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很多餐馆的桌子上都会放一个纸巾盒。吃完饭顺手拉一张纸巾,将嘴一抹,似乎成了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若是缺了这个环节,便会感觉别扭,不舒服,跟早晨没刷牙一样。
在古代,食物缺乏,往往是粗茶淡饭,油水很少,所以哪家偶尔吃了一顿荤腥,人们舍不得将嘴上的油花抹去,而是留在嘴上,至少也要抹在袖子上,出门可以充门面,嘴上冒油,袖口、衣襟油光锃亮,这才算有面子。
辛亥革命之后,许多八旗子弟失掉了昔日的特权,虽然受过教育,却无法谋生,许多人沦为赤贫,可是他们仍然要保住贵族的尊严。相传,那时的很多八旗人明明都已无米下锅了,却还死要面子,他们家的门背后往往挂着一块肉皮,出门前抹抹嘴,然后提着鸟笼哼着小曲出门了。人家若是问起:“吃了吗?”八旗大爷一挺胸,大声回答:“这几天吃肉都吃腻了,看,嘴上直冒油,出来溜达溜达,化化肚子里的积食。”
清末著名小说家吴趼人在《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里,描写了一个破落旗人穷困潦倒,却还要装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沦为笑柄的故事:
有一天,高升到了茶馆里,看见一个旗人进来泡茶,却是自己带的茶叶,打开了纸包,把茶叶尽情放在碗里。那堂上的人道:“茶叶怕少了罢?”那旗人哼了一声道:“你哪里懂得!我这个是大西洋红毛法兰西来的上好龙井茶,只要这么三四片就够了。”高升听了,以为奇怪,走过去看看,他那茶碗里间,飘着三四片茶叶,就是平常吃的香片茶。那一碗泡茶的水,莫说没有红色,连黄也不曾黄一黄,竟是一碗白冷冷的开水。
高升心中,已是暗暗好笑。后来又看见他在腰里掏出两个京钱来,买了一个烧饼,在那里撕着吃,细细咀嚼,像很有味的光景。吃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吃完。忽然又伸出一个指头儿,蘸些唾沫,在桌上写字,蘸一口,写一笔。高升心中很以为奇,暗想这个人何以用功到如此,在茶馆里还背临古帖呢!细细留心去看他写甚么字。原来,他哪里是写字,只因他吃烧饼时,虽然吃的十分小心,那饼上的芝麻,总不免有些掉在桌上,他要拿舌头舐了,拿手扫来吃了,恐怕叫人家看见不好看,失了架子,所以在那里假装着写字蘸来吃。
看他写了半天字,桌上的芝麻一颗也没有了。他又忽然在那里出神,像想甚么似的。想了一会,忽然又像醒悟过来似的,把桌子狠狠的一拍,又蘸了唾沫去写字。你道为甚么呢?原来他吃烧饼的时候,有两颗芝麻掉在桌子缝里,任凭他怎样蘸唾沫写字,总写他不到嘴里,所以他故意做成忘记的样子,又故意做成忽然醒悟的样子,把桌子拍一拍,那芝麻自然震了出来,他再做成写字的样子,自然就到了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