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集成《思想门》的这些文章,绝大部分首先都是网络文字。当初动手写的时候,绝没敢奢想,有一天它们会像涓涓细流,汇聚成一本书。更没有想到的是,2007年8月中国长安出版社出版《思想门》后仅一两个月,三联书店(香港)就来联系出版一事,并在次年五月,出版了《思想门》中文繁体字版,面向海外发行。
现在,它竟然又有了增订重版的机会。
在经历了太多的焦虑期待和磨折之后,生活像是突然转换了一副慷慨大度的面孔,送上了一份堪称好运连连的礼物。
想当初,我一边写着这些与生活完全无关的网络文字,一边在生活的波涛里奔走。如果无处可去,独处一室,就在电脑桌前连续地敲打,常常是连续敲打两、三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电脑桌前的时光流逝得格外的快,往往肩酸背疼之时,也就是饥肠辘辘之际。每日三餐很难真正做到按时按点,更多的时候都是写到自然停,然后独自走向空空荡荡或满满当当的冰箱,看看能给自己弄点什么吃的。我印象强烈的是,刚刚还在庄子、韩非的世界翱翔、沉潜,一转身就站在洗碗池边,面对一池子要洗的锅盘碗筷——它们通常是积攒了数餐的结果。不过,如果没有更好的放松条件,洗衣、洗碗,倒是松弛神经的一种好方法。
用一句我曾经说袁世凯和孙中山的话说:他们都是没有条件的人,在做一件没有条件的事。
我写《思想门》的网络文字,也是这样。
其实,在动手写这些文字之前,我的阅读和思考兴趣并不在这些方面。那时我的主要兴趣,在欧洲中世纪和基督教中早期历史及相关人物和事件上。这一有些奇特的兴趣一直持续了至少有十五年。虽说是断断续续、鸡零狗碎和业余肤浅的,却也没有真正中断过。起初的兴趣,应该是由欧洲绘画——主要是印象派绘画引起的,后来就慢慢直接集中在宗教(准确说是宗教史)本身了。可资证明的,是我书架上的书籍,它们绝大多数属于此类,或与此有关。其中有些至今仍给我以深刻印象和影响。比如朱锡强编著的《梵蒂冈教皇秘史》,这本小书让我大开眼界,并给了我顿悟性的启示。又比如美国学者罗伦·培登(Roland H Bainton,1894-1984年)撰写的马丁·路德传记《这是我的立场》(陆中石、古乐人翻译),引导我走向了马丁·路德的世界。还有奥古斯丁的《忏悔录》(周士良译),书中后部分对于时间的叙述,曾经让我激动不已、激情澎湃。而以奥古斯丁和马丁·路德为“桥墩”的脉络线索,使我对基督教的思想学术演进,获得了一种类似中国学案的了解,虽然简单,但很清晰。吸引我的还有德国天主教神学家汉斯·昆著的《基督教大思想家》(包利民译),该书叙述人物的条理性和文笔,给我留下良好的印象。赵敦华教授的《基督教哲学1500年》,同样是一本好书,尤其是对我这样完全业余和简单的爱好者来说。我甚至在詹姆斯·W.汤普逊的《中世纪经济社会史》(耿淡如译)和《中世纪晚期欧洲经济社会史》(徐家玲等译)中,也看到了我想看到的东西。那本广为人知的《法兰克人史》(寿纪瑜、戚国淦译),给我的启示同样是不容忽视的。我从克洛维的受洗经过,感受到了一种新鲜文明的萌芽,怎样在一种盛大之后的废墟上以清新稚嫩的方式重新滋生。我从中获得启示并坚信,所谓中世纪,并不只是一个特殊、具体的历史阶段和过程,它是地球上永恒循环的多幕剧。它一直在上演,不害怕重复;它一直在结束,却又永不落幕。在与此有关的阅读中,罗素成了我的一位亲切可爱的引导者。《西方哲学史》(何兆武、李约瑟、马元德译),特别是《西方的智慧》(马家驹、贺霖译)中那挥洒自如的文笔,在反复无数次的阅读后,肯定被我暗中偷窃并拙劣地加以模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