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康德时代起,欧洲特别是德国的学院知识分子就是个稳定的阶层,其地位类似贵族,而对“普遍法则”的热衷恰恰表明:知识分子更关心的是解释世界,而不是“世界的改变”和改变世界。因为,只要“法则”这个基础不变,那么世界就不会真正改变,此所谓“天不变,道亦不变”。
不过,康德思想固然有其保守性,却也有深刻的革命性,虽然这种革命性并非来源于对现实政治状况的分析。康德对于现实政治几乎毫无热情,他毕生住在哥尼斯堡,不会像四处流亡的卢梭和马克思那样对民生疾苦感同身受。康德思想的革命性来自他的谦虚好学,简而言之,就是他知道“人外有天”,而“天”是变化的,而这正是知识分子本来应该具备却很少具备的美德。
说来平常,足不出哥尼斯堡的康德,他思想的革命性就来自“仰望星空”。康德因此知道,先天综合判断只是人内心的道德法则,但是,“能量”和“生命力”却是“天”的法则,面对天的法则,道德的法则是机械的、狭窄的,是会被能量和生命力冲破的。因此,革命和变化,并不是指一个事物摧毁和推翻另外一个事物,而是指事物内在的能量冲破了其外在的结构、法则之束缚。
马克思的革命思想(他称为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学说)与此前的革命家的学说都不同,马克思强调:资产阶级社会法则的真正基础,就是以康德哲学为集大成的形而上学(先天综合判断),这个法则支配、限制着资产阶级的生产活动和社会活动,但是,资产阶级的社会法则正如资本主义社会结构本身,太过狭窄、机械,因此,最终必将因生产力的发展和无产阶级的壮大而从内部被冲破。康德提出的普遍法则,不过是静力学时代的法则,而关键在于热力学时代的法则,即“浩瀚星空”呈现在我们面前的那种法则。
实际上,马克思的革命学说与康德最为接近,即社会“革命”类似宇宙能量的爆炸,是新的社会因素冲破旧社会秩序的外壳。而面对人类世界,马克思往往把这种能量和力量称为社会化了的自然力——生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