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尚谦所言是可以用其他一手资料来辅证的。时会办福建海疆事宜的张佩纶(1848-1903)在战役后开列的阵亡员弁请恤名单内就有平行且增益的资料[张佩纶,《涧于集》(宣统十年〔?〕家刻本),“奏议”,卷6,叶50上、51上,《水陆员弁学生请恤单》(光绪十年七月二十八日)。张佩纶是整个马江战役的关键人物,他的《涧于集》是很易想得起的必检要籍。但为何这条史料迄今才由我首次引用?可能的解释是不少人查了不全的《涧于集》,便不再追索下去。1995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责巨资刊行的《续修四库全书》是动员不知多少硕学鸿儒编出来的辉煌大典,内里所收的《涧于集》用民国十五年张氏涧于草堂刻本。该本奏议部分的最后一卷(卷6)只有十八叶,收的最后一份奏议(该卷所收的第十一件)是光绪十年三月二十四日的;马江战役是三个多月以后的事。内容较我用的本子少了。高宗鲁觉得张佩纶似未提及薛有福等人的殉职,或者是因为仅看过不全的《涧于集》。]:
“扬武”轮:六品军功练童杨兆楠、薛有福
七品军功黄季良
“振威”[“振威”为福州船政局所造的第十艘舰船,572吨,建成于1873年;见沈传经,页338;《舰艇工业史料》,页928-929;《船政造船表》,页489。]轮:二副六品军功邝诚鐘(“诚”为“詠”之误)
北洋政府海军部副官池仲祐是研究中国近代海军史的鼻祖,著述殊丰。虽然他的书几尽是千疮百孔之作(包遵彭以及不少行内的研究者则视此等书本本悉为行内的《圣经》),但因其出身闽厂,又是闽侯人,记录马江战役阵亡员弁得近水楼台之便,做得十分齐全(起码已至后人难于修订的程度)。其《海军实纪——述战篇》(民国十五年海军部本),“上”,叶10下、12上,所记与张佩纶全同。池书虽非一手资料,但既与张佩纶及容尚谦所说无矛盾之处,则可用来证明容氏之言无误。
由是观之,谓在闽厂后学堂继续求学且毕业的留美学生中有六人参加马江之役,詹天佑不在其内,说应可信。
致误之由也不难明白。始作俑者大有可能就是。战役后,福州地区一切凌乱,消息远传至沪,还能在战役后的次日见报,且可把某一舰上发生之事说得详细异常,人名落齐,有如亲历。按昔日资讯传递的方法和素质,次日便能详细报导远在别省发生之事是很难没有幻想成分渗入其间的(不要忘记,当时排印西文报纸需逐个字母检出铅粒来排次成字,再由字组句,始能积聚成版。这是无法快得来的手续,故光是排版这程序就必耗一段不短时间)。此其一。西报读者关心者为战场水域一带外轮洋舰的动态、战区内洋人的安危。留美学生在彼等眼中声气相通,又素视被召回及无再遣派留学为憾事,故亦受关注。苟有制作新闻之举,此等前留美学生乃成理想人眩此其二。留美后留闽学生多为粤人,姓名习用粤语拼音,在福州语区学习和工作仍如此,易引起记录传递之误。此其三,新闻务速销,一得惊人消息,不问真假,抢先报导。闻者喜其骇人动听,又转相传递而广散开去,假遂成真。此其四。美国有意利用留美学生英勇之例鼓吹清廷应续办公费留学计划。此其五。
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尘埃落定,真相大白,倒已无人对此感兴趣,更不要说主动諟正前失了。
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原来也是经由报纸发表的,且发表不只一次。只是读者情绪冷却后,真实消息就如刊载那段报导的报纸一样,生命仅得一日。
1884年9月8日(即战事后稍过两周)的《字林西报》登了这样一段发自福州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