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说,离开了市民社会,康德所谈论的抽象法则便不会得到具体的和历史的理解,比如说,康德所谓的“自律”和为“自己立法”,无非就是把人看做“自身会估价的动物”;所谓的“内心的道德法则”,无非是指“爱你的邻人”;而所谓“爱你的邻人”,其实就是在你的邻人需要钱的时候借给他高利贷。于是,马克思方才这样说,“哲学家——他本身是异化的人的抽象形象——把自己变成异化的世界的尺度”,“国民经济学不过是以自己的方式表现道德规律”。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康德所谓的“内心的道德戒律”其实也就表现为一纸借据,而所谓上帝的爱、所谓上帝因为爱而植入人们头脑中的“先天法则”、所谓“爱你的邻人”,其实也就是指:“每一项急需都是一个机会,使人能够摆出一副格外殷勤的面孔走向自己的邻人并且对他说:亲爱的朋友,你需要什么,我给你,但是你知道,有先决条件;你知道,你应当用什么样的墨水给我写字据;既然我给你提供了享受,我也要敲诈你一下”。
马克思幽默地说:“如果说有一个英国人把人变成帽子,那么,有一个德国人就把帽子变成了观念。这个英国人就是李嘉图,一位银行巨子,杰出的经济学家;这个德国人就是黑格尔,柏林大学的一位专任哲学教授。”
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银行家把一切社会财富都转化为资本投资,而他们总是会在自己的“邻人”们最需要钱的关键时刻,作为投资者——也就是放债者出现,热情洋溢地为后者提供各种“服务”,并四处兜售这种“服务”;通过把金钱变成资本投资,他们用资本的逻辑掌握人们的“需求”,通过这样做,他们就能够把货币和财产转变为资本投资,并把资本转变为支配他人的权力,以此奴役人、剥夺他人的自由和政治权力——因此,这种“爱”就是枷锁,而这种法则就是契约,就是惩罚的根据。
当然,这种道德戒律在债务—投资关系中表现得最为鲜明:甲借款给乙,表面上是满足他的需求,但通过这样做,甲也就可以通过催债这种行为,使乙廉价处理自己的所有来偿还债务。实际上,无论是作为资本家机构的IMF,还是个别的资产阶级私人,无论是银行业还是保险业,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自己的“邻人”当作资本利息和利润榨取的对象,而他们这种“爱自己的邻人”的方式,当然就是恶,也就是用资本的法则束缚“邻人”,并在“邻人”破产的时候“合法地惩罚他们”。
马克思描述了这种“对于自己邻人需求的掌握和利用”怎样导致了资本家支配权的扩张,导致了“作为消费者的人”的日益贫困和依附状态,同时也导致了货币的法则和尺度就是货币的“无节制”与“无度”发行,导致了消费发展的速度总是赶不上产品开发的速度,生产发展的速度总是赶不上资本投资扩张的速度。
当然,马克思在这里描述的,其实就是我们身边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的事实:
(在资本社会里——引者注)每个人都指望使别人产生某种新的需要,以便迫使他作出新的牺牲,以便使他处于一种新的依赖地位并且诱使他追求一种新的享受,从而陷入一种新的经济破产。每个人都力图创造出一种支配他人的、异己的本质力量,以便从这里面获得他自己的利己需要的满足。因此,随着对象的数量的增长,奴役人的异己存在物王国也在扩展,而每一种新产品都是产生相互欺骗和相互掠夺的新的潜在力量。人作为人更加贫穷,他为了夺取敌对的存在物,更加需要货币,而他的货币的力量恰恰同产品数量成反比,就是说,他的需求程度随着货币的力量的增加而日益增长……无度和无节制成了货币的真正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