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道与禅(4)

在禅宗文献中,这样的描述几乎是完全缺乏的。部分原因是由于禅师绝对拒绝为人们作任何关于过幸福生活的训导。他从个人的经验得知,如果没有经验丰富的老师作尽职的指导,没有大师的帮助,是没有一个人能自始至终坚持到底的。另一方面,这个事实也同样起着决定作用,就是他的各种体验、各种获得的东西以及各种精神的变化,只要仍然是属于他的,就必须一而再,再而三地加以克服、改变,直到一切属于“他的”东西全被消灭。只有这样,他才能具备获得灵性感受的条件,这种灵性感受作为“无所不包的真理”使他觉醒过来,开始过一种不再是他日常的、个人的生活。他生活,然而那生活的已不再是他的自我。

站在这个观点上,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禅师闭口不谈自己以及自己的进展情况。这不是因为他觉得谈自己不谦虚,而是因为他将之看作是对禅的背叛。即使是打定主意谈论禅本身,他都要三思而行。在他面前有个警戒性的例子:有人问一位大禅师什么是禅,这位大师却依然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仿佛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似的。那么,哪个禅师会经不起诱惑,将他早已弃置不顾的东西叙述出来呢?

在这种情形下,假如我只谈一连串似是而非的话,借高谈阔论作为掩护,那将是推卸自己的责任。因为我想阐明禅的性质以及禅对已经打上禅宗印记的诸种艺术之一的影响。这种阐释当然不可能从根本意义上洞察禅的究竟,但至少能表明在这不可穿透的云雾之墙后面,一定有着某种东西——某种类似夏季的闪电预示远处的雷雨那种东西。可以这么理解,弓道很像是学禅的预科学校,因为它使初学者通过自己的双手对那些原本不可理解的事件获得更加清晰的了解。客观地说,从我已经提到过的任何一种艺术开始悟禅都是完全可能的。

然而,通过描述一个学习弓道的学生所应当完成的课程,我认为能够最有效地达到我的目的。更确切地说,我将设法将我在日本逗留期间,从精通此种艺术的一位最杰出的大师那里所接受的六年时间的教诲总结一下。因此,是我自身的经历授予我这样做的权利。为了让读者能真正理解我的意思——因为即使在这所预科学校里也有着足够多的谜团——我别无选择,只有详细地回忆在我成功地把握“奥义”的精神以前一切必须克服的阻力,一切必须扫除的障碍。我谈论自己只是因为我找不到别的方法来达到我在自己面前设置的目标。由于同样的原因,我只谈最根本的东西,使它们能更清楚地凸现出来。我有意不描述教学进行时的场景,也不描写已经嵌进我的记忆的种种景象,尤其是不描绘大师的相貌——不管所有这一切多么富有诱惑力。一切东西必须以弓道为转移,而要将这种艺术阐释清楚,我有时觉得比学习这种艺术还要困难:这种阐释必须说到点子上,我们要能从中开始窥见那遥远的地平线,而禅就在那地平线的后面生活着,呼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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