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与其说卢梭批判了科学与艺术,还不如说他批判了伪装成科学与艺术的形而上学“风尚”,批判了金钱社会对于科学与艺术的戕害。卢梭指出,在法国占支配地位的文化,无非是那种曾经为培根所批判过的神学和经院哲学的变种,它只是统治者们力图在人们头脑中确立的想象的产物,是无法通过观察和试验来证实的,是与现实的生产实践相脱离的。作为神学和经院哲学的变种,学者们宣言的那些观念和词汇实际上连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因为这些概念都是形而上学的产物,是在自然中根本就没有原型的,既然如此,他们怎么可以要求老百姓们接受和理解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呢?
你试试画一棵一般的树吧,你就永远画不成它。不管你怎么看,你都必定看到:它要么是棵小树,要么是棵大树;要么枝叶稀疏,要么枝繁叶茂;要么是浅绿色,要么是深绿色。如果你只根据从所有树上看到的共同的东西来画,那么这棵树就不像一棵树了。纯粹抽象的存在都是以这种方式被人认识的,或者只有通过语言才被人理解。仅仅用三角形的定义就可以给你一个关于三角形的真实概念:当你在叛离中想象一个三角形时,它就是这样一个三角形,而不是另一个三角形,而且你不能不赋予它三条实实在在的线,或一个着了颜色的面。因此,我们必须用语句,也就是说必须用语言来形成一般概念。因为想象活动一旦停止,思维活动就只有靠语言帮助进行了。因此,如果说语言创始者只能给他已经拥有的概念命名,那么最早的名词就只能是专有名词。……例如,他们怎么能够想出或理解物质、精神、实体、样态、象征、运动这些词?这些词我们的哲学家虽然已经用了很久,可他们至今理解起来都还很困难哩。况且这些词所表达的概念纯属形而上学的,在自然界找不到任何对应的模型。
马克思对于德国哲学以及经济学之形而上学的批判,完全可以看做对卢梭的《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的精练概括与发展。在马克思看来,资产阶级经济学只不过是建立在一些抽象的概念的基础上,这些抽象的概念与现实是全然对立的,也是在现实的生产、交换和金融活动中找不到原型的。经济学家们离开现实的经济活动越远,反而越以为自己把握住了经济活动的本质,这样的“经济学”之所以是神秘莫测的,无非是因为经济学家们自己也对这些抽象的概念说不清楚、不甚明了,结果,围绕着这些抽象范畴的争论就永远也不会停止:
在最后的抽象(因为是抽象,而不是分析)中,一切事物都成为逻辑范畴,这用得着奇怪吗?如果我们逐步抽掉构成某座房屋个性的一切,抽掉构成这座房屋的材料和这座房屋特有的形式,结果只剩下一个物体;如果把这一物体的界限也抽去,结果就只有空间了;如果再把这个空间的向度抽去,最后我们就只有纯粹的量这个逻辑范畴了,这用得着奇怪吗?如果我们继续用这种方法抽去每一个主体的一切有生命的或无生命的所谓偶性,人或物,我们就有理由说,在最后的抽象中,作为实体的将只是一些逻辑范畴。所以形而上学者也就有理由说,世界上的事物是逻辑范畴这块底布上绣成的花卉;他们在进行这些抽象时,自以为在进行分析,他们越来越远离物体,而自以为越来越接近,以至于深入物体。
在马克思生活的时代,人们普遍认为宗教正在消亡之中,一切偶像都已经破灭了;但是,马克思却认为:事实上绝非如此。在一切宗教破灭之后产生的宗教是形而上学,在一切偶像崇拜消亡之后产生的偶像是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