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这在过去甚至现在依然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想象有个穿着托加袍的人,站在如今是我的地盘的边缘,全身上下拍了拍,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宝贝东西丢了;之后,那个东西在土里埋了十七八个世纪,经历了无数代的人类活动,经历了撒克逊人、北欧海盗和诺曼人的出现和消失,经历了英语的产生、英格兰民族的诞生、君主政体的延续和发展等等,最后被一个20世纪末的农夫拾了起来,可能连他自己也是一脸吃惊的神色。
现在,当我站在自己家的屋顶上,望着这出人意料的美景的时候,我忽然感到,在2000年的人类活动过程中,唯一引起外界注意的事,哪怕是在短暂的时间里,竟然是发现了一个罗马人生殖器垂饰,真是很值得称颂的。剩下的就是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的人默默无闻地从事日常事务——吃饭,睡觉,过性生活,努力自娱自乐。我突然想到,就像经历360度大转弯那样强烈地想到,实际上,历史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如此:广大民众做普通的事。连爱因斯坦在一生中也要花掉很大的一部分时间来考虑自己的假期,或买什么样的新吊床,或觉得从街对面电车上下来的那位年轻小姐的脚踝是多么娇美。我们的生活里、思想中就是充满了这些东西;然而,我们却认为这些事情是无足轻重的,几乎不值得认真考虑的。我不知道自己在念书的那些年头里用了多少个小时来研究《密苏里妥协案》①或玫瑰战争②,但比人家鼓励我或允许我花在研究吃饭、睡觉、过性生活或努力自娱自乐的历史上的时间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