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喜欢孟子,我对孟子,总喜欢不起来,孟子不好玩。说起好玩,还是孔子有趣些(孟子有硬幽默,但缺乏软趣味)。可以将孔子比喻为《阿Q正传》里的小尼姑,你看,甭管谁的一双脏手,往小尼姑的头顶一放,立马就有立竿见影的哄堂大笑,或义愤填膺的围观效果。孟子呢,最多只能算是小D,你就是把他的头皮摁破了,原地转上十个八个圈,谁看呢?所以,从做事讲效果的角度说,叨扯孟子,哪比得弄孔子来得有水。
不喜欢孟子,还有些别的原因。
孟子为中国知识分子确立最初的职业概念的同时,带来了一只潘朵拉的盒子,开启散播了中国文人知识分子特有的众多积习。
1.“绝对真理”
“文革”中家喻户晓的绝对真理,始作俑者的中国人是谁?是孟子。孟子从日益酷烈的现实中,步步退却,彻底沦丧了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全部空间,遁入纯精神领域,进化为一名精神战士,也就是纯知识分子。孟子心有不甘。于是他以自己的精神,来对抗龌龊。孟子失败得越彻底,他的精神之树,就长得越高大,越茂盛,越精深。他在外部世界失败的次数越多,他内心的自信心,就越坚固,越极端。你看孟子这一辈子,干成过一件像样的事么?没有。但孟子说话,何其振振有词,滔滔不绝,不容置疑,十分肯定。“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孟子·滕文公下》)“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孟子·公孙丑上》)十分肯定,不容置疑,加上心性为基,天命为罩,加上息邪说,最终炼就了孟轲的绝对真理。
2.莫非命也
信命,是中国传统文化特征之一,也可以说是中国特色。中国人的信命,由来已久,但把这种意识,变成一种如烟似雾的集体心理,历史传承,大力分水者,始于孟子。“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孟子·万章上》)“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莫非命也,顺受其正。”(《孟子·尽心上》)当弟子乐正子告诉孟子,奸人作祟,鲁平公不来见孟子了,孟子说,我见不了鲁侯,是天意,那个什么垃圾人怎么能让我见不了鲁侯?——事不成,归于天意,这种心理,后来成为中国人普遍的思维范式。
3.世间大话从兹始
都说中国人含蓄、内向、谦虚,说这话,似乎忘记了中国人的另一种“土特产”——“老子天下第一”,这是一种容易生长于非理性气候带的植物,又特别容易长在知识分子这块田地。它的肇端始祖,即是大名鼎鼎的孟轲先生。甭管多大的家国大事,到了孟子那,就是一句“亦曰仁义而已矣”,或者“正己而已矣”——全部搞定!“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王如用予,则岂徒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孟子·公孙丑下》)这种大话,到了后世鹦鹉学舌之徒嘴里,成了永不落幕的混世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