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同时是秘密的来源与消费者(2)

我联络到家住马里兰乡间的法兰克·华伦。他把几十万张别人通过明信片托付给他的秘密存放在家里。他每星期都会收到1000 张左右的新明信片,然后一张张仔细研读,决定哪些该放到网站,哪些要编进新书,或是出现在艺廊的展览。我想象他在家中阅读秘密,将秘密归档,上传秘密的情形。到处是秘密。其中有一张会是我的秘密吗?就某方面来说,它们都是我的秘密,也是你的秘密。全人类共同享有的秘密,都出现在计算机屏幕上。全球与在地,个人与政治。我想象法兰克遵循自己的一套窥视储存密码,把秘密藏在地窖,放进保险箱,埋在后院。当然,真实情况并没那么有趣。

“我留着每张明信片,全都放在‘家庭仓库’(Home Depot )就买得到的置物箱里。”这位温和的艺术家说。华伦告诉我,这个计划始于2004 年,为了当时一项艺术计划,他邀请大家在明信片上写下秘密并匿名寄给他。“我当时以为那是计划的结束,没想到这个想法迅速扩散,现在它已经拥有自己的生命……我觉得自己像是意外发现了某种充满神秘且自己无法完全理解的东西。”

谁能理解?我问华伦:“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被“PostSecret”吸引?”

“有些人一开始可能只是出于好奇。”华伦说,“但是你读到这些秘密,它们就和你个人产生了共鸣。你会从陌生人的明信片中看到自己的秘密。每个秘密都很个体,但是它引发的情绪、感觉、经验,把我们联结成共同体。”这种共同体的观念是窥视文化的核心。我们反复看到这种共有的集体欲望:想看,以及被看。窥视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时候,似乎都是它和(几乎)匿名的我们有关联时:面目模糊的共同体,却又可能就是你或我。法兰克·华伦告诉我有关“真实的追寻,人们想看见真实的渴望,看见藏在表面下、被隐藏的东西”。他说了几个故事,有人被“PostSecret”感动后,愿意去面对生命中的问题。他告诉我,有个女人写了6张明信片准备寄给他,最后决定都留在男友的枕头上,让他去读、去想。我在网站上找到另外一个类似的故事:

我写了一张打算寄给“PostSecret”的明信片。我把它放进信封并封好,但是我找不到邮票。因为不想让八卦的家人发现,我把信封随便塞进床垫,然后完全忘了这件事。昨天朋友来,不小心把东西掉在我的床和墙壁中间,为了捡东西,她把床移开。移床的过程中,上下层床垫稍微分开,她看到了信封,但是信封封口已被撕开。她念出明信片的内容:“我被保姆虐待。”结果我们聊了很久,我的秘密故事终于说出来了。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我很高兴不再让它压在胸口上。我们俩一起撕掉明信片,把它烧了。我感觉自己得到了释放。

这是匿名的坦白、荒野中的呼喊。一棵树倒下时,每个人都能听见。噢,当然,我们有伴侣、家人、牧师、心理治疗师、法官、记者,甚至各种不同的神祇转世聆听坦白,让我们说出心中的秘密。但这些人全有自己的立场,华伦没有立场,他有的只是我们──一群面目模糊的读者。我们同时是秘密的来源与消费者,我们就是窥视文化,因此,我们没有立场论断。和华伦一样,我们是来倾听、学习、欢笑,以及在一天结束时,排队等待轮到我们坦白。

华伦说:“全球人口持续增加之际,我们的孤独感也不断增加,你会以为情况应该相反才对──但是当人口增加,我们却越来越孤单。希望‘PostSecret’能让你感觉到别人的同情。我真的相信所有人都有能让人心碎的秘密,只要你知道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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