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我访问过一个友好的东南亚国家,人们谈起,这个国家的官员腐败问题十分严重,某些高官也悄悄地搞走私。这当然不好,很糟。但当地百姓的抨击抗议并不特别激烈,原因是当地百姓认为,当官的人当然要捞点油水。
革命党在野党都是理想主义者,他们要做的是以高调的理念衡量批判执政党,以说明彼可取而代之的道理。执政党高调入云,好话说出花儿来了,却又暴露出不少缺陷与问题,那只能是自己将自己的军。
当然,我们的以德治国的传统与大国国情,还有共产党的性质与允诺,也绝对不能容许类似那个东南亚国家的低调占上风,这毫无疑义。这里我要说的是,执政党的调子高亢入云,那就必须以严厉的姿态要求自身,我以我身证我言。否则你的超高调子,可能没有说服几个人,反而招致百姓对你的反感与不信任。
60余年过去了,现在的情况大大不同。一个拼死拼活地闹革命的党已经成为中国的长期执政党。一些个准备着血溅刑场战场的党员变成了体面的各层各方面的权力核心的主导力量,享有高于普通百姓的生活与消费条件。赴汤蹈火的共产党员的形象,正在变成高人一等、大道通天的共产党员形象,如果说还不是作威作福的官老爷形象的话。对于某些境界不高的人,入党的义举壮烈、千难万险,变成了入党做官、入党而青云直上,“一等公民是公仆,子孙后代都幸福”。而一个穷党(语出毛泽东),正掌握着巨大的物质与权力、舆论,包括强力实力武装力量的资源。与此同时,几千万党员的世界第一大党,咸与社会主义的大一统思想,也在形成罕有的伟力的同时面临新的挑战。执政党党员数量迅猛发展,这样的党究竟是在大众化普及化通俗化实力化,还是在先进化精英化英雄化乃至革命化呢?入党究竟是为了享福与获得还是为了献身与付出呢?建党90周年过去了,新中国成立60余年过去了,党已经具有了哪些发展变化,又有哪些有待认识研讨的新问题呢?
改革开放初期,当我得知一位担任过专署领导同志秘书的党员,因为家庭原因,移民出国前办理了退党手续的时候,我蓦然心动,有一种噩梦突现的感觉。后来这一类事就多了,有的人已经出去好久了,党籍仍然封存在那里;有的时间太长,就按停止党籍处理。有的出去一段时间又回来了,继续当他或她的共产党员。有的已经有了美国的绿卡,有的已经有了其他的身份,一切正在模糊处理。
共产党还是那个抛头颅、洒热血、为了革命的原则随时准备赴死的激昂慷慨、斩钉截铁的党吗?
当年,我以为如果一个党员自己做了其他选择而退出了共产党,那就是叛变,就是投敌,就应该处决。
什么是党的旗帜?必须永远是鲜红的而且越来越红吗?在中国,如果党的旗帜是鲜红的,那么别的团体与人员是什么颜色的呢?党能不能、需不需要变得三贴近即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呢?革命党以最最崇高的理念为武器来痛批执政党的昏庸腐败。执政党呢?毛主席对于马克思主义的概括是“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邓小平讲的则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是实事求是”。是的,头上长角、身上长刺、浪漫的与叛逆的共产党正在为务实的与注重民生的公共管理型的党所代替。诗人、烈士、意识形态鼓动家、战略家,还有与地主老财不共戴天、血战到底的以农民起义军为主体的党员结构,正在为官员、企业家、公务员、行业技术专家与遵纪守法、和谐平顺、勤劳致富的良民所组成的支持执政、提供执政人才的强大群体所替代。共产党的角色已经发生了变化,你再浪漫再怀旧也阻挡不住这些变化的发生。现在开会上主席台的领导连笑容也已经与老红军老爆破手老囚徒不一样了。这个过程早已开始,尚未完成,问题在于我们能有多少自觉与自信,我们能有多少理解与掌控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