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女性主义者的挑战,为色情文学辩护的人主要采取如下两条策略:
策略1,色情文学不是马青式的满大街挑衅的“积极自由”,而是“消极自由”。根据罗纳德德沃金的观点,消极自由的实质就是“冒犯”的自由:人们也许会反感色情文学,但不能因此把它作为禁止色情文学的充分理由,因为我们所憎恶的言论和任何其他言论一样具有被保护的权利。显然这里的关键在于如何界定“伤害”概念的种类与程度。《英国种族关系法案》禁止宣扬种族仇恨的言论,因为它会使少数民族成员受到侮辱和伤害,但是海淀法院一定不会禁止工人大哥光着膀子上街,尽管这也让马青很受伤。色情文学造成的伤害一定介于种族主义者和工人大哥之间,但问题是更偏向哪一边呢?这个事实认定一时半会说不清,特别是把“受伤害”替换成“感到受伤害”之后,就更麻烦。
策略2,既然女性主义者指责色情文学导致“男人反对女人”,那么好,男同性恋的色情文学呢,里面没有女性出现,新范式的指责似乎就没有用武之地了。这一招够阴,有股釜底抽薪的狠劲,不过女性主义者仍有话说:尽管没有直接出现女性形象,但男同性恋色情文学中同样有人扮演在异性恋中被动的、从属的“女性”角色,因此拐弯抹角还是对女性形象构成了侮辱和歧视。这种“还原论”的思维方式一经提出就遭到了反击:“还原论”的理论基础是性行为中主动/被动的角色分配标志着男性/女性的身份认定,但是首先,人家弗洛伊德老先生早就说过,这种区分标准过于简单,不够充分;其次,这种区分模式烙有异性恋男性中心主义的痕迹,乃是对男同性恋的误读;最后,在性行为过程中(包括日常交往模式中),主动/被动的角色分配是不可避免的,如果说两个人都主动还可勉为其难一试,两个人都被动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女性主义者的理论底牌是,性别差异乃是社会建构的结果,因此反对色情文学就是反对一切男性中心主义的社会意识形态。不过女性主义理论的发展经历了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上世纪60年代,西蒙娜德波伏娃说的是,“没有人天生就是女人”,而到了90年代,酷儿政治(queerpolitics)的宣扬者则说,“每个人都是易性者”。换句话说,不仅男性中心有问题,女性中心同样也有问题,真正的后现代者应该是东方不败那样的雌雄同体者。
事情已经很清楚,在这场色情文学究竟招谁惹谁的争论中,真正的焦点在于何为新、何为旧,何为“常态”、何为“异端”,对于主张猥亵范式的保守主义来说,自由主义对待传统价值的态度太过颠覆,对于主张新范式的女性主义而言,自由主义对待身份政治的嘴脸又过于保守,而色情文学呢,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根顺手捎来的棒子,人们拿着它互相招惹。
(2005年)