法停止。我发现自己被它出卖,感觉“像恍惚中勇敢的预言者,看到了自己所有的不幸。”。但至少,我仍然是勇敢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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