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犹太人政治上“无权的焦虑”可以为其经济上的成功所抚平,那么,资产阶级却把自己经济上的成功建立在无产阶级的失业、经济贫困和政治上全面被压迫的前提之上,无产阶级与生俱来的政治本能不可能被追求金钱与物质生活的冲动所转移和替代,而现存资本主义秩序过于狭小,也不能为他们提供饭碗。而正是由于大规模的无产阶级的存在,资本主义社会整体的政治和经济焦虑才是无法被抚平的,社会的危机和经济的危机状态才是日常性的。在马克思看来,如果现有的资本主义秩序不改变,人口数量如此庞大而且随着生产力发展数量日益增加的无产阶级,就绝不可能“挤进”欧洲主流社会,无产阶级更不可能用“市民社会的经济原则”去改造欧洲主流社会,恰恰相反——人数日益庞大的无产阶级只会“挤垮”既有的资产阶级社会秩序。正如马克思后来预言的:生产和交换的日益扩大,会“挤垮”资本主义社会这个“母体”。
马克思最为惊世骇俗的发现,看起来其实是最顺理成章的——这个发现、这个学说,可以简单地称为人类社会运动的“挤垮”理论:
……工人阶级不是要实现什么理想,而只是要解放那些由旧的正在崩溃的资产阶级社会本身孕育着的新社会因素。工人阶级充分认识到自己的历史使命,满怀完成这种使命的英勇决心,所以他们能够笑对那些摇笔杆子的文明人中之文明人的粗野谩骂,笑对好心肠的资产阶级空论家的训诫……
无产阶级宣告迄今为止的世界制度的解体,只不过是揭示自己本身的存在的秘密,因为它就是这个世界制度的实际解体。
马克思曾痛心疾首地批判犹太人,这是因为犹太人的政治解放意识完全被形而上学和金钱——“犹太教禁欲主义”抑制住了,所以,马克思寄希望于“不是犹太人的犹太人”、“非市民社会的市民阶级”——无产阶级。在马克思看来,要么是现存秩序消灭“过剩劳动力”——无产阶级,要么是无产阶级消灭现存秩序,这二者必居其一。
马克思深刻地揭示了“国民经济学”的道德化倾向,指出资产阶级道德的基础就是康德的“内在道德法则”。但是,马克思对无产阶级的肯定、援助却都不是道德性的,他毕生反对把历史和现实的革命斗争道德化,他反复提醒我们说,那种把无产阶级看做“救世主”和道德力量的说法,乃是十分有害的。
马克思和恩格斯这样指出:
问题不在于目前某个无产者或者甚至整个无产阶级把什么看做自己的目的。问题在于究竟什么是无产阶级,无产阶级由于其本身的存在必然在历史上有些什么作为。
无产阶级革命的理论,就是为争取劳动者的基本生存欲望而斗争的学说,即“资本主义条件下阶级斗争”的学说;一切“哲学”既然号称尊重人,它们就不能把无产阶级视为“过剩的人”;同样,无产阶级不把自己当作“有价值的人”并在劳动中实现自己的价值,他就没有把自己的斗争提高到“人类解放”的程度:
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做自己的精神武器……
……哲学不消灭无产阶级,就不能成为现实;无产阶级不把哲学变成现实,就不可能消灭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